梁方回到家，越想越不對。

“你覺不覺得，你媽媽的反應有點奇怪？”

鄭伯寧剛剛打完電話跟人家說取消攝影計劃，正郁悶呢，聞言道：“嗨，有什麽奇怪的，她就是這樣，工作狂。”

梁方苦思了一會：“行吧，你多聯系他們，看看他們晚上想不想出去逛逛，聽說今晚市中心有燈光展，可以載他們過去玩一下。”

鄭伯寧抱著他，正想玩親親，忽然抽了抽鼻子：“唔，我們倆身上都有油煙味，走吧，我們洗個鴛鴦澡去！”

梁方非常樂意的摟著他：“走走走。”

“嘖，你收拾東西可真夠粗心的，”梁方將杯子牙刷，沐浴液等東西從櫃子裏拿出來，他忽然一個激靈：“阿姨是來過這裏的洗手間對不對？她會不會是發現了什麽？”

鄭伯寧正往浴缸裏放熱水，聞言道：“不會吧，她沒事翻我們櫃子幹嘛，再說了，裏面也沒有什麽可疑的東西啊，啊……有我們倆的情侶杯。”

鄭伯寧遲疑道：“不…會吧？！”

梁方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不然好端端的，她為什麽突然不想去拍照了呢？就算真來了研究靈感，她就算趕回酒店，也只是將想法記下來而已，那裏又沒有實驗室，等下午拍完照片，晚上回去做也行啊。”

梁方和鄭伯寧面面相覷，都有點不安。

而在酒店裏，鄭媽流完眼淚之後，鎮定了許多。

鄭爸扯了幾張紙巾給她擦眼淚：“肯定是出大事了，都哭了，肯定是鄭伯寧那臭小子的事情吧，說吧，怎麽回事？”

鄭媽問：“如果鄭伯寧喜歡的那個人真像他說的，對他那麽好，就只是生不了孩子，我們也覺得沒什麽，對嗎？”

鄭爸：“是啊，這都什麽時代了，我們之前不是討論過了嗎，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自己的人生，我們做父母的，只能是在背後給他們保護和支持，哪能隨便指手劃腳啊。”

鄭媽又哭又笑的：“你倒是開明。”

鄭爸笑道：“你就因為這事啊？不能吧，肯定還有別的事。”

鄭媽看著他，無奈地說：“你兒子可能是個基！”

“？？？”鄭爸：“啊？”

鄭媽：“我懷疑你兒子是個同性戀！而且，我看他說的那個喜歡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梁方！”

“！！！”鄭爸結巴道：“這這這，這，怪不是梁方對我們這麽上心！比我當年侍候你爸周到多了！”

鄭媽：“…………”

另一面，梁方和鄭伯寧倆人也沒心思泡澡了，站在沐浴下忽忽洗了個戰鬥澡，倆人移到客廳對望無語。

“無論如何，我們一起面對。”梁方握著鄭伯寧的手，安慰道：“會好的。”

鄭伯寧跨坐到他的腿上，默默無言地抱著他。

“不行，我要主動出擊，我打個電話去探探他們的口風！”鄭伯寧擡起頭，認真地說：“有問題就要去解決，我們這樣幹等著太被動了！”

鄭伯寧一股作氣地撥通了電話，梁方屏息等著。

酒店那頭，鄭媽拿著手機，看了鄭爸一眼。

“餵，兒子。”

鄭伯寧說：“媽媽，你忙完工作了沒有？我去找你們玩？”

鄭爸用口型對鄭媽說：“開免提，免提！”

鄭媽摁了免提：“嗯，你現在要過來嗎？”

鄭伯寧答道：“可以呀，我現在過去找你們吧！”他補充道：“我帶梁方一起去。”

鄭媽一窒，鄭爸趕緊接過話頭：“又麻煩人家，到底你是我兒子，還是梁方是我兒子？你自己過來吧。”

鄭伯寧掛了電話，看著梁方，道：“肯定的，他們肯定是知道了。”

梁方堅定地親了他一口：“好，沒事，我們一起去面對，現在他們這種反應，看來是不太能接受了，那我們先了解他們的想法，無論有什麽問題，我們一定能好好解決的。”

他始終提著的一顆心反倒落下了，所有的猶豫與不安都變成了現實的挑戰，他卻更有信心也更有決心去面對了這些實實在在的問題了。

酒店裏，鄭媽也和鄭爸相顧無言。

鄭媽嘆了一口氣：“先說好，不能吵架，情緒是不能幫助解決任何問題的，待會好好溝通。”

鄭爸：“當然了，你還不知道我啊。”

鄭媽又道：“梁方呢，是個好孩子，看得出來，他對我們兒子是真好，所以我們不能隨便評價他，他少年時就沒有了父母，我們不能看他沒有父母家人撐腰，就隨意去欺負他。”

鄭媽眼眶又有點紅，她籲了口氣：“這倆孩子，真是的。”

梁方和鄭伯寧來到酒店，鄭伯寧堅持一個人先上去。

“他們叫我一個人來，肯定是有話想對我一個人說，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先上去，有什麽事情再隨時打電話給你。”

梁方緊緊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好，有事情一定要叫我，我也是當事人懂嗎，無論遇到什麽事情，我都應該和你一起承擔。”

鄭伯寧點頭，探身過去和他接了一個吻：“我愛你。”

梁方：“我也愛你，寶兒。”

鄭伯寧上樓，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敲門。

鄭爸過來開門，鄭伯寧乖乖地叫道：“爸爸。”

進到客廳，鄭媽正坐在那裏吃水果，鄭伯寧蹭過去，張口撒嬌：“媽媽，給我一口。”

鄭媽給他叉了一塊西瓜，鄭伯寧一邊沒滋沒味地嚼水果一邊打量他媽媽的神色。

“媽媽？怎麽看你眼睛紅紅的？”

鄭媽放下叉子，轉頭看著他。

鄭伯寧小心地問道：“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鄭爸走到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鄭伯寧已經確認父母已經發現了：“你們是不是知道了？”

鄭媽面無表情地問：“知道什麽？”

鄭伯寧摸摸鼻子：“知道我的戀愛對象是誰？”

鄭媽嘆了口氣：“這是我們家的大事了，爸爸，你來說。”

鄭伯寧緊張地看著他爸：“爸爸？”

鄭爸情緒穩定地喝了一口茶：“這是我們家三十年來第一件大事！”

他放下茶杯，說：“你和梁方在談戀愛？”

鄭伯寧不知道為什麽，有點難過，他點了點頭。

鄭爸沈默了一會：“我們也到了五十多歲的年紀了，出過國，見過很多人，也遇過許多事，爸爸媽媽也有朋友是同性戀的，所以你是不是同性戀，對我們來說，並不是那麽難接受，知道嗎。”

鄭伯寧鼻子一酸：“爸爸。”

鄭爸笑了一下：“你已經二十一歲了，是個大人了，能養活自己，有成熟的價值觀，你是一個完整的獨立的生命，我們做父母的，從來無法幫你決定你應該做什麽事，認識什麽人，與什麽人戀愛過日子，我們只能看著你，希望你不要受傷，每天祝願你過得好過得快樂。”

鄭伯寧眼淚唰一下流了出來。

鄭媽抽了張紙巾，幫他擦眼淚，接著鄭爸的話頭繼續說：“我們不想控制你的人生，也不應該對你的生活指手劃腳，但我們作為你的父母，會擔心你，會害怕保護不了你，所以，我們有一些建議，你可不可以先聽一下？”

鄭爸拿著茶杯，打開蓋子，又放回去：“但是說得對不對，適不適用你，你聽不聽，是你的決定，無論如何，我們都尊重你的選擇。”

鄭伯寧吸了一口氣，認真地看著他爸爸和他媽媽：“你們說，我保證會好好聽進去。”

鄭爸這一次沈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謹慎地開口：“如果今天，我們國內，同性戀婚姻合法的話，我會很欣慰你找到了梁方這樣的戀人。”

他慢慢地說：“但我在意的並不是那一本合法的結婚證書，我指的是這個大環境，你懂嗎，大家、社會，對同性戀的包容度。”

鄭爸將茶杯輕輕地放到桌子上，繼續說：“目前國內這個環境，獨身、不婚、丁克、晚婚都那麽受人詬病，同性戀更不用說了。”

鄭爸認真地看著他：“你們挑了一條最難走的路，你覺得你們真的要背負這麽沈重的包袱去走這一生嗎？”

“就因為你的性向不同，你們甚至不能手拉手出現在陽光底下，走到路上，別人可能會對你們指指點點的，你能忍受得了嗎？就算你無所謂，但如果梁方因為你，被別人罵變態取笑的時候，你又能承受得了嗎？”

“你們沒幹任何壞事，做過的善事，捐過的錢，對社會的貢獻，可能比很多人都多得多。但單就你們是同性戀這一點，它便會是你們一生的汙點，無論你日後有多大的成就，拿多少個影帝，無論梁方日後開多少家公司，賺多少的錢，你們都是有汙點的人，高興的時候大家說你們是大明星大老板，不高興的時候，隨便街上一個臭流氓都可以啐你們一口，理直氣壯地罵你們是變態，肆意地拿你們發洩情緒垃圾。”

鄭爸眼眶也紅了：“你和梁方，都是那麽好的孩子啊。”

鄭伯寧深呼吸了幾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他抱住旁邊的媽媽，堅定地說：“這些問題，我和梁方都有討論過，也知道我們選擇在一起的代價與困難。”

他有點哽咽：“可是世界上就是有那麽一個人，他全心全意地對我，愛我如生命。”鄭伯寧仰起頭將眼淚眨回去：“我也愛他，有他在，即使前路多艱險，即使我們也害怕，但…但我們也不想分開。”

“有時候看著他，我也會問自己，真的值得嗎，真的要這樣走下去嗎，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我還是個公眾人物，萬一曝光的話，鋪天蓋地都將是探究的鏡頭、各種評論、獵奇的眼光，永無寧日……可是，爸爸，就像你對媽媽一樣，我覺得，如果有一天我真因為這些東西而退縮，辜負了他，我一輩子也無法原諒我自己。”

鄭媽伏在鄭伯寧的肩膀上淚流不止。

鄭伯寧眼角帶淚：“我和梁方去年五月份就在一起了，到現在一年多了。他在生活中很照顧我，無論他工作多忙，都會每天給我做飯，我們總有聊不完的話題，他的朋友我都認識，跟他在一起我很快活，很開心。”

“他對我很好，我去年跟公司解約，沒有錢付解約金，所以將房子賣掉了，他覺得是我將錢投到了他的公司，才那麽窘迫，所以我的房子這頭剛賣掉，第二天他就將自己的房子轉到了我的名下，他夢想在城市紮根，買一個房子，有自己的家，那是他人生中買的第一個房子。我生日的時候，他賣掉了自己白手起家，辛苦創立的拳館，又問人借了錢，買了虎頭灣的房子送給我當生日禮物。”

“你們回來的那天晚上，他很緊張，害怕得發抖，害怕你們反對，害怕你們不喜歡他。他其實工作很忙，這幾天為了陪你們，他半夜悄悄地加班工作。他五點起床給你們準備早餐，他前天就開始計劃今天的午餐，但其實前天是他生日，那天晚上之所以有那麽多我的朋友陪你一起吃飯，是因為我們本來是要給他開生日party的，但他提議大家陪你們吃飯的。”

“他少年失去了父母，無依無靠，硬是靠自己打拼成今天的樣子，他很強大，他很有本事，但他現在就在樓下，害怕、擔心，他渴望得到你們的認可，他希望你們不要討厭他。”

鄭伯寧泣不成聲，對他爸爸媽媽說：“對不起，爸爸，媽媽，你們養我養到這麽大，我還讓你們擔心，還讓你們操心，對不起。”

鄭爸顫抖著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鄭媽眼睛紅腫，打了兒子一巴掌：“傻孩子，說什麽對不起。”

鄭伯寧緊緊抱著他媽媽：“媽媽，爸爸，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們。”

鄭媽抱著他，就像小時候一樣，用手不停地幫他拍背，摸頭：“爸爸媽媽也很愛很愛很愛你，你永遠永遠都是我們最寶貝最親愛的兒子。”

等娘兒倆哭夠了，一家之主鄭爸放下茶杯，沈默了良久才說：“梁方在樓下嗎？叫他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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