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考研的臨近，梁心芽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她為此付出的最大犧牲是每天活得蓬頭垢面。女孩們永遠需要明白的一個真理是：美麗需要時間、金錢和精力打造。為了分數，她要把幾乎所有的註意力放到備考中去。有一天早上出門前，她看著宿舍樓下鏡子裏憔悴的自己，黑眼圈深深的掛在眼睛下面，面色蒼白血色稀疏，眼神空洞而乏味，她打了個顫，忽然很想哭。

生活有點苦。

但她轉念一想，這些算什麽，還有成千上萬的人們過著比這糟糕極了的生活，在無邊際的荒野裏痛苦求生，在無窮盡的重負下艱難前行，她擁有的生活能量實在談不上不幸和悲慘。於是梁心芽吃了一份豐盛而豪華的早餐犒勞自己，吃飽喝足整理好心情，才能高效地去圖書館繼續戰鬥。她順便還買了一大袋大棗和核桃給自己補腦力和氣血。古人雲民以食為天，醫學裏講究食補為上，徐小麗天天在家群裏發養生推送，雖然她從不點開看，但心裏明了吃對東西真能養人。

考研前夕，梁武給梁心芽在微信上發了十分簡短的一句話：仔細認真，明天加油！梁心芽也很簡短地回覆了兩個字：好的。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父母對她謹慎小心的關懷她感受到了，他們一家都不是會大大咧咧表達感情的人，然而很多話即使不說，哪怕一個眼神都沒有，心裏卻懂。

江涵和張哲天給她發了鼓勵加油的微信，沒敢多打擾她，蘇炑則根本沒發，他不想讓她的情緒有哪怕一丁點的起伏，只想讓她安靜平穩地度過人生中又一次重要的考試。考研那兩天剛好是聖誕節和聖誕節前一天，街頭巷尾溢滿了聖誕的氣氛，他把所有的祝福埋在了心底，在洋溢著濃厚節日氣息的冬夜裏像要參加考試的主人公般輾轉難眠。

江涵和張哲天說好聖誕節去北京，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在這個特殊的節日裏不過二人世界了，趁著梁心芽考完，約上蘇炑四個人聚個餐。張哲天提前和蘇炑打了招呼讓他把晚上空出來，蘇炑答應得無比爽快，張哲天該高興也不是，不該高興也不是，心裏哀嘆一聲：這家夥，看來還沒人要，愁啊。

三個人約好考研最後一門科目結束的時候，在聖誕節下午一起去梁心芽的考場外面接她，等到江涵和張哲天趕到的時候，蘇炑已經在教學樓外面站半天了。

從靠近這所學校開始，江涵和張哲天放開了十指相扣的手，他們在一起是一個天知地知兩個人知的秘密。江涵覺得自己跟做賊一樣心虛，可她明明沒做虧心事兒。倒是張哲天一路吹著口哨，打著響指，步履輕快地找到了蘇炑，一路玩味觀賞著江涵略微窘迫的小表情和小動作。

冬日的下午，陽光的餘暉透過馬路上光禿禿的樹木的枝椏灑在水泥路上，給路上的人們身上披上一層柔和的光芒，江涵駐足，看見樓門外聚集了不少人，一半是家長，一半是像他們一般年紀的學生，這場景是熟悉的。

她高考那年，每考完一場出來，校門口都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那時的那群人全是家長，在夏天的烈日下曬得蔫蔫的，但一個個眼睛靈活得很，泛著光穿透密集的人群尋找自家孩子。時至今日，她清晰的記著當時江振偉也是等人大軍中的一員，見她出來，忙迎上來遞給她一瓶礦泉水，她那時正渴，擰開咕咚咕咚猛灌了幾口。耳邊是他的關切聲：“慢點兒喝，你每次考試時怕上廁所，考試前幾乎連水都不喝一口，我尋思到了中午肯定渴。”

那是江涵永遠都無法忘卻的一個畫面，烈日當頭，父女倆在太陽地裏立著，她幾乎看不見兩個人的影子，刺眼的陽光也讓她看不真切江振偉的面容，只是在他臉上一半的陰影裏，她看見了一個父親猜見女兒心思後的一點點得意。

隨著人群中躁動起來，鈴聲叮叮劃過耳際，教學樓封鎖的大門被打開，從裏面三三兩兩走出幾個人，然後是洶湧的人潮湧出，大部分人臉上的表情是放松的，無論結果好壞，這場奮戰，結束了。

鈴響停筆的那一刻，梁心芽長呼一口氣，她覺得題的量和難度還可以，偏題怪題不多，可所有的一切在她交卷的那一刻起從她腦海裏隱匿，像是被瞬間按了一鍵刪除，她大腦裏空空的，容不下任何東西，等到走出教室，混著人群往外走的時候才發覺有幾個知識點似曾相識，她忽然想打開書本核對一下，然而緊接著輕笑了一下，打算把一切拋在腦後。

蘇炑在人潮中一眼認出了梁心芽，最先邁開腳，走上前去，江涵和張哲天後知後覺，跟了上去，梁心芽看見他們，先是一楞，頓住腳步，然後臉上開出一朵燦爛的花，在寒風中嬌艷嫣然，她腦海裏閃現的畫面也是中高考那幾天，梁武在烏壓壓一片的家長群裏一手夾著煙，邊吐著煙圈邊一把攬過她的肩膀，護著她從人群中往外擠。

那些畫面鮮活明朗，仿佛發生在昨日，可是一晃，已經過去很多很多年了。

她眼裏有水光在閃，像平靜湖面上跳躍的漣漪。

“謝謝你們。”

“謝什麽啊，走啦，去吃飯。”江涵走上前去抱了抱她，拉著她的手臂往人群離散的方向轉身。

這是家人一般的感覺。

四個人打車去了蘇炑之前物色好的一家自助烤肉店，興沖沖地大步走了進去，脫下冬天厚重的大衣，摩拳擦掌，準備大吃一場。

“你們先去拿東西吧，我在這裏看東西。”剛剛考完的梁心芽還有些恍惚，對食物沒有特別大的欲望。

蘇炑先去飲品區打了兩杯奶茶，給梁心芽送了過去，示意她先喝著熱氣騰騰的奶茶暖暖。江涵則一頭紮進甜品區和一堆小吃聚集的區域。張哲天本想把她抓過來讓她先和自己去拿肉，後來很快放棄了，他已經習慣了她每次吃自助時傻了吧唧的進食順序，次次都虧。但是誰讓她的食物喜好如此呢？他心想：算了，寵她，她開心就好。

光滑透亮的黑色方桌上漸漸擺滿了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碗和碟子，梁心芽看著滿桌的美食，食欲終於蘇醒過來，自己站起來去搜刮吃的，張哲天已經擼起袖子美滋滋地烤了一盤肉，油在火的高溫下吱吱作響，飄出還冒著熱氣的香味。

“熟了，朋友們，開動吧。”他張嘴嘗了一塊剛夾起的牛肉，滾燙的肉片在嘴裏左右流竄，燙得他齜牙咧嘴，音兒都發不出來，直到慢慢的涼下來，他才開始咀嚼。

“你慢點吃，燙死你。”江涵的眉頭微微皺起來。

張哲天把舌頭伸出來在空氣中晾著，笑笑沒說話，眉眼彎彎的，帥氣的臉上透露出些許的委屈和無辜，把旁邊的年輕女服務生看得心神蕩漾。但他也沒閑著，夾起兩塊肉包進一片新鮮翠綠的生菜裏，遞給江涵。

女服務生小姐姐臉上的迷妹表情瞬間散了下去，一片愁雲飄了上來。

江涵有些錯愕，擡頭瞥了蘇炑一眼，看見蘇炑沒啥反應，略微加快的小心跳平覆下來，盯了張哲天一眼。畢竟她和他在一起的事情還是個秘密。

張哲天看見江涵有些驚慌失措的樣子，朝她眨巴眨巴眼。

“我也要。”忽然，蘇炑來了這麽一句。

江涵手一抖，原來他看見了……

張哲天轉過身，一只手隨意搭上蘇炑的肩膀，探頭看著蘇炑沒什麽表情的臉調戲道：“叫聲爸爸給你包一個。”

在張帥哥如此的誘惑下，蘇炑面不改色地說：“嗯。”

張哲天：“……”

江涵不厚道地笑出了聲，正在這時，梁心芽端著兩盤塞得滿滿的主食小吃回來了，嘴裏還叼著一塊哈密瓜。

女生果然還是喜歡吃這些根本吃不回本的甜膩的東西。張哲天看著梁心芽拿回來的東西，果斷轉移了註意力，不和蘇炑一般計較，是他大意了。張哲天繼續著他的烤肉大業，為眾人謀福利，聽著梁心芽和江涵兩個人好久不見扯著一些不痛不癢的事情，偶爾插幾句嘴，蘇炑則一直在安靜地聆聽。

男孩子們可能永遠也想不明白，兩個關系很好的女孩子為什麽能聊整個世界。甚至只要一個話題，比如化妝護膚，她們就能喋喋不休到地老天荒。

張哲天看她們聊得開心，開始自己玩了起來，他把所有的辣椒，青的、紅的、辣椒油、辣椒面調到一起，看見盤子裏冒出辛辣的味道，放了一塊肉進去，滾了一圈，拿出來扔進嘴裏。嚼了幾下，神色平靜，當辛辣的味道深入舌根味蕾，沖撞嗓子的時候，他終於繃不住了，臉上微微泛紅，猛得咳嗽幾聲，仿佛下一秒眼淚都要咳出來，他掃了一眼自己見底兒的水杯，下意識地抓起江涵的杯子，大口咕嘟咕嘟咽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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