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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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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響的時候,林以默正在洗衣服,望著手裏的泡泡,向裏面喊了聲。

小白在屏幕上滑了一下,把手機放在林以默耳朵旁。

踮起腳,挨著她,但還是聽不到對方講了些什麽,模模糊糊的,從聲音來分辨,應該是個男人。

只聽到林以默“你好”“嗯”“好的”,不一會兒就掛了。

“默默,誰呀,聽聲音像是個男人哦。”小白向她擠眼。

林以默繼續搓著衣服,“老師。”

小白頂著個雞窩頭,打了個哈欠,“是嗎,哎,真沒勁,我補覺去。”

衣服要再過一遍水,她擰開水龍頭,不小心開的太大了,水往身上臉上濺,她瞇了瞇眼,趕快把水關小些。

從旁邊拿過毛巾,擦拭著臉上的水珠,想起來,還是第一次在電話裏聽到他的聲音,不知是不是信號不好的緣故,電話裏摻和了些雜音,沙沙的。

“以默。”名字從他嘴裏說出,竟然莫名的清晰。

他說,今晚吃飯吧。

她回,好的。

洗完後,用手扭出衣服上多餘的水,突然想到一些什麽,手一滑,衣服掉到了地上。

她無奈的撿起來,再洗一遍。

忘記問地點了啊。

……

下午上完課後已經五點了,而短信上說的時間是五點二十。

林以默以有事出去為由,與舍友分別後,一個人往校門口走去。

這次的寒潮走的很快,在澹城只停留了幾天。風從柳樹邊拂過,枝條劃出一個輕微的弧度,又來到身前,帶著一股暖暖的氣息。

顧然還沒到五點就來了,把車停在早餐店附近,站在一旁等著。

從校門口出來的人越來越多,他看了眼手上的表,嗯,下課了。

他盯著門口,不一會兒,一道身影出現在人群中。

林以默擡起頭,就看到那人在不遠處。

他靠在樹旁,陽光打下來,透過樹枝,樹葉的輪廓印在他的臉上,地上的點點金光卻反射回他的五官。清秀,帶著些疏冷。

時間剛好,她看他的同時,他也看向她。

顧然發現她今天穿了件白色刺繡短袖,下身是條素色的長裙,幹凈的素顏反而在人海裏顯得出眾。如瀑的黑發散落下來,披在肩上,風拂過她的發梢,她的裙擺,像是來到他這邊,喚起了腦海裏,模糊卻深刻的記憶。

畫桌前,被她握著的毛筆,還有旁邊她研的墨。

紙上是竹林的一角,她微低著頭,分不清紙上的是墨黑的竹還是她的發絲。

猶如現在一般,白衫,長發,只一眼便是一生。

林以默走到他的面前,仰起頭。其實她不矮,一米六八的身高,但站在他面前,卻顯得嬌小了。

“顧老師好,等很久了嗎?”林以默問。

顧然把她頭頂上垂下來的樹枝移開,低聲道:“沒有,剛到。”

“哦。”林以默點頭。

顧然幫她打開車門,“嗯,走吧。”

車平穩的駛在路上,車內兩人一直沈默著。

從窗外看去,西邊的太陽欲垂落,滿天的紅雲,往上是一層層金色的漣漪。

電臺裏剛好到放歌的時間,是莫文蔚的《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眼眉低垂

燈火昏黃不定

風吹過來你的消息

這就是我心裏的歌

…………

歌聲在車裏回蕩,車從澹江橋駛過,隔著窗隱隱約約聽到江水與輪船的碰撞聲。輕柔的歌聲,浪起的水花聲,兩人也不說話,卻莫名的感到安逸。

顧然去停車,林以默站在飯店門口等著,擡起頭看了一眼牌匾,“城憶”。

城憶,城憶,澹城的回憶。

“怎麽了?”清潤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她回過神來,擡起頭,撞進他的眼睛。

黎明似的眼眸,又如湖水般清澈。

他的眼瞳裏映出她的身影,和後面飯店上那盞微黃的燈。

“是小顧嗎?”從飯店門口傳來聲音,打斷了這寂靜。

顧然將眼睛移開,目光望向她後方,喊了一聲“吳伯。”

被顧然叫做吳伯的人,走上前來,看了一眼林以默,握住顧然的手:“來也不跟我說一聲,第一次帶姑娘來,好讓我準備一下啊。”

顧然往旁邊昵了一眼,瞧著某人的耳朵慢慢泛起了紅,嘴角勾了勾。

“吳伯,沒事,都是自己人。”顧然反過來扶著他的手。

吳伯開懷大笑,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好好好,別讓人家姑娘杵在這,趕緊帶她進去。”

吳伯與顧然聊了一會後,叫人把他們倆領到一個包間裏頭。

包間不是很大,但布局精致。墻上掛有幾幅字畫,門簾上還雕刻著各種圖案,一旁的茶幾鑲進墻裏,周圍的無論是桌子還是椅子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所打造。

房間裏不僅散發出的一絲茶味,還摻和淡淡的檀木香味。

想進來幫忙泡茶的服務員被顧然微笑拒絕了,他背過身,在茶幾上擺弄著。

從林以默的方向看,可以清晰看到他手上的動作。

他用木勺往罐子裏舀,然後放進蓋碗裏,從旁邊拿過煮沸的水,隨著水的沖淋,從碗中升起的蒸汽,夾帶著濃郁的茶香,撲鼻而來。反覆的沏了幾遍,再倒進瓷壺中。

林以默看的仔細,沒想到他突然轉過身,表面沒有被抓到偷看的羞赧,但耳朵已經越來越熱。

顧然拿來兩個瓷杯,一個放在她面前,茶從壺裏倒入杯子,茶香自杯中升騰,氤氳的霧氣往臉上去,香味彌漫四周。

爺爺愛茶的緣故,一些茶禮儀她還是懂的。她食指和中指屈著,在桌面上,輕輕扣了三下。

顧然看著她的動作,目光澄澈,明亮。

林以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嗯,甘醇味香。

她擡起頭,剛想讚許茶泡的不錯,看到對面那人用大拇指、食指、中指端起瓷杯,托於掌心。眼瞼垂下,好看的唇抿了口茶,動作爾雅溫文。

他放下瓷杯,看向她,眸色深柔。

“吳伯是外公的摯友。”顧然出聲。

“蔣老師?”

“嗯,外公以前當過兵,兩人在戰場上認識,後面退伍後,他倆在澹城呆過一段時間,也就是在這裏,兩人都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顧然握著茶杯,講起往事。

“那後來呢?”林以默問。

“後來,外公與外婆回了瞿川,吳伯與那女子就留在了澹城,開了這家店。我也沒見過那女子,我十歲時,外公帶我去見吳伯的時候,聽說那女子已經去世幾年了。聽外公說,原本這家店並不叫做城憶,叫做城遇。”顧然繼續說。

“城遇。”林以默低下頭,看著杯子裏的茶,念出這兩個字。

城遇,城遇,澹城的遇見。原來,無論是蔣老師吳伯,還是在街上從身旁匆忙離去的陌生人,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在澹城裏,一個開著畫室,一個守著飯店,只為人生中那一次銘心的遇見。

顧然看向她,試圖安慰:“別覺得難過,在吳伯心裏,偶爾能想起她都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嗯,說的對。”林以默拿起杯子,茶沒有開始那麽熱,溫溫的,喝下去出乎的暖和。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進來。”顧然說。

一碟碟菜被擺在桌上,顧然看了一眼,眼裏帶著笑意,“看來吳伯挺喜歡你的。”上的菜都是菜單裏沒有的,屬於秘制的。

“嗯?”林以默不明所以。

“沒事,吃吧。”

“好,那我不客氣了。”

顧然自己沒吃多少,都往她碗裏夾了。他吃得差不多了,停下來,看著她吃。

她吃飯時不說話,端坐著,專註的吃,細嚼慢咽的,一看就知道是從江南大戶人家教出來的孩子。

林以默認真的吃著碗裏滿滿的菜,仔細看可以發現她沒有動過某個菜,安安靜靜的躺在碗中。

“怎麽不吃?”顧然開口。

林以默擡起頭,知道他問的是怎麽不吃碗裏的苦瓜。

“挑食嗎?”他的聲音裏帶了些揶揄,他知道她不喜歡吃苦的。

林以默無奈夾起一塊,往嘴裏送,眉毛不動聲色的皺了皺。

顧然看著她,眼裏帶著寵溺,說了句“乖,吃下去。”然後起身把水熱了熱,再泡了壺茶。

等到吃飽後,林以默跟他說去一趟廁所,出了包間繞到前臺處。

“小姐,顧先生已經付錢了,吳老先生他吩咐過只要顧先生他來就不用付錢,但每次顧先生都會堅持,吳老先生也奈何不了。”前臺的服務員說。

這人是什麽時候付的錢啊,林以默心裏腹誹。

顧然看她回到包間,問她:“可以了,那我們走吧?”

林以默剛想開口說她請客的事,被他這麽一問,她只好應他,“好。”

她跟著他的腳步走到店門口,“不用跟吳伯說一聲嗎?”

他停下腳步,側過身,等著她上前與他並排,“不用,吳伯他只喜歡迎人來,從不送人。”

“噢,這樣。”林以默了意。

顧然俯視她,“嗯,要不要去江邊走走。”

她點頭,“好。”

這條街很靜謐,三兩個人,腳步聲聽得清晰。兩旁的店鋪亮起燈,巷口處的老爺爺還不曾回去。

顧然手插在兜裏,也不走快,跟著旁邊人的步伐,時不時看她一眼,她走路的習慣還是沒變,低著頭,看著腳尖走。

待走到江邊,就顯得熱鬧許多了,扶在橋欄的人們聊著些什麽,放眼看去,一條江,兩邊樓,萬江燈火,把澹城給照亮。

林以默突然加快了些步伐,跑到欄前。原來,不知道是誰,在江面上點著了一個個蓮花燈,從這一頭飄到那一頭,帶著某些人的思念。

顧然從後面看著她,嘴邊掛著笑。

林以默隱約聽到有人叫她名字,她扭過頭,頭發被風輕輕吹起,但並沒有遮住眼睛。

她看到那人才正走過來,他今天穿了件淡藍色的襯衫,也許是頭頂上的月光,或者是樹旁的路燈,把他的五官照的清晰,無論是高挺的鼻子,還是那帶著笑意的嘴唇,竟沒有那種清疏感,反而覺得柔和而澤。

江邊的船笛聲響起,聽不到他說了句什麽,只看到嘴巴一張一合。

等林以默回到宿舍後,舍友還沒睡,個個敷著面膜,說話吐字也不清楚。

她洗澡出來就往床上躺,剛掀起被子,想起什麽,用手機發了個短信,不一會兒就回了。

“顧老師,今天的飯謝謝您,這應該是我請的。”

“沒事,下一次。”

林以默枕在枕頭上,模模糊糊,快睡著時,想起在江邊那人說了一句什麽。

看他的口型,好像是,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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