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離猛沖向下方，末了，被玉泉一把拉住，玉泉急道：“師姐，這下面絕不是魂魄可以涉足的，梼……那位傲痕君，正如我們所見，已經墮入地獄整整一個時辰，恐怕已經兇多吉少。師姐不該再以身犯險！”

相離看了玉泉一眼，用耍賴的口吻道：“玉泉，你師姐還沒孱弱到那份上，身為相柳之女，神族後裔，不管是地獄還是哪裏，我都是想去便去。”

玉泉強忍傷痛，咬牙道：“無論師姐怎麽樣說都好，我不會讓你下去的！”

“……”相離側目看了玉泉胸口血跡斑斑的傷口一眼，認真道：“玉泉，情你不要阻止我，我不是貪玩，亦不是一時興起，我一定要找到他！”

玉泉：“……”

嘩啦！

就在兩人糾纏之間，下方暗紅色的地獄中忽然飄上來一塊奇形怪狀的黑色石頭，說圓不圓，說方不方，凹凸不平，上面還篆刻著極為奇怪的紋路，相離粗一看，這紋路中似乎蘊含陰陽八卦的道理，但是過於深邃，即便聰慧如她，一時半會兒也無法看穿……

地獄中怎會有這樣奇怪又巨大的石頭……只見這石頭中神氣濃郁，竟是一件神物？

看了好一陣兒，相離才發現這塊“石頭”其實是一塊龜甲。

驀地，龜甲微微旋轉，前方探出一個腦袋，巨大的獸頭與烏龜的模樣相差甚遠，相離暗暗吃了一驚，它竟是活著的？

忽見那獸頭突然張大了口，吐出一個人，這人儼然是傲痕……他身上橫七豎八的盡是紅痕，顯然是被地獄之火所灼傷。

相離松了一口氣，趕忙過去扶他，卻見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個似龜非鬼的巨獸身上。

東井沖那巨獸恭謙下拜道：“拜見玄武正神。”

這個似龜非龜的東西竟然是玄武正神！

“……井宿木犴。”巨獸目光一轉，瞥向傲痕肩頭的朱雀，喃喃道：“朱雀。”語氣低低沈沈的，仿若懷念起許久之前的人與物，久久不能釋懷。

傲痕頓了頓，偏頭道：“……剛剛多謝你。”

相離：“……”能令傲痕說出“謝”這個字，簡直難能可貴。四象大神的確非同凡響，傲痕在地獄都免不了要受些創傷，玄武身上卻無一處受損……

“你我同為神界中人，大可不必客氣。”玄武擡眸看了天上眾人一眼，擡動巨大的身軀，轉身一變，化作一個……令相離驚異的模樣。

相離道：“……這？”

傲痕輕輕道：“並非刻意為之，玄武大神從古至今都是這個模樣。”

相離：“……”

她怎麽也想不到玄武正神化成人形，竟會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模樣，雖說雙目炯炯，周身威嚴可畏，但也實在令人咂舌。

少年人模樣的玄武繼續道：“更何況，我在地獄中等待千年，就是為了此刻的相助。”

相離：“……”不是片刻，他竟能在地獄裏呆上千年，明明外表不過是個少年人。

“……”傲痕不置可否道：“你等待千年，為了救我？”

玄武點點頭道：“不錯。”

傲痕道：“可我與四象並無交情。玄武，你可是有什麽非要這樣做的理由？”

玄武道：“自然不是出自於交情，我救你是為了阻止天地間的一場浩劫，將當初禍害神界的妖魔之主徹底消滅！”

傲痕輕輕“哦”了一聲，露出了然於胸的表情，相離：“玄武大神……其實那個妖魔之主前腳剛走不久。”

玄武：“……”

這時，傲痕橫了玄武一眼：“距離神界一事已時隔數千年，我們不知底細，只能苦苦搜尋，但你玄武正神卻是算無遺漏的，既然知道妖魔之主仍然在世，為何不召集所有神族，群起攻之。以你四象之尊一呼百應！你要知道他在哪裏更是容易，只需蔔算一卦即可。”

“……”

玄武看了傲痕一眼，認真道：“傲痕君未免太過高看我，我並不知妖魔之主的下落，正如他方才現身，我毫無察覺一般。我的蔔卦準確無誤，可蔔卦算的是天數命格，混沌並不存在命格，而且，一旦有人將自己的命格剔除，我便再無法得知他的行蹤……我身為四象，並非無所不通，無所不曉的。”

相離若有所思，這麽說來，韜光體內寄宿的那個神族剃去神體應該是為了防止玄武追蹤。

神界最為厲害的“耳目”正是玄武。若“命格”在身，玄武算一卦便能知道那人在哪裏。

“慢著！”相離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妖魔之主是四兇之一的混沌？”

可她分明看到混沌被巨大的黑氣吞噬……

玄武解釋道：“你們所見的四兇混沌並非真正的混沌，而是混沌的一個枷鎖，只有將外表的那一層枷鎖解開，真正的混沌才會現身人間，數千年前，有人解開了混沌的枷鎖，就此引發神界大難。”

相離：“……”所以那日她所見到的一幕只是混沌解開枷鎖的場面？

傲痕冷冷道：“哦，那麽，你是想通過我來找它，只可惜，無論是妖魔之主或是混沌都與我沒什麽交情。”

玄武道：“不是……雖然我無法直接蔔算有關混沌的一切，但我卻意外從他人的命格捕捉到了混沌的存在。寒登，他曾是我的學生。我循循善誘，可他終究還是沒能逃脫他的宿命，我曾希望這一切都不要實現，但我所做的一切反而促成了他的宿命。”

說著，玄武的目光定定望向一處，他從地上撿起一片鱗甲，龐大的應龍真身，如今就只剩下這一片鱗甲，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玄武收起鱗甲，擡頭看了玉泉一眼，緩緩道：“你做的沒有錯，他是罪有應得。”

玉泉：“……”

玄武道：“蔔算的結果是寒登被它的同族同類打敗，最終被妖魔之主吞噬而死。”

玄武轉眸看向傲痕，期間似乎有意無意地看了相離一眼。

相離：“……”怎麽看都像是“即將委以重任”的表情。

玄武道：“我在寒登的宿命中看到了傲痕君，於是蔔算了傲痕君的命格，發現你與消滅妖魔之主息息相關，所以在才地獄中潛伏千年……千年而已，光陰與我而言如白駒過隙，或許我沒有必要呆的那麽久，但我不想親眼見到自己一手栽培的三個學生自相殘殺。呆在地獄中，對我來說反而更好。”

說到這裏，玄武沈默一瞬，終於將目光放到相離身上：“你似乎是相柳之女，在寒登的命運中，我未能看見你，明明是神族卻只餘下魂魄，看來你損失了一部分命格，多半是他在你身上用了同樣的方法。不過，只要神體無恙，你的魂魄就不會有損傷。”

“他！”東井險些咬碎這個字眼，他怒道：“玄武正神，究竟是什麽人解開了混沌那具枷鎖？還有，究竟是誰背叛了神界？”

玄武沈默了一陣，才緩緩道：“這個人，你與我都很熟悉，不，我比你更熟悉一些……他是我曾經的部下，玄武七宿之一的危宿。”

“危月燕？”東井面露茫然之色。

二十八星宿應當是這世上最為正義的存在，怎會背叛神界？他為何要那樣做？

相離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這個危月燕似乎是害死猰貐的始作俑者，怎麽神界顛覆也有他一腿？

玄武盯緊相離道：“相柳之女，雖然我沒有辦法看清你的命格，但據我對傲痕君的蔔算，旁敲側擊得出來的結論是，你將會是消滅妖魔之主的那個人！”

“……”相離心頭一跳，燦燦道：“沒想到玄武大神原來也會開玩笑？我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魂魄罷了。”

玄武一臉凜然道：“我從不虛言待人，我想關鍵或許在於你那被奪走的神體上。本來無論你是否有神體，都不影響他傷害你，但他卻選擇將你的魂魄剔出神體，這是否意味著他不能直接傷害你的神體，只能筆走偏鋒去傷害你的魂魄？”

一語驚醒夢中人，傲痕點點頭道：“這話不無道理。”

相離搖頭攤手道：“可是你們也看見了，即便是我父親的血脈也奈何不了那團黑氣，更何況是我。”

傲痕道：“也許並不是相柳血脈，而是你神體中存在著什麽別的東西。”

相離：“……這話聽上去可一點也不動聽，過去，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身體裏藏著東西。”

傲痕突然道：“我想這個問題或許應該問無定君，不……居君。”

“居君……”提到伏無定，玄武面色一沈。

傲痕側目道：“是了，居君多年以來尋找的不止是當初禍亂神界的妖魔之主，還有你，玄武。我想，只有你才能告訴他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究竟危月燕為何要蠱惑貳負偷襲猰貐？其實，我亦好奇這其中的諸多因果。”

聞聲，玄武移開目光，長長嘆了一口氣。

“玄武君，其實你只需要蔔算居君的命運便可知藏在相離體內的東西是什麽，不過……”傲痕道：“相離是居君的弟子，若想相離幫你對付妖魔之主，你必須過問居君。其實，見居君一面又有何妨？”

“並非我在可以躲避居君，而是……”玄武道：“有些事，不知道或許對他而言更好一些。”

傲痕道：“無知終究變成意難平，居君不知道真相就永遠都不會放下。”

玄武道：“好罷，我便去見居君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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