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痕對上相離不可置信的目光，緩緩道：“世人皆知，如今的聖天帝是水虺出身。”

相離當即反駁：“即便與寒登一樣是水虺出身也不能說明什麽。這兩人根本是天壤地別，風馬牛不相及。寒登為人殘酷不仁，薄情寡性，連至親至愛都可以殺害，怎能與聖天叔叔相提並論？且不說聖天叔叔有多面慈心善公正嚴明，光憑他素來對我的偏愛，就知道他絕不會對我痛下殺手。”

相離在心底壓抑著一些話沒講出來，她想說傲痕的話根本是個無稽之談！毫無根據！

心隨念動，往事仿佛歷歷在目。

一百年前，鳳凰真君率五鳳族眾威逼聖殿，是聖天帝力排眾議，頂著仙族與五鳳族結怨的壓力，硬是保下她的性命。

不僅如此，那一年她火燒仙木林，眾仙一致要求嚴懲，同樣是聖天帝以一敵眾，與所有人周旋，從唇槍舌劍中保住她……她一貫任意妄為，聖天帝卻聽之任之，從不真正責怪。

相離為人生性不羈，尊敬的人極少，聖天帝卻是排在首位的。她不想有任何人質疑聖天帝，哪怕是傲痕也是一樣。

傲痕定定看著相離，從她眼神中讀懂許多，他柔聲道：“這只不過是我的一個猜測罷了。”

相離橫了他一眼，剛要張口說什麽，突然啞了一下，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

她忽然想到了玉泉與五鳳族的淵源……當初她必須帶走玉泉的原因是五鳳族與龍族……

但即便事實如此，聖天帝也絕不會是寒登！

沈默片刻，相離低聲道：“只是猜測也不可以。你親眼見過的，聖天叔叔的真身是一條金色角龍，那是完整的神體，與依靠鳳凰真血達到的半神之體不可一概而論。”

然而，寒登毀三身之法，三身之體，三身不盡相同……

傲痕瞧著相離極為認真，又絲毫不肯讓步的堅定神情，心中一動，沈著目，將未盡之話吞入肚中。

驀地，他嘆道：“好，那便算我說錯了，我撤回前言。”

在與相離眼神的角逐中，傲痕竟選擇退了一步，直面認輸。

相離有些始料未及，艱難道：“……你知道便好。”

傲痕道：“話歸正題，我以為玄武不會無緣無故將這句話刻在樹上……且不論這句話與寒登有多大關系，至少我們可以認為，玄武來雲夢澤或許與這句話有關。”

“你的意思是說玄武可能在調查龍族？”相離指尖從大樟樹上的筆畫中劃過：“五百年，一千年……難道無一例外？每一條水虺的天資不同，修煉的時辰又豈會千篇一律？再者說，他調查這個做什麽？”

傲痕目光微斜：“我對玄武所知甚少，不知他究竟在盤算什麽，但這裏似乎久無人居。”

相離細而觀之，矮屋破破爛爛，裏面白茫茫的，不知道結了多少蜘蛛網，園圃的瓦瓦罐罐上盡是裂縫，風幹剝落，裏外種滿的朱頂紅也只開了一兩朵，其餘的都衰敗幹枯了……這地方起碼有上百年時間無人打理。

這時，相離淡淡道：“照目前看，玄武就是猰貐在雲夢澤的養父。”

除了寒登之外，相離來雲夢澤還有另外一個目的，調查她父母的死因。

傲痕：“你想說什麽？”

相離道：“你曾說過，一個炎長華還不足以取得我父母的神血，那玄武呢？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玄武可以。”傲痕道：“玄武盾堅不可摧。炎長華能將那溶解萬物的神血帶在身邊恐怕也與玄武有關。”

相離喃喃道：“四象大神……”

傲痕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莫問相離也怕了？”

相離側目道：“天不怕地不怕是人家說的，又不是我說的，我害怕的東西可多了。但有些事情就算害怕了也不得不去做，身為人子，我有責任查清自己父母的死因，還有仇人。”

傲痕：“……”

然而，有時候不知道未必不是好事。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道：“猰貐不在了，玄武卻還活著，然而活著的卻未必比死了的好受。”

相離回頭一看，東井正面色唏噓地瞧著樟樹上的刻字。

傲痕道：“東井君真是厲害，不過須臾便找到了入口……那黑白雙龍呢？怎麽沒有跟著一塊兒進來？”

東井道：“既然是玄武大神的地方，以龍族之身還不自已進來。”

相離：“……”她可能是例外……

東井道：“可惜玄武大神已不在此處。”

傲痕道：“東井君似乎頗為遺憾，若玄武在此處，你待如何？”

東井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看向傲痕：“若玄武大神在場，我想閣下恐怕就無法像現在這樣泰然自若了。”

傲痕笑道：“東井君錯了，此番是我的性子，無論何時何地何人都無法教我改變，即便玄武在場，即便四象在場也是一樣。”

東井斥道：“狂妄！”

傲痕毫不謙虛道：“不錯，我就是狂妄。”

眼看兩人又要針鋒相對，相離急忙道：“打住打住，困在這地方還不知要如何出去，你們不要先自亂了陣腳。”

傲痕道：“來是通過朱紅頂花進來，離開這裏自然也要通過朱紅頂花。”

說罷，他牽起相離的手，引著她走向朱紅頂花的院子，一轉眼，她們便到了學堂外的院子裏。景色依舊，不過黑龍與白龍不見了。

東井跟在相離身後出來，他道：“看來龍族的耐性並不十分好。”

傲痕道：“這樣最好，我最不喜歡被無關緊要的人一路跟著，都走了才好。”

這話擺明意有所指。

東井瞪了傲痕一眼，別開目光。

三人走出破敗的小院子，忽見前方有一個人藏在墻根處探頭探腦……這人的長相並不獐頭鼠目，反而文質彬彬，只不過動作上比較像是斯文敗類。

相離出其不意地出現在他身後：“你在做什麽？”

書生被嚇得“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相離笑道：“書生你這是打算偷東西，特意來踩點的？”

書生看了相離一眼，倉皇低下頭道：“誰……誰要偷東西了？我這在看那街邊那家鹹魚店有沒有開門。”

相離“哦”了一聲：“你和那鹹魚店裏的人有仇？”

書生搖頭道：“沒有沒有，我與鹹魚店裏的人無仇無怨，硬要說的話，我是與鹹魚店裏的鹹魚結了怨。”

相離懷疑這個書生的腦袋被門夾壞了：“與人無仇，卻與鹹魚有怨？”

“是。”

書生始終不敢擡頭看相離，只是道：“我知道這有些聳人聽聞，但我有一雙陰陽眼，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聽見常人聽不見的。鹹魚店裏有一條大鹹魚當真可惡，它逢人便罵，無論男女老少，但凡經過鹹魚店的總要被它罵上幾句。每當我經過時，它就開始從我十八代祖宗開始數落我。我不知它怎會知我祖宗名諱，但常言道，君子不與小人交惡，避之則吉。若非必要我真不想到西街來，但事不湊巧，昨日西街尾的張老過世了，街坊央我上門寫一副挽聯，我實在推卻不了只能硬著頭皮前來，我心想要是能躲過它就好了。”

相離覺得自己在聽一個天方夜譚：“鹹魚罵人？”

書生深惡痛絕地點頭，顯然深受其害。

相離道：“我吃過的鹹魚都是被鹽腌過的，那是開膛破肚已經死了的魚。”

試問一條死魚如何與人結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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