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離不解道：“這話從何說起，我歷來的名聲確實不佳，可也不算是什麽天煞孤星，怎麽就將你禍害至如斯境地了？說來，我們只見過一次面，我上次也不過……好吧，就算我封了你的修為，用化形之術捉弄你，也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待你們恢覆修為，又是高傲的五鳳一族。再說即便暫時沒有修為，你好歹也是未來的鳳凰真君，體內是鳳凰神魂，不該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被別人徹底拿捏住，更何況你身邊還有一個炎真君……對了，炎真君呢？他怎麽對你不聞不問？”

相離匆匆辯解，在旁人看來似乎有急於脫罪之嫌，但她真不是怕因罪受罰……害繼任的鳳凰真君淪落作他人手中劍靈，對她來說，不過又是個百年面壁的教訓。

她怕的是，因她之故，教一個無辜少年慘遭橫禍，那真當是百死莫辭。

這一輩子都要遭受良心譴責。

相離用迫切的眼光看向鳳紋斷劍，等著柏舟將事情交代清楚。

“……”柏舟沈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我剛剛的話不是你說的這個意思，我是……我是因你之故才離家出走的，炎真君並不在我身邊，所以我才會被名劍城主捉住。”

相離道：“這更奇了，我什麽時候教唆你離家出走了？”

柏舟道：“你曾對我說過，在一百五十年前，五鳳族中曾發生過一件慘事，累及你的好友，因此你才會對五鳳族心存怨懟，蓄意報覆……當初回到鳳凰峽谷後，我便問了族內長老，由此得知，原來你的好友，鳳凰炎雲正死於那場慘事之中。”

提及往事，相離心中微動，不過她用開心的語氣笑道：“你還真去問了？”

相離有些按捺不住心中喜悅。

不一樣！

這位未來會繼任炎真的鳳凰真君同炎真不一樣，炎真冷漠而無情，但柏舟不是那樣的心性，有他在，五鳳族的將來或許還能看見一絲明光。

炎雲泉下有知，也會微感安慰吧……

“殺害同族……那樣殘忍的事實在叫人不寒而栗，我無法接受長老的說辭，即便血脈有染，也是我們的同族同胞……怎能對她們如此殘酷無情，同室操戈？”柏舟頓了頓，忽然道：“可即便事實如此，你也不該有那樣的做派，稚子無辜……嚴格說來，我本不會是炎真君的繼任，因為在我之前還有一位血脈更精純的鳳凰君，他尚在鳳凰蛋中，什麽都未曾做過，就被你……被你……”

相離點點頭：“被我吃了。”

柏舟痛心疾首道：“即便你的朋友慘遭不幸，你也不該亂發怨氣，將尚在蛋中的鳳凰真君吃掉，他未曾做過任何錯事。”

一旁的君不劍被這句話驚得魂不附體，沖相離失聲道：“你吃掉了鳳凰真君？”

“是啊，味道還相當不錯。”同君不劍說完，相離轉頭繼續同柏舟道：“我倒是沒想到，你連鳳凰蛋的身份也做了一番調查……那麽，你有沒有查清他父母在五鳳族中的身份？”

“關於這點，長老始終不肯松口……”柏舟道：“我到底也不過一知半解。但五鳳族一貫以鳳凰為首，下一任的鳳凰真君本該是炎真君嫡子，炎真君還未延續血脈便已坐上了鳳凰真君的位子，繼任者只能先從直系親眷中另行挑選，他應當是我的堂兄弟，父母也該是我父母的兄弟輩。”

相離松了一口氣：“不知他父母無甚緊要，你知道的已經夠多了。”

“你可是殺了我的兄弟……有何資格用這樣風輕雲淡的口吻說話？”斷劍忽然劍氣浩蕩，柏舟陰沈道：“想當初，你口口聲聲要同我們討一個公道，但說到底，你同長老們的做法沒有什麽分別，一樣都是殘酷無情的，那你有何資格高高在上地指責我們？”

相離楞了一下，道：“我記得柏舟君以前很怕我，現在是不怕了嗎？還是說你仗著你眼下是一柄斷劍，所以我不能吃你？”

柏舟怒道：“殺兄之仇不共戴天。”

這時，賀南尋忽然伸手抓住紅劍劍柄，冷冷道：“柏舟君怕是不知道自己眼下在誰手裏。”

相離道：“我想柏舟君是知道的，只不過……他希望激怒我們，了此殘生。”

“你們殺了我罷。”柏舟被戳破心事，剎那間失去所有力氣：“我已淪落至如斯境地，再無無面目回去見五鳳同族，不若早早解脫在這裏。”

聞言，相離恨鐵不成鋼道：“小小年紀好的不學，竟學人家尋死覓活，這樣也算是鳳凰真君嗎？”

柏舟：“……”

君不劍：“……”

相離側目瞧見君不劍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終於反應過來……她算是五鳳族的仇人，誰來說這話都可以，但由她來說覺不合適。

於是她改口道：“既落在我手裏，定然不能教你輕而易舉地死了，勢必要先折磨一番……”

柏舟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連一個痛快都不給我。”

“你不記得自己剛剛曾說過一句話？我同那鳳凰蛋無甚仇怨，但最後我還是吃了它。”相離惡言惡語道：“由此可見，我這個人從來不講道理，只要這件痛快便好。”

柏舟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沈默中，他身不由己，只能靜候相離的折磨。

賀南尋姑且先將紅劍塞入袖中，

驀地，君不劍忽而問道：“你便是空桑山那位……莫問相離？”

相離沖他笑一笑，摸著下巴：“我的名聲有這般大嗎？你也聽說過我。”

君不劍道：“我想但凡修仙之人，便沒有一個不知道你的鼎鼎大名的。”

相離眉角上揚，玩心稍起，身體微微前傾，伸手捏住君不劍肩膀，用了三分暗力，君不劍只感覺一股清涼芬芳的氣息噴到他耳邊，癢癢的撓心。

“你怕不怕我這個莫問相離？我與傳聞中的幾乎沒有不同。這回你可是才出虎穴又進狼窩，算來，我比名劍城主還要惡上好十倍。”

君不劍定神道：“我不怕你，你也不會對我怎樣。”

不愧是敢單槍匹馬挑戰名劍城的人。

相離松開君不劍肩膀：“你怎知我不會為難你？”

君不劍道：“明人不必說暗話，你和我非親非故，貿然救我出名劍城必然是有事相求。”

相離目光游離至君不劍手中的黑劍上：“你果然很聰明，那我便攤開說罷，我想要你們貳劍城的黑劍，作為救命恩人，這個要求不算太過分罷？”

“不算。”君不劍道：“但我今次只帶了一柄劍，只要你願意跟我去貳劍城，無論是八柄還是十柄都不成問題。”

“你倒是豪爽，貳劍城……”相離道：“說起來，我已告訴你劍引是何物，你卻還未說你們貳劍城為何被稱作生之劍門。”

君不劍倒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有一個大致的想法，今次名劍城城主冒著同鳳凰峽谷結怨的風險，也要以鳳凰真君入劍，大約同我們貳劍城脫不了幹系……”

相離：“……你們是幫兇？”

“不……我的意思是名劍城主迫於貳劍城的壓力，不得不倉皇出手，以鳳凰做材料煉劍。這便要從貳劍城同名劍城的恩怨說起了，貳劍城同名劍城一樣系出劍門，但名劍城並不願承認其出身……甚至頻頻出手打壓，兩者僵持不下，相鬥了幾百年，始終未分勝負，這樣倒也勉強相安無事。可最近，貳劍城打破僵局——我們制造出鋒利無比的黑色仙劍，名劍城主這才慌不擇路。”

相離道：“為什麽他要慌不擇路？”

君不劍道：“道理再簡單不過，即便是用天星石鑄造的劍也難敵黑劍威力。”

其中道理其實相離已有一番體會，黑劍能損她真身，而她又能毫發無損地折斷三青劍，由此可見，黑劍要勝於三青劍。

相離抿唇道：“一樣是鑄劍，名劍城能不能鑄造出一樣的黑劍？”

“不能，我們雙方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方法。”君不劍看了相離一眼，將黑劍托在雙手上遞到她眼前：“你仔細看看，我們貳劍城的劍與一般的劍完全不同。”

相離看了幾眼，搖頭道：“一樣都是劍，我看不出有什麽不同。”

賀南尋凝目道：“渾然天成，無須打磨……未有劍靈附著卻自帶靈光。”

君不劍哎了一聲，想不到賀南尋僅僅看了一眼便看出這諸多不同，他道：“這位兄臺的眼光當真不錯……確實如此，這根本不是架爐煉劍能夠鑄造出來的成色。”

賀南尋道：“你們究竟用了什麽方法？”

君不劍道：“種樹。”

“樹？”相離指了指身後迎風動葉的老槐樹：“你是說那長葉子長果子的樹？”

君不劍言之鑿鑿：“或許有些駭人聽聞，但我們貳劍城的劍確實是生在樹上的，樹名為劍木。”

劍長在樹上？又豈止是駭人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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