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窮奇來說，人並不是人？那又能是什麽？

翁玄感一臉茫然，銀眸中盡是不解，相離卻如醍醐灌頂剎那間明白了話中含義。

不過下一瞬她便伸手扯了賀南尋的胳膊，喝道：“南尋君是不是睡糊塗了？你可知自己剛剛說的話有多大逆不道？什麽叫站在窮奇的角度上想？人不是人還能是什麽……窮奇是妖魔是兇獸！我們怎能料到它的想法，若是真能明白，那我們也是歪門邪道了。你不能轉牛角尖往歪處去想。”

賀南尋垂眸，相離用十分嚴厲的眼神警告他，他這才道：“你說的對，不必理會他在想什麽……只要能將它殲滅，這些都不重要。”

“一定可以的！”翁玄感彎下頭，眼中閃過一道神采：“很快！很快就要開花了！”

相離：“……”

她之所以不讓賀南尋說下去，其實是希望這迷榖花不要開。

透過指縫，她能清楚看見翁玄感藏於掌中的花苞……何其渺小的花苞？但這小小花苞卻是由仙人耗費精血養成的，匯聚了天地間至純至凈的靈氣。

沒人能保證迷榖花的光華可以殺死窮奇。

但花開之際，卻是翁玄感喪命之時，是以，相離要阻止賀南尋在翁玄感面前說出一切真相。

這個真相中包含著血淋淋的惡意，若是翁玄感得知，一定會不計後果強行催生迷榖花。

窮奇，又豈止是一點點可恨？

他們到玉田坊走一遭，從鬼道士，翁玄感口中得知了不少往事，再加上窮奇吃人這一點，基本能將所有事聯合在一塊兒，推論出一套完整的前因後果。

最開始，步宮錦懷疑莫城失憶之癥是有人在幕後刻意操控的，他很清楚，能做到如斯地步的絕不是什麽小妖怪……為對付這只大妖，他召集了許多道士，並於表面上稱召集道士是為了觀賞四時不同的山水風景，暗地裏卻是令這些道士調查莫城人口，最終發現莫城人口竟只少不多，但從未有人察覺……

由此，他們確信莫城的確存在一個幕後黑手。

步宮錦等人的動作並不算慢，對方是可以操控記憶的怪物，被這怪物發覺定會削去他們記憶，一旦失去記憶，一切都化作徒勞。

是以他們為應對失憶之癥找到了迷榖……相離想這東西應該是翁玄感或者那位曾斬過豬肉的長平君帶回來的，誰帶回來的並不重要，總之他們憑借迷榖保住了記憶。

迷榖葉給步宮錦等人帶來了希望，卻也同樣帶來了一道催命符。

這時候，窮奇發現了這群道士的真正目的，有迷榖葉的存在，窮奇無法消去這些人的記憶，那便只好殺了，它用一場瘟疫做幌子，拔除了幾乎所有眼中釘。

事情大致經過便是如此。

至於莫城消失的人口，還有步宮錦夫婦的屍體，光是“窮奇好吃人”這一點便足以解釋，它自上古起便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兇獸。

步閑庭其人資質上乘，無須他人引導便能開法眼，因而，他父母亦不會是泛泛之輩，那對窮奇來說真是再好不過的食糧……步宮錦夫婦必然為窮奇所吃，那麽，為何單獨留下步閑庭？還偽造屍體畫像？

很簡單。

對窮奇來說，人只是食物而已，等同於雞鴨牛羊，這樣聯想，步閑庭也不過是一只比較好吃的肥羊……而味道好吃的東西，人往往舍不得一次吃完。

那要怎麽做呢？雞生蛋，蛋生雞……養牲口罷了。

所以在步閑庭繁衍下一代之前，窮奇要留著他的小命，哪怕令他日覆一日地失去記憶。

至於偽造屍體畫像，自然是想逃過步閑庭法眼被他看出端倪。

相離垂眸瞧向身下這一整片的藍田，一望無垠，天地開闊，可她目光漸轉深邃，心中抑郁未有一絲一毫 的舒暢。

歩家對窮奇來說，大約等同於一間雞舍，不，整個莫城都是……

吃掉一人，再削去他人對他的記憶，如此便不會有人察覺到異常，莫城在明面上仍是一個有趣的城池，獵奇者還是會源源不斷地進湧進莫城。

這便是上古四兇，其可怕之處，後跟根本不能望其項背。

相離忽然間覺得毛骨悚然，她原本抓著賀南尋的衣袖，此時順勢歪頭抵在賀南尋背上，輕聲道：“南尋君不要動，讓我靠一下……我有點累。”

“嗯。”

就在這時，由下至上傳來一陣喧鬧聲，鑼鼓喧天般的吵鬧。

相離原本正低著頭，忽見底下圓臺上莫名多出許多黑影，她有點納悶地觀察這些影子，通常來說，飛禽的影子上勉強都能看出兩個翅膀形狀，但這些影子不同，每一個影子由兩個圓形拼湊而成，這世上似乎沒有一只鳥翅膀長著圓形的翅膀。

蝴蝶也不是這種形狀的。

相離仰頭往上看了一眼，驚訝道：“這是什麽鬼天氣？天上竟開始掉海鮮了！”

沒錯，相離平日裏是喜歡騙人，但眼下她說的卻是實話，此刻，源源不斷的黃色貝殼從天上掉下來，每一個都極力張開，兩個貝殼挨在一起，旁邊還突出一根長長 棍狀物體，不禁教人能想起街頭巷尾賣的肉丸子。

就在相離的思緒在蒸炸煮之間徘徊之時，貝殼開口說話了，兩片巨大的圓影罩在相離頭上時，從最大的貝殼裏發出一陣冷笑。

“不曾想十年前還留下了幾條漏網之魚！迷榖樹，卑怯之人的殘願罷了！小的們，給我砍了！人也殺了！”

“殺了殺了！”

相離堵了堵耳朵，瞬間收斂了吃海鮮的想法，她不吃有靈智的生物，這些黃貝會說話，還會飛，每一只都是妖怪。

哦，她方才所見那根長長的棍狀物體原來是長槍，這些黃貝內的肉體齊齊化了人形，嘴上叫囂著，手裏舞動十八般武器，面容猙獰至極。

可惜妖力平平，相離並不放在眼裏。

“兩位請小心！這些妖怪相當厲害……窮奇善藏匿，它們便是它在莫城中的爪牙，更是十年前的‘瘟疫’。”

翁玄感說罷，猛然擡起頭道：“冤家路窄，既然你等今日送上門來，我們就好好算清楚以往舊賬！”

話音剛落，翁玄感渾身發出一陣耀眼白光，四道碗口粗的藤蔓霎時沖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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