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些求藥的本來並非善類，白等了一天也沒等到清心丹，一時間脾氣大發，聚眾鬧了起來。

其中幾個惡漢砰砰砰地用拳頭砸門。

“禿驢快死出來開門。”

“還是沒人應聲，那些禿驢死哪裏去了。”

“餵，死禿驢，再不出來我就把你給燒了！”

叫了半天無人應答，一個惡漢怒氣沖天，舉起鋼刀斬向寺門，叮的一聲，鋼刀斷為兩截，地上多了兩截斷刀，一枚銅錢。

“福生無量天尊。”道士微微頷首：“清凈之地不可妄動兵器。”

惡漢道：“臭道士，你管什麽閑事？你有那力氣倒不如把這扇門打開，那什麽清心丹不就是在裏面，他們不給，我們自己去拿也是一樣的。”

道士目光嚴正道：“破門而入，不問自取，是盜竊匪類所為，貧道遇上了絕不會不聞不問，奉勸諸位盡早打消這種念頭。”

惡漢們面面相覷，心中忌憚這道士厲害，心中念頭還在，卻是不敢妄動。

相離認得這道士，在城門口見過一次，長得清清白白的，分外好認，與之前所見不同的是……這道士身側多了一個女人，低眉順眼，偶爾擡頭看向道士，道士微垂眸，眼光偶爾掃向那女人。

要說這兩人之間沒什麽內情牽扯，打死相離也不信。

這裏面一定有什麽貓膩！

道士道行不淺，繡花衣五岳冠，一看就知道來自正統道館，可清心城沒有道士觀只有和尚廟，那這道士路遠迢迢到這裏做什麽？還帶一個女人……

賀南尋瞧了那道士一眼，忽然道：“之前便覺得奇怪，現在看來，這道士也是中了蠱的。”

“中蠱？”相離神識微動向道士身上探去，粗一看並無不妥，又認真看了看，這才發現道士右手上系了一根黃線，線的另外一頭系在那女人左手上。

賀南尋道：“這是傘蠱，屬於情蠱的一種，不過奇怪的是那位姑娘手上並沒有傘。”

相離道：“傘蠱？”

“深得女子偏愛的一種蠱。”賀南尋道：“傳聞以女子心頭血與毒蟲做肥料，培養毒草至開花，即成情蠱。”

相離皺了皺眉，似乎想象出那女人刨心引血的畫面，如此癡情癡性竟走了歪門邪道，她不自覺搖了搖頭。

賀南尋道：“到雨天，女子將蠱藥塗到傘上，再與男子共傘，只要女子將傘輕輕扣在男子頭上，這蠱便算是下成了。男子從此勢必對女子死心塌地，更不能離開女子身邊五裏，一旦超過五裏，便會思之如狂，瘋了一般跑回女子身邊。唯一有一點不便的是，女子時時刻刻要將傘帶在身邊，不帶的話，效用可能會差一些。”

相離道：“原來如此……不過老實說，這種單方面強求來的情又有什麽意思？”

賀南尋輕笑道：“原來你也知道？”

“呵呵……”相離苦笑，賀南尋這是還記得她頭先說要讓青木移情別戀的事……一時逞強怎麽都不能作數的，這會兒她只是稍稍回憶當時的瘋言瘋語，就覺得頭皮發麻。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話鋒一轉：“也難怪這些人要鬧，這寺院到底怎麽了？天都黑了還不派藥。”害她們布置的陣法到現在還是個擺設。

賀南尋道：“不如我們去裏面一探究竟。”

兩人退出人群，趁著夜色變作兩只花尾松鼠，越過寺廟墻，發現寺廟裏正亂成一團，和尚們提著燈掀瓦搬磚地毯式搜索，嘴裏說著什麽“方丈”“了塵”“嘉草”“不見了”。

綜合下來，便是：五更天的時候方丈和了塵就不見了，嘉草和清心丹又找不到影子，但只有方丈知道清心丸的做法，門口那麽多人，到底該怎麽應付？

花尾松鼠狀相離用爪子撓了撓臉，原來那老和尚和小和尚就是他們口中的方丈和了塵，至於嘉草……她好像只見過一株妖草。

相離忽然擡起小眼睛道：“莫非那妖草就是他們所謂的嘉草？”

花尾松鼠狀賀南尋皺了皺黑紋眉毛道：“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沒有方丈嘉草和清心丹，窮奇就不會出現，眼下，看來我們也要幫忙找那方丈才行，他並不在寺廟裏。”

相離點頭：“那你往東南，我往西北。”

說罷，兩只花尾松鼠猛然躥向空中，策風而去，在空中化為人身，長發逶迤，身姿輕靈，相離飛的很快，兩個人就算騎馬，一天也走不了多遠，了塵那個小和尚不好找，可方丈身上多少有點靈光，用神識搜羅起來並不難。

相離最大限度地放出神識，在原野上疾馳，倏地，神識觸到一抹幽幽的靈光，一望無際的田地裏，她瞇眼看想那放出靈光的事物，一個香菇？

飄近了才發現那是一把傘，方丈撐著一把傘正蹲在野地裏。

相離：“……”

這是個什麽方丈？不抓緊煉丹，卻在野地裏裝蘑菇。

忽然間，方丈擡起頭看向上方，同相離目光相對，方丈臉上有些尷尬，偏巧，相離也有一些尷尬。

既然被發現，相離幹脆飛身向下，身姿輕盈地站在一株絳珠草上。

方丈沒有放下傘，俯身下拜道：“阿彌陀佛，上仙有禮。”

相離被這句“上仙”狠狠嗆了一下，只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方丈沈吟一陣兒，道：“乘涼。”

相離：“……”

方丈認真道：“真是乘涼。”

相離皺眉道：“你知不知道清心城內多少人在等你？”

方丈紅了紅老臉，道：“大概知道有多少。”

相離忽然道：“是不是因為嘉草死了，你沒辦法煉丹，所以蹲在這裏……想辦法？其實傳聞中的嘉草就是你懷中的那株妖草？”

方丈默聲不語。

相離道：“我以為，無論是妖草也好，仙草也好，只要能治病救人的都是好草。在我面前你大可直言不諱，不必遮遮掩掩。”

“……”方丈頓了頓，這才開口：“上仙，這是是清心城最大的秘密，本來貧僧只有在臨死遺言之際才能交托給後繼之人，沒想到事到如今不說不行，說當然也可以……但我有一個問題要先問一問上仙。先頭那場紅雨是不是你二位所為？”

相離道：“不錯。”

方丈嘆了一口氣，懷中的紙傘輕晃，他道：“上仙真是害苦了我們。”

相離聽得一頭霧水：“此話何解？”

方丈皺巴巴的面孔了無生趣：“上仙說的不錯，貧僧懷裏的正是善心和尚留下來的嘉草，不過嘉草雖是妖草，卻也可以治病救人，於人體無害，貧僧每年七月用它葉子煉制清心丹驅蠱，幾十年來從未出現半點錯落。可如今它死了，沒辦法再做清心丹，而害死它的，正是上仙。”

相離詫異地指了指自己：“你是指我？”

方丈頓了頓，擡起傘往兩側和後面看了看，曠闊無垠的天野裏只有黑暗和北風，和尚動身的時候牽動了傘，相離這才看清楚傘面，遠看的時候以為是把黑傘，沒想到實際上是一把花傘，上面描繪著荷塘月色，小橋流水，情人相依……

這方丈……莫非是個花心的？

相離皺眉凝視著這老和尚，容姿方正，但他不停地觀察四周的模樣呈賊眉鼠目之態，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方丈不知道相離在想什麽，轉過頭來繼續道：“正是。不過現在看來或許不止如此。”

相離道：“此話何解？”

她忽然想到，小和尚說過，嘉草是被淋死的……仙木林的仙酒就算兌水依然靈氣濃郁，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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