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平日裏愛欺負玉泉，但平心而論，相離對這個師弟還是不錯的。

這大抵應了那句老話：打是親罵是愛？

倏地，她背後靜謐漆黑的樹林裏傳來一個聲音：“騙走玉泉君，你準備何去何從？”

相離想也不想道：“再簡單不過，這‘浩劫’要四兇，我就將餘下的四兇毀去，教這‘浩劫’難成‘浩劫’，咦？”

她身後有人她竟毫無察覺？

那聲音道：“你與窮奇有血海深仇，所以你第一個目標必然是窮奇？”

“不錯。”

相離側目，只見賀南尋慢悠悠地從樹林裏走了出來，雖含笑不羈，卻是清風朗月之姿，天賜光華，相離卻在想，最近遇到這家夥的次數也太多了，他對四兇一事極為上心，竟然跟到鬥角山來。

賀南尋道：“你要找窮奇報仇份屬應該，可窮奇善隱匿，你要怎麽找他？”

相離想了想，道：“再簡單不過，天邪者賞惡伐善，現在受了重傷，一定要多吃幾個善人補回來，這世上的善人可不多，善心且魂魄強大的凡人更是寥寥無幾，不難找。”

賀南尋道：“這樣的找法的確沒錯，但成效甚微，不如由我帶你去找窮奇怎麽樣？”

相離詫異道：“你？你又有什麽線索？”

“這次去天城得到了一副畫卷，便是所謂的線索。”賀南尋自袖中掏出一宗卷軸，手上靈力微動，將畫卷拋至中空，相離托起一道掌心焰去看這畫卷。

細看之下，相離發現這畫破破爛爛的，不知經過多少歲月，畫上是兩只靈獸在雲中競相奔走的景象，它們張開巨口，將一個個芝麻一樣的黑團吸入口中，其中一只牛角虎頭，背生雙翼，正是窮奇。

相離無意間瞄見卷軸上“仙界密宗”幾個大字，頓時知道這東西是賀南尋偷來的。

敢去仙界天城卷宗室偷，膽子真大！比她還大！

相離咂舌道：“這畫是什麽意思？”

賀南尋道：“這畫說的是窮奇在世上唯一會做的一件好事。”

相離詫異道：“它還會做好事？”

賀南尋看向畫上的芝麻點道：“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蠱’？”

相離奇道：“蠱？凡間說的下蠱？”

賀南尋道：“不錯，一說起蠱，就要提一提騰根，畫上另外一只靈獸，你不會不認得它吧？”

相離舉頭望向夜空，浩瀚雲海間星辰浩蕩。

她的功課稀松平常而已……這會兒只能裝傻充楞。

賀南尋笑了笑，道：“騰根是天地間的的一種靈獸，專吃蠱，不過有一種蠱它並不愛吃，但是窮奇卻喜歡，所以每年有個時間，窮奇會跟著騰根做唯一的一件好事，吃掉騰根不喜歡的這種蠱。”

相離道：“那什麽蠱？”

“鬼疫蠱。這種蠱無需人養，自發傳播，範圍極廣。”賀南尋道：“你何曾聽說過凡間有個詞語叫作‘蠱惑人心’？人心本來多變，被蠱迷惑後性情大變者諸多，有一些就是被鬼疫蠱所蠱惑。”

相離笑了出來：“世上變心者諸多，總不會人人都中了蠱吧？”

賀南尋道：“它名為鬼疫蠱，可不是變心蠱，變心有好有壞， 鬼疫蠱卻不同，它引人向惡，中蠱者越來越惡，直到心與身皆化惡鬼。不過這種蠱不是無法可解，人間一般在儺祭之時，由靈力高強的有道之士將之趨出體外。”

相離道：“這個儺祭是什麽時候。”

賀南尋道：“每年除夕。”

相離嘆道：“好了，七夕剛過，還有半年，窮奇斷手斷腳都長好了。”

“不必沮喪。”賀南尋道：“這世上總有例外，儺祭也不是哪裏都有的，那些趕不及參加儺祭的都會去一個地方，清心城，那裏是每年七夕過後才除蠱。窮奇從來厭惡做善事，唯有這個例外，足見它有多喜歡鬼疫蠱，所以今年它也一定會去清心城。”

相離忽然道：“傳聞中你可是懈怠法術，任意妄為，現如今看來你做事有板有眼，與傳聞大相庭徑。”

“別人的嘴巴是別人的，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賀南尋道：“找你只是因為你幫得上忙……什麽青木君，夏流君，都是虛有其表，幫不上忙的，外人謠傳他們本事大，其實不過爾爾，你也該清楚。”

相離：“……”確實。

過青木的法術“冰魄”，細究之下，其實不過如此。

世間流言蜚語眾多，傳的多了未免言過其實，她相離本身就是個例子，她的名聲多惡劣，鳳凰峽谷的鳳凰蛋，仙木林的神樹，兩宗大罪，是她所為不假，但其中有多少是杜撰的虛言，旁人什麽時候較真過？

她是如此，賀南尋也是如此。

賀南尋忽然道：“就如你莫問相離，也絕不是真的十惡不赦。”

相離：“……那我也不是好心好意的假好人。”

相離心中微動，不得不說，她在修真界多年，相識甚多甚久，賀南尋和她認識的時間最短，卻是最了解她的。

人生難得一知己。

她不禁想，這家夥真是越看越順眼。

賀南尋道：“你想你不會拒絕和我一塊兒去清心城的。”

相離笑靨如花道：“我也覺得你適合做幫手，當然不會拒絕。”

三日後，清心城外，細雨瀝瀝，一輛藍簾的馬車在小道上緩緩而行，還未及城門，被守城士兵勒令在城門外停車等候。

馬車內一個女聲道：“怎麽了？”

守城士兵道：“城內人滿為患，現在正安排開放民居，請各位再在稍等，室外細雨綢繆，姑娘若是沒有傘，這裏有兩把傘，待到出城時還給我等同僚即可。”

馬車內一個男聲道：“不必，我們有傘。”

“那請在這稍等，這裏有幾個玉米糕，請兩位慢慢享用。”守城士兵遞上一個小小的包裹。

馬夫收下了玉米糕，遞到馬車內，車內一男一女自然是玉泉和賀南尋，相離丟了兩個玉米糕到馬車外。

車夫抓看一塊道：“謝謝小姐。”

白馬叼住一塊兒，見守城士兵走遠，也道：“謝謝小姐。”

相離塞了了個玉米糕到嘴裏：“這裏的士兵真是客氣，還送玉米糕，味道真不錯。”

賀南尋笑道：“清心城可不會有太壞的人。”

相離仰頭道：“因為除了鬼疫蠱？”

賀南尋笑而不語。

這清心城原來並不叫清心城，而叫惡人城，在百年前不過是個小縣城，人人欺善怕惡，兇悍非常，肆意妄為，目無法度，同樣在百年前，有一個善心和尚路經此地，身為得道高人，他發覺此地惡鬼作祟者多，而後發現，城內所有人死後必成惡鬼。

一番探究才發現，這些人並非生性本惡，而是因為城內鬼疫蠱肆虐。

如此可怕的蠱，按例只有靠儺祭才能驅散，可清心城從未舉行過儺祭，善心和尚是得道之人，有資格組織儺祭。

但儺祭一年只有除夕一次，也只有在那天才能聚集天地間的至清至凈之氣，善心和尚到的時候已經過了除夕，還有半年多，善心和尚不願意這半年再增添無數惡鬼，因為已經成為惡鬼的不可能再轉世投胎。

所幸當日善心和尚沒有放棄，苦禪十日十夜，找到一株奇特的嘉草，再配以三十三味七月生植物，調配出鬼疫蠱的解藥，又降下一陣清心雨。

一日之間，惡人城的惡人洗心革面，對過往深深悔悟，甚至許多人願意剃度修行，善心和尚點化他們，從此，惡人城改名為清心城，而後更建造了善心寺，香火鼎盛，可惜的是這位善心和尚不久後就圓寂了。

善心寺的和尚依照善心和尚遺志，每年七月摘下嘉草的葉子，調配鬼疫蠱的解藥，無論城內城外，免費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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