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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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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也沒再問我馬文才的事了。

馬統還沒走,馬文才這時候了也不見回來,馬老爺就命馬統去取了件新的厚衣服,交給我,“這會兒後山那裏肯定涼,麻煩你再跑一趟,幫我勸勸文才,我想這個時候他也不想見我吧!”

他都這麽懇求了,我只好接過衣服又往後山趕,這回真成了郵差了,還得幫他們父子倆傳話,調和感情問題。

我再次到後山馬廄的時候,還好馬文才還在那裏,他沒再睡覺,有一搭沒一搭的給馬餵草,那馬看起來已經吃得很飽了,而且明顯在用生命拒絕他…可是馬文才就強行讓那馬吃,都是姓馬的,相煎何太急?

遠遠看到他這個樣子,真像一個剛跟丈夫吵完架受了氣跑出來鬧別扭的小媳婦兒。

他看到我,沒好氣地轉了身,只留下個背影給我。

我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背,又迅速地跳到另一邊,誰知道他根本就理都不想理我,連看都沒看我一眼,繼續餵他的馬。

“馬文才!”

我大聲喊他的名字,他還是不理我,我轉到他面前,扳正他的臉,他的臉上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看著我時那個無奈啊,只差翻白眼蔑視我了。

“文才兄!”

他十分不耐地推開我的手,繼續餵馬。



我道:“你生起氣來哄都哄不好的嗎?”



“那以後誰敢嫁給你?”

他餵馬的手頓了頓,沒一會兒又恢覆如常,我又道:“你們家的事我不敢妄加評議,但是,我要說的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把我加進你的人生裏,對不對?”

他這才放下餵馬的草,轉過頭看我,但開始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緒。

說到這裏,我自己也意識到了不對,以前從來沒有正視過這個問題,現在來正視一下,馬文才這個家夥嘴上說著娶我娶我,什麽天涯海角不放手,什麽樣的海誓山盟啦,可是一到這種現實問題,他又完全把我當作外人,他的事不讓我管,他們家的事不讓我管,不,我連插手的資格都沒有。

那我算什麽?我討厭他把我隔絕在外,我討厭他這種態度。

“馬文才,如果你不希望我幹涉你的人生,那我走。”

說著我真的就擡腳準備離開,轉身的時候,意料之中,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有些委屈,“不要走。”

嘿嘿,終於肯說話了,激將法果然是有點用的。

我任由他拉著手,看著他還是沒有什麽情緒的臉,等他下文。

他猶豫了好半天,才繼續道:“阿瀾,我沒有,我沒想過把你隔絕在外,我沒有當你是外人。我是生氣,可我沒生你的氣,我…”他急切地想要解釋清楚。

我知道他有多誠懇,可是眼下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去化解他和馬老爺之間的誤會。

把剛才講堂上的一切都分析出來給他聽嗎?不可能,若有那麽容易,他們之間也不會堆砌出十幾年的矛盾。

再說了,那個東西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怎麽說都行,他隨隨便便就能找到反駁我的理由。

說到底,他生氣就是因為執拗和委屈,他不服氣在他爹的眼裏他不如別人,他也看不得他爹為了仕途否定他。

他需要認可,需要他爹的認可。我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裏入手,就把那件厚衣服展開披在他身上,他又試圖要脫下來。

我抓住他的手,把領前的帶子打好結,這樣就不會那麽容易掉了。

他不解,我道:“你爹怕你凍著。”

他很不屑,“哼,我不需要他的假關心。”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誰沒事兒送衣服表示虛偽啊?你自己感受感受,外面有多冷,你爹自己不穿給你穿,這,還是假關心?”

他道:“那他還不是更關心他的仕途,為了仕途,他的假好心比這多多了。”

哦~原來文才兄這是在和仕途爭寵呢。

“你怎麽喜歡把你爹往最壞的方向想呢?”

他道:“這件事你別管,他沒你想的那麽好心。”

呃,所以他還是不肯原諒他爹…

他就這麽走了,留下我繼續寒風中淩亂。

唉,說不上話啊。馬文才和他爹一對父子怎麽相處得跟仇人一樣?

我沒勸回馬文才,我怎麽跟馬老爺交代?不管了不管了,可能十幾年來他們都是這麽過來的,也許轉機就在明天,也許他們一輩子都要維持這種狀態相處下去。

但是我想他們之間最大的鴻溝啊,還是她娘親。馬文才跟我說起過,我一直都記得。根源問題不解決的話,這將一直是一個不可調和的問題。

後面,也仍舊沒見馬文才和他爹的關系有所好轉,馬統那個小子整天愁雲慘霧,兩邊都是主子,兩邊都得照顧。

馬文才那邊是和他爹鬧著矛盾,玉姑娘和八哥這邊就是處處充斥著奇怪了。

我發現他們似乎並不像想象中那麽情投意合,有一種人前狂撒狗糧,人後相敬如賓的嫌疑。

反正,他們兩個去哪裏都是出雙入對的,人前玉姑娘是一直扮著男裝的,她的男裝技巧比唐青語都要高出許多,不愧是在風月場混跡許久的老江湖,所以書院裏除了我們幾個知情人,都以為玉姑娘是我家裏的另一位兄長。

秦京生每次看到玉姑娘和八哥在一起,也沒什麽反應,好像玉姑娘從來就與他無關過一樣,但是有的時候,只是偶爾幾次,我能察覺到他臉上那一絲絲藏不住的失落,反正我的想法從八哥出現以後就開始轉變了。我覺得秦京生對玉姑娘還有情。

還有一個奇怪的人,就是馬老爺。他好像總是有意無意地去找跟玉姑娘見面的機會,對玉姑娘的關註也非比常人,這也難怪馬文才到現在還不肯跟他和解,兒子都這麽大了,他本來就對不起馬文才的娘親,現在怎麽能這樣呢。

不過他做的並不明顯,可能連玉姑娘自己都沒有發現不對。然而,馬文才和我對其中的原因就再清楚不過了,還不就是因為玉姑娘和馬文才的娘親長得極像嗎!因為知道,所以馬老爺的行為在我們這裏就明顯得很。

可是,馬夫人是馬夫人,玉姑娘是玉姑娘,長相能說明什麽問題?再怎麽樣他都不應該打玉姑娘的主意。

馬老爺臨走的那一天,馬文才又發了一場脾氣。馬統跌跌撞撞地來找我,讓我去勸勸,不知道又是什麽事觸碰到了馬文才的憤怒點。

我趕到的時候,馬老爺還沒有走。

後山河岸邊,他就坐在那裏,看著還沒落山的太陽,不知道在想什麽。

離馬老爺不遠的地方有個小屋,一直繭在河岸邊,沒人知道是幹嘛的,此刻悶閉得緊緊的,想來馬文才就在裏面吧!

馬統上去敲了敲門,“公子,祝公子來了,你開門吧。”

裏面傳來他的怒吼,“滾!”

之後便是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我當然不敢再接近那道門了,憤怒的馬公子,誰接近誰死。

於是我只好到馬老爺身邊坐下,他還是像尊塑像一樣,一動不動。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夕陽還剩著點餘光,冬天的陽光也就看看了,照在人身上也沒什麽作用,毫無暖意。

待一點光都沒有了,天黑了。

能感覺到風,夜很靜,我聽見馬老爺沈重的嘆息聲,然後便聽他嘆著氣絮絮叨叨又講起了馬文才…

“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吧。從小,我就對他很嚴苛,騎馬、射箭、書法,每一樣我都希望他比別人強,那個時候對他動輒就是打罵,也不像其他人家的父親一樣給他好臉色,他大概很少見到我笑吧。十歲那年,他娘走了,是我對不起他娘,到現在我心裏還是覺得對他們母子有愧。他娘走後,他好像是比以前更用功了,但是我知道他心裏恨我,他不跟我說話,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他需要什麽,我就把自己能給的都給他,我拼命爭取高官厚祿,這樣他才能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將來的仕途才能更順暢,我給他錦衣玉食,讓他到最好的書院求學。希望他以後能過得比我更好,可是我還是不知道他想要什麽。”

他說完這些苦澀地搖了搖頭,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很是無奈。

馬文才,你聽見了嗎?你的父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呀!

他在胸前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塊蝴蝶玉佩來,在隱隱的月光下,我只看見一個蝴蝶形狀的輪廓來。

這個形狀,跟馬文才那一塊一模一樣啊。馬文才的那塊玉佩,從陸子遇贖回來以後我就一直保管在身上,都忘了還給馬文才了。

不過,現在最好還是不要拿出來了。

他把玉佩放在手裏,望著遠山,又回想起了往事,不知道那些往事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我能感覺到他說起那些事時聲音裏飽含的柔情。

他的目光又轉回玉佩上去了,“這塊玉佩是我和他娘的定情信物,他娘是個大家閨秀,溫柔賢淑,端莊大方。她是個好姑娘,我們成親的時候她還小,剛過及笄的年紀,那個時候我可不是什麽太守大人,也不知道這個丫頭當時是太小還是太傻,執意要嫁給我,我遇見她是在一次當筵賦詩的時候,我不知道她怎麽就看上我了,這塊玉佩就是那個時候她給我的。後來,我們成親就有了文才,我…我不小心把盛著熱水的茶杯打翻在了她臉上,她的臉被燙傷毀了容,我…我…”

說到這裏,他變得激動起來,痛心疾首。

又想起當年後悔的事,愧疚湧上心頭,他低下頭,再沒有說下去。

這,是個悲劇!

我道:“那,玉姑娘?…”

他聽到這個名字猛地擡起頭,過了一會兒,他搖著頭直笑,“她?她長得和文才的娘確實有幾分像,可是她不是她。”

那你還有意無意地去找玉姑娘做什麽…

“見到她的時候,我以為是她回來了,她走了這麽多年,她不是她,不是。可是這世上怎麽會有兩個長得那麽像的人呢?太像了,有的時候,我甚至能從她身上看到她的影子,我真的以為就是她回來了,可是她還是不是她。”

呃,真繞,不過我大概能明白他在說什麽。原來他關註玉姑娘只是為了寄托一下對故人的思念,並沒有什麽歪邪的想法,那馬文才豈不是又誤會了他一次?

馬老爺真可憐,被馬文才一次又一次地誤會,有理卻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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