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一手的手掌托著她的手背,一手蘸了一點藥膏，看見宛歌手指一個瑟縮,動作再放輕了一點。看著扶蘇給她上藥的模樣，感覺到他手心的溫熱，這個動作，幾乎就像是他牽著自己手。

扶蘇擦的很仔細也很溫柔，他抓著她的手,並沒有用太多的力氣,只要宛歌輕輕一抽就能出來。可是她除了最開始覺得有些刺痛，下意識的想抽回來以外，之後這個念頭卻再也沒有起來過。感覺到他的指腹點過她的指尖,宛歌臉也升起了紅霞,別過頭不敢讓扶蘇看見自己的臉色。

若非扶蘇一臉認真，真的只是在塗藥,其他什麽動作都沒有，宛歌幾乎要以外他在調戲自己。

這塗藥的時間像是很漫長，卻又像只有眨眼的瞬間,等到扶蘇放開她的手，宛歌都有些恍惚。她捂著自己被包好的手指，有些失神，扶蘇的聲音就從上頭響起，帶著幾分嘆息：“即使……但你也需仔細些，不要再這樣冒失了。”

聽到他的聲音，宛歌才轉回了神,聲音卻依舊恍惚，輕輕地“哦”了一聲。

看著她失神的模樣，扶蘇覺得有趣，他笑了笑：“回去吧，明日我過來接你。”

宛歌沒有動，捂著剛剛被包好的手指，也沒說話，就這樣遲疑的看著他。

扶蘇垂眸看了她片刻，聲音有不易察覺的柔和：“怎麽，還有事？”

宛歌這時候已經徹底緩過神來了，狐疑的看著他；“明日？”

不是宛歌多疑，而是扶蘇轉變的太快，她方才並沒說什麽，想不出扶蘇到底是怎麽轉變想法的，就怕是還是在敷衍她。一想到這裏，宛歌抿了抿唇，冷靜下來，好聲好氣的給他分析：“我不懂行兵布陣，但是略通岐黃之術，即使我和太醫沒法比，小病小傷還是不成問題，也不會成為累贅的，公子……”說到後來，她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咬了咬唇，竟是不知怎麽才能說下去。

看著宛歌這幅模樣，扶蘇有些頭疼，更多的卻是發自內心的微笑，一開始他的確有所猶豫，所以騙了她時間，雖然他後來一再拖延，但是宛歌這裏也顯然有所準備。現下他真切實意的想帶她走，宛歌卻懷疑起來了，這可不行，若她從現在開始不信自己，以後會更麻煩。扶蘇沈吟片刻，果斷的誠懇認錯：“是我的不是，一開始不該騙你。”

若說之前宛歌還在懷疑和相信的邊緣徘徊，正琢磨一個好辦法，可是直到聽到扶蘇這句果斷認錯的話，她一個激靈，詫異的看著他。有些不信，還是冷靜下去，給扶蘇分析：“軍營裏多個醫生總沒錯，我也能幫著軍醫處理一些傷員，公子……”

扶蘇一直聽著，直到聽到宛歌說“處理傷員”時，他驀然反應過來什麽，直接打斷：“此事稍後再議。”扶蘇這反應很簡單，只因為受傷都是男人，傷了總會□□四肢或者軀幹，怎能讓她去處理。

宛歌自然不知道扶蘇想的是這個事情，還想說話。扶蘇卻也反應過來，咳嗽一聲，繼續道：“一開始的確有所顧慮，但騙你是我不對，不過你既然已經決定好了，便跟來吧。”

原先只以為扶蘇是拒絕，卻沒想到，又聽見扶蘇再認錯了一句，宛歌腦子再懵了懵，頓時忘記了方才準備好的話。

扶蘇只當她還不信，微微皺眉，似有所思量：“還不信麽？”自己之前騙的話，總要想辦法收場，但是往日裏他不必騙人，即便沒說真話，也不會有人有膽子來質問他。眼下這個情況還是第一次碰見，沒有處理的經驗，扶蘇在認真思考應該怎麽辦。

扶蘇這句話，總算把宛歌拉回了神，她觀察了一眼扶蘇的神色，見他一副似有思量的模樣，琢磨了一下這話的可信度：“……真的？”

此時天色漸暗，夕陽西下，淺白的下弦月已經掛上了屋檐，她這幅警惕的模樣瞧著有趣，扶蘇便笑了笑；“如果這樣還不信，便只有一個辦法了。”

這聲音帶著明顯的笑意，讓宛歌有片刻的失神。他神色瞧著有些奇怪，宛歌下意識的便問了出來：“什麽辦法？”

扶蘇已經起身回了內室，在靠近窗簾的方向打開一個小門，平靜道：“這裏平時沒住人，若你實在真不放心，今晚便睡在這裏。”

扶蘇內室裏有個小房間，可以是暖閣，也能是一個小室，尋常大戶的正屋裏都會存在。只是扶蘇不讓侍女貼身侍奉，自然也不會有人住到這裏，他這房間本來一直是閑置的。但是這房間是什麽用，意義很明顯。明知扶蘇沒其他意思，但是聽到這話，宛歌整個臉騰的一下紅了，直接捂著臉就跑：“……不用了，我走了。”

被調戲了？這樣應該是自己的錯覺，扶蘇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會調戲她的。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扶蘇抿了抿唇，無聲的笑了。

宛歌一直紅著臉回到房間，把門關上，反手還握著門鎖，背靠在門框上，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還是砰砰的跳個不停。房間裏燒了炭，驅走了外頭的風霜，宛歌穩定了好一會，才在火爐前坐下，伸手放在炭火上頭。

她的手還有些打顫，不知是冷的還是緊張的。

扶蘇仔細瞧著宛歌，她的睫毛微顫，唇也靜靜抿著，外頭天寒地凍的，可是她回來時候臉有些紅，耳朵和脖子都有微消褪的粉色。今日宛歌臉色有些不大好，一副猶豫的表情，方才從扶蘇那裏回來，神色才恢覆了幾分鮮活。

秋雁一邊添著炭，一邊忍不出猜測。

過來好一會，宛歌總算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平覆下來，但是目光一落在被扶蘇包紮的傷口，剛剛消退的紅暈又重新升起，茫茫然的就問了出來：“秋雁，扶蘇……公子平日房間的小室，都是沒有人住的嗎。”

原來是這個原因，秋雁了然。見宛歌這幅猶豫的模樣也忍不住有些想笑，又連忙咳嗽幾聲，壓下了笑意，狀似無意：“公子一向不讓侍女貼身伺候，夜間也只讓內侍交替守夜，那小室從未有人留過。”

宛歌拖著下巴“哦”了一聲，看著眼前被燒的通紅的炭，冷不丁又問了出來：“江將軍女兒是誰？”這話比思緒轉的快，等到這番話說完，宛歌才緩過神來。

原來之前有些失神是這個模樣，秋雁再了然。想了一會答道：“這個婢子不太清楚，不過聞說江姑娘是女中豪傑，常年都在……上郡。”

差點忘了，去了上郡，就會遇見這個江姑娘，宛歌微微顰眉：“陛下曾想給她和公子賜婚？”

秋雁自然不打算自討沒趣，搖頭：“……此事約有十多年了，婢子不太清楚。”

宛歌就“哦”了一聲，陷入連自己都沒察覺神思。

解決完扶蘇帶不帶她去，現在又想到了這個江姑娘的事情，對這人宛歌除了華陽太皇幾句話，其餘的什麽都不知道，她覺得很頭疼。忍不住瞧了瞧腦袋，但是下一刻，她又被自己這反應嚇了一跳。

江姑娘和扶蘇曾經有婚約關她什麽事情？然而再一想，她很快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扶蘇皇後身份她必須要，不管是一天還是一月都必須要，眼下就不知扶蘇對那個江姑娘有沒有意思，如果有意思，應該怎麽把這個事情解釋給他聽是個問題。

理清這個邏輯以後，因為明天要起的很早，宛歌心裏還有疑慮。為了以防萬一，只想比扶蘇起的更早，早早的洗漱幹凈，就回到榻上躺下來，心安理得的為這件事再度頭疼起來。如此思緒蔓延了好一會，才進入了黑甜的夢鄉。

秋雁也知道此事，加上宛歌沒什麽東西需要收拾。簡單清點好之後，宛歌睡下不久，就有人過來，說是長公子讓她過去。秋雁有些詫異，因為扶蘇已經很久沒讓她過去說事情，一開始的確是讓她監督宛歌，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作了真正的照顧。

今日扶蘇再讓她過去，秋雁也有些疑惑。但是直到見到扶蘇以後，聽到他的問題，她便了然。

扶蘇那時看著有些沈思，站在窗前不知想著什麽，見她過來了，是這樣問她的：“宛歌回去的時候，也有說了什麽？”

秋雁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低聲答：“姑娘問起過江姑娘的事情。”

扶蘇微微一楞，也有些沒料到，走上前了幾步：“江姑娘？”

秋雁答道：“的確，不過婢子並沒提其他，只說此番去上郡會遇上江姑娘。”

扶蘇頓了片刻，又道：“除此之外，他還說起什麽？”

秋雁搖頭：“沒有了，姑娘之後什麽都沒說，看著似乎有心事。”頓了頓，又想起什麽，雖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秋雁去莫名的回想起來，“還有一件小事，姑娘那時候像是下意識的喊了公子的名諱。”

這的確是一件小事，但是聽到這裏，扶蘇停了停，嘴角彎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要吵醒她。”

看著秋雁離開的背影，扶蘇微微一笑，一下一下的用關節扣著窗欞。此事的確不宜操之過急，宛歌雖然在平日裏，她總是喚她公子，但是在失神的前提下卻總是叫他的名字。

扶蘇記得，那時候宛歌第一次喊他名字的時候是喝醉了，她說他名字好聽，但是扶蘇卻覺得，由經她的聲音念出的名字，才是千回百轉的動聽。

更何況，她既然做了這個選擇，他便不會放手，他很有耐心，足以等到她卸下那個不知因什麽而來的心防。

作者有話要說：女配和扶蘇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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