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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煮酒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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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第五十五師團的竹內寬師團長,的確是一位擅長進攻的名將,他一旦認真起來,發動的攻勢,當真是猶如狂濤怒浪襲卷而來,一環套著一環,似乎不將面前所有的障礙都徹底撞成粉碎,就絕不罷手。他的很多敵人,明明手中還有反擊的力量,就是因為被竹內寬的氣勢所奪,才失去了抗爭的意志。

但是,戴安瀾是誰?他是二百師的師長,是連蔣委員長都要另眼相看的超卓人物!

沒有應付惡劣局勢的才能,沒有支撐大廈於將倒的膽識,戴安瀾又如何成為謝晉元神交已久的筆友,又如何能臨危受命率領二百師,作為先頭部隊孤軍深入緬甸這個異國遠域?!

想成為名將,最先要學會的,就是熟悉戰場地形,並根據戰場地形特色,去駐紮部隊!為了就近指揮同古城外圍的鄂春克陣禦戰,戴安瀾將師指揮部,設置在緊貼著鄂春克陣地內線的區域。右邊依托貫穿同古城的色當河,形成左右夾角之勢,面對這樣越向內收縮防禦力越強,受攻擊點越少的倒三角型防禦陣型,無論敵人的行動如何敏捷,設計如何精妙,奇兵突襲如何詭異,最終都必將演變成正面強攻。

雖然手中可以動用的兵力絕對有限,大部分人更是沒有實戰經驗,臨時拿起武器的文職人員,但是他們在少量警衛部隊老兵帶領下,依托有利地形,層層防禦不斷削弱敵人的攻勢,竟然生生抑住了敵人以敵兵為主導的突襲式進攻!

戴安瀾平時一向喜歡把頭發理得幹幹凈,就是因為這樣,他才在軍旅中得到了一個“光頭將軍”的雅號,為了不吸引敵人的註意,成為狙擊手的目標,戴安瀾幹脆脫掉了軍帽,任由自己的光頭。在陽光下散發出縷縷鐵青色的光芒。而戴安瀾在這個時候,更是臉色陰沈如水,他雙手拎著一挺捷克式輕機槍站在師指揮部後方的斷橋上,只要看到有敵人試圖沿著河岸,從背後對指揮部發起攻擊,他就會擡起手中地輕機槍,毫不猶豫的掃過去一梭子彈。

雖然戴安瀾的身軀並不算高大寬厚,雖然他沒有喊出慷慨激昂的口號。但是身為二百師指揮官,他牢牢挺立在那裏的身體,他那雙炯炯有神不怒自威的眼睛,還有他微微擡起,代表了堅毅與不屈的下巴,都讓這個光頭男人,自然而然擁有了一種中流砥柱的凝聚力。

就是在戴安瀾師長身先士卒地帶領下,兩個警衛班和臨時武裝起來的師指揮部成員,才能依托有利地形,在逐步收縮中。頑強的狙擊敵人進攻。

戴安瀾必須要承認。這些敵人很不好對付!

騎兵歷來是戰場上沖刺力最強的部隊,更何況這是日本陸軍為了侵略中國,而整整在訓練場上操練了三年。才投入戰場的精銳部隊?這些騎兵人人可以在高速飛馳,不斷顛簸起伏的馬背上,做出各種猶如雜技般的動作,更可以用雙腿夾住馬背,直接擡槍射擊。而他們人手一柄的馬刀,在近距離交戰中,攜著戰馬高速沖刺的刀下狂斬而下,當真是來去如風擋者披靡,不知道有多少缺乏實戰經驗的師指揮部軍人,就是因為錯誤估計了這些騎兵地沖刺速度。而被他們一刀斬於馬下。

但是最讓戴安瀾和部下感到頭痛地,還是那些爬到大樹上,全身披著用樹葉和麻繩編成的偽裝網,暗中狙擊的緬甸游擊隊員。

這些緬甸游擊隊員,雖然沒有接受過什麽正規軍事訓練,但是在長期和英國殖民者軍隊對抗地的基礎上,他們已經積累了大量游擊作戰經驗。在得到日本軍隊援助的武器後,這些緬甸游擊隊員,更是如魚得水。他們大都使用射擊精確度良好的日軍制式三八式步槍,潛伏在大樹上。第一次和緬甸游擊隊交鋒的中國軍人,根本無法分辨,那些緬甸游擊隊員究竟躲在哪裏,他們更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從大樹上射出一發要命的子彈。

如果不是因為地形起伏的緣故,指揮部擋住了站在後方,監視色當河右翼的戴安瀾師長,估計他早已經成了緬甸游擊隊員手中的槍下游魂。

看著那些手裏揮舞著帶血的馬刀,呼嘯著重新集結在一起,準備再一次對師指揮部防線發起沖鋒地騎兵,看著隱藏在一片陰暗中,根本無法分辨哪裏會有敵人隱藏的叢林,戴安瀾臉色當真是陰沈如鐵。

真的沒有人知道,戴安瀾拎著輕機槍的雙手,正在微微發顫。每當有一個部下倒在敵人的步槍狙擊下,倒在鋒利的馬刀下,甚至是被戰馬的馬蹄活活踏死,他的心臟更會不由自主的狠狠一悸。

這些部下絕對不是隨便征招,就能通過征兵處,招到一片地普通士兵。他們有些是在黃埔軍校裏受過正規系統軍事培訓,假以時日必然能獨當一面的作戰參謀,有些是可以為軍方協調地方關系的機要人員;有些是能夠通過監聽,破譯敵人密碼的資深情報人員;還有一些,是每天負責收發電報,看到他還會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臉,讓人當真覺得似乎戰爭都可以拋到一邊的女電報員……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精英,他們每一個人都學有所長,他們每一個人都應該是國家強盛崛起而努力的珍寶,可就是這些文職軍人,在面臨敵人奇襲,戴安瀾手邊已無可用之兵的時候,用他們並不粗糙的雙手,抓起了武器。

放眼望去,在師指揮部的周圍,到處都是這些精英軍人的屍體,他們有些是被馬刀居高臨下,斜斜劈砍得血肉模糊,有些是被不知道從哪裏射出來的子彈貫穿,最終失去了生命。就是用這些烈士的生命和鮮血,戴安瀾才支撐到了這個時候。

但是,看看在遠方已經重新集結,馬上就要對師指揮部發動新一輪沖鋒的敵人,再看看身邊那些滿是傷痕,更在用力喘息的部下,戴安瀾清楚的知道,他們只怕再也無法支撐住敵人這一輪進攻了。

事實上。以僅僅兩個警衛班,外加一批文職軍人組成的力量,依托有利地形,死死抵擋住敵人一個騎兵中隊,外加三百多名緬甸游擊隊員的聯手猛攻超過四十五分鐘,這樣的成績,無論拿到哪裏,戴安瀾也可以自傲了。

“師長……”

在戴安瀾地身邊。傳來了一聲略帶哭聲的低叫,當他回頭的時候,正好迎上了一雙充滿肯求意味的眼睛。

“師長,我們在這裏吸引敵人,趁還來得及,您快撤退吧!”

看著眼前這個已經跟了自己五年時間,就像是一個影子似的跟著他,忠心耿耿的警衛員,戴安瀾無言的搖了搖頭。

戴安瀾當然知道自己對二百師的重要性,他也想撤退。可是在這個時候。你要他往哪裏退?

不需要各團從前沿陣地發送回來地情報,只需要聽聽四周傳來的密集炮擊聲和機槍掃射聲,戴安瀾就清楚的明白。敵人在這個要命的時候,已經對同古城發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進攻。無論他這個師長往哪個方向撤,身後的敵人都會緊追不舍,就算他這個師長和部隊會合後,可以暫時逃過一劫,但是這樣的結果,就是讓敵人內外夾擊!他精心構建的防禦網,就會被生生撕破,而主導這場同古保衛戰的史密斯三星上將,所規劃的仰光收覆戰。就會化為泡影。

“沒有到最後一刻,誰勝誰負還難說呢!”

戴安瀾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用身體把他牢牢護住地警衛員,感受著他發自發內心地關切與尊敬,突然問道:“張亮,這次活著回去後,如果我給你放上三個月大假,再獎勵你一百塊法幣,你最想做的是什麽?”

身上足足背了五百發子彈。除了手持沖鋒槍,皮帶上還插著兩枝毛瑟自動手槍和六枚手榴彈,簡直就像是背了一座小型軍火庫,站在戴安瀾面前,更用自己的身體豎起一張肉盾地張亮,側起了腦袋,這個年齡大概有二十七八歲,卻依然憨態未消的大男孩,側起頭認真思考了片刻後,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回家娶媳婦。”

“哈哈哈……”

聽到這樣一個答案,戴安瀾忍不住放聲大笑,就在他的笑聲中,那些已經重新集結在一起的日本騎兵,終於動了。看著那些騎兵手中揮舞的雪亮馬刀,感受著上百匹戰馬一起奔騰,就連大地都跟著微微顫抖的震撼,看著跟在那些騎兵後面,就好像是散鴨子似的,端著步槍向前飛跑,當真是像極了一群烏合之眾的土匪,但是卻自有一番彪悍氣勢的緬甸游擊隊員,戴安瀾地心裏不由發出了一聲輕嘆,“對不起了,張亮,可能我沒有辦法,讓你回家去娶媳婦了……”

密集到集點的槍聲聲突然響起,不知道有多少枝沖鋒槍在同時掃射,在彈殼歡快的飛跳中,那些剛才還耀武揚威,還肆無忌憚,揮舞著手中早已經過時的冷兵器,自以為自己夠帥夠酷,可以成為別人生命的主宰,可以學著死神大爺的樣子,輕而易舉收割別人生命的騎兵們,面對這劈頭蓋臉砸過來的彈雨,面對這密不透風的死亡之網,他們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麽回事,大朵大朵地血花,就猛然從他們的身上,他們跨下的戰馬上連續綻放。那幾乎同時炸起的鮮血,一起噴濺到空中,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見的淡紅色血霧。

全身披著用樹葉和麻繩編成的偽裝網,手裏捏著日本陸軍最常使用的三八式步槍,因為躲藏大樹上,而沒有被沖鋒槍射出彈雨波及的緬甸游擊隊員,還沒有來得及慶幸,還沒有來得及調轉槍口,尋找這一批新敵人的來源,透過樹葉的縫隙,他們就猛然看到了一個他們這一輩子,也休想忘掉的男人。

那個男從身高超過兩米,更雄壯得猶如半截鐵塔,站在人群中當真是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只要看看他比正常人大腿還要粗的手臂,還有那一塊塊賁張而起的肌肉,就可以感受到他身體裏所蘊藏的最可怕力量。而最令那些埋伏在大樹上的緬甸游擊隊員目瞪口呆的,當然還是他身用帆布帶加固,掛在肩膀上加固的槍!

那赫然是一挺一旦開火就能在瞬間形成一片火力網,在陣地攻防戰中絕對強勢,但是同樣絕對不應該由單兵搬運,更絕對不可能單兵徒手使用。足足有二十多公斤重的馬克沁水冷重機槍!

看著這個男人像捏著玩具一樣拎在手中地馬克沁水冷重機槍,看著他層層裹在身上,就連腰上也纏了那麽兩圈的重機槍子彈鏈,所有能看到這一幕的緬甸游擊隊員,心裏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我拷,這,這,這個家夥還是人嗎?”

“我操你們大媽的。你們真的以為在身上披那麽幾片樹葉,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躲在樹上,沒人看得到你們,就可以縮在那裏,美滋滋的打著你們的小冷槍了?”

在瘋狂的長吼聲中,那個長得虎背熊腰,站在那裏就猶如豎了半截鐵塔,明顯是精力過盛的男人,竟然用雙手直接舉起了那一挺可能就是為了單兵使用方便,而在局部做了細節調整。甚至還在槍筒部位。加裝了一個手柄的馬克沁水冷重機槍。

就算這些緬甸游擊隊員,不知道馬克沁水冷重機槍的理論射速,就算他們從來沒有使用過火力如此強悍。殺傷力如此驚人的重型機槍,可是只要看看那黑洞洞的槍口,看看那猶如一門步兵炮般沈重的槍身,看看掛在重機槍上,那猶如鯊魚牙齒般鋒利而整齊,就等著擇人而噬的重機槍子彈,這些緬甸游擊隊員,猜也能猜出這挺重機槍一旦掃射,所能形成的最可怕金屬風暴。

“噠噠噠……”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地註視中,那一挺馬克沁水冷重機槍。竟然真地在沒有使用三角支架的情況話,被一名士兵端在手裏開始掃射了。按照常識,按照道理,理論射速每分鐘高達九百發子彈的馬克沁重機槍,一旦開始掃射,如果沒有固定腳架,所產生地後座力,足以讓任何一人個失去重心,全身顫抖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但是如果一個人。可以用自己的肩膀,頂著一門兩三百斤重的土炮,對著面前的敵人,開了致命的一炮,而自己翻了個跟頭後,拍拍身上的塵土又形若無事的站了起來,以他比成年公牛還要健壯的身軀,和滿身天知道子彈能不能打穿的粗皮厚肉,一旦使了性子,和手裏地武器較上了勁,又有什麽樣的重機槍他玩不了,又有什麽樣的重機槍,他不能拎在手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對著敵人打上他媽的一梭子再說?!

手裏的馬克沁重機槍在不停的掃射,這種武器設計者根本就沒有想過,會有人二百五似的徒手拿著它使用,在強大後座力作用下,這個男人就像是抽了羊羔瘋似的,臉皮不斷抽動,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在笑。他一邊掃射,一邊又笑又叫,看起來當真是說不出來的詭異,而他笑叫出來地話,混合在重機槍掃射的轟鳴中,更形成了一種就連他最親近的兄弟,都無法聽明白的獨特罵腔:“我操,我讓你們躲,我讓你們藏,你們這群明顯就是從小被娘少餵了兩口奶,所以才長得又黑又瘦又小又癟的爛貨,你們是不是都屬猴子的,要不然怎麽見樹就爬?你們真的以為,躲到一堆枝枝葉葉裏面,縮著個猴子腦袋,爺爺我就拿你們沒有辦法了?咦,竟然還會在樹上連蹦帶竄呢,爺爺我倒要看看,是你竄得快,還是子彈跑得快!”

就是在剛剛發起沖鋒的日本騎兵,被打得人仰馬翻一片哀鳴的時候,這個長得健碩如牛,脾氣發作更是猶如西班牙鬥牛的男人,已經拎著槍管發燙的馬克沁水冷重機槍,對著一片樹林,打出了整整四五百發子彈。

只要看看那幾十棵被打得千瘡百孔的大樹,還有那些以各種千奇百怪的動作,或倒掛在樹丫上,或頭下腳上,和大樹根部做了最親密接觸的緬甸游擊隊員,絕對沒有人會去相信,在這樣的彈雨洗禮下,還能有人幸免於難!

而戴安瀾師長,在這個時候,正在對著一個對他迎面飛奔過來的男人點頭微笑。“好精銳的部隊,好強悍的火力壓制,當真是將侵略如火的軍人特性發揮到極限,謝晉元精心調教出來的徒弟。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雷震帶著緊緊跟在他身後的羅三炮和江東孫尚香,飛撲到戴安瀾地身邊,向戴安瀾的貼身警衛員張亮點頭示意後,雷震並肩站到了張亮的身邊,而江東孫尚香和羅三炮,已經自然而然和雷震布成了特種作戰中,最常用的三三制掩護隊形,把戴安瀾圍在中間。形成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貼身防禦網。

聽到戴安瀾的話,雷震沒有回頭,他緩緩倒退,而跟著一起訓練,已經培養出團隊默契的江東孫尚香和羅三炮,僅憑雷震的腳步聲,就能配合雷震的節奏,一點點移動。被他們包裹在中間地戴安瀾,由自主的被他們帶著一起移動,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戴安瀾好氣又好笑的發現。他竟然被雷震用這種斯文的方法,“請”回了經過工兵團反覆加固,相對最安全的師指揮部。

直到戴安瀾帶著一臉無奈。重新回到了師指揮部,雷震才霍然轉頭,認真的道:“強敵入侵,縱生死懸一線,依然不動如山,師長您也沒有讓我失望!”

戴安瀾再次微笑點頭,他知道雷震指的是什麽。看著在短短的一兩分鐘時間,已經迅速接管師指揮部外圍防禦,並把傷員送進指揮部,由醫生開始對傷員展開急救的特務排官兵。戴安瀾突然問道:“你覺得,你帶地這個排,能夠頂住敵人多久進攻?”

雷震迅速在心裏計算著雙方地戰鬥力對比,最後回答道:“敵人有最擅長沖鋒的騎兵中隊,雖然剛才被我們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但是仍然沒有傷筋動骨。在幾乎失去了所有外圍,再沒有縱深的戰場上,想要仰制騎兵地高機動性,我們就必須用優勢火力強行壓制。再加上必須應付那些緬甸游擊隊組成的雜魚,以我們特務排單兵攜帶的藥彈來看,無論如何節約,能再支撐半個小時,已經是極限,再往後,就要考慮和敵人進行刺刀格鬥戰。”

“你認為,在這半個小時內,會有援軍嗎?”

面對戴安瀾這個明顯帶著考量意味的問題,雷震思索了半晌,才回答道:“我看,很難!”

“是很難!”

戴安瀾放下手中的捷克式輕機槍,順手提起了放在爐子上,已經不知道燒滾了多久的水壺,他隨手一晃,裏面居然還發出了嘩啦、嘩啦的聲響。戴安瀾一邊把水壺裏還沒有燒幹的開水,倒進了一只瓷罐裏,一邊淡然道:“剛才通訊員重新接通了前線各團部,我的警衛營已經正在向師部趕的路上,但是由於師部和各團部中斷聯絡,不能及時傳達命令,再加上調動部隊,必須重新調配防線,以免被敵人趁虛而入,警衛營至少還需要一個小時,才能趕到。至於其他的援軍,我看來得只會更遲。”

用玩味的態度,看著雷震皺起了眉頭,在這個時候,戴安瀾這個治軍極嚴,更鮮少自己違反軍規的二百師師長,竟然從指揮部裏翻出來一瓶酒,“茅臺酒是酒中上品,我本來打算在緬甸戰場上,驅逐日寇取得勝利時,為大家慶功用的。不過今天看到謝晉元老弟後繼有人,而且有青出於藍之勢,忍不住內心竊喜,來,一起喝上一杯!”

就在雷震有幾分訝異的註視中,戴安瀾真的打開了那瓶茅臺酒,並把其中一部分,倒進了一口小巧的瓷壺中。當戴安瀾把盛滿了醇酒的瓷壺,放進已經倒了開水的瓷罐中,並蓋上一只蓋子後,在開水地熱氣蒸騰下,不一會在到處都是硝煙和血腥氣味,中間更摻雜著傷員低低呻吟的指揮部裏,就揚起了縷縷濃濃的酒香。

因為抑不得志,在青樓妓院裏過了三年花天酒地生活,當真稱得上品酒無數的羅三炮,不由自主的聳了聳鼻子,低聲嘆道:“好酒!”

“當然是好酒!”

戴安瀾道:“我戴安瀾生平沒有別的追求,就是喜歡打勝仗,喝好酒這兩樣罷了!”

戴安瀾的話還沒有說完,鬼才就沖進了指揮部,“報告,敵人正在集結,馬上就要對我們再次發起進攻!”

身為雷震身邊穩居首席的作戰參謀,鬼才在匯報完情報後,又加上了了自己的判斷:“這批敵人剛才被我們打得惱羞成怒。是打算全線撲上,用一舉擊破師指揮部,來挽回他們的面子。”

雷震望著師指揮部裏那個作戰沙盤,還沒有在自己的大腦中,把沙盤上的東西和指揮部周圍的地形對應在一起,二班長王二勝又沖進了指揮部,他向戴安瀾和雷震敬過軍禮後,飛快地報告道:“日軍大約兩個中隊從城北側趕到。已經和敵人騎兵中隊會合,看樣子將會加入對師指揮部進攻序列。”

聽到這個報告,雷震、鬼才和羅三炮都忍不住聳然動容,敵人新增援了兩個中隊步兵,再加上原來一個中隊騎兵,和三百多名緬甸游擊隊,僅僅從人數上來說,已經超過了一千人。

看著雷震拔腿就要走出指揮部,戴安瀾突然道:“雷震以你帶領的特務排戰鬥力而論,能頂住敵人多長時間進攻?”

“十分鐘!”

“看來敵人在城北側的容克岡軍用機場已經站穩了陣腳。而且已經突破了鄂春克某段外圍陣地。否則他們絕對不會從城北分兵支援。”

戴安瀾望著雷震,突然問道:“你怕不死怕?”

雷震用力搖頭,如果他怕死。他又何必參加二百師這支必將孤軍深處的軍隊,他又何必明知兇險無比,仍然帶著特務排,第一個趕來支援戴安瀾?

“好,雷震,把你的特務排全員都召集到師指揮部。”

在敵人集結重兵,馬上就要對指揮部發起猛攻的時候,戴安瀾竟然下達了如此不合時宜的命令,就在雷震無法掩飾的驚詫註視中,戴安瀾大踏步走到了接線員面前。抓起一部剛剛恢覆通訊地電話機,沈聲道:“給我接炮團!”

直到這個時候,看著眼睛裏閃動著最淩厲光芒,昂然屹立中更揚起寧折不彎風骨的戴安瀾,雷震終於領掠了名將在戰場上的風範,在電話接通後,戴安瀾更是語出驚人:“炮團嗎?我是戴安瀾,我命令你們,向我開炮!”

雷震看不到電話對面。炮團指揮官的臉上究竟是什麽表情,但是想來也應該寫滿了驚愕吧?

“對,你沒聽錯!”戴安瀾提高了聲音,“我知道你們很多裝備沒有來得及運上來,也沒有多少炮彈,一顆別拉,全部給我砸過來,如果不能把這裏的地皮都翻上一遍,我唯你是問!”

“啪!”

戴安瀾掛斷了電話,他大踏步走到桌子前,取出放在瓷罐裏的酒壺,他目光直直落到雷震身上,道:“酒已熱,敢不敢陪我在這裏,喝上一杯勝利酒?!”

聆聽著指揮部外,傳來的戰馬奔騰,看著在鬼才和羅三炮的指揮下,已經退回師指揮部,正在向防空洞裏走的特務排官兵,雷震徑直坐到了戴安瀾的對面,嗅著濃濃地酒香,雷震灑然道:“我不喜歡喝酒,但是我和師長一樣,喜歡勝利,喜歡極了!但是,我真地不知道,現在我們哪裏有勝利。”

“勝利有三。”

戴安瀾在自己和雷震面前的酒杯裏,添滿了剛剛被燙熱的烈酒,道:“那個竹內寬地確是個人物,可是他心太貪了,既然已經知道我指揮部的位置,直接派飛機轟炸不就行了,還非要派人來突襲,想活捉我戴安瀾。貪心不足蛇吞象,他註定要輸上這了局。炮團射完所有炮彈後,所有人員會立刻撤離陣地,我用火炮只運到一半,炮彈更只有規定數額五分之一的炮團,換他一個騎兵中隊,兩個步兵中隊,外加三百多個緬甸游擊隊盟軍,你說這算不算第一重勝利?!”

雷震點頭同意,“嗯,的確是勝利!”

兩個人一起抓起酒杯,一飲而盡後,雷震是豬八戒吃人參果,根本不辯酒味好壞,當然是喝得不動聲色,戴安瀾卻微微瞇起了眼,仔細回味著嘴裏的餘香,過了半晌,戴安瀾又抓起了酒壺,在兩個人的面前的酒杯裏重新添滿後,道:“我們現在被敵人重兵包圍,英國盟軍跑得比兔子還快,我看想和他們一起聯手抗敵,打出一場漂亮的殲滅戰,那是九成九沒戲了。我們二百師最終結局,很可能是從同古城突圍。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要拋棄很多不便於攜帶的重武器,這當然也包括炮團的火炮。與其讓敵人繳獲後再反手打我們,還不如讓他們出動轟炸機,在我們用光所有地炮彈之後,替我們炸得幹幹凈凈。雷震,你說,這算不算第二重勝利?”

雷震再次點頭。“嗯,是勝利!”

“那還楞著幹什麽?”

戴安瀾端起了酒杯,道:“幹!”

“叮!”

兩只酒杯,輕輕碰到了一起,在酒香的蕩漾中,兩個人再次一飲而盡。

戴安瀾手裏捏著已經喝空的酒杯,用玩味地眼光望著雷震,他突然道:“大家都躲進防空洞裏去了,你明明知道我們炮團的炮彈馬上就會砸過來,還這樣大模大樣的坐在這裏陪我喝酒。你真的不怕死?”

“怕。我當然怕死。”這一次是雷震主動抓起了酒壺,為兩個人的杯子又填滿了酒,他淡然道:“不過和怕死比起來。我更喜歡一邊喝著勝利的酒,一邊享受敵人地死亡,如果躲進防空洞裏,又如何能同時享受到這兩樣師長最喜歡的東西?”

“好,很好,還是你能一眼看出我的想法,不像某些人,總是想著把我拉進防空洞去!”戴安瀾用眼角的餘光,輕瞄著站在他身後,一直焦急的搓著手掌。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的警衛員張亮,道:“雷震啊,我悄悄告訴你,我的這個師指揮部,可不是隨便的選的。不但是地理位置好易守難攻,我們坐的這間屋子,更是通體用鋼筋混凝土造成,就算比不上你師父謝晉元在上海抵抗日軍進攻的四行倉庫,我看也差不多了。更何況我還命令工兵團。對指揮部進行了加固,工兵團的李樹正,那小子雖然在戰場上面對敵人是個膽小地孬種,但是在工木工程防禦工事這方面還算一把好手,他可是拍著胸膛對我保證,就算是日本人地重磅炸彈落下來,也炸不塌我的師指揮部。和那些像耗子一樣躲在地洞裏的人相比,我們能堂堂正正地坐在這裏,聊天品酒,是不是又算一重勝利?”

雷震真要為戴安瀾的論據拍案叫絕了,他放聲道:“對,果然是又一大勝利,當盡一大杯!”

“叮!”

兩只酒杯再次碰到了一起,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雷震的耳朵微微一動,而戴安瀾的眼角也幾乎在同時微微一挑,而他們端坐的這間屋子,就像是被一柄萬鈞重錘砸中般,在震耳欲聾的聲響中以超過九級地震的姿態狠狠一顫。就是在這種劇烈的顫抖中,從天花板上震落的灰塵,更是揮揮灑灑的在指揮部上空,下起了一場不小地沙雨。

受過嚴格訓練的張亮,在炮彈砸中指揮部的瞬間,就下意識的直接撲倒在地上,在一片飛沙迷彌中,張亮迅速擡頭的時候,他真的呆住了。

雷震和戴安瀾還是安安穩穩,大馬金刀的端坐在椅子上,他們手裏還端著剛剛碰過的酒杯,在他們的臉上,還保持著剛才地微笑。看著他們穩定的猶如鋼澆鐵鑄的手,再看看盈盈滿杯,沒有灑出一滴的酒汁,張亮真的不知道,這兩個人的神經究竟是什麽鑄成的,在炮彈砸到頭頂的時候,竟然就連手指都沒有顫抖上一下!

雷震和戴安瀾兩個人相視一笑,兩個人齊齊吹開了酒汁上虛浮的灰塵,然後仰頭將酒杯裏的烈酒一飲而盡。當他們放下酒杯的時候,隱藏在同古城裏,為了不被敵人偵察機確定方向,在前幾天的防禦戰中,一直沒有投入實戰的炮團終於發威了。

不知道有多少門火炮在同一時間狂吼,一波波炮彈,呼嘯著狠狠砸到了師指揮部附近。一團團濃重的硝煙,夾雜著幾乎被燒融的彈片,以亞音速向四周擴散,在瞬間就對方圓幾十米內進行了一次無差別覆蓋攻擊。

那些發起沖鋒,卻沒有遭遇任何抵抗,已經準備放聲歡呼的敵人,無論是騎兵,步兵,還是那些喜歡像猴子一樣在大樹上爬來爬去的緬甸游擊隊員,都呆了,傻了,瘋了。

在這個時候,不管他們是趴下也好,臥倒也好,像是受驚過度的沙鳥一樣,用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腦袋也罷,面對如此密集,就好像是炮彈不要錢似的玩命猛射,面對這此起伏彼,再也沒有一絲空隙的猛烈爆炸,面對在空中直的,彎的,旋的,轉的,削的,方的,圓的,尖的,千奇百怪的各種彈片在嗚嗚亂飛,面對可以先把人的衣服撕爛,再把人的內臟撞碎,最後再把人的皮膚燒焦的熾熱沖擊波,你要他們往哪裏躲,你又要他們怎麽活?

就在這種連成一線,再也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的可怕轟擊中,就連雷震他們擺在桌子上的酒杯,都開始不斷顫抖,不斷跳動,而剛才面臨危險,本能撲倒的張亮,更是擺出了如果炮彈再一次落到指揮部頭頂,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先把戴安瀾撲倒,用自己身體牢牢護住的姿態。

就在這種情況下,戴安瀾突然張嘴說了幾句話,在這種相對幾乎沒有了聲音的世界裏,大概也只有坐在戴安瀾對面的雷震,通過口型,勉強讀懂了他說的那幾句話:“好小子,我要他把炮彈都砸過來,他第一發炮彈,就打到了我的頭頂上,射得可真是夠準了!不過這勝利的美酒,喝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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