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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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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當日。

大吉,諸事皆宜。天大晴。

昨日雪萬山見顧澤是真的要撐不住了,也沒久留,幾人約好明日再會就各自分別。有趣的是他臨出門的時候想從花圃裏找回魔王給他的玉佩,卻不料已經被人收起來了,他一走到跟前彎下腰想找,就有人端著一個幹凈的托盤,恭敬地呈到他面前,還提醒他小心謹慎,搞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今天女魔本來不同意他一個人進蕭府,但他借口請柬只有一張成功把她忽悠住了。游隼沒想到還有假扮隨從一說,只道她就在一墻之隔外,若有不妥,大聲呼喊即可。

雪萬山答應了。雖然他覺得自己應該拉不下臉來“大聲呼喊”,但他也覺得人多事雜,今天搞不好真有可能出事。雖說是蕭家的喜事,到場的卻也有不少分量不低於蕭逸群的,真要是仇人見面,眼紅起來可不一定剎得住車。所以他今天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敢把玉佩解下來,一直佩在腰間,反正腰間佩玉也是人族的傳統打扮,就稀有程度來看這也不是什麽好玉,倒是完全不顯眼。

雪萬山昨夜一宿沒睡。天色尚暗,但他一聽到喧囂就趕緊跑到蕭府門口等著。大門前的街道早就被清了場,連帶著兩條街之外都見不到尋常百姓,但卻早早擠滿了打扮各異佩刀持劍的江湖人。大概因為攤販都被清理了,街道顯得格外寬闊,三四個披著薄甲的男人機警有素地在人群中穿梭,暗中確認每一個人的身份。一個左邊眉毛被刀疤貫穿的中年男人抱臂倚靠在院墻上,看似漫不經心,其實眼觀八方,對士卒行領導之責,仔細看去與顧澤有三四分相似,想來就是顧澤兄妹的庶兄、魔教叛亂者、皇朝旒驍營統領顧淵。但他身上全沒有顧澤那種江湖人的灑脫氣概,反而深沈雍容,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威壓。顧家特有的顯得有些脆弱的尖下巴放在他身上也只讓人覺得嚴厲刻薄,倒讓這相似不那麽明顯了。

蕭不封照舊一襲亮銀滾邊的白衫,折扇輕搖,笑得矜持而明顯,身後跟著兩個依附蕭家的小門派的掌門舵主,三人一起笑瞇瞇地將認得出的前輩高人往府裏迎。外界的風言風語仿佛露水清風,他自覺無愧於心,也就不值一提。雪萬山來的還算早,因拿著顧澤親手寫的請帖,雖然神情有些鬼祟,還是作為第一批到場的客人被迎進了蕭府大門。

前院的人還不多,但也有不少客人身份貴重,之前就住在蕭家,出現的比雪萬山還早。放眼望去所有建築屋檐上都掛著紅綢,從正門到正殿一整條路也都打掃幹凈,臨時鋪上了大塊的青石磚。道路兩側原本種著的草木花卉也被清理了,灑掃除塵整出空地供人觀禮,但沒有準備桌凳。畢竟是嫁女,按照中原習俗,有此布置已算是隆重了。

蕭逸群還沒出現。雪萬山確認這點之後有幾分放松,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只不動聲色地躲在人群裏,慢慢挪到不被人註意的角落。蕭少時不時地親自引著幾個人進來,大聲笑言地方簡陋,搖著扇子與人談笑風生。他每一次出現都是一片混亂,有人趨之若鶩,有人避如蛇蠍,原本站的好好的也得跟著換個位子,倒沒人有閑暇關註角落裏不起眼的雪萬山。

而雪萬山眼睛耳朵夠靈便,縮在角落裏也能聽清這嘈雜聲中他們每個人的每一句話。

動靜最大的當然是飛星派。

按文武君的身份,本來不該摻和蕭家小輩的事,但王尚書是他夫人的親爹,他和策夫人的女兒都這麽大了他卻還沒見過岳父,所以也就和策夫人一起來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懶得跟一堆龍蛇混雜的家夥擠在一個小院子裏看兩個人耍雜技似的拜堂,索性攜女正式拜見了岳父之後就窩在蕭家給他們夫婦準備的院子,放任女兒和同行的飛星派弟子自己去鬧。

飛星派弟子也果然很敢鬧。

崔林自從濟塵被廢、喬安然被定為下一任掌門之後就一直心氣不順,逮誰懟誰,蕭大少又一向不和他的心意,此刻見蕭少滿面春風就覺得不得不打個招呼:“喲,‘桃花扇’蕭大少,久仰大名。”

江湖上有些名氣的都以“某某劍”“某某刀”為雅號,其他大多是貶義,背地裏稱蕭不封為“桃花扇”是諷刺他風騷,當面說出就近乎是罵人了。但蕭不封瞇眼笑著,仿若未覺,對著那張吊梢眼蔥頭鼻的刻薄臉道:“不敢當,這位少俠是飛星派的吧?果然是器宇軒昂,氣度不凡吶!請教尊姓大名?”

崔林從鼻孔裏哼出一口氣:“尊姓大名不敢當,在下比不得蕭家矜貴,賤名崔林。”

蕭大少覺得這人有點傻。再看他旁邊一起的幾個年紀差不多的少年,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鼻孔朝天,更覺得飛星派整個都有點傻。但他神情不變,折扇一甩,笑彎了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豈敢豈敢,崔少俠何必妄自菲薄?”

崔林被噎住了,左邊一個更小一點少年怒道:“惺惺作態!我們早就看穿了你的人品!”

一旁喬安然本來跟文卿正在一邊閑聊。文武君夫婦都不太懂怎麽照顧孩子,文卿從小跟師兄們混在一處,此時當然也不肯跟父母窩在小院子裏,錯過這等盛事。喬安然正舉著文卿喜歡的糕點逗她,卻還多少分了一點心思關註人群,看到崔林跑去搭訕蕭不封就覺得大事不好,趕緊把手裏的糕點塞到她粉嘟嘟的小嘴裏,又戳了兩下,讓她趕緊給崔林找點事做。

文卿心領神會,嘟著嘴及時趕到:“你們吵什麽吵!這是蕭家,我們是來做客的!拽什麽拽?”

一眾師兄被小師妹生氣的樣子直戳心口,迷迷糊糊地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們有錯,小師妹別生氣。”

文卿圓溜溜的黑眼珠一轉,叉著腰支使崔林:“崔師兄,你幫我去看看爹娘起來了沒有。”

崔林其實孩子都快出生了,對人見人愛的小師妹真的沒什麽想法。但他從小被濟塵的木劍教育著,對小師妹的順從已經刻進了骨子裏,此刻習慣性的連聲應是,也不質疑這差事的合理性,屁顛屁顛就去辦差。臨走瞥見蕭大少扇子上精致的玉墜,還是覺得心氣難平,陰陽怪氣地留下一句:“蕭大少好本事!親妹子待價而沽這好幾年,可算賣了個好價錢,心裏很得意吧?”說完覺得自己將態度表達的很清楚了,得意洋洋揚長而去。

文卿有點嬰兒肥的小臉立刻耷拉下來,雙手合掌眼巴巴道:“崔師兄就是這樣,聽風就是雨,說話不用腦子,你可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生氣你就輸了!”

蕭少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噗嗤一笑:“放心放心,要是這樣我就生氣,還不得早就氣死了。”

文卿頓時喜笑顏開,拍了個響亮的馬屁:“就知道你心胸寬廣、不拘小節!不愧是蕭家大少!”

蕭不封折扇一甩,擋住下半張臉,躲在鎏金折扇後面風騷的拋了個媚眼,假意惋惜道:“可惜還是比不上你大師兄?”

文卿被他的眼神一掃,呆呆的紅了臉:“要是只看眼睛,你也挺好看的啊……”

蕭少折扇一收,哈哈大笑。卻不知笑中真意幾何。

喬安然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未婚妻跟人跑了,隔著半個院子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們兩個說笑,君子端方,眼神溫柔得像是能溺死人。倒是玄機樓現任樓主看不下去了,大聲道:“蕭少還真是天生的多情種子啊,有一個還不夠還想要第二個、第三個?”

引起一陣或不懷好意或不懷惡意的笑聲。

皇甫軒轅上任之前沒人聽過這個名字,也沒人見過他,估計他之前也不叫這個名、不長這個樣。雪萬山一開始看到他還以為是哪位大人物的護衛之類,聽別人稱呼才知道竟是新任玄機樓主,真是大吃一驚。

無他,這位樓主與之前的慕容端風格差別太大了。皇甫軒轅身長八尺有餘,是在場諸人裏面個子最高的,他不只高,而且壯,只看身形,端得是威風凜凜。可惜他太白了,明明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英豪,明明是目似銅鈴、鼻若懸膽的長相,明明編了個毛糙的又粗又長的辮子,偏偏生了一身陶瓷般嬌嫩的肌膚,讓人看見他兇狠的臉就覺得怪異。他還不知為何留了一把細長的山羊胡,胡子沒幾根,但跟頭發一樣勝在又粗又黑,一下子奪取人所有的註意力。

但皇甫樓主看著粗獷,其實心思細膩的很。他早知魔禍當頭,中原、乃至整個人族勢必要聯合,肯定要有一個領頭人。他自己名頭不響,那麽與其支持百年根基的蕭家、不如支持孤苦伶仃空有令名的顧先生,情勢穩定之後說不定還能給玄機樓留個位子。

況且顧先生也確實很值得欣賞嘛!

但使絆子什麽的不太適合給皇朝看,皇甫樓主克制了一下自己想要惹亂子的沖動,一句話之後就又壓低了聲音,自覺頗為低調。可惜他身形樣貌實在鶴立雞群,就算低調也有限。

大皇子還沒到,但院子裏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在場所有人都毫無疑問依附於這三方勢力其中之,中原雖有游俠,但那些人大多送上賀禮就走了,對於參加這迎親禮沒什麽興趣。

——不然也不會是游俠了。

雪萬山發現在場雖有口角,但目前還沒有人真的動手,心下大定,想來蕭家下帖子也是有斟酌的。除了蕭不封,所有人、包括維護秩序的侍衛都在進門時解下了兵器,此刻俱是兩手空空,沒有趁手的兵器想必更是打不起來。

蕭少腰間配的也不是他慣常的那把劍,而是無悔劍。

攻則破,守則固。狂烈霸道,所向披靡者;寧為玉碎、不忍茍全者:曰碧心,曰無悔。

不朽先生所鑄、名劍譜並列第五的碧心、無悔二劍本屬旒驍教,在旒驍教歸順皇朝的時候入了國庫,如今又作為聘禮回到了中原。蕭不封本想將這兩柄劍物歸原主,但顧澤自覺敗光了祖宗基業實在沒臉,推辭不受,蕭少就留下無悔、將碧心贈給了銘弘。是以今日只有他與銘弘會全程佩劍,以示友好。

為了表示禮尚往來,蕭家收下了碧心和無悔,又將名劍譜第一、傳說中的無雙作為了蕭不凡的嫁妝。雖說是兩個換一個,但誰虧誰賺也是難說。

雪萬山自覺看懂了場中形勢,對於自己的觀察能力和分析總結能力非常滿意。正在這時,門口響起一陣喧囂,眼見著人群紛紛避讓主道,一片擁擠踩踏卻沒人敢口出罵言。雪萬山被擠得又往後退了兩步,跟周圍的幾個青年一起伸長脖子探頭探腦。好半晌才看到人影。只見兩側人海夾擊中,平整的青石地面上,一人身穿喜服,在眾人簇擁下緩步而來。

“魏氏郎君求娶蕭小娘子——”

雪萬山一楞,叫門明明是皇朝的規矩,卻不稱大皇子而稱魏氏郎君?

不及細想,隊伍已經走到了跟前。雪萬山匆匆一眼看不分明,只覺得是個身姿挺拔的青年,一晃就過去了,不覺十分失望。魏珂不知是不是忙著抱美嬌娘,腳下虎虎生風,看著一派優雅,其實運步如飛,幾個親隨幾乎一路小跑。雪萬山見這年輕人情態,不禁微笑。

按規矩,新郎要去後院親迎新娘,雪萬山身份不夠,不能跟過去湊熱鬧,只好繼續待在這熙攘人群中。一群人在這裏閑了這麽久,再多的正事也該談完了,驚鴻一瞥的魏珂又成了新話題。雪萬山對大皇子跌宕起伏的前半生不太感興趣,也不想知道蕭少與他聯合捧殺他親弟弟的具體細節,格格不入百無聊賴地站在一旁,眼睛不由自主地轉向護衛著魏珂過來的人群。

顧澤可能本來氣色不太好,臉上敷了粉,結果不知是不是敷多了,顯得春風滿面,比新郎官還精神。此刻他跟庶兄顧淵執手相看淚眼,半點看不出曾鬥的你死我活的樣子。顧澤在顧淵頭上留下的幾乎劃破眼珠的疤痕在此情此景竟也少了幾分猙獰,反而神奇的顯出幾分慈愛。兩人兄友弟恭,頗有一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架勢。

其實就結果來看,顧澤得以擺脫魔教深淵,魔教得以與“殺人鬼”教主劃清關系,中原日薄西山人人喊打的旒驍教搖身一變成了皇朝風風光光萬眾矚目的旒驍營,顧淵更是娶了策夫人的姐姐、王尚書家的四小姐在皇朝站穩了腳跟,這也算是皆大歡喜,哪有什麽仇什麽怨?

說不定都在人家兄弟的計劃之中呢。

與顧澤相比,銘弘的臉色就顯得不太好。走近看不難發現他的焦躁,雖然俊逸的臉龐上仍然掛著一如往常的笑意,腳後跟卻不由自主地胡亂點著地,手指在碧心劍鞘上頻繁叩擊,甚至不時緊握劍柄。顧澤本來跟銘弘站的最近,應該是一眼就能發現,但他正百感交集,無暇分神,所以沒有發現銘弘的異常。雪萬山見無人留意,不得不忍著難受更靠近了幾步,卻見銘弘焦躁更甚,甚至眼泛兇光,他實在受不了,不得不停下靠近的腳步,只暗自警戒。

說起來銘弘成就“瘋刀”之名,起因也是一場婚禮。喜事於他或許是一個難解的心魔,他此刻觸景生情也不難理解。只希望他不要昏了頭,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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