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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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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兄妹看他的眼神幾乎帶上了憐憫。顧澤沈默一會兒,沈聲道:“我知你報仇心切,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雪萬山心裏咯噔一下,若是連顧澤這邊的消息都說是一空動的手……

他先說明:“我兒子僥幸逃過一劫。”隨後補充道:“我只是想知道一空的去處。”

聽他說死的人裏沒有他兒子,兩人都是一怔,隨後顧清帶著淚噴笑出來:“嚇我一跳……我還以為還沒來得及喝喜面,就要先辦喪事呢。”

顧澤皺著眉打斷她:“清兒。”他的神色沒有半分舒緩:“那可是三百多條人命啊。”

雪萬山知道他向來以天下為己任,趕緊讓他收回神來:“所以呢?你知不知道一空現在在哪?”

顧澤沈吟片刻,道:“我們也在找,但目前還沒有消息。傳言說是一空被魔女引誘犯下殺孽,但事實究竟如何還不好說。我懷疑是有人刻意引導輿論。”誠懇地看著他:“所以真相大白之前,你若要做什麽,還需三思。”

雪萬山放下心中大石,看來這江湖上果然還是有明白人的。他連連點頭,又追問:“現在還沒人找到他嗎?”

顧澤搖頭:“他應該是有意隱藏。現在人族有靈力的沒剩下幾個了,他又善使術法,沒那麽容易找到。”

其實找不到也好,最起碼不會被有心人利用或追殺。他正皺眉思索,想著等明日之後可以先去鴻蓮寺遺址找找看線索,沒有意識到三人之間的沈默。

顧清突然道:“尊夫人的事……還請節哀。”

燭火突然搖曳,在她滿是哀戚的臉上晃出一片光影。雪萬山一楞,隨即苦笑:“嗯,多謝。她去了有些年頭了,我也看開了。”或許是因為在她還在世的時候就如她所願的兩不相見,對於她去世這件事總覺得有些不真實,連悲傷也顯得虛假。每當聽到女子的笑聲,他總疑心是阿瑤,總是不自覺地在對方的臉上尋找阿瑤的影子。偶爾能找到,絕大多數時候卻都是虛假的幻影。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要那些女子能更開心一些,再多笑一些。

顧家兄妹很有眼色地沒有問他夫人的事,但他們太有眼色了也不好,竟給了雪萬山獨自沈浸於回憶的間隙。他覺得再這麽下去很久以前的記憶都要翻起來了,趕緊打住:“那我就走了。明天拿這個請柬就能進去?”

顧澤道:“出示給門衛即可。”

雪萬山想了想:“明早先在蕭家觀禮,飯後轉至此處,隨後立刻由此處出發北上皇朝?”

顧澤誇張地抱怨:“是啊!但我和清兒可是要從此處出發,陪大皇子一起去蕭家呢,天還沒亮可就開始了。”

顧清輕輕一笑。雪萬山也毫不同情地笑道:“能者多勞嘛……對了,明天蕭家誰會出席?蕭逸群會出來嗎?還有小封的那個新媳婦!”

顧清淺笑道:“女兒出嫁,當爹的哪有不露臉的道理?”

顧澤疲累似的揉著太陽穴,補充道:“老爺子既然默許了不封走另一條路,為了撐到還沒影的孫子能立起來,最近確實常常閉關。但畢竟是獨生女出嫁,一天的時間還是抽的出來的。”

……看來明天確實要小心,不能露馬腳。

顧澤繼續:“至於不封的新媳婦……”他苦笑一聲:“說來話長,估計你是見不到了。”

雪萬山被勾起了好奇心:“外面說蕭不封把地位相當的女人提親提了個遍,沒人理他最後才屈就明雅。結果又沒能搭上玄機樓,一氣之下把夫人踹的流產了。真的假的?”

顧澤一巴掌打在自己腦門,呻|吟一聲:“我已經找人辟謠了,怎麽還在傳!”

顧清趕緊阻止他的自殘行為,耐心解釋道:“哥哥見不凡都定親了,開玩笑問我要不要也湊個熱鬧,不封說他可以跟我一起湊這個熱鬧,本來只是說笑,不知道怎麽就傳出去了。提親文卿倒是有的,確實是想要聯姻,但飛星派不是拒絕了嘛。這事本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當個笑話傳兩天也就過去了,結果明雅這個時候突然自曝有孕。她一直是不封的侍妾,也沒人懷疑,不封非要給她一個名分,不顧老爺子反對就匆匆成親了。不知道是誰編排的,倒把這三件事連成一串,顯得不封心計多深沈一樣。”

嗯,這個版本更像是現在的小封做得出來的事。他以為接下來該是“少夫人一不小心滑了胎結果又讓人用來汙蔑蕭少”之類的戲碼,沒想到顧清話風一轉,憤憤道:“明明是不封被騙了!那個女人根本就沒懷孕!她是個奸細!”

雪萬山預測落空,再加上可能是時間太晚腦子有些混沌,半晌沒聽懂她的話。顧澤扶著額無奈解釋道:“慕容樓主私下裏跟不封說,那女人不是在玄機樓長大的,是從北邊逃難過來的,偏偏一入樓就什麽都會,讓他小心著點。”

雪萬山終於聽明白了,驚道:“明雅竟是皇朝打入中原的探子!?”

不料顧澤卻苦笑:“但願如此,畢竟皇朝跟蕭家現在也算是一家人了。當初二皇子往中原插了不少人,希望她也是其中之一。怕就怕她的真實身份更麻煩……”

蕭府。暗室。

幹凈整潔的房間四角懸掛著雞蛋大小的夜明珠,此刻正幽幽發著綠色的熒光,照亮這位於地下無日無夜的房間。房間不大,兼且空空蕩蕩,只是四壁由精鋼鑄成,冰冷的墻壁上禁錮著一名女子。

那女子的四肢和纖細的脖頸都被鑄在墻上的鐵環牢牢鎖住,鐵環上篆刻著覆雜的紋路,層層疊疊,精細至極也冰冷至極,她不得不微微仰起頭躲避尖銳的棱角。但她形容卻並不狼狽,明黃色的衣衫還算整潔,全身上下也無一絲血汙淤青,只有發飾微微散亂,反倒另有幾分芙蓉春睡的風情。

她微微地和著眼,圓潤白皙的臉龐在熒光映射下顯得有些扭曲,飽滿的嘴唇卻噙著一抹輕快的笑意。無論是她的容貌還是神情,都與這境地毫不相稱。

墻壁輕微震動,隨即傳來了腳步聲。直到腳步聲停在她的面前,她才不緊不慢地睜開了雙眼。

“你今天想說了嗎?”

那人的聲音和前幾天一樣沙啞低沈。

明雅頗感有趣:“你憑什麽覺得我前天不說,昨天不說,偏偏今天會說?”

和之前幾天一樣的回答。蕭不封感到一陣無力的憤怒。

他麻木地重覆不知道是第幾次的話:“只要你說出其他魔族的身份,我可以既往不咎。”

魔族!這女子竟是隱藏在嶺東的魔族!

明雅難耐的扭了扭被鐵環緊扣的脖子,無奈道:“能說的真話我都說了,再說就該是假話了。你真的要聽嗎?”

蕭不封陰沈著臉,折扇重重壓在左手掌心,幾乎壓出一條紅痕,哪還有半點風流公子的氣派?他強抑著憤怒和悲痛覆述自己新得到的消息:“魔族拿下了白水鎮,鎮中兩千餘人……一個不留。”

明雅卻明顯很高興:“哇,王果然很厲害!”

蕭不封忍無可忍,重重一拳打向這笑得開懷的女魔。明雅感受著拳風迎面而來,卻眼都不眨,毫無畏懼之色,甚至帶著一絲活潑的調侃。

那拳頭果然落在她臉側,連著幾縷發絲一起砸在了精鋼鑄成的墻壁上,使這重逾千斤的墻壁也微微震顫。

蕭不封咬牙道:“你也是在人族長大的,就沒有長出一點人心嗎!?”

女魔想要搖頭,但脖子被鎖著動不了,只好搖了搖眼珠,笑著嘆道:“你是沒見過那些人族是怎麽養我們的,你只該慶幸我們沒有長出那樣的一顆人心。”

蕭不封沈默了。他已經知道明雅曾是皇朝貴人從小豢養的玩物,也能理解她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卻發現魔域已經封閉的絕望,但他以為她最少會有些留戀以人的身份身在玄機樓或者身在蕭家的日子,不過哪怕有留戀,也都抵不過從未謀面的魔王陛下的一句話。從此整個蕭家,乃至整個中原,對魔王再無隱秘。

——這些事他問,明雅也就隨口說了,毫無隱瞞,也不似謊言。

她又嘆息,這嘆息中甚至帶著嘲諷:“再說了,留下那兩千多人,難道要讓他們再來一場狩獵魔族的好戲嗎?耒城的慘案,四百多魔族死不瞑目,生生被人剜出魔晶,你們人族不也將這看做一場大快人心的好戲?”

耒城是之前被魔族占領的城池,但銘弘與皇朝援軍聯手,聯合城中幸存人族又將城池搶了回來,城中魔族一個不留。一時魔晶價格大幅下跌,成了有點家底的人家都買得起的普通奢侈品。又因黑蘿價格飛漲,甚至有不少人用魔晶代替黑蘿治療魔毒,狩獵之風四起。

終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蕭不封緩緩收回有些流血的拳頭,輕撚著眼前相伴數年的女子曾為他編制的折扇,不得不承認:“我真的喜歡你。”但這喜歡與蕭家比起來不值一提。

明雅毫不意外,嘆息一般地說:“我也是。”

蕭不封卻突然暴怒,雙目赤紅,怒吼道:“但是你騙我!”

女魔挑眉:“魏珂不是早就提醒過你了?是你自己不信,還怨我?”嘖舌一聲,搖頭道:“你們人族啊,連自己的同族都不敢相信。”

魏珂被陷害離開皇朝之前,也是王公貴族裏的佼佼者,對於這些“風雅”之事頗有涉獵。他剛跟魏珂搭上線的時候,魏珂就曾委婉地提醒他明雅身份有異,恐對他不利。但那時明雅早已坦誠自己身為玄機樓銘雅的身份,蕭不封也就只以為魏珂在挑撥蕭家與玄機樓的關系,畢竟他二弟最喜歡這麽幹。沒想到所謂的身份有異,竟然是異族的“異”。

甚至慕容端特意跑來提醒他銘雅並非完全出身玄機樓的時候,他也只是以為銘雅是魏玘安排的釘子,還想著反正二皇子倒臺了,正好皆大歡喜。

沒想到,一切都是他的自以為是。

魏珂重登殿堂,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誅殺所有豢養的魔族奴婢,沒想到竟然有人被魔族迷惑,竟敢抗令不遵,其中包括年幼未嫁的大公主和寧水王氏家主王尚書從旁支過繼來的繼承人。皇帝震怒,下令徹查皇朝境內所有魔族,一個不留通通殺光,並將魔晶數目與名冊上魔奴數量比對,這才發現魔族數量竟比名冊上少了許多。魔族奴婢大多是大範圍內共享,交易贈送更是常態,是以這麽多年竟無人發現他們失蹤!

這些魔族從小在人族中長大,熟知人族各種禮儀習俗,若是蟄伏在人群中極難辨別。明雅隱藏的也很好,若不是她謊稱自己有孕,蕭不封恐怕永遠都不會懷疑。

“一個名字,”蕭不封冷著臉,卻沒註意到自己聲音裏帶著哀求,“告訴我一個名字就好。”證明我在你心裏哪怕有一點點分量。

銘雅偏頭看著他,突然笑了,朱唇輕啟,吐出一個名字:“銘弘。”

蕭不封一楞,隨即勃然大怒!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咬牙切齒道:“你說謊!”

曾經小心呵護的纖細骨架,沒想到竟是這樣難以毀損。魔族骨頭結實,一時半會兒倒也不擔心被捏碎,但疼還是會疼的。明雅倒吸著冷氣,“嘶嘶”地笑:“是不是說謊呢~”

銘弘。

這麽多年的並肩作戰、惺惺相惜,難道要因為一句挑撥而分崩離析嗎?

但他與明雅相處的時間更為長久,不也沒看出她的底細?

銘弘有些言行確實有意無意挑撥顧澤與其他人的關系,但他一直以為他只是因為之前的經歷,太過缺乏安全感。如果瘋刀別有用心……

不,不會的。他相信自己的眼睛。銘弘絕不會背叛顧澤。

不會背叛顧澤,那自己呢?銘弘是看在顧澤的面子上才為蕭家做事,自己視他們二人為手足,顧澤也毫無疑問視他們二人為心肺,但銘弘呢?顧澤請他為銘弘擔保,他不知之前如何,但自他認識銘弘開始,銘弘眼裏可曾看到顧澤之外的其他人?

銘弘可曾在意過人族?

他回憶起銘弘萬年不變的溫潤笑臉,竟覺其中帶著幾分自己不曾發覺的猙獰。

真的?還是假的?

蕭不封無意識的喘著粗氣,心裏一團亂麻,一時驚濤駭浪掀起萬丈狂瀾遮天蔽日撲面而來。他帶血的右手牢牢扣住明雅肩膀,越來越用力,幾乎戳進她的血肉,她不由痛呼出聲。

聽到痛呼,他下意識松開雙手,卻見女魔立刻動動肩膀,不無遺憾地說:“這種時候還端著濁世佳公子的氣派給誰看啊?逼供逼供,你不嚴刑,上哪兒去弄口供?”

蕭不封死勁咬著牙,額上暴出可怖的青筋,左手握緊拳頭,烏金骨扇發出“哢哢”的哀鳴。他不管不顧,帶著綿長的憤怒和痛苦深深地又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離開了密室。

那女魔還在後面笑言:“明天不凡出嫁是吧?替她嫂子祝她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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