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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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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飛星派以武立派,玄機樓以情報立身,蕭家作為武林三泰鬥之一,自然也有過人之處——錢。

蕭家有錢。

很有錢。

所以蕭家雖說是武林人士,倒更像是從商之人。除了歷任家主武藝絕倫之外,其他幾乎沒有什麽能獨當一面的高手,地位較高的人,往往並不是武藝出眾,而是斂財有方。

可以說,整個蕭家在江湖中的聲望,只靠家主一人維持。歷任蕭家家主若論起武力,只需一人,便足以被稱為一方勢力。

但次任家主蕭不封,是蕭家的異數。

**

一聽說蕭逸群出關的消息,宋康就立刻摔了杯子,準備跑路。蕭不封詫異的看著宋康坐立不安,躍躍欲逃,頗覺有趣,示意小蝶離開之後,折扇一合,擋在宋康面前:“我做錯了什麽,惹宋兄發了這麽大的火氣?竟然連杯子都摔了?”

宋康一哽,旋即作出一副真誠的樣子看著蕭不封:“怎麽會是蕭兄的錯呢?是我突然想起來還有要事在身,一時失神,不小心打破了杯子,還請蕭兄恕罪。”說著作勢拱了拱手,不待蕭不封答話,就又道:“要事在身,不便久留,還請蕭兄恕罪,這就先行一步,改日再來拜訪。”

蕭不封折扇一搖,心中思量:自己的傷也好了七七八八,蕭家暫時也沒有什麽事非他不可,便是他現在就走也沒有什麽影響。可許久不見,一見面就推脫有急事要離開,若是就這樣放他走,是不是顯得太涼薄了?

宋康看蕭不封許久不言,知道他是在權衡利弊,不禁有些無奈,開口道:“我是真的有事,顧澤給我派了任務,你還不知道他嗎?我要是不聽話,他可是敢直接去拆我的房子。”

蕭不封勾動嘴角,笑了一笑:“好吧好吧,我不過是在想宋兄救我一命,我該怎麽報答。既然宋兄有事在身,執意離開,先行無妨,等辦完事再回來,我一定備好謝禮。”

宋康做惶恐狀連連擺手:“哪敢哪敢,為蕭公子赴湯蹈火那是我的榮幸,謝禮怎麽敢當!”

蕭不封手持合著的折扇擺得起勁:“誒,話不能這麽說。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更何況宋兄對我這可是救命的恩情啊!”

宋康見他這樣貧嘴,便知道是同意自己這就走了,當下松了一口氣,拱手道:“既然這樣,那我這就告辭了,後會有期。”

蕭大少又撚開了扇子,遮住半張臉,一雙桃花眼瀲灩的對宋康拋了個媚眼:“要常來哦~”

宋康被這快速的轉折嗆的咳了一聲,立刻調整狀態,眉梢一挑,食指輕勾蕭大少下顎,輕佻道:“那是自然~”

……於是長髯垂胸、氣度沈穩、位高權重的蕭家家主蕭逸群一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自家兒子和一個男人互拋媚眼,還被人挑了下巴,而且對方還是那個……

蕭家家主用一眨眼的時間不動聲色的確認了一下自己不是在做夢,然後眸色冷了冷,淡淡的掃了一眼僵硬狀態下的蕭不封和宋康,目光最終停留在宋康的手指上。

宋康頓時感覺到自己的手指猶如針紮,忙不疊的收回了手。

蕭不封一臉尷尬,卻也知道越描越黑的道理,並不解釋,只掙紮著在床上行了一個禮,恭敬地喊了一聲:“爹。”

宋康暗笑,別看蕭不封在外面一副沒臉沒皮的樣子,對著自家老子還不是一樣會尷尬!

蕭逸群神色總算柔和了些,沈步走到床邊止住了蕭不封下床的動作,微皺眉頭道:“怎麽樣?傷勢如何?”雖是嚴肅,目光卻難掩關懷。

蕭不封一笑:“好的差不多了,多虧了醫仙宋康妙手回春。”

感受著蕭逸群投過來的冰冷目光,宋康硬生生打消了逃走的念頭,勉強扯出一個笑來,心中卻忍不住痛罵蕭不封:多大的人了,不會看眼色!你跟你爹共享天倫就算了,幹嘛非把他的註意力往我身上引!

蕭逸群撚了撚他灰白的胡須,亮的嚇人的眼冷冰冰的看向宋康,嗓音低沈雄渾,生硬的道:“辛苦宋先生了。”

宋康幹笑:“不辛苦,不辛苦,應該的,應該的,哈哈……”

蕭不封凍結的大腦總算又開始運作,終於發現了氣氛不對勁,疑惑地看向蕭逸群:“怎麽了,爹?”

宋康也終於緩過勁來,匆忙請辭:“二位慢聊,我就先……”

“不封,”蕭逸群卻沈聲適時打斷了宋康,“我與宋先生有些事情要談,一會兒再來看你。”

蕭不封臉上茫然之色愈濃,又因為搞不清楚狀況而有些惶急,卻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只點頭道:“請恕孩兒不便起身相送。”

蕭逸群一手撚著胡子另一手拍了拍蕭不封肩膀,僅這一瞬間的接觸他已經探查過蕭不封經脈,確認兒子確實已經無恙。之後驀然起身,冷冰冰地掃了宋康一眼,推開房門便大步走出去了。

宋康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默默地跟了上去。

只是沒想到蕭逸群竟然這麽早就出關了,果然不愧是蕭家家主,功力深厚。唉,雖然知道他一出關肯定要先來看看重傷的兒子,但沒想到竟然來得這麽快,十來天不吃不喝不洗澡不換衣服他也不先打理一番,這樣哪裏像是那個騷包的親爹!唉,早知道他來這麽快就不該陪著蕭大少來那麽一出,早早離開才好……

宋康一邊後悔不疊,一邊亦步亦趨的跟著蕭逸群走到他的書房。眼見著蕭逸群明顯強壓著怒火揮退所有下仆,又一揮掌“砰”的一聲甩上門,宋康便知這回要糟。正想這緩和一下氣氛,說一些“好久不見”“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場面話,卻見蕭逸群人影忽然消失,隨即一道大力壓上自己的脖子,強逼自己向後退去!

宋康本能的想要反擊,卻生生止住,由著蕭逸群掐著他的脖子飛速掠過大半個房間,將他撞在墻上!

若是普通人,這一撞恐怕就要內傷吐血了。宋康縱然體質特異,也免不了後背並內腑一陣疼痛,頸部鐵鉗般的手更讓他無法呼吸,即便如此,他還是勉強勾動嘴角,想要扯出一個笑來,可還沒成功,脖子上的手就又加大了力道,將那半個笑臉逼了回去。

蕭逸群冷聲道:“我警告過你,離不封遠點。”

蕭家家主一派仙人風範,面容清雋,美髯翩翩,仙風道骨,此刻卻一臉陰翳,聲音低沈,真是說不出的扭曲錯亂。

宋康卻透過這樣一張臉看到了當年的青年,一樣的清雋面容,一樣超凡脫俗,只除了那眼角額間的細紋,除了那花白的眉毛和頭發,除了那長及胸口的灰白胡須。

……相貌,似乎也並沒怎麽變。

宋康有一瞬間的晃神,回過神來才發現鉗制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松開了,蕭逸群背對自己,負手而立,身形氣度沈穩如松。宋康來不及多想,就被自己喉嚨處的一陣咳嗽折騰的夠嗆。待到好不容易咳得差不多,宋康清了清嗓子,勉強發聲道:“我已經盡量離他很遠了,他這些年來找我我一次都沒有見過他。這次要不是他真的重傷,我也不會出現在蕭家的。”

蕭逸群突然回頭,冷哼一聲:“哦?”

宋康強自鎮定:“我已經盡量不與蕭家人接觸了,你還想要我怎樣?”

蕭逸群火氣像是消了幾分,語氣卻是別有深意:“只是盡量好像還不夠啊?你以為你幹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明明知道和顧家兄妹聯姻是蕭家最好的選擇,為什麽還要讓顧清一顆心都系在你身上?更別提你還與顧澤糾纏不清!”

說到最後,蕭逸群的口氣簡直稱得上嚴厲。

怔楞和不解只是一瞬,宋康飛快的回過神,撫著脖子苦笑。宋康是遇事不願意多想,並不是愚笨,只是略略一想他就明白了蕭逸群的話:顧清說非自己不嫁,那當然就沒辦法嫁給蕭不封;自己有生命精元在顧澤體內,顧澤的命格便與自己糾纏,顧澤那種人,知道宋康不想摻和江湖上的事,當然也會想辦法拒絕和蕭不凡的婚事,免得宋康也受此羈絆。

這樣看,顧家兄妹與蕭家沒法聯姻,倒真是自己的錯了。但這不是他的本意啊。

可惜蕭逸群不可能給宋康留下解釋的空閑:“你說你這是遠離了蕭家,你要是我,你信嗎?大哥!”

一聲譏諷的“大哥”,半晌靜默無言。

空氣有如實質,壓迫,壓抑,壓逼。

許久,宋康抿了抿幹澀的嘴唇,苦笑道:“你明知道蕭郎不過是個幌子,世間本無蕭郎。”他直視蕭逸群雙眼,真心實意的說:“而且蕭郎也已經死了許多年了。”

蕭逸群又是一聲冷笑:“倒不如再將你關上十年。”

多年未見,見面就是被人莫名其妙的指責了這麽久,就算是宋康也再難冷靜,隨即也是一聲冷笑:“要不是我甘願,你以為就憑你們,關得住我嗎?”

話一出口,宋康便覺不妥,眼見蕭逸群眸色愈發深沈,宋康連忙收斂戾氣,賠笑道:“是我說的過分了……我知道你怕蕭不封坐不穩家主的位子,但你放心,小封的手段我心裏有數,你絕對比不上。更何況蕭大少很得人心,你沒見他受傷的時候整個蕭府都急的團團轉嗎?”

小心地瞥了一眼,宋康發現蕭逸群似乎沒有那麽生氣了,就趁熱打鐵道:“看不起不封資質的人,不是別人,是你自己啊!”

蕭逸群眼皮一顫。

歷任蕭家家主都身負絕世武藝,有以一敵百之能,憑一人之力震懾宵小,守護蕭家偌大家業。因其強大,便不屑陰謀心計,若是江湖上有什麽人能真正稱得上“坦坦蕩蕩,光明磊落”八字,那就是歷任蕭家之主了。

但蕭不封是蕭家百餘年來唯一的異數。

他廣交豪俠,親賢遠佞,收攏一切可能的力量為蕭家所用,將所有的心機掩藏在浮誇的外表之下,看似一派純真,實則手撥乾坤。

膚淺之人以為蕭不封只是個紈絝子弟,嘆息蕭家百年家業即將毀於其手;稍通透一些的人看出蕭不封的手段,憂慮蕭家的野心;而只有真正看得清的人才能明白,蕭不封的手段,實在不過是不得不為。

——因為蕭不封其人,太弱了。

——因為即將成為蕭家家主的蕭不封,其實半點武學天分也無。

很多人稱讚蕭不封年少有為,武藝超群,年紀輕輕就能躋身武榜前十,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但蕭不封自己清楚,他的武藝不會再有什麽前途了。日日夜夜的苦練,易經洗髓的妙方,換來的,不過是武榜末位。

第十——根本不足以傲視群雄,根本不足以撐起蕭家。

要知道,他的父親,以及在這之前的祖父、曾祖等等,登上武榜榜首最晚也不過二十七。

他有什麽辦法呢?

如此無能,怎麽能做家主呢?

只能耍一些小手段了,比如……顧澤和銘弘。

蕭不封總想,自己所作所為在父親眼中大概十分可笑吧。

……他想對了。

蕭逸群確實覺得很可笑。

可笑又可悲。

只知道“武”的蕭逸群確信兒子不堪承擔大業,卻生怕別人也這樣認為,千方百計鞏固蕭不封的位子。這番情景落在宋康的眼裏,卻是一樣的可笑又可悲。

宋康見蕭逸群有所動容,將手搭上他的肩膀,真心實意的道:“放心吧,不封沒問題的。”

蕭逸群緊鎖的額頭似乎舒展了些,又似乎依然緊縮,宋康還沒來得及細看,蕭逸群就肩膀輕輕一震,將他的手連同整個人向後震了出去。

宋康順勢退了兩步後站定,本想誇讚一下蕭逸群武藝又精進不少,卻沒得到這個機會。

蕭逸群身形不動,須發無風自飄,精目直盯宋康雙眼,沈聲道:“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入陽城!”

宋康不閃不避的看向蕭逸群雙眼,那其中曾經有仰慕和親近,也曾經有厭惡和恐懼,還曾經有瘋狂和執念,而如今……

如今什麽都沒有了。

只餘平靜和疏離。

歲月磨去了那個少年的所有熱情,給了這個老人成熟與冷靜。

這樣就好。

宋康幾不可見的一笑,行了個極正式的拜別禮,吐字清晰道:“小人不過是蕭家一條狗,自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主人既有令,敢不遵從?”

言罷直起身,再也不看蕭逸群的神情,側身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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