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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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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股城內,夜色濛濛。

白曦仍未醒, 好在脈象平穩,眾人便由他睡著。墨瓏在旁邊的竹榻上合衣而睡, 守著白曦,讓東裏長與夏侯風歇息去。

夜半,墨瓏大概因多日以來習慣夜眺海面,如今反倒睡不安穩,噩夢纏身, 一會兒夢見自己被綁在柱子上受雷刑,一會兒又夢見自己覆回到桃花林中,花已雕謝,滿地落葉, 他怎麽都找不到靈犀,心力憔悴地從夢中掙紮醒來。

好在只是夢而已,他睜開眼,長長舒了口氣,翻身望了眼白曦,頓時一驚——床上空無一人, 白曦不知所蹤。

他立時起身, 點上油燈,看見門雖關著,門栓卻是松開,白曦很可能自己獨自出去了。

墨瓏心思細密,雖然看見門栓松開,但仍將屋內可以藏人的角落都看過一遍,確定白曦已不在屋內,這才出去尋找。他將客棧上上下下都尋了一遍,仍是沒有找到白曦,只看見地上有許多水漬,不得已只好把東裏長和夏侯風全都叫起來。

“小白不見了?”夏侯風張大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露出滿口獠牙,費解道,“大半夜的,他瞎跑什麽?是不是餓了,出去找吃的?”

東裏長的第一反應卻是盯著墨瓏,不可思議道:“他出去你都不知曉?”墨瓏向來警覺得很,不該如此。

墨瓏也不明白,眼下卻不是細究此事的時候:“客棧我都找過了,老爺子你留下,我和小風到城裏頭找找。”想到白日裏白曦的異常行徑,他心底有種說不清的擔憂,急急就與夏侯風出去了。

東裏長皺著眉頭,行到白曦的房間,舉著燭火,仔細辨別白曦所留下的痕跡。

夜半時分的玄股城,霧氣繚繞,寂靜清冷,街面上空無一人,偶爾有一兩只找食的貓慢悠悠地沿著街角行走,步伐矯健而輕快。看見墨瓏和夏侯風出現,它們警覺地回頭望了一眼,隨即加快腳步,很快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四下並無白曦的蹤跡,墨瓏只得和夏侯風分頭尋找,各自往街道兩頭尋去。夏侯風速度甚快,前腳剛走,後腳就已過了三條街。

墨瓏用力嗅了嗅,極力從街道上彌漫的各種氣味中分辨出屬於白曦的味道,然而有一股濃重的海腥味幾乎掩蓋了其他味道的存在,他只能邊往前行去,邊努力地分辨氣味。

就在他專心致志在幽暗街巷中尋找白曦時,忽然覺得頭頂似有什麽東西掠過,帶起一股陰滲滲的風。他猛然擡頭,向空中望去——黑暗中僅能看見遠遠有一條粗大的尾巴甩過,卻看不清究竟是何物。

待他想定睛細看時,那東西已沒入霧氣之中,沒了蹤跡。前方窄巷深處傳來些許動靜,墨瓏收回目光,凝神細聽,那動靜像是有人在嘔吐,伴隨些些許水聲,並非貓貓狗狗弄出來的動靜。

謹慎地往窄巷深處行去,墨瓏很快在霧氣中辨出一個人影,身量衣著都似乎是白曦的模樣。

“小白?”墨瓏試探著喚了一聲。

那人緩慢地轉過頭來,痛苦不堪地看向墨瓏,口中艱難道:“救……救我……”

果然是白曦!墨瓏疾步上前。

待他看清白曦此刻模樣時,饒得是墨瓏也駭了一跳。白曦站在一口大缸旁邊,這缸是玄股城內日常滅火之用,街道巷子每隔數十丈就安放一口大缸,盛滿雨水。日子久了,有的缸中水因許久不用,裏面浸泡著腐爛的樹葉或死去的蟲鼠等物,可以說是臟汙之極。

而白曦手持葫蘆瓢,正一口一口舀起缸中水猛灌下去。此刻此刻他已腹脹如鼓,顯然已經喝了許多許多的水,可他還在拼命地給自己灌水。

“救我……”

白曦痛苦不堪地朝墨瓏道。

墨瓏一時間不明白他在做什麽,初始以為白曦是因為中毒了,為了解毒才猛灌水,而後發覺不對勁,他再喝下去就會活生生把自己撐死。

“你別喝了!”墨瓏急道。

白曦喝水的手似乎根本不受控制,一下一下地舀水灌自己,多餘的水從他口中湧出來,淌得滿身都是。他只能求助地看著墨瓏,卻完全停不下來。

“你……”

墨瓏意識到他像是被什麽操控著,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當機立斷,直接上前斬暈他,推拿腹部,令他吐出腹中的汙水,然後才將他背回客棧。

東裏長看著渾身濕漉漉的白曦已是吃了一驚,待聽墨瓏說完當時情景,更加吃驚:“這孩子是中了什麽邪術吧?”

“若再晚些,只怕他就把自己活活撐死了。”墨瓏看著白曦,眉頭深皺,實在想不明白怎得會發生這種事,與東裏長商量道,“現下怎麽辦?他醒過來後還這樣怎麽辦?”

還從未遇見過這種狀況,東裏長躊躇道:“要不明日到街上請個大夫來瞧瞧。”

“大夫?”墨瓏質疑,“那些尋常大夫的醫術能比你還高明?”

“總得試試吧,到什麽山頭唱什麽歌。”東裏長也很無奈,“說不定和水土有關,大夫見識過這種病癥呢。”

墨瓏無語,但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也只能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正預備幫白曦把濕衣裳都換下來,夏侯風一陣風似的回來了,看見濕噠噠的白曦,頓時駭了一跳,用手一指,語氣微微有點抖:“他、他也死了?!”

“沒死,總算撿回一條命。”東裏長詫異道,“什麽叫‘也’死了?還有誰?”

得知白曦沒死,夏侯風先關好門,長長地舒了口氣,才道:“我在城裏頭,看見了兩個死人,都和他現下差不多,渾身濕漉漉的,躺在水缸邊上,肚子鼓得像球,像是活活把自己給撐死的!”

竟然還有人!

墨瓏和東裏長皆是一驚,兩人對視一眼,隱隱意識到此事絕非簡單的中邪,恐怕非同小可。

東海水府,瞻星院內。

靈犀屈膝坐在塔樓的窗邊,用手逗弄著小肉球在水中轉圈圈,腦中不期然又想起白日裏在玄股城內遇見的事情,方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有些不對勁。

“你在白日裏頭是不是看見誰了?”她點點小肉球的腦袋,“為何往茶樓裏跑?”

小肉球尚不會說話,使勁拿腦袋去蹭她的手,她只得順手幫它撓撓脖頸。小肉球頓時舒服地往水波中一躺,四腳朝天,拿身子來將就靈犀的手,指望她再撓撓自己的肚皮。

靈犀撓了幾下,揪著脖頸肉把它拎到自己眼跟前,面對面,正色看它:“你說,是不是看見什麽人了?”

小肉球劃拉著四只小胖腿,似乎很喜歡與人面對面,樂得搖頭晃腦,可惜就是不會說話。

心裏隱隱期望著當時小肉球直奔上樓是因為見到了墨瓏,然後這也僅僅只是自己的期望而已。分別已有一月有餘,想必墨瓏已經回到了青丘,又怎麽會在玄股城中呢。靈犀沮喪地將小肉球放下,忽又回想起當時是雪蘭河上樓去抓回丸子,不知雪蘭河是否有看見什麽人?

可惜雪蘭河已經走了,不然自己倒是可以去問問他。

靈犀輕輕呼出一口長氣,雖然夜已深沈,她卻毫無睡意,忽想到上次送給雪蘭河的那株海蘿。雪蘭河走得急,尚未來得及交代人照料它,她想著該拿回來照顧好才是。

橫豎睡不著,也想出去走走,靈犀把小肉球帶上,招手喚來一頭鰩魚,輕巧地躍下塔樓,坐上魚背,鰩魚一路蹁躚,往靈均所住的碧波殿而去。臨近碧波殿時,靈犀翻身下來,朝欲上前的侍衛打了手勢,侍衛知趣地退回原地。

這些日子以來,靈犀進進出出碧波殿已是常事,加上她的身份,自然不會有人來攔她。她入殿之後,朝守夜的侍女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侍女也不敢上前打攪。

靈犀想著哥哥恐怕已經睡下,不願驚動他,自己悄悄去雪蘭河房中把海蘿捧出來就好。因為了方便照顧靈均,雪蘭河所住之處與靈均相距甚近。靈犀悄悄從廊下行過,正要往後頭去,忽隱隱聽見有爭執聲——

“我知曉你心裏不舒服,可也不能這樣……”這人聲音較低,靈犀聽得不甚清楚。

另一聲音略高,**的:“誰說我不舒服,我好得很!”

“那些人……你不該遷怒……”

“那是他們咎由自取!”

有人長長嘆了口氣,接著便再沒聲音。

靈犀細辨聲音的來處,似乎就是從靈均的寢殿中傳來,莫非是寢殿的侍衛在吵架?這麽大聲,也不怕吵醒哥哥麽?

她又停留了片刻,想著他們若再吵,自己便要去喝斥一番才行。只是過了好半晌,也未再有聲音,她這才去了雪蘭河的房中,將海蘿捧了出來,一路回瞻星院去。

天蒙蒙亮時,白曦悠悠轉醒,緩緩睜開雙眼,想起身,發現壓根動不了,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己手腳都被結結實實地捆住了。

“餵!你們……”他艱難開口喚道。

東裏長背對著他,正慢吞吞地喝粥,聽見動靜轉頭望來,面上卻瞧不出半分喜色。

白曦不適地搖晃身體:“你們綁著我作甚?”

東裏長踱步過來,探究地看著他,問道:“我是誰?”

“老爺子呀!”白曦莫名其妙,“問我這個做什麽?你失憶了?瓏哥呢?”

東裏長見他腦子清醒,接著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昨日發生了什麽事?”

白曦一楞,回想起來才覺得昨日許多事情都仿佛在雲裏霧裏,模模糊糊的,越想弄清楚,腦仁就一陣陣發疼:“……我就記得我和瓏哥在茶樓喝茶……後來,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見我一直在喝水,一直喝一直喝……真奇怪!”

“那不是夢,你真的喝了很多水,若非墨瓏及時趕到,你能把自己活活撐死。”東裏長道。

聞言,白曦吃了一驚:“怎麽可能?”

說話間,墨瓏與夏侯風推門進來,看見白曦醒了,面上神色都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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