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鷗走了。

丁丁也要走了。

很多人都還沒反應過來花鷗到底以怎樣的方式存活於他們這些人中間，似乎沒有任何邏輯可言。她的到來就如夢一樣，離去也就是輕輕一陣風，吹過校園的上空，吹過他們的頭發。男生們都還在回味著女神的風采，暗戀者紛紛對著藍天白雲呼喚她的離去。而女孩們，幻想著那個自己永遠無法超越的人，似有若無的有些傷感。

時間漸漸過去了，校園也漸漸恢覆平靜。花鷗的存在，花鷗的到來與離去，都是夢一般的虛幻，仿佛從來不曾有過這樣一個人。但在每一個人的心裏都印著花鷗的樣子，偶爾會在夜深人靜的晚上輕輕憶起。夢，虛幻，卻太過美妙，虛空的力量往往比真實強大。當隨著年歲的增長，很多人的愛情都以不同的方式結束，只有年少時那個夢一直藏在心裏，給予自己美的力量。

也許只有向陽，那個曾經離夢最近的人。在他的心裏，眼裏，那種褪去稚氣的沈默據說叫做成熟。花鷗，會如一朵心頭雲彩，孕育而生，縈繞心魂，慢慢的下降，直到沈入心海最深處，伴隨著生命最初最美的夢直到盡頭。

小鎮很小，也有一個很小的公園，巴掌大的地方。沿著石階走上去，遮天蔽日的枝桿下，吹過陣陣涼風，林凡曾多次想，這裏要是有燈光，夏天的晚上乘涼想是再合適不過了。走進公園時，你會發現這裏幾乎沒有一點陽光，樹葉間偶有縫隙偷跑進幾縷殘光，成了這個公園最好的點綴。公園裏倒是有一個亭子，不過冰涼的椅子應該鮮少有人獨坐一個下午吧，那年的莫輕就常常跑到這裏來。還有一兩個花壇，不過裏面只有野草。若有微風吹過，地上的樹葉就會發出響聲，人踩在這些枯葉上，也會發出響聲。這裏很靜，比小鎮任何一個地方都靜，林凡和小韻去過小鎮的很多地方，對這裏總有很多神秘的向往。習慣了城市喧囂的人們，可能早已不在習慣這樣的寧靜，忘記了小鎮的公園，也忘記了最初的自己。擡頭，這樣的樹桿來自幾棵幾百歲的老樹，什麽是參天大樹？他們就是。

丁姐這次回來是想帶丁丁一起去歐洲的，得知阿左他們都很想知道關於莫輕和明城，還有簡小明的故事。她想不如我帶你們去小鎮的公園吧，那裏清靜，適合聽故事。

丁丁帶了兩個帳篷，阿左背上來棉被枕頭。林凡和小韻提了好多水果、零食、還有飲料，面包什麽的。這些都是丁姐事先準備的，真是個體貼周到的姐姐。

阿左和丁丁搭帳篷，林凡和小韻聽丁姐講各種村莊，有楓林古道，神秘城堡，野花鎮，野外探險小島，她們被丁姐獨特的語言魅力和對未知事物的向往吸住了魂。

阿左看看她們，“你姐幹什麽的？”

丁丁也擡頭看了她們一眼，“我姐是個專欄作家。從小就會編故事。經常把我爸我媽，還有我唬的一楞一楞的。”

夜晚的時候，丁姐嚇唬她們，說這個公園接著山，傳言會有野獸出沒。小韻一只手抓的林凡越來越緊，一只手拍拍林凡的肩膀，說道：“別怕，有我呢。”林凡摟過小韻的肩，“我們可都是女戰士。”兩人有些發抖。

丁丁和阿左笑彎了腰。“那只是傳說。”

阿左帶了很多燈，還把一盞掛在了樹枝上。內心總算明朗了很多。

丁姐初次見到莫輕是在教室走廊的轉角，那時她正在看書。

她低頭翻書的樣子，我想已經沒人想從書中找什麽顏如玉了。那時的我時常逗那些女生，冷不丁的講一個什麽野獸啦，鬼怪的故事。所以沒有什麽女孩子願意和我待在一起，她們只喜歡衣服，頭飾，男孩、八卦。我不改本色，先是嚇，然後誇張的講各種奇說駭聞。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看上去弱弱的女孩子居然一點也不怕，還和我聊了很多書上的神話，她說自己還沒出去過，只能看看這些。原來還有人跟我有一樣的共鳴，一來二去就成了好朋友。

那些女孩子不喜歡我，只是因為性格不合，平時互相看不順眼罷了，還是該聚會聚會，該打鬧打鬧。可是她們對待莫輕就不一樣了，我沒覺得這個善良溫和的女孩子有哪裏不好，卻總是能聽到言語的諷刺，甚至一些小動作。比如莫輕最喜歡的那條裙子，破破爛爛的被剪了一個洞，居然所有人都說是老鼠咬的，口徑一致像是在古代的公堂上。

我問過她，“習慣了。”她總是一個人。

不久，班裏來了一個人，明城。我只知道明城和莫輕，還有簡小明關系要好。她和明城，就像是大部分所熟知的才子佳人的故事，簡單而清亮。簡小明也一直很喜歡莫輕。

那幅畫是他們三個最後友好的畫面。簡小明獨自一人下了山，很多人看到了莫輕和明城一起下了山。好久，都沒有看到小明和他們一起，班裏漸漸開始有了猜測。小明不知從哪兒聽說莫輕是私生女。其實他也不清楚的。但很多時候的無意就如他的名字一樣，你越簡單越讓人覺得不簡單。

短短的時間內，學校裏漫天的謠言。也許那些傳播謠言的同學，聽說謠言的同學，確實無法想象這麽惡毒的語言，這不堪的種種事跡，居然是形容一個真正高貴的藝術才女。知道她的，不知道她的，要麽佯裝被她騙了，要麽一無所知的不說話，要麽破口大罵。

我曾去過她家，那時她很久沒來上課了。鄰居說她媽媽連哭帶罵的將她趕出了家，說她為什麽要像其他人一樣詆毀媽媽。莫輕哭著說沒有，可是媽媽似乎都聽不進去。後來鄰居告訴我，她媽媽精神病好多年了，時好時壞。

明城的家裏想把他帶回去。明城偷跑出來找了莫輕一夜，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可是就是找不到她。他本就先天有病，後來病倒了。

那天晚上，莫輕跳湖的那天晚上，明城在醫院病逝了。醫院潔白的窗簾飄動，莫輕是否已經看到傳說中死神的宮殿。

“那簡小明呢？”

丁姐並沒有回答。

“白楊梅的詛咒是怎麽來的？”

他們三個那天就是去摘白楊梅的，莫輕還帶回了一些。

“莫輕死後，不是還寫了一首詩嗎？”

就是因為那首詩，有人開始追究莫輕為什麽會自殺。最後，就有了白楊梅的詛咒。

林凡明白，莫輕死之前已經名聲狼藉，雖然人死後別人不會再去與鬼作對，可是這樣一首詩就會讓一切恢覆真實的狀態。莫輕，那樣一個女孩，已經被傷得遍體鱗傷，還會在意死後的名聲嗎？

林凡睡不著，那一夜，睡不著的何止林凡。從來沒有想過夜幕可以如此沈重，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這種種夜幕之下，人要怎樣突出重圍，是等待時間，還是奮力掙紮，很多時候，林凡只會提出問題，並沒有解決它的能力。時間，成長，會教會你如何面對。

林凡還是起身了，果然，丁姐還呆呆的坐在原地。

“你想問什麽？”

林凡沒有開口。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丁姐看著林凡，“是的，那首詩是我寫的，當時村民說湖裏有一個人的時候，我是第一個跑到現場的。我什麽也做不了，可是我不忍心她都死了，別人還要把一切都推給她。”

夜，很黑。阿左過來了。

“你知道簡小明在哪兒嗎？至今還在精神病院。所有人都說是小明說莫輕是私生女，然後學校裏各種你絕對不能想象的謠言，攻擊，甚至難道這些都跟所謂的私生女有關嗎？”

“那她是嗎？”阿左問。

“你覺得這個重要嗎？重要的根本不是莫輕是怎樣的，而是你看到的這些人是怎樣的。其實很多同學看過那首詩，基本都看出那根本就不是莫輕的字跡。可是他們也什麽都沒有說，也許跟我是一樣想的吧。”

好漫長好漫長的一夜，但終究是天亮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