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在平常時候看不出重要性。但真的失去了它，往往會演變成一場災難。

精靈們占領紐倫堡之後，並沒有把城中的人殺光。人類的基數太過龐大，縱使是最激進的精靈，也從不敢想像徹底消滅人類，他們只是用嚴厲的手段處置了一批不聽話的人，然後把人們都關在了紐倫堡的南區。

不過，城裏的圖書館已經被精靈們毀掉了。在韓進的提議下，郎寧在黑鴉城的幾座衛星城市中，都修建了圖書館。當然，圖書館的規模很小，如果和另一個世界相比，圖書館的信息載量甚至不如一座小小的書亭，裏面的書籍只記錄了一些簡單的詩歌和故事，還有一些魔法和鬥氣的基礎知識。韓進辦的是自由式義務教育，只要願意，隨便什麽人都可以到圖書館來看書，完全免費，因為他完全是赤手空拳打出了自己的基業。雖然身邊強者如林，但缺少中下層的人才，而韓進的提議也得到了其他人的大力支持，盡管這不是短期見效的事情，可總得有個開始。

就是因為有關魔法和鬥氣的書籍，才引發精靈們的怒火，幹脆毀掉了圖書館。很久很久以前，在其他強勢種族乃至後來精靈成為主宰者的時代，人類的地位一直很卑微。論武力，人類不如獸人，論智慧，人類不如龍族、不如精靈，就算把其他什麽體重、相貌等等亂七八糟的都算上，人類都沒有任何優勢可言。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不知道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甚至連初始者是誰都說不出，反正有人學會了魔法，同一時期，人類的戰士們也創造出了只有人類才能掌握的鬥氣，從此，人類才逐漸嶄露頭角，又經過了數千年的沈澱，最後成為了單體脆弱、整體實力卻雄踞大陸之首的種族。

如何瓦解人類的威脅，就這個問題，精靈族聯合元老院已達成了共識。他們承認，大多數人都是好的、都是善良的，只有少部分職業者才是禍根之源！殺掉所有的職業者，切斷人類魔法與鬥技的傳承，那麽用不了多長時間，人類又會變成討人喜愛的羔羊。

所以，該毀掉的，絕不能留情！

精靈們倉促之間逃離了紐倫堡，剩下的人類失去看守，自己亂成一團。有的拖家帶口準備逃到別的地方去，有的認為逃到哪裏都一樣，還不如留下來，不過，有的人見失去秩序，再控制不住自己的劣根了，四處翻找著財物，甚至趁火打劫，專門向同類下手。

韓進卻沒有時間去控制局面，一個雅琳娜已經很讓他頭疼了，幸好，隨著時間的流逝，雅琳娜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剛才韓進硬著頭皮說，準備明天回聖冠城，雅琳娜依然沒有多大反應，只擡頭看了韓進片刻，說她身體有些疲倦，要回去休息。

韓進不放心，卻又有心無力，難道還能跟過去麽？鬧到這種地步，就因為他不是很委婉的拒絕了雅琳娜。真的過去了，不但前功盡棄，還搞得不明不白。

思來想去，韓進伸手在手鐲上輕輕彈了一下，接著沖著雅琳娜離開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哈雷心領神會，化作一道青煙，悄悄跟了上去。

雅琳娜能不能睡著，韓進還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是無法入睡了，連調息都定不下心來，雙眼沒有焦點，就那麽不停地在屋中走來走去。

精靈對這座城市的改造是非常徹底的，原本挺好的一個房間，四處爬滿了蔓藤，還有幾朵不知名的鮮花在悄悄綻放著，完全違背了自然規律，而且每隔上百餘息的時間，一道極其微弱的波動便從城市中心傳來，滿屋的蔓藤都會隨著波動輕輕顫抖一下，隨後又恢覆了原狀。

這種波動很難感應到，但可以用雙眼去看，問題在於，韓進沒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

生命之樹的威力絕不僅僅是改造環境，坦白說，如果普魯登斯沒有發布那條看到韓進可以立即撤退的命令，城市中的精靈們肯定要戰鬥到底。想在由生命之樹組成的屏障中殺光那些精靈，韓進要大大費上一番手腳，也就是說，他現在可以去毀滅生命之樹了！沒有精靈們的操控，生命之樹僅僅是一棵旺盛的巨樹而已。

這會讓無數精靈為之慟哭，實際上韓進早就有了這個打算，但現在，他都忘了。

韓進的神色倒是很平靜，血腥的洗禮，在他的心靈深處沈澱了太多東西，哪怕是傑狄斯、蓋爾總管在這裏，也無法看出韓進的心事，但他腦中一直在進行著激烈交鋒。

始終不動心？那純粹是謊言。男人與女人不一樣，先不提“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紙”這句話裏的隱藏含義，女人只有在真的愛了的時候，才會交出自己的心，而男人要接受女人，除了感情之外，還有其他一些繞不過去的東西，如責任，如憐惜。有人說，因為憐惜而接納，是一種褻瀆，但古往今來，有無數血性男兒就在這種“褻瀆”面前低頭。

女人只所以慎重，在通俗用語中就可以得到詮釋了。人們總說，某某嫁給了誰，前者肯定是女性。“嫁”字好理解，“給”當然是一種贈予、一種付出，甚至可以說，女人一生幸福與否，不在於她的天賦、她的智慧，只在這一“給”是不是給對了人。

紅顏知己自古有之，但這還要看男人是不是一杯好酒。

頭疼啊……韓進輕籲了一口氣，在聖冠城內部，很多人都已把雅琳娜當成了未來的夫人。沒有了仙妮爾，誰最有資格和韓進走到一起呢？就連他最信任的朋友們，也分成了兩派。摩信科屬於情緒派，他認為仙妮爾不會莫名其妙地突然嫁出去，至少應該回來和大家說個明白，而薩斯歐屬於理智派，他認為，在整個種族與個人感情之間，仙妮爾是別無選擇的，至於仙妮爾應該回來，更是荒唐，精靈族已經準備發動戰爭了，還怎麽可能讓仙妮爾回來？

見哈雷那邊始終沒有動靜，韓進知道，雅琳娜應該沒有什麽異常，他從空間戒指中取出幾顆魔晶，慢慢坐在床頭。床邊上長滿了青草，熟悉的草香一下子讓韓進想起了魔獸森林，當時他住得小屋也是這樣的環境！

韓進感到陣陣心煩意亂，猛地站了起來，伸手抓住床沿，向旁一甩。大床打著旋飛了出去，正撞在對面的墻壁上，發出轟然巨響，無數被碾碎、撞爛的草葉蔓藤四處飛舞著。

失常只是暫時的，韓進很快穩定下來，整理好淩亂的床褥，他仰天躺了下去。

突然，門口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一條人影從外面走了進來，韓進急忙坐起身：“雅琳娜，你怎麽來了？還沒休息？”

雅琳娜站在淡淡的月影中，低垂著頭，並沒有說話。

“剛才……驚動了你吧？”韓進笑道，“不好意思，我整理床褥呢，一不小心，力氣用得大了一些。”

雅琳娜低垂著頭，還是沒有說話。

自說自語的感覺有些尷尬，不過，韓進的口吻更加柔和了：“你……雅琳娜，找我有事嗎？”

雅琳娜依然低垂著頭，她的雙手在身前使勁絞動著，看起來很是不安。

韓進很無奈，想了想，只得先把話題轉移到別處：“哈雷呢？我怎麽沒看到他？”實際上韓進完全可以感應到哈雷的位置，他是在沒話找話。

雅琳娜一點點擡起頭，雙唇顫抖不休，好半晌，突然發出細如蚊吶的聲音：“我決定了！！”

“你……”韓進楞了楞，“雅琳娜，你想做什麽？”

“我很笨，真的，我只想和你走得更近些，可你卻離我越來越遠，以前你經常關心我、和我聊天，現在你卻總是千方百計地躲避我，這一次出來，你其實是不願意帶著我一起的。對吧？”雅琳娜眼中的淚珠一串串滴落下來，“可我能怎麽樣呢？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雖然……雖然我一直努力讓你高興，但……一定很厭惡我吧？我真是一個傻瓜！”

“雅琳娜，不是的……”韓進苦笑道，“我怎麽會厭惡你呢？”

“我想讓你忘記仙妮爾，你能告訴我，我應該怎麽做嗎？”雅琳娜凝視著韓進，她全身都在發抖。

韓進這時候才發現雅琳娜並沒有穿魔法袍，只有一身淡薄的內裙。他用責怪的語氣說道：“雅琳娜，現在是冬天！怎麽穿這麽點就出來了？”說完，他去解自己的披風。當然，他的主要目的是轉移話題，雅琳娜所問的，他根本沒辦法回答。

“不用了。”雅琳娜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了，“很快就結束了。”

“結束？”韓進突然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你能告訴我嗎？怎麽才能讓你忘記仙妮爾？”雅琳娜沒有忘記剛才的話題。

韓進陷入了沈默，片刻才用一種飄忽的語氣說道：“也許……過些天……”

“可你馬上就要回去了，我沒有時間了。”雅琳娜突然笑了，她的笑容淒美到了極點，悲涼、悲傷而又悲愴，“既然……你沒有辦法，那我只好用我自己的辦法了。”說完，雅琳娜伸出手，向肩頭的裙帶摸去。

“你幹什麽？！”韓進隱隱察覺到雅琳娜的意圖，急忙探出手抓住了雅琳娜的手腕。

“如果你不想讓我恨你一生一世，你就放開我！”雅琳娜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並不想汙辱你的眼睛，我……只想給自己找一個解脫，也給你一個解脫。”

“什麽……什麽解脫？”韓進的反問中有幾分軟弱的味道，在雅琳娜眼中，他分明看到了熊熊燃燒的絕烈與堅定。

“從明天開始，我不會再糾纏你，也不會給你惹麻煩，我們還可以做朋友，不是麽？呵……”雅琳娜的笑容愈發燦爛了。

韓進一點點縮回了手。面對著阿爾奎特，他沒有退縮，面對著紮古內德，他沒有退縮，面對著兇名昭著的威普七兄弟，他依然沒有退縮，可以說，自從他與郎寧的軍隊在拜特盟會和，真正走上爭霸之路後，他從沒在任何威脅面前退縮過。可是面對著雅琳娜那雙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眼睛，他卻退縮了。

韓進甚至不敢和雅琳娜對視。每一次碰撞，都好似有什麽東西在心尖上狠狠地刺了一下。

“謝謝。”雅琳娜微笑著說道，只是她手猶在微微發抖著。其實那種裙帶很好解，但她花了好長時間才解開一個絆扣，接著又換到另一個肩膀上。

內裙滑落了，褻裙也滑落了，雅琳娜的身體就像渾然天成而又完美無瑕的玉雕，完全坦露在韓進面前，白皙滑膩的肌膚在淡淡的月光下閃動著清輝，動人的曲線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但韓進什麽都不敢看，只垂著頭呆呆地看著脫落的衣裙。

“好了，我把一個女人能做的都做了，包括我的廉恥和……可能被你認為的淫蕩，是不是很想罵我？盡管罵吧，用你最憤怒的吼聲、用你最犀利的……呵呵……”雅琳娜在笑，可是臉腮卻有淚水如線般滴落，“然後，我再沒有任何遺憾了，真的沒有遺憾了……”

韓進感到心中一處柔軟的地方被重重刺了一下，眼眶也有些發熱，這不是因為面前這個完美的身體，而是因為一種無法承受的重。

“朋友，我可以走了嗎？一切都結束了，你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麽？”能堅持到現在，雅琳娜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和意志，她的話中終於帶上了一絲顫顫的哭音。

韓進一點點俯下身，抓起猶帶著雅琳娜身體餘香的褻裙，披在雅琳娜肩上，隨後仔細地為雅琳娜穿戴好。接著又抓起內裙，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柔情刻骨的涵義。刻的是男人的骨、是他的骨，不管將來怎麽樣，他永遠無法忘記雅琳娜、也永遠無法忘記這一天，還有雅琳娜說過的話！

雅琳娜沒有反抗掙紮，就像一只木偶一樣，任由韓進擺弄著，淚水不停滴落下來，其實她並不是一個愛哭的女孩子，當初身受重傷，她依然能忍受、能克制，自從她記事開始，流過的所有眼淚加在一起，也沒有今天多。

“雅琳娜，我……不值得你這麽做。”韓進輕聲說道。

“這些就是你最後對我說的？”雅琳娜又露出了淒美的笑意。

“接受了你，我就是接受了一種命運，雅琳娜，我還沒有想好，再給我幾天時間好嗎？”韓進柔聲說道。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輕輕抹去雅琳娜臉上的淚痕，而且，他的神色非常鄭重。

韓進並不是危言聳聽，這確實是一種命運！

不止要共享秘密，還要做到不離不棄，而對一個修真者而言，是真正的不離不棄、是真正的永遠！

而雅琳娜沒有任何僥幸之心，她這麽做，僅僅是希望快點獲得解脫。剛剛品嘗初戀的她，沒想到喜歡一個人竟然也會如此痛苦，她已經無法忍受這種煎熬了。

可是，韓進的話還有那輕柔的撫摸。讓她看到了絕處逢生的希望，她幾乎不敢相信，又因為早已心力交瘁，身體搖晃了一下，軟軟向一邊栽倒。

韓進攔腰抱起雅琳娜，隨後大步向外走去，一直走到雅琳娜的房間。哈雷正在屋子裏打著轉，偏頭看到韓進抱著雅琳娜走進屋子，二話不說，直接化成煙氣，沖開窗戶便飄到了外面。

雅琳娜無心照顧自己，魔法袍胡亂扔在床上，上面還放著那根價值連城的魔法杖。韓進清楚雅琳娜一直把魔法杖當成寶貝，可想而知她的心已經亂到了什麽程度。

走到床邊，韓進小心地把雅琳娜放在床上，隨後起身要走，雅琳娜下意識地抓了一把，但又怯怯的把手縮了回來，她想讓韓進再留一會，又擔心葬送自己幾乎付出一切才換來的轉機。

“好好睡一覺。”韓進柔聲道，“明天還要趕路呢。”

雅琳娜的神色又變得發白了。韓進見狀補充了一句：“我們直接去黑鴉城。”他已經改變了主意，不急著回去了，至少在他做出決定之前不能回去。

雅琳娜這才松了口氣，她的雙眼不舍的在韓進身上打著轉，不過今天實在太累了，時間不長，雅琳娜的眼睛一點點合攏，沈入了夢鄉。

而就在雅琳娜睡著的時候，百裏之外，幾十匹銀色飛馬正在快速奔跑著，其中還有一只神駿無比的獨角獸。

為首者，正是普魯登斯，他身邊是一個女精靈，一頭絲綢般的金色長發，身材修長、風姿靚麗，額頭還束著飄舞的頭帶，那竟然是仙妮爾！

再後面，是希拉瑞麗，還有一個人類漂浮在空中，沒有魔法波動，也不見鬥氣的光芒，他就那麽自然的飄行著，而且速度一點不比銀色飛馬慢。

跑上一座山丘，普魯登斯和身邊的精靈們低聲交談幾句，接著用手向前方一指，他所指的正是紐倫堡的方向，因為附近區域，精靈成規模集中的地方只有一個，紐倫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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