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另一頭，林嘯波掛了電話，隨手把電話放在辦公桌上。

他身體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微微側頭，便看到窗外黑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孤月，所有的星星似乎都消失不見了，如勾彎月，暗淡寥落。

林嘯波看得很專註，連有人敲門都沒有聽到，也未覺察到，楊智自己走入辦公室，在辦公桌對面坐了下來。

楊智翻開藍色文件夾，清了清嗓子，才把他喚醒，“林隊長，吳良的審訊，我直接來吧，你們以前認識，我怕他會再利用這一點。”

林嘯波卻起身，把手伸向他，示意他把文件夾給他，“我來。”他說完，繞過辦公桌，走向門口。

楊智轉身，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異常心酸。

如果不是因為個人感情示意，他應該不至於判斷力直線下降，最後竟然被吳良利用。他現在算不算是情場和事業雙雙受挫？

“發什麽楞？一起過來。”門口，林嘯波去而覆返，叫醒了楊智。

楊智立刻追上去，跟隨他一同走向審訊室。

“林隊長，你就這麽打算放棄寧醫生了嗎？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楊智剛才在門口，不小心聽到了一點他和寧澄的電話，聽他的口氣，是要成全他們。

林嘯波腳步突然停住，“放棄”這兩個字，像兩根刺，同時紮進他的心窩裏。他疼得一口氣呼吸不上來。

停頓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氣來。

“男女之間的感情，不比工作，不是你不放棄，最後就會得到你想要的結局。他們互相喜歡，我為什麽要橫插一腳？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還有，火車拋屍的這個案件已經結束，我們審完吳良，你把結案報告郵件抄送給他們就行，不要有事沒事給他們打電話。”

林嘯波說完，不等楊智反應過來，已經轉身進入審訊室。

楊智無聲嘆氣，嘀咕了一句，“希望今晚不用通宵。”轉身進入審訊室。

林嘯波在長桌一邊坐下來，楊智在他旁邊坐下來。

兩個人都看著對面的男人。

林嘯波直奔主題，“吳良，我現在已經沒有心情跟你廢話。說吧，你是怎麽把一個15歲不到的小女孩，殘害成那樣？為什麽要把她拋屍野外？為什麽你要堅持帶走劉小童？”

吳良擡頭，臉上表情陰冷，“能為什麽？不就是為錢。他們只是貨，不同的貨，價格有差異，這也正常。有人想要高價收購劉小童，那個小賤人膽敢放走他，她就該死……”

楊智雙手突然拍桌子，打打斷了他的話，“收購？貨？賤人？你還是不是人？你不是人，他們是人，是還沒有長大成人的小孩！你簡直禽獸不如。”

吳良冷笑一聲，“你要罵，應該去罵那些有錢而無聊的人。有女人給他們消遣不夠，非得要小孩。禽獸不如的人，不是我這種，是他們。”

楊智剛要繼續罵人，被林嘯波阻止，他把文件夾打開，鋪在吳良面前，“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吳良掃過一眼文件夾上的檔案，臉上沒什麽表情，“紅桃Queen？這個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林嘯波迅速合上文件夾，“這麽說，你認識她。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死在了我們警方手裏，但你們的出現，不就是最好的證明，這個人沒死？我們已經多方調查過，有一個最近兩年活躍起來的販賣人口的犯罪集團，黑影獵手，專門拐賣六歲兒童，砍掉手臂或腳，制造殘疾人，沿街乞討，這種作案的手法和當時的紅桃Queen一模一樣。”

“所以你們就懷疑是她成立了黑影獵手這個組織？”吳良反問了一句，他淡定得完全不像是一般的面臨被審判的兇犯。

林嘯波被他這種過分的淡定刺激了，突然站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半身前傾，直視著吳良，“你不要在我面前裝無知。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你知道現在有多少個像劉小童這樣的小兒突然之間就消失了嗎？你有沒有想過生他們養他們的父母？”

吳良冷眼盯著林嘯波，目光絲毫不見閃躲的怯懦，甚至帶著一絲鄙夷，“林隊長，你很偉大，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像你們這麽偉大的人。如果是在三十年前，你說這樣的話，我會感動，現在，我當你是放`屁！”

“吳良！”楊智大叫一聲，迅速起身。

林嘯波緩緩站直身體，伸手擋住了楊智，讓他先出去。他一直看著吳良，緩緩坐下來，在思考著要如何讓這個開口。

“你的經歷我大體都知道。你六歲的時候失蹤，我相信你的父母也找過你。失去你，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但沒有你，他們的生活還要繼續。人與人之間，如果這點信任都沒有，生活只會是一個悲劇。至少，兩個月前，你重新出現在我面前，我一眼就想起了小時候的你，你卻否定了你的真實身份。但你必須承認，如果不是因為江山和吳良相似的長相，我不會這麽輕易相信你。在陸教授認出你右手的槍傷之前，我絲毫都沒有懷疑過你。”

吳良擡眼看著他，臉上泛著堅冰一樣的冷寒，突然像是受到太陽的炙烤，冷冰蒸發成一絲絲水汽，他感覺視線有些模糊。

沒有人知道他曾經經歷過什麽，他不想成為任人宰割，卻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羔羊，所以他選擇了墮落，也是選擇自保。如果他不選擇走上這樣的路，他就會落得和畫眉一樣的結局。他錯了嗎？

“我不懂心理學，”林嘯波再度開口，“但陸教授的分析，我還是能體會到，他說你對畫眉有一種很矛盾的心情。你應該對她還是有感情的，不管是出於男女之間，還是因為相似的命運。她放走了劉小童，你對她應該是又愛又恨。但何至於要把她殺了？她只有15歲！”

“說完了嗎？說完了請你滾出去！該怎麽做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你來啰嗦。”吳良終於震怒，沖著他怒吼，“換一個人，我不想看到你，滾！”

林嘯波看到他憤怒，反而欣慰，答應他換楊智來審問。

後面的審問，很順利，吳良很配合，給他們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線索。審問完，林嘯波讓楊智整理完審訊報告，抄送給相關人，兩個人才各自離開。

離開警局的時候，林嘯波習慣性地把車開往西站的方向，開到一半，忽然想起，這個方向，他以後不能再去，他迅速調轉了車頭。

車子疾馳在空曠的馬路上，也許是換了個方向，他感覺很不習慣，很焦躁，立刻把車窗打下來。

風鉆進來，撲打在他臉上，微微有些疼。

等紅燈的時候，林嘯波猶豫了許久，終於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他沒有打給寧澄，直接打給了陸尨。

電話響了兩聲，就有人接聽了。電話兩端的人，卻都沒有說話。

最終，還是林嘯波主動打破了安靜，“陸教授，吳良的審訊已經結束。我讓楊智給你們抄送了審訊報告。還有一件事，吳良給了一個地址，說是畫眉老家的地址。他說讓我們把她送回家去。”

陸尨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筷子，把筷子放下來，仰身往後靠向椅背，長指捏了捏眉心，“報告我會看。送畫眉回老家，我沒意見。”

“那好。”林嘯波準備掛電話，最後憋著一口氣，說了一句，“陸尨，如果你再欺負她，我會揍你。比智商我比不過你，但比功夫，你肯定打不過我。”

“……”陸尨瞬間轉頭看向旁邊的女人，他還沒說什麽，電話已經被掛斷。

寧澄已經把電腦搬到了餐桌上，正打開郵箱，查閱郵件，以最快的速度，看完了審訊報告。了解了江山，不對，應該是吳良的經歷，她心裏特別難受。

原來這個人，是從小就被拐賣了的人。後來取得了人販子的信任，反過來加害更多人。他痛恨父母又生了弟弟妹妹，把一家人都殺了。

為了在地獄裏生存，最終墮落成了魔鬼。這句話是不是可以用來形容他？

寧澄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在了報告上，根本沒聽到剛才他們在電話裏說什麽。等她回過神來，陸尨已經埋頭吃飯。

寧澄看著旁邊正專註著吃飯的男人，好像餓了很久一樣，吃得津津有味。

只是，一如既往，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她忍不住跟他開玩笑，“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吃相很優雅？跟你說話直接的風格一點都不像。”

陸尨給她夾了一塊肉，“這是被逼出來的，想改都改不掉的臭毛病。小時候，我爸要求我們吃飯的時候，挺直脊背，不許說話，細嚼慢咽，所以小時候我最討厭吃飯。但現在不同，現在我最喜歡吃飯，吃你做的飯。你也必須這樣，以後你必須喜歡吃我做的飯。”

“你是說你做的東北亂燉……孔雀開屏？”寧澄說話快了，直接把真相給抖露出來，改口都已經來不及。

陸尨嘴角抽動了兩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還有重頭好戲沒上演，趕緊吃完。”他催促她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兩個人邊吃邊聊，似乎都忘了，不久前有人來過電話。

他們吃完飯，收拾完，已經很晚。寧澄猶豫著，要不要回家去。

雖然寧浩然不會管她，甚至還巴不得她早點找個男朋友，他堅持他們祖孫倆分開住，就是希望給她獨立的空間。

不過理智下來，她還是覺得他們應該再多了解一些時日。

寧澄又很好奇，不知道他還有什麽重頭好戲，她想等著看完好戲再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陸教授會有什麽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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