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精神療養院邢露去過兩次。

第一次是年三十, 江燁霖沈默的將人領著，卻沒告訴她緣由，第二次，他媽媽病發，她知道緣由, 擔心的跟過去，卻第一次被他當面□□裸的劃清界限。

邢露想, 那應該是兩人關系回縮的轉折點，那次之後江燁霖提出讓她離開, 邢露開始收回自己的一心愛慕。

隨後事情開始變得多起來, 一環扣一環, 一事套著一事，就連舊時的糾葛也被牽扯進來。

邢露內心時常糾結又糾結, 進或退, 對於她，都是不甘心, 都是兩難的選擇。

第二天，江燁霖沒叫司機, 自己親自開車帶邢露去, 還提前給邢露準備了提著的見面禮, 正式得不行。

江燁霖的認真讓邢露也跟著緊張起來, 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見她緊張，江燁霖在快到的時候捏住她的手揉了揉，“今天我媽媽狀態不錯, 別擔心。”

“……”

說是精神療養院，但因為是私人高級的級別，穿過前面的兩棟診療大樓，再開車往前行駛幾分鐘就到了幾乎可以與私人住宅相媲美的獨棟小別墅。

不大，但格局分明，環境幽靜，是絕佳的療養處所。

江燁霖母親精神狀態好，不接受醫院治療的時候會搬到這邊來住。

看護的護工有兩個，一個在後院陪著，一個老早到前門等著人來。

進門的時候，邢露緊張的頓了頓，江燁霖牽著她沒松手，自己走在前頭將她帶進去。

“夫人將午餐擺在後院了。”護工抿著嘴笑，偷看了邢露好幾眼，“老早就叨念著張羅了，還讓我們不許跟你說。”

“今天精神怎麽樣？”

“很不錯的。”

邢露自小沒什麽太大的約束，家中的長輩也是和藹隨意的多，像江燁霖這樣正兒八經見的，她還真沒經歷過，上次在楚昭進家被他媽媽撞見，她一開始也是懵得滿頭漿糊。

飯桌早已擺好，江燁霖母親穿著常服坐在主位上，怕受涼，腿上鋪了一條顯得雍容高雅的毯子，面目端著大家閨秀的娟雅，長者之意立顯，跟上次發病的時候判若兩人。

此時的她，看起來跟常人無異。

江燁霖稍稍走在前頭，目光柔和，語氣是邢露少見的柔順，他牽著邢露上前，微微彎曲著腰身，卻不顯得矮小，反倒透出幾分的溫柔，他輕聲開口叫喚，“媽，昨天跟你說過的，我今天帶女朋友來見見你。”

江母仍舊端著，嗯了一聲，目光投向他身旁帶回來的女孩，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嘴角有微微笑意，點頭，將人招過去挨著坐下。

邢露同樣端坐著，禮禮貌貌將手裏提著的禮物遞過去，打了招呼之後才坐下。

江母對她的態度很是滿意，好感多了幾分，問了邢露幾個問題之後轉而去跟兒子聊起來。話題扯到什麽時候結婚，打算什麽時候要小孩。

邢露聽得背後涼意四溢，江燁霖卻看不出絲毫破綻，沈著篤定的應答，將江母逗得一直不停的抿嘴笑。

江母的時間思緒有些亂，一開始還好，後面時間思維一直就停在江燁霖剛畢業的那會，叨叨念念的說著些江燁霖以前的事，說到高興處，還偏頭去問邢露是不是大學時候跟他在一起的。

邢露有些尷尬，看了看江燁霖，見他微微點頭之後也硬著頭皮說是。

江母拉過她的手嘆息道，“我這個兒子自小性子就沈，有事也不愛跟人說，但樣樣成績都是最好的，嫁過來，不會讓你受苦的。現在生孩子，我還有力氣可以幫你們帶，以後我老了，就沒力氣幫你們帶了。”

話越說越偏，最後已經慢慢的開始展現出精神不佳的端倪，護工經驗十足，忙的從屋裏拿過藥來，江燁霖起身接過，笑著倒好再遞給她，“媽，飯後得吃保健藥。”

拉著邢露的江母楞了楞，隨後像是回過神來，明白了什麽，沒多說什麽，乖乖的把藥吃了，藥性嗜睡，江母打著哈欠，“今天也困了，就不留你們了，改天多來走走，燁霖，帶著小露一起來，陪我聊會天。”

江燁霖把輪椅給她推過來，“好，我送你回房間。”

江燁霖將人送回房間之後呆了一會，再下樓的時候邢露在幫著護工收拾餐後的飯桌，人端著盤子進廚房，江燁霖走近的時候，她正低頭聚精會神的在洗盤子。

挽起袖子往裏，站到她身旁，從她身側拿過另外的盤子跟她一起洗起來。

邢露偏頭看他，“阿姨睡了？”

“嗯，藥性嗜睡。”

邢露低頭，心裏總覺得酸酸，“你別洗了，我來就好。”

江燁霖笑了，“你真以為我沒做過？”

“嗯？”

隨後進來的護工聽到跟著笑起來，“江先生之前來都是親力親為做家務的，今天要不是帶著女朋友來，夫人是絕不會備好午飯，都是江先生來了之後親自下廚動手做。”

邢露其他的思緒被護工的話震到，驚訝的看向身旁嘴角帶笑的男人，“你會做飯？”

江燁霖回視她，“我有說過我不會？”

邢露忍不住撇嘴，那他之前次次事後都要逼著她這個不會做飯的下廚做面是怎麽回事？

忙完之後，江燁霖沒忙著立刻走，公司來電話，他兀自走到僻靜的地方接了好久，出來的時候邢露以為他要走，剛要起身拿包就聽到他輕輕開口，“我們陪她吃了晚飯再走。”

邢露愕然。

開車出去轉到大超市買的食材，因為江燁霖，一向不會做飯的邢露如今會的還是他之前逼著她常做的面，買食材不是她擅長的，唯有跟著他身旁，虛虛的推著購物車跟著他走。

今天江燁霖話難得的多，邢露卻很多附和，只是恩恩啊啊的應付，兩人的角色像是換了個位置。

江燁霖做飯邢露是第一次見，沒忍住好奇鉆進廚房去看，江燁霖沒讓她閑著，指使著人幫他打下手，有那麽一瞬間，兩人的相處出奇的暫時和諧。

江燁霖做的飯菜口味不差，江母睡得很遲才起，中午的事她只記得一部分，很多說過的話題被她重新翻出來講了又講，邢露略微吃驚，江燁霖卻像是已經極其的習慣，一遍遍的應答，從不厭煩。

“阿姨經常這樣嗎？”

飯後將江母送回房間做常規日檢，江燁霖沒帶邢露跟著，領著她在院子裏坐著。

天色已暗，暮色四合將白日的分明隱去，樹木的深黑輪廓將黑夜襯的越發的空廖。

“嗯，最近一年比之前嚴重了。”

“……”邢露覺得自己始終是個外人，有些話還是不該多問。

見她沒了下文，江燁霖偏頭看了看她，隨後又緩緩的將頭轉回去，“我媽之前很正常，我爸奪了江家的權之後在外有了私生子，我媽氣不過慢慢的才變成這樣，後來因為精神原因離了婚，我媽住進來之後就沒再回去過。”

“……”邢露目露微驚，原來現在的江步凡是這麽來的。

低頭垂眸，邢露沈默。

江燁霖這回真的是定定的轉眼看她，伸手握住她的手的時候發現她的手一片冰涼，“嚇到了？”

邢露將手抽出來，吸了吸鼻子，“沒，我媽因為我爸都沒了，不比你好多少。”

江燁霖眸光深深，對著邢露淡淡的一句話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輕嘆一聲，“所以邢露，江家對於我，你現在知道有多重要了？它不是屬於我爸的，而是應該屬於我媽我外公。”

“……我知道。”

“邢露。”他輕聲開口，將手慢慢的撫上她的胸口，語氣認真，“你的心，還在嗎？”

“……”邢露忽的有些怔怔，他的這個動作在外人看來實在有些不雅，邢露先將他的手推開，躲開他的視線，“有一句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心在，有什麽用……”

江燁霖眼裏的神采暗下去，“這只是最差的，如果真到這一步，我說了，除了婚姻，其他的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邢露低低的笑，聽起來卻顯得悲涼，“要是我只想要這個呢？”

“……”

“我對物質要求並不高，錢我可以自己賺，可能……你們富貴家的想法足夠的開化，覺得這是無傷大雅的一件事，但是……我看著我媽是怎麽不幸過來的，好的婚姻是別的東西怎麽都替代不了的……你自己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你怎麽會，還想著我們以後的孩子也是這種生活的狀態……”

“邢露……”

“所以，你能給我什麽呢？”

“……你想要什麽？”

“想要什麽……”邢露目光呆滯，微微的失神，最後自嘲的笑笑，玩笑似的嘆息，“我要分你手上江家的股份，你肯嗎？”

江燁霖沒想到她會提這個，一時驚住。

邢露看著他的表情，真的就苦笑出來，“你看吧，其實你早已經選擇好了，你不是在問我，你只是在表明你想要的態度，如果……你真心是要我選，能讓我走嗎？”

江燁霖看到她眼裏的認真，心一陣陣凸疼，“邢露……我想你陪我。”

“江先生……人呢，還是不能太貪心的……”邢露一直用右手在自己左手中指的指尖一下下的掐著，不痛，卻能讓她清醒，“況且，你應該也沒想過和你結合的另一半，她是不是可以接受，就算是接受，有名無實的婚姻也是一輩子的墳墓，你都知道心疼你母親，卻沒想過她可能也會因為你的這種決定而變成你母親現在的生活狀態。”

“……”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們不能因為自己而背上別人一輩子的債。”

江燁霖不得不承認，邢露講的這些，他從沒有深入的去考慮過，而她，將他刻意避開的東西全都扒了出來。

“邢露，給我點時間。”

邢露眼中的眸光暗下去，“我不知道你說的時間是多久，或許事業跟公司對你來說更重要，所有的事情都是需要雙方對等的，如果我要跟別人結婚，你也會大方的不阻止嗎？”

江燁霖眉頭蹙起，“邢露！”

邢露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笑了，“你看，你都做不到，為什麽還要來要求我？”

江燁霖明顯被她這句話激到，開車回去的路上一路黑著臉沈默。

回到別墅之後也沒打算放過她，邢露半推卻克制著不拒絕，江燁霖卻小氣的覺察出她的猶豫，溫柔裏多了絲征服的蠻力意味。

“你想嫁給誰？”江燁霖扣著她不讓她躲避，猛地一記狠勁，撞得邢露白變了臉，他汗濕著發低頭抵住她的額，“楚昭進嗎？”

邢露一張小臉滿是汗水，粗喘著氣輕顫，望著他的眸子裏滿是霧氣，“江燁霖，拋開……你的地位跟手段……不管我喜不喜歡他，你都不能不承認，他對我的心思比你的純粹得多，光明正大的多……嗯……”

江燁霖磨了她一下，在她隱忍的全身顫栗中將人緊緊扣在身下，猩紅著眼，喉結上下一翻，痛苦又克制，“邢露，我愛你……”

邢露在極端中僵住，愛這個字，他第一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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