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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老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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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之下,碧波盡頭。

玄衣鶴發的老者註視著對近在眼前的長生堅決推辭的飛廉,肅容:“‘蒼生何辜,誰人能渡?’你已經忘記自己說過的話了嗎?”

蒼生何辜,誰人能渡?

飛廉的心終於震動。

他對望舒說過若有仙緣,自當順其自然,可是他此去天宮,便要離她而去,從此仙凡有別、天高地遠,再難得見。

想到這裏,他看向遠處的聽潮崖,卻見清冷的風正吹起少女的紫衣,宛如吹過山邊孤懸的落花,淒切而落寞。

只看一眼,他震動的心便回到原處。

他在人間輾轉千年,當然明白眾生皆苦,需人普渡,他也願用盡全力去解救。

可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懂得他所思所想的人還在聽潮崖等著他。

她太倔強,無數次摔傷也不肯放棄,又太孤獨,就算受傷,也不肯對人訴苦,更難得向人敞開心扉,哪怕對他,也只是委婉托出。

世上修仙的人不計其數,可得正果者眾。

可是能令望舒不再孤寂的,只有他一個。

飛廉不再動搖,對著鶴發玄衣的仙人道:“飛廉心意已決,請仙君見諒。”

無論如何,這一生一世,他也是要陪著她的。

萬頃碧波之上,鶴發玄衣的老者看著容顏清俊溫潤,卻決意不肯成仙的男子,慍怒拂袖:“你太令我失望了!”

飛廉默然,不為所動。

老者怒氣漸消,面露無奈:“你知不知道,你父親就要死了?”

飛廉詫異,隨即反應過來,原來他前生是仙人之後,但依舊不動聲色,等對方說出真意。

老者正色道:“你應該知道,仙壽自行終止之後,便是永遠消弭於世間。”

飛廉不為所動,他既然已經從天宮下凡,便是緣盡。

鶴發玄衣的老者見他如此,嚴厲警告:“你若不迷途知返,終將越陷越深,鑄成大錯。”

飛廉隱隱不安,卻不明就裏:“為何?”

鶴發玄衣的老者看向遠處山崖上的紫衣少女,沈聲:“你應該已經知道,她靈氣有異,與別不同。但是你知不知道,她遲早有一天會因此灰飛煙滅?”

飛廉震驚,怔住。

老者見狀長嘆:“你父親之所以要見你,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他時日無多,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飛廉鎮定心神,問道:“仙君為何不肯現在就相告?”

老者卻斂了神色,淡漠道:“你盡可留戀凡世,等到無可挽回的時候,不要後悔莫及便是。”

飛廉明白,除非自己跟他回到天宮,他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而且,他說的,必定有些是真的。

望舒的靈氣有異、執著舊夢,本就是他困惑已久的問題,他本想來日方長,總會得知,卻沒想到這竟然會事關生死。

若他執意不肯成仙,便無法得知真相,更不可能相救。縱能陪她一時,也不能永絕後患。

他看了一眼遠處在崖邊獨自等候,卻並不知道所等的人正在註視自己的少女,對老者道:“我明白了。只是,”頓了頓,“我不能不告而別。”

老者卻握住他的肩,鄭重:“你父親命在旦夕,而只要輪回不滅,你和她終能再見。”唯恐生變。

飛廉思索片刻,卻再無可反駁,只能應了:“是。”

語畢,兩道青光直沖天際。

神宵玉清府。

時隔百年,南極長生大帝終於再次見到自己最後一個兒子,也是他最鐘愛得意的第九子。

可是飛廉看著須發皆白、面容枯槁的長生大帝,卻滿眼沈痛的憤怒:“父親,你如此急著讓 我回到天宮,就是為了讓我從此坐視不理,任由她不知何日便要灰飛煙滅嗎?”

長生大帝氣息微弱,卻目光堅定:“天命難改。”

飛廉愈發慍怒:“可是這根本就不是她的命運!”

長生大帝淡漠不改:“事已至此,再無轉圜。”

飛廉卻不肯死心:“難道用我的魂魄來換也不行嗎?”

長生大帝見他癡狂,不由輕嘆:“龍淵劍的劍魂幾經分合,若再度分割,劍魂與她的魂魄都難以承受,劍魂永不消亡,總能恢覆,可是她的魂魄卻要立時消散。”

飛廉的面色一瞬頹敗如死。

長生大帝見狀露出一絲悲憫:“北鬥覺醒之期未定,她不會頃刻就死。”

飛廉卻並沒有得到安慰,他頹然地苦笑:“父親,你當初為什麽不把劍魂放在我身上?”

長生大帝鄭重道:“‘蒼生何辜,誰人能渡?’,從你說出這句話開始,我就知道你必定能扭轉天地失序的局面,濟度眾生。你在人間的所為,更加應證了這一點。你身負大任,怎麽能在北鬥現世、天地有望重正的時候灰飛煙滅?”

飛廉的心被這句話攫住,幾乎再也無法恢覆。

可是旁人不容他不恢覆,長生大帝叮囑:“青帝,你執掌南極之後,望多加看顧。”

一旁鶴發玄衣,即將繼任長生大帝的青帝拱手道:“同為除魔衛道、普度眾生,自當不遺餘力。”

長生大帝看向失了魂魄的飛廉,正色:“你切不可為了一己之私,枉顧眾生。”

飛廉猶自不甘:“難道她便不在眾生之中了嗎?”

長生大帝聞言嘆道:“一人性命又怎麽能重於天地之序?”

飛廉面露悲哀:“可是父親,你從沒有問過妹妹、也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

長生大帝無可奈何:“北鬥現世之期無定,我只能放在你剛出生的妹妹身上,以防七元覺醒日晚,我也沒有料到她竟然會自己覺察,甚至利用龍淵劍的靈氣將自己的魂魄與人交換了,等我發現,為時已晚。”

飛廉終於絕望,清淚長流:“蒼生何辜、可是她又如何不無辜?”

長生大帝氣息愈發微弱,卻只輕聲而堅定地看著他說出自己漫長的一生中最後、也是最重如泰山的話:“永葆初衷。”灰飛煙滅。

飛廉怔住,良久,才做出了自己的回答:“是。”

月宮之外。

月白衣衫,高冠廣袖的青年方走出宮門之外,便看見玄衣鶴發的老者沈了臉。

老者淡淡看他一眼,只說了一句:“不要忘了,你是她的九哥。”轉身離去。

飛廉便明白了。

若他放任自己與望舒親近,縱然有蓮花鈿,望舒的記憶不會出錯,可是她對自己的態度,必定會讓人察覺出她的異常。

有心之人,或將得知龍淵劍的秘密。

飛廉的心頓時沈到谷底。

她說就算是夢,自己現在也是一只快樂的蝴蝶。

但今天之後,他只能把她的夢打碎。

曾經那樣真切地想過,無論如何,這一生一世,他也是要陪著她的。

再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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