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君本自形貌威武，如今鐵青著臉，便是望舒見了心中都要懼怕三分，先前被龍女真身嚇到的謝遇此刻面有愧色，卻無半分懼意，對錢塘君誠懇道：“前世是謝遇愧對三公主。”

鴉青衫子的龍王聞言面露詫異，面色有所緩和，但還是冷冷道：“哼，沒想到涇陽的轉世竟然成了這樣。”

望舒提著的心放下來，又聽錢塘君逐客道：“縱然你是天權星的轉世，錢塘龍宮也容不下你。”

望舒忙道：“多謝錢塘君賜教，我這便帶著他們離開。”

錢塘君漠然道：“不客氣。”便使宮人將他們帶出龍宮，引到江上。

望舒與龍女別過，便帶著兩個凡人少年離了江底。

到得江上，望舒愁眉不展，對重明吩咐道：“我要到天宮找人求助，你們倆在此等著我。”

謝遇卻有些為難：“不知你此去需要多久，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就要回長安去了。”

望舒便道：“若你等不到我，便自行回去吧，我去長安找你。重明，你隨他同去。”

重明應了：“是。”看見望舒乘風而起，化作一陣紫光，消失在天際。

難得無潮的江上，兩個少年心緒起伏，相對無言。

北鬥，杓宮中的第一宮，是玉衡仙子的居所。

像往常一樣，玉衡一身綠衣，清麗絕俗的臉上，眼如秋水，平靜無波，見了白衣如霜的少女不由淡淡一笑：“望舒，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

望舒也笑笑，直接說明來意：“天權星沒有了仙骨，有什麽辦法能夠恢覆嗎？”

玉衡蹙眉：“沒了仙骨？這個我也不甚了解。”頓了頓，“勾陳帝君通曉世間萬物，你為什麽不去問他呢？”

望舒遲疑道：“我……”

聞聲而至的天璇說出了她的心裏話：“你不想見到他。”

望舒看了一眼從宮門外走近的白衣藍領的青年，不由微笑：“天璇。”

天璇也微微一笑，勸道：“你不願去，我陪你去總行了吧？”

望舒沒有再堅持：“好。”向玉衡仙子告辭，出了北鬥宮。

雲海之中，望舒與天璇比肩飛行，恍如多年前在禦劍大賽上一般，只是都不再是當初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

天璇看一眼望舒，嘆道：“時至今日，為何還對飛廉如此不近人情？”

望舒微微苦笑，卻沒有時間解釋。太虛宮到了。

她在太虛宮的門前對天璇鄭重道：“等我重回月宮，一定會告訴你緣由。”

天璇微微一笑：“好，我等著你。”

一同走進大殿，飛廉依然是月白衣衫、高冠廣袖，清俊如昔，只是眉間的愁緒更深了一些，反倒不及在人間時那樣出塵，見了他們，才展顏一笑：“望舒、天璇。”。

天璇恭謹喚道：“師兄。”

望舒卻只是悶悶道：“帝君。”

飛廉不以為意，溫和地問起他們的來意。

天璇代替望舒答了，果如玉衡所言，飛廉確實知道解決之法：“若想讓天權星再次擁有仙骨，只能是抽出別人的仙骨給他了。”

但這答案卻令天璇皺眉：“可修仙不易，誰會讓出自己的仙骨呢？”

望舒也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飛廉搖搖頭，十分肯定：“沒有。”

望舒想起謝遇，不禁疑惑：“帝……師兄，你知不知道，涇河龍子涇陽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飛廉回憶道：“我在人間時曾與他同在蓬萊學宮修行，他也是那一世重新成仙。在蓬萊時因為他仙法高超、英氣逼人，仰慕者眾，”想到什麽，不由莞爾，“就像天璇。”

望舒卻沒在意，繼續追問：“那他真的像傳說中那樣是個風流成性的薄幸之人嗎？”

飛廉斷然否定：“雖然性情不羈，但他一向是謹守禮法的。”扼腕，“我飛升為仙之後不久他便下界為涇河之主，我也是錢塘君上天向天帝負荊請罪才得知他的死訊。”

望舒愈發疑惑：“可洞庭龍女對他怨怪非常，至今仍耿耿於懷，甚至遷怒於今世的謝遇。”

飛廉嘆道：“若他婚後性情大變，真的待薄妻子，三娘這也是人之常情。”

望舒雖然得到了答案，但心中更加困惑，淡淡向天璇告別：“我要回人間去了，重明和謝遇還在等著我。”便出了太虛宮，去往南天門。

待她走遠，天璇才斂了笑意，嘆道：“她始終對你無法釋懷。”

飛廉平靜道：“我知道。”

天璇有些慍怒：“你怎麽能做到這樣無動於衷？”

飛廉平靜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裂痕，眼眸深處的痛苦和無奈隱隱浮現，他神色沈重，聲音卻輕得像一聲嘆息：“我沒有辦法。”

天璇的怒氣有所平息：“我明白，我只是忍不住。”

飛廉恢覆平靜，篤定：“你既已重歸天庭，她便不會再這樣痛苦下去。”意味深長，“你已經什麽都明白了，可是她卻還不知道當初你沒有說出的一切。她帶回了龍淵劍，時間已經不多了，後悔只能莫及。”

天璇頷首，微微一笑：“我不會再後悔。”離開太虛宮。

飛廉看著他灑然離去的背影，眼神卻有些苦澀，信步走到太虛宮中的蓮花池。

天宮之中，仙氣繚繞，蓮花四時長開，但太虛宮的主人所賞的，卻不在於此。

蓮葉田田的池中，晶瑩的池水結成無數細小的水柱，無風自動，時上時下，翩然翻飛。

飛廉目光幽深，看不到底。

高處不勝寒，可他既已走到這裏，便再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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