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故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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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青衣衫的男子攜著白衣粉裏的美人降落在畛湖之畔。
首先映入婧姝眼簾的是倒映在湖面上的青山，舉目四望，只見林茂花繁，溪秀譚請，可是在這幽靜的山谷之中，她心中卻沒有半分靜謐，只有恐懼。
這時，一只形狀怪異的鳥兒從湖面向她游來，發出驚喜的呼聲：“青女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啊！”
婧姝被嚇得驚叫，幾乎跌倒，卻沒有落地，而是，落在了一直目不轉睛註視著她的武羅的懷抱。
婧姝驚慌之下，也顧不得男女之妨，緊緊埋在武羅懷中，不敢去看形狀奇異的曜兒。
那鳥兒驚訝又受傷：“你、你怕我？”
武羅看著受驚的婧姝，哀傷而無奈，卻還是對曜兒淡淡吩咐道：“曜兒，變成人形。”
曜兒聽話地應了：“是，山主。”化出人形，變成一個七八歲模樣、憨頭憨腦的小男孩。
遠處的紫荊潭中，閉目打坐的紫辛察覺了畛湖邊的動靜，飛身而至。
乍眼看到靠在武羅懷中的婧姝，驚喜至極：“山主、青女，你們終於回來了！”
婧姝方從驚嚇之中恢覆過來，便立刻從武羅的懷中逃開，與他保持距離，又對關切地看著自己的紫衣女子道：“你是誰？”
紫辛看出了婧姝的異樣，對武羅疑惑道：“山主，她這是？”
武羅有些黯然：“我也不知道她在人間經歷了什麽，完全失去了在青要山的記憶。”
婧姝看看紫辛、又看看曜兒，發現自己完全感覺不到他們的命運，有些驚恐地道：“你、你們全都不是人？”
紫辛和曜兒看著婧姝，如實點點頭，武羅淡淡解釋道：“他們都是青要山中的精怪。”
婧姝害怕地看著武羅：“你也是妖怪？”
武羅的目中終於現出失望之色，哀傷地低聲問道：“你真的不記得了？”
紫辛也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蹙眉道：“青女，山主大人怎麽會是妖怪？他是先天帝親封的戰神和青要山主啊。”
婧姝心中的恐懼被武羅哀傷的神色消解，莫名地竟生出些愧疚來，平覆心緒反問道：“你是仙人？”
武羅頷首，答道：“我是這裏的山神。”
婧姝想了想，問：“青女也是？”
武羅眼中一黯：“她也是仙人，但還不是青要山的主人。”
婧姝雖然心中已經對他生憐，但仍然苦惱至極，無奈道：“你既然是仙人，又怎麽會看不出來，我真的不是你們說的青女？”
武羅沈默不語，只是深深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一直在湖水中旁觀的曜兒卻忍不住插嘴：“青女姐姐，你糊塗了嗎？”
紫辛也道：“你同青女長得一模一樣，若你不是她，這世間怎麽會有相似到如此地步的人？”
婧姝微蹙了眉，心平氣和地反駁：“雖然罕見，卻也並非沒有。”
紫辛卻不以為然：“容貌相似的人，多半是骨肉至親，她是荀草所化，你又怎麽可能與她有什麽血緣關系？”
婧姝欲辯卻無言，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默不作聲的武羅卻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再次帶著她騰空。
“你要帶我去哪？”
婧姝無力而委屈，武羅卻置若罔聞。
------
武羅停在一座山坡的半坡上，萬木叢中，有一座荊門石房，婧姝被他拖著走進去，房中是全然的紅石結構，石床、石案、石椅，除了掛在璧上的一塊大如雁卵、平底六孔的石頭之外，空無一物。
武羅放開了手。
婧姝雖然生氣，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武羅淡淡道：“我在青要山的居所。”
婧姝註意到了墻上的怪石：“這是什麽？”
見她問起，武羅有些欣喜：“塤。”
婧姝不明白他喜從何來，只感嘆道：“這麽古早的樂器。”
武羅取下墻壁上的石塤，讓婧姝坐下聆聽，婧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從善如流。
只聽他吹起了一首有些哀傷的曲子，婧姝精通音律，聽出了那是流傳已久的悼亡曲《綠衣》：
------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
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
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绤兮，淒其以風。
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
曲聲哀傷至極，可婧姝卻沒有領略的心情。
一曲奏畢，見到婧姝沒有半點共鳴，武羅眼中的那一點欣喜瞬間雕零。
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不止一人的腳步聲。
從屋內望去，遠遠可見兩個衣衫一黑一白、容貌一模一樣、高大英武的男子正朝他們走來。
白衣的那個喜道：“山主回來了！”
黑衣的補充：“還有青女。”
同樣不是人，婧姝克制住心中的恐懼小聲問道：“他們是什麽人？”
武羅淡淡回答：“他們是黑龍和白龍。”
白龍大笑道：“青女，你不記得我們了嗎？”
黑龍也朗聲道：“山主，我們等著喝你的喜酒，可等了十七年了。”
武羅淡淡道：“讓你們久等了，恐怕還要讓你們再等上一等，我和青女還有些話要說。”
白龍和黑龍也已看出婧姝不太對勁，聞言知趣地快快離去。
待他們離開，婧姝才問出了自己的問題：“他們剛才說喜酒，是指？”其實心中已有答案。
武羅佐證了她心中的猜測：“青女失蹤之前，我們已經打算成親。”
婧姝恍然道：“原來她是你未過門的妻子……”轉念又有些疑惑，“仙人也可以成親嗎？”
武羅漠然答道：“當然。”
婧姝疑惑：“那她為什麽離開了你？”
武羅神色低沈：“我不知道。我從天宮稟明我們的婚事回來，就發現不見了她的蹤跡。”
婧姝小心翼翼道：“她不願嫁給你？”
武羅斷然回答：“不可能。”
婧姝不解：“那她為什麽要離開呢？”
武羅皺緊眉頭：“她不僅離開了，還把自己的真身一塊兒帶走了，這才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婧姝猜測：“她會不會不是自己走的？”
武羅否決：“我在青要山布下了結界，凡人和妖怪都無法進入，不可能把她帶走。而且就算有人真的闖了進來，也不可能沒有人發覺，無聲無息就帶走了她。”
婧姝沒了話說，只能道：“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武羅望著婧姝的眼，目中的悲傷幾乎將她淹沒：“我在人間找了十七年，也想了十七年，卻始終沒有想出答案。我以為，等找到青女，一切都將明了。可是等我真的找到了，她卻什麽也不記得了。”
婧姝心中聞言湧起的怒氣在他悲傷的目光裏消弭，但還是否認道：“我不是青女。”
武羅不同意：“你又怎麽知道？”
婧姝神色懇切：“我十六年前出生在有胥國，父親是有胥國主瑯玕，母親是皇後白芷，完完全全是個凡人。”
武羅卻不肯聽：“我不相信。”
婧姝無可奈何：“你讓我看的地方、聽的曲、見的人，我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你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呢？”
武羅一言不發，突然將婧姝打橫抱起，走出石屋
婧姝被他臉上那執拗到近乎癡狂的表情嚇住，一句話也說不出。
------
他們再次飛到畛湖上空，婧姝看了看下方的湖水，有些害怕，終於鼓起勇氣問道：“你要幹什麽？”
只見武羅滿面寒霜，眼神絕望地重覆道：“我不相信！”放開了手，任婧姝從半空中墜落，引得湖邊傳來兩聲驚呼。
“山主！”
“青女姐姐！”
婧姝完全沒有想到武羅會有這樣的舉動，連驚叫都來不及便墮入畛湖中，一陣鈍痛傳來，她才回過神，大聲呼救：“救我！”
可是她的呼聲很快便隨她一同被湖水淹沒。
婧姝被下墜之力拖入湖中，她不會水，只能胡亂卻徒勞的掙紮，反而讓自己更快沈向湖水的深處。
湖水湧入了她的口鼻，難受至極，並且模糊了她的意識，可是她腦海裏有一個不絕的聲音告訴她：不，不可能的，就算遲早會死，也絕不是現在！
這個聲音很快便被應證，有人將她從湖水中救起，不知用什麽方法覆原了她的身體，她漸漸清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石屋中的石床上，身上的衣服也幹了。
見她醒來，立在床前的武羅歉然道：“對不起。”
婧姝想起被淹沒的恐懼和痛苦，對他憤恨不已，並未答話。
武羅又道：“你不是她。”
婧姝忍不住恨恨道：“你終於肯信了？你為什麽非要這樣才能確定！”
武羅歉疚至極，卻並無悔意：“她的原身是畛水深處的荀草，無論變成什麽樣，她永遠也不可能害怕給了她生命的畛水。”可是婧姝卻怕到極處。
婧姝餘怒未消，但心境已經稍稍平覆，冷冷問道：“荀草是什麽？”
武羅解釋道：“是一種仙草，其狀如蘭，而方莖黃華赤實，其本如槁木，服之美人色、得長生。青女在青要山的靈氣滋養下，在畛水中化出了人形，又去往蓬萊，在學宮中苦心修行數十載，才得成正果，成為了霜神。”
婧姝再次怒從心起：“她是仙人，我卻不是，你就沒想過萬一我不是會怎樣嗎？”
武羅垂首道：“方才是我冒犯了。”歉然、心灰意冷。
婧姝聽出了他的絕望，怒氣漸消，道：“算了。”
武羅擡起頭，看著婧姝，目光黯然如死：“其實我早就該看出來的，我只是，不願相信。”也是不敢相信。
婧姝看他如此灰心，倒忍不住安慰他：“其實我心中也並沒有那麽害怕。”
武羅疑惑：“為什麽？”
婧姝意味深長地篤定道：“我不是不怕死，我只是知道我不會死。”她知道自己還沒有到死的時候。
武羅又道：“是我對不起你。”
婧姝心中已不再計較，轉移話題道：“青女，是什麽樣的性情？”
武羅目光悠遠，追憶道：“她誕生在青要山的靈氣之中，從未沾染人世間的汙濁，畛水給了她清麗絕倫的容顏和不染纖塵的眼睛，卻也給了她純潔到近乎傻氣的性情。世人為求美色、求長生，屢有冒險來采荀草者，她不僅不會保護自己，常常輕易就被人給騙了去，寧願自損真身，也要去救那些采藥者謊言裏或重病或毀容的人。”
婧姝忍不住道：“她一直待在這仙境中，又怎麽能想到人心叵測？”
武羅聞言黯然不語。青女確實不可能一直這樣天真，當她在蓬萊修成了正果、受封霜神後，與他在蟠桃會上再相見時，已然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妖。
見他沈默，婧姝忍不住開解道：“就算我不是，你也一定能找到她的。”
武羅淡淡道：“但願如此。”心中卻沒有希冀，看一眼婧姝，又覆歉然：“我送你回去。”
婧姝不禁喜道：“真的？父親母親和哥哥一定很擔心我。”
武羅想到什麽，慚愧：“你的未婚夫也一定很擔心，是我魯莽了。”
婧姝忍不住道：“你只是一時心急。”
武羅淡淡道：“我們走吧。”
婧姝欣然道：“好。”
他們離開石屋，如來時那樣，一同乘風而起。
婧姝滿懷歸家的欣喜，沒有註意到武羅落在她身上帶著淚意的目光，然而只看了一瞬，他便轉過頭去。
一樣的容貌、一樣的善良，可他已經知道，她不是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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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只形狀怪異的鳥兒從湖面向她游來，發出驚喜的呼聲：“青女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啊！”
婧姝被嚇得驚叫，幾乎跌倒，卻沒有落地，而是，落在了一直目不轉睛註視著她的武羅的懷抱。
婧姝驚慌之下，也顧不得男女之妨，緊緊埋在武羅懷中，不敢去看形狀奇異的曜兒。
那鳥兒驚訝又受傷：“你、你怕我？”
武羅看著受驚的婧姝，哀傷而無奈，卻還是對曜兒淡淡吩咐道：“曜兒，變成人形。”
曜兒聽話地應了：“是，山主。”化出人形，變成一個七八歲模樣、憨頭憨腦的小男孩。
遠處的紫荊潭中，閉目打坐的紫辛察覺了畛湖邊的動靜，飛身而至。
乍眼看到靠在武羅懷中的婧姝，驚喜至極：“山主、青女，你們終於回來了！”
婧姝方從驚嚇之中恢覆過來，便立刻從武羅的懷中逃開，與他保持距離，又對關切地看著自己的紫衣女子道：“你是誰？”
紫辛看出了婧姝的異樣，對武羅疑惑道：“山主，她這是？”
武羅有些黯然：“我也不知道她在人間經歷了什麽，完全失去了在青要山的記憶。”
婧姝看看紫辛、又看看曜兒，發現自己完全感覺不到他們的命運，有些驚恐地道：“你、你們全都不是人？”
紫辛和曜兒看著婧姝，如實點點頭，武羅淡淡解釋道：“他們都是青要山中的精怪。”
婧姝害怕地看著武羅：“你也是妖怪？”
武羅的目中終於現出失望之色，哀傷地低聲問道：“你真的不記得了？”
紫辛也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蹙眉道：“青女，山主大人怎麽會是妖怪？他是先天帝親封的戰神和青要山主啊。”
婧姝心中的恐懼被武羅哀傷的神色消解，莫名地竟生出些愧疚來，平覆心緒反問道：“你是仙人？”
武羅頷首，答道：“我是這裏的山神。”
婧姝想了想，問：“青女也是？”
武羅眼中一黯：“她也是仙人，但還不是青要山的主人。”
婧姝雖然心中已經對他生憐，但仍然苦惱至極，無奈道：“你既然是仙人，又怎麽會看不出來，我真的不是你們說的青女？”
武羅沈默不語，只是深深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一直在湖水中旁觀的曜兒卻忍不住插嘴：“青女姐姐，你糊塗了嗎？”
紫辛也道：“你同青女長得一模一樣，若你不是她，這世間怎麽會有相似到如此地步的人？”
婧姝微蹙了眉，心平氣和地反駁：“雖然罕見，卻也並非沒有。”
紫辛卻不以為然：“容貌相似的人，多半是骨肉至親，她是荀草所化，你又怎麽可能與她有什麽血緣關系？”
婧姝欲辯卻無言，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默不作聲的武羅卻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再次帶著她騰空。
“你要帶我去哪？”
婧姝無力而委屈，武羅卻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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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羅停在一座山坡的半坡上，萬木叢中，有一座荊門石房，婧姝被他拖著走進去，房中是全然的紅石結構，石床、石案、石椅，除了掛在璧上的一塊大如雁卵、平底六孔的石頭之外，空無一物。
武羅放開了手。
婧姝雖然生氣，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武羅淡淡道：“我在青要山的居所。”
婧姝註意到了墻上的怪石：“這是什麽？”
見她問起，武羅有些欣喜：“塤。”
婧姝不明白他喜從何來，只感嘆道：“這麽古早的樂器。”
武羅取下墻壁上的石塤，讓婧姝坐下聆聽，婧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從善如流。
只聽他吹起了一首有些哀傷的曲子，婧姝精通音律，聽出了那是流傳已久的悼亡曲《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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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兮衣兮，綠衣黃裏。
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
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绤兮，淒其以風。
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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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聲哀傷至極，可婧姝卻沒有領略的心情。
一曲奏畢，見到婧姝沒有半點共鳴，武羅眼中的那一點欣喜瞬間雕零。
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不止一人的腳步聲。
從屋內望去，遠遠可見兩個衣衫一黑一白、容貌一模一樣、高大英武的男子正朝他們走來。
白衣的那個喜道：“山主回來了！”
黑衣的補充：“還有青女。”
同樣不是人，婧姝克制住心中的恐懼小聲問道：“他們是什麽人？”
武羅淡淡回答：“他們是黑龍和白龍。”
白龍大笑道：“青女，你不記得我們了嗎？”
黑龍也朗聲道：“山主，我們等著喝你的喜酒，可等了十七年了。”
武羅淡淡道：“讓你們久等了，恐怕還要讓你們再等上一等，我和青女還有些話要說。”
白龍和黑龍也已看出婧姝不太對勁，聞言知趣地快快離去。
待他們離開，婧姝才問出了自己的問題：“他們剛才說喜酒，是指？”其實心中已有答案。
武羅佐證了她心中的猜測：“青女失蹤之前，我們已經打算成親。”
婧姝恍然道：“原來她是你未過門的妻子……”轉念又有些疑惑，“仙人也可以成親嗎？”
武羅漠然答道：“當然。”
婧姝疑惑：“那她為什麽離開了你？”
武羅神色低沈：“我不知道。我從天宮稟明我們的婚事回來，就發現不見了她的蹤跡。”
婧姝小心翼翼道：“她不願嫁給你？”
武羅斷然回答：“不可能。”
婧姝不解：“那她為什麽要離開呢？”
武羅皺緊眉頭：“她不僅離開了，還把自己的真身一塊兒帶走了，這才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婧姝猜測：“她會不會不是自己走的？”
武羅否決：“我在青要山布下了結界，凡人和妖怪都無法進入，不可能把她帶走。而且就算有人真的闖了進來，也不可能沒有人發覺，無聲無息就帶走了她。”
婧姝沒了話說，只能道：“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武羅望著婧姝的眼，目中的悲傷幾乎將她淹沒：“我在人間找了十七年，也想了十七年，卻始終沒有想出答案。我以為，等找到青女，一切都將明了。可是等我真的找到了，她卻什麽也不記得了。”
婧姝心中聞言湧起的怒氣在他悲傷的目光裏消弭，但還是否認道：“我不是青女。”
武羅不同意：“你又怎麽知道？”
婧姝神色懇切：“我十六年前出生在有胥國，父親是有胥國主瑯玕，母親是皇後白芷，完完全全是個凡人。”
武羅卻不肯聽：“我不相信。”
婧姝無可奈何：“你讓我看的地方、聽的曲、見的人，我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你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呢？”
武羅一言不發，突然將婧姝打橫抱起，走出石屋
婧姝被他臉上那執拗到近乎癡狂的表情嚇住，一句話也說不出。
------
他們再次飛到畛湖上空，婧姝看了看下方的湖水，有些害怕，終於鼓起勇氣問道：“你要幹什麽？”
只見武羅滿面寒霜，眼神絕望地重覆道：“我不相信！”放開了手，任婧姝從半空中墜落，引得湖邊傳來兩聲驚呼。
“山主！”
“青女姐姐！”
婧姝完全沒有想到武羅會有這樣的舉動，連驚叫都來不及便墮入畛湖中，一陣鈍痛傳來，她才回過神，大聲呼救：“救我！”
可是她的呼聲很快便隨她一同被湖水淹沒。
婧姝被下墜之力拖入湖中，她不會水，只能胡亂卻徒勞的掙紮，反而讓自己更快沈向湖水的深處。
湖水湧入了她的口鼻，難受至極，並且模糊了她的意識，可是她腦海裏有一個不絕的聲音告訴她：不，不可能的，就算遲早會死，也絕不是現在！
這個聲音很快便被應證，有人將她從湖水中救起，不知用什麽方法覆原了她的身體，她漸漸清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石屋中的石床上，身上的衣服也幹了。
見她醒來，立在床前的武羅歉然道：“對不起。”
婧姝想起被淹沒的恐懼和痛苦，對他憤恨不已，並未答話。
武羅又道：“你不是她。”
婧姝忍不住恨恨道：“你終於肯信了？你為什麽非要這樣才能確定！”
武羅歉疚至極，卻並無悔意：“她的原身是畛水深處的荀草，無論變成什麽樣，她永遠也不可能害怕給了她生命的畛水。”可是婧姝卻怕到極處。
婧姝餘怒未消，但心境已經稍稍平覆，冷冷問道：“荀草是什麽？”
武羅解釋道：“是一種仙草，其狀如蘭，而方莖黃華赤實，其本如槁木，服之美人色、得長生。青女在青要山的靈氣滋養下，在畛水中化出了人形，又去往蓬萊，在學宮中苦心修行數十載，才得成正果，成為了霜神。”
婧姝再次怒從心起：“她是仙人，我卻不是，你就沒想過萬一我不是會怎樣嗎？”
武羅垂首道：“方才是我冒犯了。”歉然、心灰意冷。
婧姝聽出了他的絕望，怒氣漸消，道：“算了。”
武羅擡起頭，看著婧姝，目光黯然如死：“其實我早就該看出來的，我只是，不願相信。”也是不敢相信。
婧姝看他如此灰心，倒忍不住安慰他：“其實我心中也並沒有那麽害怕。”
武羅疑惑：“為什麽？”
婧姝意味深長地篤定道：“我不是不怕死，我只是知道我不會死。”她知道自己還沒有到死的時候。
武羅又道：“是我對不起你。”
婧姝心中已不再計較，轉移話題道：“青女，是什麽樣的性情？”
武羅目光悠遠，追憶道：“她誕生在青要山的靈氣之中，從未沾染人世間的汙濁，畛水給了她清麗絕倫的容顏和不染纖塵的眼睛，卻也給了她純潔到近乎傻氣的性情。世人為求美色、求長生，屢有冒險來采荀草者，她不僅不會保護自己，常常輕易就被人給騙了去，寧願自損真身，也要去救那些采藥者謊言裏或重病或毀容的人。”
婧姝忍不住道：“她一直待在這仙境中，又怎麽能想到人心叵測？”
武羅聞言黯然不語。青女確實不可能一直這樣天真，當她在蓬萊修成了正果、受封霜神後，與他在蟠桃會上再相見時，已然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妖。
見他沈默，婧姝忍不住開解道：“就算我不是，你也一定能找到她的。”
武羅淡淡道：“但願如此。”心中卻沒有希冀，看一眼婧姝，又覆歉然：“我送你回去。”
婧姝不禁喜道：“真的？父親母親和哥哥一定很擔心我。”
武羅想到什麽，慚愧：“你的未婚夫也一定很擔心，是我魯莽了。”
婧姝忍不住道：“你只是一時心急。”
武羅淡淡道：“我們走吧。”
婧姝欣然道：“好。”
他們離開石屋，如來時那樣，一同乘風而起。
婧姝滿懷歸家的欣喜，沒有註意到武羅落在她身上帶著淚意的目光，然而只看了一瞬，他便轉過頭去。
一樣的容貌、一樣的善良，可他已經知道，她不是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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