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將現場附近找到的兩只女式繡花鞋小心的撿了過來，給死者的腳進行試穿，發現剛好合適。估計應該是被害人的，兩只鞋底都比較幹凈。

卓然對雲燕說道：“你談談對這件案子的看法？”

因為地處曠野，圍觀少量的人已經被衙役遠遠的擋在了數百步以外，連人都看不大清楚了，更不要說聽他們說話。可以對現場進行分析，並盡快做出決斷，所以卓然才會在這裏跟她討論案情。

雲燕下意識放低了聲音，說道：“你剛才發現的那封信，已經說明了這件案子應該是情殺。死者叫雲娘，兇手很可能就是寫保證書的馬恒。對她始亂終棄，為了擺脫糾纏，將其殺害，拋屍在這，並對屍體進行了肢解。”

“從死者的鞋子來看，鞋子比較幹凈。從京城走到這兒，鞋底肯定會沾滿灰塵泥土，不可能這麽幹凈。這雙鞋應該是室內使用的，所以死者應該是在室內被殺，運到這拋棄的。”

卓然一挑大拇指，說道：“很不錯，你能準確的發現了這個細節，並由此推斷出這是拋屍現場，並推斷出兇殺現場應該在室內。足以證明你觀察入微，值得稱讚。”

雲燕笑了笑，接著說道：“從現場發現的衣服來看，是比較嚴謹正統的。並不像青樓女子所穿的那般艷麗和暴露，說明死者很可能是良家女子。”

“而從她所佩戴的耳環項鏈，以及衣服的質地來看，家境還是不錯的。我們已經知道了死者的名字和兇手的名字，要想找他出來，應該不是很難。”

卓然點點頭說：“還有什麽發現嗎？”

雲燕蹲下身再次審視了那具屍體，隨後說道：“分屍斷口處創面蒼白，說明是死後比較長的時間才進行了肢解。你曾經跟我說過，死後血液停止流動，經過時間的流逝，會從血管滲透進肌肉組織，而浸潤到機體中，形成屍斑。”

“這個時候再來切割屍體，血管中幾乎沒有血液流出，所以創面會是蒼白的。但是具體死亡了多長時間，我判斷不出來。”

卓然說道：“你可以試試看。不要緊張，我告訴過你方法的。”

雲燕想了想，說：“屍僵已經開始緩解，屍斑不褪色，並且已經浸潤到機體之內固定。說明這具屍體至少已經死亡三天以上。因為在這樣的天氣，實際上要想完全緩解，至少要三天。”

卓然又讚許道：“很不錯。關於死亡時間，還有沒有新的線索？”

“你告訴過我，可以根據胃內容物消化程度和排空情況來判斷是餐後多久被害的。只要能確定他最後一餐的時間，就能推出死亡的比較準確的時間。而你剛才已經打開了死者的胃，裏面已經排空了。你告訴過我，這至少應該是兩個時辰以上，也就是死者在最後一餐兩個時辰以上被殺的。”

卓然再次點頭表示讚許，又說道：“還有進一步確定死亡時間的線索嗎？”

雲燕想了想，歉意的搖了搖頭說：“我能想到的就這麽多，還有遺漏嗎？”

卓然說道：“有一點，準確的說是一個推測。——你覺得如果有人給你寫了一封承諾書，承諾一件很重大的事。你會把這份承諾書一直帶在身上還是選擇放在家中安全的地方？”

“當然是放在家中最穩妥，不然弄丟了怎麽辦。”

聽到卓然突然問這個問題，雲燕楞了一下。略微沈吟，忽然興奮的說道：“我知道了。那封信落款日期正好是三天前，也就是臘月初三。”

“兇手是臘月初三這一天寫下了這封信承諾書交給了女方，然後趁女方高興不備之機，將其殺死並拋屍。女方剛得到這份承諾，還來不及收藏起來，便被殺掉了。”

“所以被害時間應該是臘月初三，最後一餐之後的兩個時辰左右。而且她被殺的地點應該不是在她家。否則她可以把這封承諾信放在家中，而不用放在袖籠之中帶走。”

卓然一挑大拇指，說道：“跟我想的是一樣的，非常不錯。好，我們再分析一下死亡原因。——你覺得死者是怎麽死的？”

雲燕又仔細看了看死者的傷口，說道：“死者被銳器切割的創面顏色蒼白，沒有生活反應，說明是死後創，並且是死後一段時間才進行切割的。這些銳器傷都不是致命傷。”

“死者脖頸處水平狀索溝，應該是繩索的勒痕。說明兇手是從後面用繩索勒住了她的脖子往後拉，將死者勒死了。死者的口腔黏膜有點狀出血，你說過這叫機械性窒息的典型癥狀。並且死者顏面青紫，也證明了窒息死亡的推斷。”

卓然說道：“嗯，我問你，兇手是怎麽把死者勒死的？”

雲燕有些不解，望著卓然：“難道不是從後面用繩索勒住脖頸嗎？”

“推斷沒錯。但我想問的是，還能不能更進一步細化他勒的過程？比如是否控制對方雙手，怎麽控制？勒死的時候體會如何等等。有了這些細節，將來抓到嫌疑人比對口供，會有很強的證明力來證明其口供的可信度。同時這些細節在很多情況下，會給我們更多的線索用來破案。”

雲燕再次仔細查看了屍體。忽然眼睛一亮，指著死者的雙手說道：“死者的手腕處有明顯的烏青，而且死者的頭面部有擦傷痕跡。並且這些擦傷痕跡有明顯的生活反應，說明當時兇手應該是將死者面朝下按在地上。”

“把她的雙手反擰到背後，用膝蓋壓住控制她，使她不能反抗，並將其勒死。由於面朝下，所以頭面部跟地面摩擦導致擦傷，這是在勒死之前和過程中形成的，屬於生前創，因此有生活反應。”

卓然讚許的笑了起來，說道：“你看，一下就找到了關鍵。這不就把細節推出來了嗎？”

雲燕有些不好意思：“你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程度，我還想不到該從哪方面著手，那我也太笨了。”

卓然說道：“你再看看還有什麽其他的線索嗎？比如從死者傷口來判斷一下兇器。”

雲燕反覆比對了各處的傷口，試探著對卓然說道：“我覺得這幾處傷口的刀法和刀的鋒利程度都不大一樣。”

卓然十分讚許的點頭說道：“沒錯。你再好好看看，說得更細更具體一點。”

雲燕指著死者的腰部被切斷的斷口說道：“從傷口特征看，這腰斬是用尖刀之類的銳器切割而成，而不是用斧子。同時死者雙乳、陰部切面創源整齊連續，邊緣沒有淺切痕，也就是沒有反覆切割的痕跡，說明這三處的刀子很鋒利。”

“但是死者臀部、腹股溝處和右大腿中段等的創源是有反覆切割的現象的。附近皮膚有十數條淺切痕，並且邊緣也不大整齊。說明這幾處的傷使用的兇器應該不太鋒利，所以進行肢解的兇器應該是兩種鋒利程度不一致的刀具。”

卓然點頭說道：“你看的很仔細。沒錯，正是如此。”

雲燕有些幾分得意的說道：“對於創口的判斷，我還是比較自信的。不過根據這一點，又能推出什麽來呢？難道兇手有兩人？”

卓然道：“有可能是兩個人。也有可能同一個人使用了兩種不同的兇器肢解屍體。目前沒有進一步證據的情況下，沒法做出更準確的判斷。下面我們該尋找屍源和嫌疑人範圍了，談談你的想法。”

雲燕說道：“這裏距離京城大概有數裏路。而死者佩戴的首飾和衣著來看，應該屬於小康之家。這樣的女子所喜愛的男子，條件一般會在她之上，這是從可能性最大處著手。”

“因為你說過，破案要從可能性最大的著手。——只有在可能成為不可能時，不可能才能成為可能。”

“一個小康之家的女子，會找比自己更優秀的男子，而不會找比自己更差的，這是可能性最大的多數情況。所以兇手應該是一個家境更好的男人。而這樣的男人可能就會有車輛用來運輸屍體，這一點也印證了這男人家比較富裕的推斷。他有交通工具，可以將屍體運到這裏來拋屍。”

卓然點頭說道：“很不錯，這個推斷很符合常理。還有嗎？”

雲燕想了想，搖頭說道：“我能想到的就這麽多。接下來我想讓衙門的畫師將死者頭部畫下來，因為死者頭面部還沒有高度腐敗，能夠辨認出相貌。畫好她的畫像之後，到各個裏正處去詢問一下，看看有沒有線索，同時詢問各街道裏正，有沒有一個叫馬恒的人來尋找嫌疑人。”

卓然點頭說道：“方向是對的。但是還是大了點，我們可以進一步縮小。”

雲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該怎麽進一步縮小呢？”

卓然說道：“那封書信的內容剛才你看了，但使用的文筆你註意到了嗎？他使用了典故，說明這叫馬恒的人有相當的文化修養。從他引經據典來判斷，他可能參加過科舉考試，甚至有功名。”

“從他的筆法判斷，筆力老練沈著，書法已經有相當火候，單純從這一點推斷，他已經飽讀詩書多年。所以我判斷兇手可能年紀比較大，應該在四十歲左右，才會有如此老辣的筆鋒。”

“另外，這個人很可能還是個官員。因為不願意被對方糾纏，而寧願采用殺人的手段來擺脫對方糾纏，無非是擔心對方鬧騰起來對自己損害極大，不惜以身試法，殺人滅口擺脫糾纏。說明他現有利益很大，不允許對方進行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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