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10章 猜一猜駙馬爺心內機關

關燈
“姐姐,你這麽早就回來了啊?”

邵家的小夫人盧藹茵踩著三寸高跟的舞鞋,蝴蝶穿花般走進來,一邊脫了大衣遞給丫頭,一邊笑靨如花地同康雅婕打招呼:“我還以為你看完戲要和馮夫人去吃宵夜的。頭一場雪,就這麽冷了。”

康雅婕翻著手裏的書,也不擡頭看她:“你怎麽一個人回來?朗逸呢?”

盧藹茵挑著聲音嘆了口氣:“剛才從龐家出來,我原想著去錦園吃宵夜的,誰知道陸軍部那邊忽然有事情……我一個人也沒什麽意思,就回來咯。”

康雅婕這才合上書,微笑道:“現下江寧太平得緊,這個時候,陸軍部能有什麽事情?”

盧藹茵的笑容帶著一點程式化的嫵媚:“這些事哪兒是我該問的?姐姐要想知道,去問三公子好了。”

康雅婕擡起頭上下打量著她,聲音又脆又冷:“他是去泠湖了吧?”

盧藹茵眼波一轉,掩著唇吃吃笑道:“不會吧?他去看婉凝姐姐還要哄著我?是怕我吃醋嗎?姐姐,您看我像那麽不懂事的人嗎?”

康雅婕卻根本沒興趣看她,虞若槿的話又從耳邊飄過——“我的傻妹妹,你連這個都看不出?”

今晚在春熙樓,虞若槿拍了拍她的手:“他要是真心疼這個什麽小夫人,何必要擺到你眼前來?”彼時,臺上的《四郎探母》正唱到緊要處:“夫妻們打坐在皇宮院,猜一猜駙馬爺心內機關。莫不是吾母後把你怠慢?莫不是夫妻們冷落少歡?莫不是思游玩秦樓楚館?莫不是抱琵琶你就另想別彈?”

虞若槿語帶哂笑:“在外頭擱了這幾年,要娶早就娶了,還偏等到現在……倒是那一個,你多少留著點兒心,那丫頭,呵——”她面色肅了肅,低了聲音,“早先廣勳的小弟就是叫她挑唆的,惹惱了我們老四。不瞞你說,我就疑心廣瀾後來出事,恐怕她也脫不了幹系。”

康雅婕對她的話報以一個適度驚訝的表情,心裏卻唯有冷笑,他們當她是傻子嗎?

她不是沒有疑心過,可她怎麽也不能相信,他對她是真的有所牽念。

她不能那樣想,那樣的念頭一旦生成,她就會不能自控地去挖掘曾經的每一點蛛絲馬跡,那些懷疑,終會摧垮她心上的每一座堡壘。如果他那樣用心良苦只是為她,那麽,她算什麽?

他當她是傻子嗎?

可如果是真的呢?他真的荒唐到不可救藥,覬覦自己兄弟的女人,他是真的喜歡她?

會嗎?他喜歡她。他是真的喜歡她。會嗎?

他喜歡她。所以虞浩霆不要她,他就忙不疊地娶了她。所以她這麽快就有了孩子。所以她死了一只狗,他就要殺人。所以他叫她不要去泠湖。所以他要找一個人替她遮了那些流言蜚語,以及,是她的“關心”。

他喜歡她。

她的指甲掐進自己的手心,她驀然驚覺,這念頭並不是此時此刻才從她腦海裏迸出來的,這念頭是一條冬眠的蛇,早已蟄伏在冰原深處,她說不清是直覺,還是預感?或者,只是她不願相信。

他喜歡她。

如果這是真的,那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她拉開妝臺的抽屜,淡藍色的緞帶紮著一疊素白壓花的卡片,她一張一張翻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眼裏。什麽時候?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她想起初見他的那天,他撕開她的裙擺包在тося的傷口上,他擡起頭看她,眼裏有雲淡風輕的笑意:“我叫邵朗逸。”

那時候,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呢?

泠湖的水面還沒有冰,但近水處風涼,剛入冬時,邵朗逸就叫人把顧婉凝挪到了南向的賒月閣。此時星光隱隱,月色反而清亮的像是剛從冰泉裏洗過。邵朗逸走得很慢,還不時停下來看看覆著初雪的竹枝,仿佛他不是來看她,而只是來玩賞這一片月光雪色的。三分鐘的路,他走了至少一刻鐘,孫熙平跟在他身後一邊看表一邊腹誹:他們本來就過來得晚,三公子還這麽磨磨蹭蹭的,都這個點兒了,二夫人多半已經睡了,您說您是掉頭走呢,還是叫人家起來呢?

果然,寶纖一見他們過來,半驚半喜又有那麽一絲懊惱:“三公子,夫人睡了……”

邵朗逸點了點頭:“她這幾天睡的好嗎?”

“還好,就是有時候孩子一動,夫人就醒了。”

“嗯,我去看看她。”邵朗逸說著,小心拂起珠簾,輕手輕腳踱進了內室。房裏錦帳低垂,一絲風聲不聞,靜到極處,連他自己的呼吸也似是屏住了。

青蓮色的帳子上開滿了銀線織就的寶相花,映著簾外的夜燈暗暖,閃出星星點點的明昧流光。邵朗逸在床邊略站了一會兒,才伸手去揭那帳幔,然而,他的指尖剛觸上去,卻又緩緩放了下來,正轉身要走,卻聽見帳子裏傳出一個懶懶的聲音:

“寶纖,是你嗎?”

邵朗逸在帳外輕輕笑道:“是我。夫人有什麽吩咐嗎?”

裏頭一時卻沒了聲音,只伸出一只蔻丹首飾皆無的柔荑 了床帳:“你怎麽來了?”

“今天頭一場雪,我忽然想過來逛逛,就順便來看看你。吵醒你了?”邵朗逸一邊說一邊把床頭的半邊帳子勾了起來,只見顧婉凝側倚在條枕上,原先尖俏的下頜總圓潤了些,兩頰亦暖紅生暈,微閉著眼睛搖了搖頭:“沒有,是我自己醒了,覺得外面好像有人。”

“不舒服嗎?”

她笑微微地搖頭:“小家夥這幾天總是喜歡這個時候折騰,大概是他待得不舒服。”

“現在是到折騰的時候了。”邵朗逸笑道:“它不是不舒服,是撒嬌要你哄他呢!小孩子都是要媽媽哄著才肯睡的。”

婉凝聽罷,便在自己腹上輕輕拍了拍:“你好老實一點了,現在我是拿你沒辦法,等以後你出來了,媽媽可是會揍你的。”

邵朗逸聞言,不由失笑:“哪兒有你這麽哄孩子的?”

婉凝垂著眼睛笑道:“我是實話實說。如今人人都盡著好聽的哄他,我要是再不說幾句真話,有他將來吃虧的時候。”

邵朗逸聽著,一臉肅然地點頭附和,眼中卻盡是笑意:“有你這樣的媽媽,這孩子將來是不會吃虧了。”停了停,又道:“過些日子我要去趟龍黔,舊歷年之前就回來。劍聲留下,回頭有什麽事,你就吩咐他。”

尋常夫妻話到此處,就該是訴一點纏綿愁緒囑一句別後加餐嗔一語慎勿多情;可是於他們而言,卻似是諸般不宜,顧婉凝忽然淡淡一笑,打破了片刻的靜默:

“對了,你這會兒要是不急著走,能不能幫我寫幾個字?”

“好啊,寫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看書上說冬至開始‘數九’,寫上九個九畫的空心雙鉤字,每天描一筆,等描完了,就到春天了。過幾天就是冬至了。”

邵朗逸含笑聽了,點頭道:“你睡吧,我寫好了就擱在外頭。”

對面青檐上的薄雪顆粒晶瑩,在月光下泛著清幽的藍光,尋常一句“九九消寒圖”,他勾得極慢,燈光下,嫣紅朱砂描在暖白泛金的紙面上,嫵媚靜好。

她有這樣的閑情,他終於覺得放心,一筆一筆勾完,又端詳了一遍,擱了筆走出來,他卻下意識地站住了,一泊月光鋪在堂前,明澈如水,叫人不忍心踩上去,隔著珠簾錦帳,他仿佛仍能看見她清艷的睡顏,銀漢清淺,相去幾許?

她離他這樣近,這樣近……

翌日晨起,外頭的書案上端然放著一頁“寫九”用的灑金箋,九宮格裏勾出一句: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江寧南北的近衛部隊都是虞家的嫡系,邵氏的精銳則在龍黔,龍黔雖是邊地,但山水溫潤,物埠民豐,且自古以來各族雜處,風情旖旎。邵朗逸此次突然要趕去龍黔,卻是因為當地駐軍發回密電,稱在洪沙的扶桑人頻頻結交龍黔仡、羌部族首領,顯是有所圖謀。這些部族世代棲身於龍黔的高山深峽,歸附中原時,堪為華夏屏障,而一旦離心背盟,內陸之地不免有門戶洞開之險。當年邵朗逸初歸國時,在龍黔曾用奎寧醫治過一個部族頭人的獨生子,這次的消息便是那頭人著人送出來的。

邵朗逸一走,邵公館裏便安靜了許多,康雅婕和盧藹茵各有自己的交際圈子,兩人幾乎不打照面。冬至當日,也只有康雅婕帶了蓁蓁到淳溪陪虞夫人過節。小孩子都愛甜食,蓁蓁讓人餵著一連吃了三粒掛粉湯圓,虞夫人怕她積食,便吩咐人帶小丫頭出去玩兒。

虞夫人見康雅婕心意懶懶的不大有興致說話,便自己開口問道:“婉凝的孩子快七個月了吧?”

這原是康雅婕最不願提及的一件事,但長輩過問,她又是正室夫人,也只好耐著性子答話:

“是,說是明年開春就到產期了,泠湖的下人照顧的小心著呢!”

“下人的小心是下人的。”虞夫人含笑望著她:“朗逸不在,你也要多留心照料她一些,不聞不問,可不像個當家的夫人。”

康雅婕似嘆似笑:“人家的事,未必想讓我過問。”說著,忽然擡眼凝視虞夫人,“姨母,您一向都厭棄她得的,之前陳媽的事也是您的意思吧?怎麽這時候又在意起她來了?”

虞夫人寧和的笑容波瀾不興:“她那麽一個丫頭,我也沒什麽喜歡不喜歡,只是她惹出的那些流言蜚語,傷了虞邵兩家的門楣體面。可是——”她肅然的語氣軟了下來:

“面子再要緊,也要緊不過裏子。她既有了朗逸的孩子,我就是再不喜歡她,也只能遷就了。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什麽都不如自家的孩子要緊。要是這回她能給朗逸湊個‘好’字,你父親不知道得有多高興。”

康雅婕怔了怔,才明白虞夫人說的是一直退養在餘揚的邵城,她想做個無所謂的笑容,卻覺得兩頰有點僵住了,只牽了下唇角。

虞夫人見狀,體諒地笑道:“好孩子,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可憑她們再怎麽爭奇鬥艷,說到底,只有你才是邵家的女主人,任誰有了孩子都是你的孩子,你千萬別為了她們慪著自己。”

她說得這樣明白,康雅婕不得不點頭答道:“姨母放心,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這些我都知道,我好好照料她就是了。”

虞夫人聞言滿臉欣慰之色:“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你自己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女人生孩子是一腳踩在棺材裏的,稍有閃失就是大事,一點兒也大意不得。”

一時康雅婕告了辭,虞夫人面上的溫柔慈愛轉瞬即逝,擡手將杯中的殘茶潑在茶船裏,自去茶罐中取茶,方才去送康雅婕的玢菊一轉回來,連忙幾步上前:“夫人,我來吧。”虞夫人放下手裏的茶則,閉目靠在沙發上,玢菊沖著茶輕聲道:

“夫人,剛才邵夫人出去的時候,臉色難看的很……”

虞夫人無聲一笑:“以後還有更難看的時候。”

她是應承了他,不會去動她,可若是他自家後院起了火,那就怨不得她了。這麽一個小丫頭片子,從頭到尾,叫她費了多少心?也該有個一勞永逸的結果了。

她這樣想著,忽然有一絲楚楚的澀意點上心頭。那時候,她們都還年輕,那樣好的年歲那樣好的容顏,便是春日繁花也不能過。她面帶紅暈的悄聲問她:“姐姐,你說那人好嗎?”她握著她的手說:“好啊,怎麽不好?”

轉眼一個十年,又一個十年,好和不好都不重要了。沈屙中,她攥著她的手,容顏雕敝,青絲染霜:“姐姐,這兩個孩子……你多看顧著吧……”

眼底些微的潮意禁止她再想下去,她低低囁喏了一句“我是為了他們好,你明白的”,卻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別人。

“夫人,要不我們還是別去了。”車子開出了泠湖,寶纖還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康雅婕這幾個月連一個電話都沒打來過,偏昨天親自到泠湖來看二夫人,說今天是小姐的農歷生辰,又逢西洋的平安夜,雖然三公子不在,但一家人總該團聚一下,再四要顧婉凝到公館吃晚飯。夫人一向對三公子納妾的事諸多不滿,平素又是極矜傲的一個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借著機會給二夫人難堪。

顧婉凝籠了籠身上的鬥篷:“沒事的,我們給蓁蓁送了禮物,待一會兒就回來。”如今她總是邵朗逸的如夫人,面子上的事該做的還是要做一點。況且,康雅婕如今的委屈,一多半都是因自己而起。她的心思她多少猜得出,事已至此,與其繼續拈酸吃醋給人當笑話,倒不如擺個寬厚大方的樣子出來,才有邵夫人的得體風度。

寶纖還要再說,婉凝微微笑道:“你不要七想八想的,就算夫人對我有什麽不滿意,也不會今天發作。沒有哪個媽媽會故意讓自己孩子的生辰過得不完滿。”

坐在前頭副駕的湯劍聲聞言,亦轉臉道:“二夫人放心,夫人雖然有時候脾氣不好,總也要顧著三公子的。”

邵公館果然是一派過節的氣氛,門廊上金銀兩色的閃光拉花並各色彩旗,濃綠的槲寄生花環上帶著一簇簇鮮紅果實,大廳裏還置了一棵三米高的聖誕樹,飾物琳瑯,熠熠生輝。一身褶邊紅裙的樂蓁戴著小小的冠冕發飾,身邊蹲著一只蝴蝶犬,活脫脫是歐洲童話裏的小公主。康雅婕見她進來,一邊笑吟吟地同她打招呼,一邊吩咐人引她到起居室的壁爐邊坐下休息,仔細不要著涼。

顧婉凝給蓁蓁帶的禮物是個英國產的陶瓷玩偶,衣飾仿了維多利亞時期的樣式,做工十分精致,不過蓁蓁的玩具極多,擺弄了一會兒也就放下了。小夫人盧藹茵見了顧婉凝亦十分熱絡,一番噓寒問暖頗讓顧婉凝有些意外,算起來她二人見面臉上今天也才三次,也說不上有什麽投契,卻不知道她如何這樣殷勤,好在她孕中本就乏力,少些精神,旁人也不會覺得她是刻意冷淡。

平安夜的晚飯自然是西菜,婉凝待康雅婕祝過兩次酒,又吃了一點蜂蜜檸檬烤魚,便扶了寶纖道乏起身。康雅婕也不留她,一邊親自送著她出去,一邊隨口說些自己當年生育蓁蓁的瑣事,公館裏的下人看在眼裏都暗自咋舌,心道夫人對小夫人總是刻薄之極,不想對二夫人卻如此親厚。

寶纖替婉凝系好鬥篷,車子也開到了門口,婉凝同康雅婕道了別,正要下臺階,忽然斜刺裏擦過一團黑影,卻是蓁蓁的蝴蝶犬——小姑娘在飯桌上早坐不住了,母親一走,她便也逗著狗跑了出來,公館裏平日只有她一個孩子,跑來跑去也都是旁人避著她。此時顧婉凝見她跟著狗跑出來,也想側身避她,卻沒有踩穩,身子一傾,連忙抓住寶纖的手。康雅婕見狀也趕上來扶她,見她雖然趄趔著踩空了一級臺階,總算沒有摔著,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顧婉凝撐著寶纖站定,雖是虛驚,亦覺得心頭突突直跳,聽見康雅婕呵斥下人沒照看好小姐,強自鎮定了下心緒,對康雅婕道:“夫人,不要緊,蓁蓁沒碰到我。”她說著,忽然覺得小腹隱隱有些 般的疼痛。

康雅婕看她臉色有變,忙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先進來休息一會兒再走吧。”顧婉凝猶疑間,只覺得那痛感仿佛一波更強過一波,竟有些不敢邁步,只好點了點頭。

康雅婕陪婉凝走回大廳,打量了她片刻,忽然眉心一蹙,轉念又覺得不會,算起來她總還有三個月才到產期吧?正想著,卻見倚靠在沙發上地顧婉凝突然神色驚惶地叫了一聲“寶纖”,遲疑著道:

“我好像……我是不是要……要生了?”

她此言一出,大廳裏的一班人,連剛走到門口的湯劍聲都是一楞,寶纖也不過十八九歲年紀,對這樣的事全無經驗,反倒是康雅婕最為鎮定,走到她身邊, 她身上的鬥篷看了一眼,只見她鵝黃色的長裙正滲出一點血跡來。

果然。

康雅婕急忙站起身來,正想吩咐人送她去醫院,然而話到嘴邊,卻猛然頓住了。

“你自己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女人生孩子是一腳踩在棺材裏的。”原本極體貼的一句話卻如蠱咒般從她心底纏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的念頭怎麽會轉得這樣快:

她的孩子這個時候生出來,本來就不足月,風險自然比旁人大得多。這麽多人眼睜睜瞧著,即便出了什麽事,也是她自己身子不好,誰也怪不得她。

她鬼使神差地搖了搖頭,拿出最溫柔體貼的語氣對顧婉凝道:“不是的,要真是到了臨盆的時候,你哪兒還說得出話?許是剛才在門口你沒站穩,驚動了孩子,你先到裏頭休息一會兒,我這就叫大夫過來看看。”

顧婉凝也知道自己產期未到,且此時腹中的痛楚似乎也弱了下去,便點了點頭。

“我看,還是送婉凝姐姐去醫院吧!”盧藹茵忽然插了一句。

康雅婕冷然掃了她一眼:“你連孩子都沒懷過,你懂什麽?到了這個時候,有胎動再尋常不過,本來好好兒的沒事,要是這麽一折騰,路上有什麽閃失,你擔待?”說罷,也不理她是否回話,逕自對身邊的丫頭吩咐道:“寶紋,打電話叫杜醫生馬上過來。”

盧藹茵見她吩咐人叫了大夫,也就不再多言。

大夫來得很快,進去看過顧婉凝之後,亦說是受驚動了胎氣,休息一陣就好,沒有大礙,眾人這才散了,盧藹因也搖搖上了樓。只是,過了兩個多鐘頭,顧婉凝還是沒從起居室裏出來,公館的人尚不覺得什麽,一直等在大廳裏的湯劍聲卻有些坐不住了。然而,他還沒走到起居室門口,就被康雅婕身邊的丫頭攔了下來:“夫人在裏頭照顧二夫人,侍衛長恐怕不方便進去。”

湯劍聲皺了皺眉:“你去問一下,如果二夫人沒事,就回泠湖吧。”

等那丫頭過來回話,卻說二夫人身子乏睡著了,今晚就留在公館,叫他不必等了。

湯劍聲聞言盯了她一眼,那丫頭卻不敢看他,低了頭急急轉身而去。湯劍聲越發起疑,搶在她前面走到起居室門口,叩門問道:

“寶纖,二夫人睡了嗎?”

裏頭靜了片刻,房門驟然開闔,卻是康雅婕不慌不忙地走了出來:“婉凝睡了,你先回去吧。”

湯劍聲不好駁她的話,只道:“夫人,二夫人就是今晚留在公館,也總不能安置在這兒。”

康雅婕薄薄一笑:“待會兒她醒了,我就叫人送她到客房去。怎麽?我想的會不如你周全嗎?”

湯劍聲莊重道:“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三公子有交待……”

“交待什麽?交待不許二夫人待在公館嗎?”

湯劍聲不願在這種口舌之爭上浪費時間,遂道:“那我進去問一問二夫人。”

康雅婕臉上略帶了一絲慍意:“我說過她睡了,你進去幹什麽?”

湯劍聲避開康雅婕逼視的目光:“麻煩夫人讓一讓。”

康雅婕怒道:“你想幹什麽?”

湯劍聲又向前邁了一步,語氣恭敬卻堅決:“麻煩夫人讓一讓。”

康雅婕不想他居然這樣冒犯自己,心內不由更加憤慨,如果不是邵朗逸的交待,一個侍衛長怎麽會這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她面色漲紅,厲聲對邊上嚇得不敢作聲的丫頭道:“瑞蕓,去叫周弘光帶他手下今天當值的人過來。”周弘光是康雅婕隨身的侍衛,她身邊的衛隊皆是當初從康瀚民軍中帶到江寧來的,邵朗逸為示尊重,也從未調換過。那小丫頭低著頭答了聲“是”,便慌慌張張地飛跑了出去。

湯劍聲面色微沈:“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康雅婕下頜一揚:“那要問一問,你是什麽意思?”

說話間,一片腳步聲由遠及近,七八個荷槍實彈的侍衛見了這個情形,都是萬分驚詫。康雅婕知道即便是自己的衛隊,對湯劍聲也有幾分忌憚,目光決厲地一擡手:“周弘光,你的槍。”

周弘光不明所以,卻也不敢違拗康雅婕的意思,解了自己的佩槍小心翼翼地遞過來,虛著聲音道:“夫人,您……”

康雅婕並不看他,拿過他的槍利落地開了保險,指住湯劍聲:“想想你自己的本分,滾出去。”

湯劍聲卻仍然沒有退開的意思:“只要二夫人一句話,屬下馬上走。”

康雅婕冷笑道:“我的話不如她的話有用嗎?”

“夫人,二夫人的孩子有什麽閃失,若是三公子回來您不好交待。”湯劍聲說到邵朗逸,康雅婕心頭一顫,可面上卻不肯服軟,周弘光見狀連忙勸道:“夫人,劍生性子犟,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您盡管罰他,犯不著動槍……”說著,給邊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上前佯裝去扭湯劍聲的手臂。他原想著先叫人把湯劍聲拉走,不料,湯劍聲不等來人近身,便突然出手,那兩人全無防備,電光火石之間已被撂翻在了地上。

康雅婕臉色驟變:“湯劍聲!你給我站住。”周弘光也沒想到這人有臺階都不下,急急叫了一聲:“劍聲!”卻見湯劍聲繃著臉道:“劍聲絕沒有冒犯夫人的意思,只是職責在身,務必要護衛二夫人母子周全。”他說罷,便朝康雅婕走過來。

周弘光正思量如何妥當地將他攔下,一猶豫間,康雅婕手裏的槍突然響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