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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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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我不想再見你了。”

她不想再見他了嗎?那麽,他就不會讓她再見到他。

可即便去死,他也該死的理所當然。

渭州是隴北沖要,風物迥異於關內,大漠長河,雪域蒼山,直截了當的雄渾坦 人胸臆為之一洗。此處是連接東西的鎖鑰,車馬輻輳,商旅雲集;且由來征戰之地,不少流落潰散的敗兵游勇亦不乏落草為寇者,因此邊匪猖獗。霍仲祺到這兒來是尋死的,卻沒想到有人比他更不愛活著。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兵,說他們是“兵”都擡舉了他們。他從前在沈州也好,在錦西也罷,虞浩霆麾下的嫡系都是奔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的軍容去的,即便不是嫡系,也能訓練有素,軍威不墮;然而涇源的兵,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霍仲祺到涇源的那天,還真有個保長抖抖索索來上報匪情,說道莊子裏抓出一個插千的土匪,不想這人是個狠角色,用碎瓦片插死了看守,摸黑走脫了。既有人來探風,那必是有桿子要來“砸窯”,那保長便慌忙來給官軍報信。

駐防在涇源的官軍不到五百,營長彭方城書沒念過兩年,從大頭兵混到現在,也就沒再往上指望了。這彭營長尚摸不清霍仲祺的路數,言辭之間就多有保留。雖說兩人同是少校銜,但二十出頭握著劉長官手信的少校和三十幾歲駐防在邊地的少校,就不可同日而語了。若是他無心在此盤桓,那自己亦不好表現的太積極;若他年輕氣盛,有心籍此撈點資歷,那自己也不可太畏縮叫他拿住痛腳。

霍仲祺初來乍到,亦不熟悉此地風土“匪”情,謙辭再三,只說自己多在江寧中樞,奉上峰之命到此歷練觀摩,自然惟彭兄之命是從雲雲。這彭營長見他態度誠懇並無驕色,推脫了兩句,便開口向那保長詢問詳情。霍仲祺聽他問的認真,且送走那保長之後即令副官叫了下頭一個姓孟的連長過來,諸般籌謀頗覺穩妥。不料此後直到第三日,那孟連長才點了人馬出發,一路行軍不緊不慢,不見半分抖擻精神,霍仲祺心下詫異,卻也不好直言,只作懵然求教。

這孟連長軍階低過他,又道他是個“欽差”,言談間十分客氣。此時看他面嫩,又受他一聲“大哥”一支煙,猜度他多半是剛畢業的軍校生,腰上那支叫人眼饞的魯格槍八成連活物都沒指過,便半真半假地念了點兒門道給他。

涇源多年匪患,周圍的莊子都自建了民團,長槍土炮多少也都有點家底,因此,敢“砸窯”的土匪想必有些斤兩。既然插千的走脫了,莊子裏已然有了防備,那土匪若有把握必然“速戰速決”,若無成算則不會動手。若是後者,官軍無非是去安一安人心,因此不用著急;若是前者,就叫民團先扛上一陣,打得差不多了,他們再出手,救人於急難,更叫莊民感念,“勞軍”也更加賣力——即便去的晚了,叫桿子砸了窯,他們跟著蹤跡追擊一番,殺傷幾個掃尾的匪眾或者抓出個把“照局”、“拉線”的通匪之人,也算“戰果”。

“再大的桿子,也不會明著跟官軍叫板。咱們去到莊子裏,桿子不來,他們是安生了,可到了年底,營座拿什麽跟上峰交代?總得有匪,咱們才有的剿。”

霍仲祺不料這些人竟如此油滑,皺眉道:“不能徹底剿了這些桿子嗎?”

孟連長“嘿嘿”了一聲,覆又作勢一嘆:“剿?怎麽剿?按讀書人的說法,土匪都是一窩子幾個洞的‘狡兔’!今天在涇源,明天就在固涼,咱們這點兒人,還能追過去?再說,他跑這麽一趟,咱們就點足了人馬去剿匪,別的莊子有樣學樣,咱們哪兒顧得過來?就算咱們顧得過來,日子長了,他們倚仗著官軍,民團就荒廢了……得叫他們也帶著點兒警醒!”

他前頭的話確還算是實情,可後頭這些就其心可誅了,霍仲祺聽著,不由心裏搓火,卻壓著不肯發作,權作不明世事,只一味和顏悅色地跟他套近乎。兩人並轡緩行,這連長愈發散漫下來,馬鞭子往身後虛劃了一下:“說句不怕挨槍的話,咱們這些弟兄能有什麽奔頭?當兵吃糧……”

一語未了,只聽“砰”的一聲槍響,隊首的一匹馬應聲而嘶,馬上的一個排長已栽了下來,肩上一朵血花,還能聽見罵聲,想必沒傷到要害。那孟連長頓時變了臉色,還沒來得及勒馬,一旁的山楊林裏已起了連串的槍聲,一把坐收漁利的算盤還沒撥好珠子,竟被人打了埋伏。

霍仲祺翻身下馬之際冷冷瞥了他一眼,也不開口,避在近旁的灌叢裏一面分辨突如其來的槍聲,一面打量這班官軍的動作。片刻之間,已覺得好笑,在此打埋伏的土匪人手和裝備都有限,不過是老套筒的毛瑟槍和自制的獵槍,加起來能有十支?另有兩支駁殼槍似乎是在一個人手裏,槍法還算可圈可點。這樣的人馬就敢來伏擊小七八十號官軍,倚仗的無非是手段刁鉆,要是他沒猜錯,大概有兩三個人是匿在樹上放槍,居高臨下倒是占了不少便宜。

這隊桿子的能耐固然有限,他們帶來的官兵就更可笑了,若不是那連長罵罵咧咧地叫人“散開”,這幫仁兄一驚之下恨不得自己人絆倒自己人,霍仲祺瞧著不免替這些土匪可惜,這會兒要是扔幾個手榴彈出來,就劃算得很了。

可自己就有點兒不那麽劃算了,他雖然是來尋死的,可跟這麽一幫人混在一起,他領章上那顆花跟著他本就委屈,這麽一來就更委屈了。

他正想著,還真有顆手榴彈撂了出來,眼看就要落在他身邊不到兩米的地方,還真是想什麽有什麽。他正要就地滾開,一眼看見邊上一個個頭不高的小兵竟是一動不動,一念閃過,搶過去把那顆正落地的手榴彈抓在手裏,朝林子裏響槍的地方擲了回去,轉臉對那小兵罵道:“這麽想死啊!”

一句話出口,才聽到爆炸聲,心道這擲彈的土匪也是個生手,手榴彈拉開引信五到六秒才才會爆炸,就這個距離,他扔得也太早了。轉念一想,土匪哪兒來的擲彈手?等到現在才扔出一個,可見這樣的東西他們也不多。

再看那面如土色的小兵,年紀不過十六七歲,也不知道是被手榴彈嚇的,還是被他嚇的,剛想安慰他一句,忽然想起那年在沈州,他對他說:“帶兵的人,厚賞嚴罰,恩威皆重。你的性子,格外要記住:慈不掌兵。”

他面色微沈,凜然掃了那小兵一記,再不理會他,那小兵回過神來,反而往他身邊挪了挪,周圍幾個軍士亦覺得這年輕人倒有幾分膽色。那邊一炸,槍聲滯了一滯,那孟連長便親自督著兩個班的兵猶猶豫豫往林子裏找,剛挪出去五六米,當前三人就相繼中了槍,餘下的人越發畏縮起來。

霍仲祺見狀心下一嘆,這哪兒是剿匪,分明是送上門兒被匪剿來了。想了想,對身邊那小兵低聲吩咐道:“去把你們排長叫過來,快!”那小兵連“是”都不答,站起身來拔腿就跑,霍仲祺眉頭一鎖,朝他喊了一聲:“彎腰,找隱蔽!”

一個紫黑臉膛的排長來的很快,低聲叫了一句“長官”,不等霍仲祺開口便道:“孟連長說,這點兒小狀況不值得您身先士卒,讓我帶您到視野開闊的地方觀戰。”

霍仲祺一聽就知道是那連長怕自己有什麽閃失,不好和上頭交待,不由心中冷笑:兵帶成這樣,就惦記著這點兒事,自己要真交待在這兒,還非栽給他不可了。他心裏這麽想,臉上對那排長卻是極和善地一笑:

“大哥怎麽稱呼?”

那排長一楞,連忙回話:“報告長官,我叫賀寶鼎。”

霍仲祺點了點頭:“賀排長放心,我在沈州和錦西都是上過戰場的,就算不會帶兵,也能周全得了自己。不過,我瞧著你們連長心地太好了些……我有個能立功的主意,不知道賀排長願不願意試試?”

賀寶鼎看他這個不慌不忙的作派確實像是歷練過的,然而於他的話卻不太相信,他是個粗人,也不擅做作, 嘴唇嘀咕道:

“立功也是我們長官的。”

霍仲祺聞言正色道:“你們連長讓你過來,為的是我大小是個‘欽差’,今天的事兒要是成了,我保你的功勞不會叫人昧了去,怎麽樣?”說著下巴朝前一揚:

“就這麽個打法,殺敵八百,自損一千,我這個初來乍到的都不忍心,您忍心?”

賀寶鼎低著頭想了想,猛一點頭:“長官軍令,我是要聽的。”

“你先找七八個會擲彈的準備好,等我的信兒,我給你手勢,你就讓他們拉引線,你數到三,叫他們一塊兒扔;剩下的人等前頭炸開,再沖過去……”

賀寶鼎聽他說著,已經理出了頭緒:“成,我這就去!”

“等等!”霍仲祺趕忙叫住他:“你手底下有沒有槍法好的?叫他過來。”

他叫個槍法好的人來,是想解決掉匿在樹上放槍的土匪,沒成想抱著槍過來的卻是剛才那個十六七歲的呆小兵,霍仲祺蹙著眉看了看他:“你槍法好?”

小兵畏畏縮縮地點了點頭:“長官,我天天給我們連長打兔子。”

霍仲祺嘆了口氣:“你跟著我,我讓你打哪兒你打哪兒,行麽?”

那小兵這次頭點得爽快:“行!”

趁著那邊吸引火力的工夫,霍仲祺帶著他往林子裏摸了一段,一停下來就低聲吩咐他:“十一點鐘方向,六十米,上面……”卻見那小兵懵然看著他,一臉呆相:

“……長官,啥方向?”

霍仲祺一怔,臉上忍不住寫出“拜服”兩個字來,他自己都是沒進軍校沒受訓的半吊子,就這麽一班人也算兵?

不過呆歸呆,小孩子槍打得確實還行,一槍放出去,樹上的人應聲摔下,霍仲祺剛想誇他一句,那小兵卻白著臉磕磕巴巴地說道:“長……長官,死……死了?”

霍仲祺打量了他一眼,約摸明白是怎麽回事,拍了拍他笑道:“是摔死的,不是你打死的。以前沒跟著你們連長打過土匪嗎?”

那小兵楞楞搖了搖頭,還是那句:“我給我們連長打兔子”,說完了也覺著自己有些不著調,又總結性地補充了一句:“這個……比兔子好打。”

接連弄掉了兩個居高臨下放冷槍的家夥,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多了,“擲彈手”一板一眼集中火力配合步兵不單土匪沒見過,就是那連長也沒見過,其餘的人看在眼裏,聲勢一盛,膽氣也壯了許多。在此處打埋伏的土匪原想著涇源的官軍素來疲沓,遇此一伏,不潰亦退,待重新點足人馬再來,那邊早已“砸窯”得手;卻沒料到這班官軍亂過之後竟真排開了個“剿匪”的架勢。他們原本人數就少,裝備亦遜,眼見拼之不過,彼此一打商量,放著槍要退,卻已然來不及了。

前後也就是一刻鐘的工夫,林子裏拖出二十多具屍體,另有七八個活口,那連長竟是面帶喜色,霍仲祺冷眼看著,心道我眾敵寡打了這麽一陣,他還真是有臉。

“長官!”霍仲祺回頭一看,卻是方才那姓賀的排長,沖他“嘿嘿”一樂:“長官是見過大世面的吧?您看著這是蒼蠅腿,在我們這兒就是燉羊肉了。不瞞您說,我們平日裏就是跟在人家後頭舀點兒剩湯喝。”說著擡手朝俘虜那邊一劃拉:“就這些,夠我們連長領一年的賞了。”

霍仲祺微微點了點頭,面上的神情半明半昧,見那孟連長朝自己過來,勾了勾唇角低聲道:“賀大哥,你想不想再多領些賞錢?”

賀寶鼎脫口便道“想!”說完才訕訕地找補:“長官軍令,屬下一定服從。”

霍仲祺道:“他們在這兒打咱們的埋伏,就是那邊‘砸窯’不順手,要是來得及,興許能弄個把匪首回來。”

兇器見血,便生戾氣,即便是庸弱之兵亦多少有些血氣,何況剛剛撈了這樣的便宜?因此那姓孟的連長很快就被霍仲祺攛掇起了興頭,一路奔襲,堪堪將正在圍攻民團的桿子打了個措手不及。

土匪見官軍已至,僵持下去亦未知是否還有援兵,只得退走。霍仲祺自忖不悉地勢敵情,也不敢貿然叫人追擊。那連長原還擔心這年輕人得了甜頭不肯放手,此時見他見好就收,欣喜之餘對這位莫名其妙的長官不由言聽計從起來。

霍仲祺深知今日之事有所僥幸,若這些“砸窯”的土匪死拼,就眼前這些人的士氣質素,怕是要“全軍覆沒”,自己固然不惜一死,但再不濟的兵也是人命,他卻不能拉著別人去“陪死”。

況且,這一帶匪患積年,這些土匪能混進莊子探風,又熟知官軍動向,別說土匪的家人親眷,就是普通人,為保家宅平安也好,貪圖財帛也罷,必有“通匪”之人,真說到“清剿”二字,卻不是動動槍就了事的。

他這麽一想,便不急著回涇源,叫那孟連長帶封信回去,挑了幾個人陪自己留下,有心訪一訪“匪情”。是以等到宋稷林發覺他不在渭州,查問之下,才知道他竟是真的“剿匪”去了。宋稷林一面派人去找他回來,一面向上請示,直請示到參謀本部,才知道這位霍公子不是調令丟了,是壓根兒就沒有調令。

不管怎樣,總長一句“讓他馬上回江寧”正叫他求之不得,不料,派去找霍仲祺的人卻空手而歸,說他去查看呼蘭山的“匪情”,一時之間沒有找到。宋稷林聞言又是一身冷汗,好在參謀部那裏並沒有催,好容易等霍仲祺回到涇源,已是半月之後的事了,宋稷林派了自己的副官和貼身侍衛趕到涇源接他,他卻不肯走。

宋稷林在電話裏勸了半天,明言是總長親令他立刻回江寧的,那邊默然片刻,忽然甩出一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就掛了機。

宋稷林沒有辦法,戰戰兢兢又跟參謀部請示,電話轉到總長那裏,虞浩霆撂出一句“他算什麽將在外?”,接著“啪”的一聲竟像是摔了電話。

宋稷林守著電話咂摸了半日,怎麽這二位像是賭氣的意思?萬般忐忑地把電話撥給了隴北的軍政長官劉慶賢,劉慶賢倒是不急不燥,聲氣沈穩:

“總長要是再催,你就把他綁到公署來交給我;總長要是不催,你就由他去。

不過,切記一條:叫你的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保護霍公子周全。

他要是出了什麽事,你就把你自己綁過來吧。”

宋稷林聽著只覺得背脊發冷,猶猶豫豫地提醒:

“您是不是跟霍院長打個招呼,請他老人家勸勸霍公子?”

劉慶賢輕笑了一聲,道:“霍院長的意思——就是讓霍公子先待在你那兒。”

柳浪間的蟬鳴還未連成一片,粼粼波光擁著碧葉田田,飄搖舒卷,菡萏 卻兀自秀瓣 ,恰如娉婷少女,紅顏羞矜,綠裙如雲。蓼花渚後身是個三面透空的茶亭,寶纖端著一盅楊枝甘露進來,喚了一聲“夫人”,笑吟吟地奉在顧婉凝面前,收回手恭謹地退了一步,低著頭覷了一眼那韶秀的側影,心裏卻辨不清是什麽滋味。

她是邵朗逸親自點來侍奉這位如夫人的,初初一見,心頭只蹦一句“合該如此”,若不是這般的楚楚顏色,又怎麽會叫三公子不管不顧一味要娶?可小喬初嫁正當是歡情美滿的時候,這位新夫人雖然不難伺候,但平素卻難見喜色,每日裏只是一味安靜,不是讀書彈琴,就是一個人在湖邊散步,偶爾起了興致也不過是叫人泛了舟蕩到藕花處折片荷葉把玩。三公子隔上五六日才來泠湖一次,不來的時候她也不問,就是見了面,兩個人也淡淡的,說不上疏遠也說不上親近。

旁人都說妻不如妾,可她瞧著,這新人還不如舊人呢!這些日子三公子就算來,卻也不在泠湖留宿了,這麽下去,還不知道將來是個什麽光景。她有心勸上兩句,可對著那樣一雙眼,卻怎麽都開不了口——那樣的一雙眼,像是冬夜天邊的星子,仿佛你要說什麽她都知道,仿佛你要說什麽,她都不在意。

正在這時,湖岸上一個撐著陽傘的嬌小身影轉到了蓼花渚的長廊裏,顧婉凝見了,淡淡一笑,轉臉吩咐道:

“寶纖,去拿份冰鎮的雙皮奶來。”

來人一路匆匆,隔著闌幹就朝這邊揮手,可一步踏進茶亭人卻停住了,連聲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來:“婉凝。”

顧婉凝拿過她手裏的陽傘擱在一邊:“安琪。”

兩人坐下來喝茶,陳安琪臉色發苦地端詳了她許久方才開口:

“你……你嚇死我了!你要幹嘛啊?”

婉凝不答她的話,反而笑問道:“你到我這兒來,你家裏知道嗎?”

“你現在還惦記這些?”安琪搖了搖頭,臉上也不知道是走急了熱的,還是別的緣故,騰起了淺淺兩朵紅雲:“反正我現在出來,他們不會問的。”

婉凝看了她一眼,剛要開口,正巧寶纖送了雙皮奶來,安琪舀了兩口,身上一涼,暑意便去了大半,等寶纖退了出去,便又急急問道:

“你到底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嫁到他表哥家裏來了?”

婉凝攪著燉盅裏的芒果西米,柔柔一笑:“沒有什麽,我覺得三公子很好。”

“我可不信!”安琪擱了手裏的瓷勺,聲音忍不住高了:“你和他……”

婉凝徑直打斷了她:“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說這個,有什麽意思呢?”

一句話說的陳安琪沒了聲音,她臉色一黯,低下頭去,半晌沒有說話,忽然一顆眼淚“啪噠”一聲落在鵝黃的洋裝上。

顧婉凝一驚,訝然道:“安琪,出什麽事了?”

安琪淚汪汪地擡頭看她,話裏猶帶著哽咽:

“沒有……我就是覺得,你們……那麽多事都……那麽難得在一起,怎麽會這樣呢?”

原來,她的眼淚是為她落的。

原來,在別人眼裏,她和他,那麽難得。

她心裏酸得發疼,想要說些什麽,胸口驟然一陣惡心,她背過身去幹嘔了幾下,陳安琪見狀,也顧不得哭了:“你怎麽了?”

婉凝撫著胸口回頭一笑, 陽光透過拂動的柳葉碎在她瑩白的面孔上,帶出一縷淒楚的溫柔:

“安琪,我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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