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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你怎麽罰我我都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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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致軒補了各色禮物回到青榆裏的時候,顧婉凝正在幫她外婆描刺繡的花樣。她脫了大衣,煙粉色的旗袍外頭罩著一件半舊的薄襖,淡藍的底子上星星點點灑著綠芯白瓣的碎花,顯是從前在家裏穿慣的衣裳。她靜靜伏在窗前,一邊低頭描著一邊和她外婆說話,一眼看過去,盡是少女的嬌柔清麗。她聽見謝致軒進來,停了筆擡頭一笑,謝致軒心裏便是一嘆:所謂“天生麗質難自棄”大約就是如此了,這樣一個女孩子,倒也只有虞浩霆才不算委屈了她。

到了傍晚,婉凝的舅舅、顧旭明還有舅舅家的兩個孩子都陸續回來,一席家常壽宴倒吃得頗有幾分熱鬧,梅家諸人對謝致軒都很是客氣,只有顧旭明冷眼看他,一句話也不搭。他心下疑惑,卻也不便詢問,等吃過晚飯,從梅家出來,顧婉凝才有些歉然地對他說道:“我弟弟他不是對你。旭明之前和學校的同學去行政院請願,被陸軍部的人抓了,在積水橋監獄關了兩個月”

謝致軒奇道:“他們怎麽敢抓小姐家裏的人?就算是抓的時候不知道,不用四少開口,侍從室的人打個電話過去,他們也要放人的。”顧婉凝頰邊微微一紅,輕聲道:“那時候我還不認識虞四少。”謝致軒聽了,忽然想起之前的傳聞,才恍然一笑。

今晚的戲剛唱到《冥判》,就有人推了包廂的門進來,顧婉凝和謝致軒回頭一看,正是霍仲祺。他笑吟吟地走到謝致軒身邊,低聲說了兩句,謝致軒看了婉凝一眼,笑微微地點了點頭。顧婉凝於戲曲上知道的不多,逢到關節之處,他兩人便解說一二,如是唱到《魂游》,外頭的侍從忽然敲門進來,只聽一個女孩子脆生生地說道:“你這些日子整天說公事忙,卻自己偷偷跑來看戲,也不叫著我們?”說話間,已有兩個女子走了進來。

顧婉凝一看其中一個仿佛見過,卻想不起來,但聽方才那人說話的語氣似乎是和包廂裏的人很熟,只不知道她說的是謝致軒還是霍仲祺。這兩個女孩子的衣飾儀態一望便知是出身名門,且當著自己也如此不拘,十有八九亦是虞家的親眷,便站起身來,探詢地望著霍仲祺,卻見霍仲祺似是皺了下眉。

謝致軒見狀,即開口向顧婉凝介紹:“這是舍妹致嬈,這一位是馮紫君馮小姐。”顧婉凝聽了便點頭致意:“謝小姐,馮小姐。” 謝致嬈年紀和顧婉凝相仿,樣貌亦十分嬌俏,她含笑打量了婉凝一遍:“顧小姐,你好。我們在學校裏見過。”

顧婉凝聞言一笑,怪不得覺得她有些眼熟,原來也是樂知的學生。她身邊的馮紫君卻不看顧婉凝,只是若有若無的點了下頭。顧婉凝本就不願和她們應酬,也不以為意,轉身坐下只是看戲。

卻聽謝致嬈嬌聲對他哥哥道:“你不叫著我也就算了,怎麽也不記得叫紫君姐姐?她可是頂喜歡季惠秋的。”

謝致軒笑道:“我沒叫,你們不也來了麽?”

謝致嬈眼波一轉:“你好多天不回檀園,母親隔三差五的念叨,念的我都煩了,不過,倒是有個人比母親還煩——日日一見我就問:‘你五哥不在嗎?’ ‘致軒還沒有回來?’ 紫君姐姐,是不是?”

馮紫君一聽,急急嗔道:“你亂說什麽?”

謝致嬈笑道:“我可沒有亂說。”她說罷,拉了拉謝致軒的衣袖:“有人得罪了紫君姐姐,還不快去負荊請罪?”

謝致軒道:“我怎麽敢得罪馮小姐?”他話似對著謝致嬈說的,目光卻帶了笑意落在馮紫君臉上,馮紫君被他看的面上一紅,連忙轉過頭去,佯作看戲。

謝致嬈已繞到霍仲祺旁邊坐下,口中卻道:“沒有得罪?你從法國定回來的那件衣裳我都看到了,顏色、尺寸明明就是給紫君姐姐選的,怎麽到了紫君姐姐生日的時候,卻換了一只別針?還和若槿姐姐那天戴在身上的一只是一樣的。謝少爺幾時做事情這樣不漂亮了?”顧婉凝隨即省起之前她在謝致軒家裏換的那件大衣,玫紅的顏色倒和馮紫君此刻穿在身上的絲絨長裙如出一轍。

只聽謝致軒淡淡一笑:“別針不比衣裳貴重?再說,我又不知道你們這些小姐太太們都要穿什麽戴什麽。倒是你,偷拆我的東西不說,也沒問清楚就去通風報信”

謝致嬈聽了,嘟嘴道:“那我問你,你那件衣裳哪兒去了?”

謝致軒一時語塞,他妹妹已狡黠地笑道:“紫君姐姐,今天五哥要是說不清楚,你可千萬不要放過他。”

他們正說著,霍仲祺卻忽然閑閑一笑:“你們要鬧,到別處鬧去,別擾了旁人看戲。”

馮紫君聞言容色一冷:“不用霍公子提醒,我們也知道,擾了誰都不能擾了顧小姐。我們這就走。”

顧婉凝聽她忽然拋出這樣一句,不由詫異。謝致嬈對他哥哥吐了下舌頭,也跟著馮紫君站起身往外走,仍不忘沖她哥哥補上一句:“待會兒散了戲,我和紫君姐姐要去錦園吃宵夜,你可一定要來。”說著又對霍仲祺促狹一笑:“小霍,你來不來?”

謝致軒在她頭上輕輕拍了一下:“沒大沒小!”

等她們兩人走了出去,霍仲祺低聲對顧婉凝道:“那個馮紫君你不用理她,她是馮廣瀾的妹妹。”顧婉凝聽了,神色一凜,端著茶盞的手也微微一抖。霍仲祺見她隔了這麽久,仍是心有餘悸的樣子,忍不住又在心裏把馮廣瀾罵了一遍,柔聲安撫道:“沒事的,待會兒我去跟外頭的人打招呼,不許放她進來。”

謝致軒見狀,想了一想,笑著說:“紫君是有些小姐脾氣。她也不過是因為之前廣瀾追求小姐,被四少逼出國去,有些心病罷了。其實顧小姐這樣出眾的女孩子,總是引人註目的,要是沒有人追求才奇怪,在旁人眼裏也是韻事,只是四少太珍重你,才難免行事有些過激”他還未說完,霍仲祺已截斷了他的話:“致軒!”

謝致軒見他神色竟有些焦灼,不由一楞,他只知道馮廣瀾得罪虞浩霆是因為顧婉凝,卻不知道事情的原委,馮紫君一班人說起來十有八九總是嫌怨顧婉凝輕浮妖嬈惹事生非,他便也以為是馮廣瀾追求顧婉凝犯了虞浩霆的忌諱。他此時說這番話卻是好心,想借此替虞浩霆開解上回岑琒的事情。

謝致軒正不明所以,卻見顧婉凝薄薄一笑:“韻事?謝少爺好風雅。” 謝致軒看她忽然變了臉色,詫異地望著霍仲祺。霍仲祺蹙眉沖他搖了搖頭,對顧婉凝說:“致軒不知道,他不是有心的。”卻聽顧婉凝幽幽道:“我知道別人怎麽想。”

臺上的戲一完,臺下就熱鬧了起來。

謝致軒和霍仲祺剛陪著顧婉凝從包廂裏出來,謝致嬈就翩翩如蝶般牽著馮紫君走了過來,還隔著人就對謝致軒道:“五哥,你能走了嗎?”

謝致軒微一皺眉:“我還有事情,你們去吧!” 謝致嬈立刻就嘟了嘴:“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能有什麽事?”謝致軒只好笑道:“我得送顧小姐回去。”

謝致嬈看了看顧婉凝,擡手指了一下他們身後的侍從:“棲霞又不止你一個侍從官,讓別人去送不也一樣嗎?”

謝致軒道:“那怎麽行?”

馮紫君聽了,秋波一橫:“致嬈,你也不想一想,顧小姐是什麽身份?哪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去送的。”說著,艷光照人的瞟了一眼謝致軒:“你不去,我們可走了。”她話雖這樣說,身子卻不動。

顧婉凝見狀,想著他們兩人的別扭多少也和自己有關,眼下顯是謝致嬈有意促著兩人和好,便對謝致軒道:“你去吧,我不過是回棲霞,也沒什麽別的事。”謝致軒聽了她的話,卻猶疑地看著霍仲祺,小霍微微一笑:“既是佳人有約,你就走吧,有我呢。”謝致軒又思忖了一下,對顧婉凝道:“那我就躲個懶,讓仲祺送小姐回去。”

霍仲祺陪著婉凝從春熙樓出來,便對跟在後面的侍從道:“你先回去吧,我和顧小姐去吃點東西。”那侍從答了聲“是”,卻又問道:“霍參謀和顧小姐是去哪裏?”說罷,又肅然補了一句:“何主任有交待,小姐的去向官邸一定要知道。”霍仲祺一笑,湊近他低聲說了一句,那侍從聽罷,立刻便點頭去了。

霍仲祺剛一轉身,顧婉凝想了想,說道:“我還是不去別處了,你就送我回棲霞吧,官邸一向都準備宵夜的。” 霍仲祺看了看她,笑道:“你不用回去等四哥的電話了。我下午去棲霞,致軒跟著你回家去了,正好四哥打了電話過來,聽說你不好好吃東西,就叫我們帶你去個地方。”顧婉凝疑道:“去哪裏?”

霍仲祺眼光閃動:“你猜不出麽?”

霍仲祺帶她去的是芙蓉巷。

此時雖已入冬,但這裏仍然十分熱鬧,街邊的食肆檔口都擺了熱氣騰騰的吃食,燈火明亮,行人如織。霍仲祺下了車,四下一望,笑道:“想不到四哥也帶你來這裏。”顧婉凝澀澀一笑:“我可不敢叫他來了。”霍仲祺詫異道:“為什麽?”

婉凝一邊走一邊和他說了上次虞浩霆在這裏受傷的事。霍仲祺聽了,心中一陣酸楚,緩緩說道:“婉凝,下午在官邸,我接了四哥的電話,連致軒要給你找只牧羊犬拿來玩兒的事,他都問到了我從記事起就認識他,從沒見過他這樣在意一個女孩子。他是真的喜歡你。”

顧婉凝低頭聽著他的話,握在身前的雙手緊緊攥著,一言不發。霍仲祺見她如此,便轉過了話題:“只顧著說話,倒忘了問你想吃什麽。” 他說著,只覷看顧婉凝的臉色,顧婉凝見他這樣緊張,遂展顏一笑:“不知道霍公子有什麽主意?”

霍仲祺看她笑了,才放下心來:“天氣冷,總要找點熱騰騰的東西吃”,說著,往周圍看了看,笑問顧婉凝:“你能不能吃點辣的?”

顧婉凝點了點頭,霍仲祺便道:“ 這裏有一家做錦西小吃的鋪子,面很不錯。”

顧婉凝跟著霍仲祺拐進一個更窄的巷子,一串紅燈籠背後就是店門,門臉不大,夥計也不大兜搭,走進去卻是一間開闊的大廳,三十多張四方的白木小桌,都配著條凳,一大半桌子都坐了人。顧婉凝一走進來,頗為引人註目,但霍仲祺陪在她身邊,軍服筆挺,腰帶上的槍套十分乍眼,他目光銳利地在大廳裏掃過一遍,便也無人再看他們了。

霍仲祺叫了兩樣湯面和幾樣小菜,終究不放心,又要了酸梅湯。顧婉凝先嘗了那面,湯濃面韌,味道鮮辣,倒是頗為開胃。霍仲祺看她食指大動的樣子,不由一笑:“棲霞的廚子真該換了。”

顧婉凝笑著說:“他們西餐做得比中餐好,而且,中餐似乎總是淮揚菜,吃久了,有些乏。”

霍仲祺道:“棲霞的菜單多半是依著虞伯母的口味用下來的,謝家祖籍淮賓,又是西式的家風。你不喜歡怎麽不跟四哥說呢?”

顧婉凝抿了抿唇,輕聲道:“反正,我也不會總住在那裏。”

霍仲祺默然了一陣,望著她說:“婉凝,要是我是說,萬一,將來你不和四哥在一起了” 顧婉凝手中的筷子一抖,只聽他接著道:“你要是有什麽事情,就來找我,我一定幫你。”

顧婉凝擡起眼眸,見他神色鄭重,笑容一暖:“多謝你了。不過,我可不想有什麽事再勞煩到霍公子。”霍仲祺聽了,神情便有些尷尬,人也僵在那裏,顧婉凝忙道:“我說著玩兒的。我知道,你總是好心願意幫人。”

霍仲祺莞爾一笑:“你也別再叫我什麽霍公子了,難道你當著四哥也叫他虞四少麽?”他話一出口,覺得有些不妥,但顧婉凝卻毫不在意的樣子:“我也叫你小霍,倒像是欺負你。”

霍仲祺笑道:“你叫我名字好了,起了名字不就是給人叫的嗎?”

顧婉凝促狹地瞧了他一眼:“霍仲祺!”

霍仲祺一怔,隨即笑著應了一聲:“到!”

顧婉凝掩唇一笑:“你答的慢了,是該罰你繞著陸軍部跑上一圈嗎?”

霍仲祺看著她蛾眉曼睩,暈生兩頰,燈下看來柔艷不可方物,連忙移開了目光:“你罰我什麽我都認。”

顧婉凝想了想,笑著說道:“那就罰你老老實實地答我一件事。”

霍仲祺無所謂地一笑:“你說。”

顧婉凝咬了咬唇,遲疑著問:“上次在雲嶺,你說你喜歡一個女孩子,那你現在和她在一起嗎?”

霍仲祺心頭突地一跳,強自鎮定著笑問:“你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顧婉凝擱了筷子,手肘撐在桌上,虛著聲音道:“你先答了我再告訴你。”

霍仲祺看著她,心中仿佛有許多細細的芒刺紮著——那你現在和她在一起嗎?他很想說是,卻只能淡淡笑著搖了搖頭。

顧婉凝見他搖頭,便試探著說:“陳安琪她很喜歡你。”

原來,她是為了這個,霍仲祺只覺得剛才那一點一點細密微弱的痛楚漸漸綿延開去,他深吸了口氣,面上一片漠然:“我對她沒什麽。 ”

“我也覺得你大概對她沒有意思,那既然這樣,你能不能不要和她走的太近?她”顧婉凝輕聲道。

“你不用說了”,霍仲祺忽然打斷了她,低著眉睫輕輕一笑:“我是個紈絝子弟,輕浮慣了,你怕我耽誤你的朋友。”

顧婉凝咬唇道:“我不是說你不好”

霍仲祺看著她,笑意溫和:“我明白。不過,你老想著別人的事情,怎麽不想想你自己的事情?”

顧婉凝不答他的話,端起杯裏的酸梅湯喝了一口:“太甜了”,說罷,又揀出桌邊的一個調料瓶子,倒了一些在面裏。霍仲祺看了一眼,笑道:“你不光能吃辣,還能吃醋。回頭我告訴四哥,叫他千萬留神。”

顧婉凝和霍仲祺吃過東西出來,夜已深了。兩人走到巷口,霍仲祺見婉凝輕輕搓著手,知道她是怕冷,忽然想到方才經過一個賣糖炒栗子的攤子,便對顧婉凝道:“你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顧婉凝見他轉身要走,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一絲不安,忍不住叫了一聲:“仲祺?”

霍仲祺回身一笑:“我去買點栗子。” 他轉過臉去,一低頭,一抹笑意便止不住地攀上了眼角眉梢。

巷口出入人多,街邊也擺了不少攤子,顧婉凝便被擠到了街上,好在這個時候也沒什麽車輛。她呵著雙手,想著日子竟過得這樣快,如今已是冬天了,她和虞浩霆到這裏來的時候,還是夏天。

她想起那對唱兒歌的小姐弟,“高樓高樓十八家,打開門簾望見她”,還有那碗加了什錦菜的豆腐澇,老板娘說“少爺吃了這一碗,必定前程似錦”。

前程似錦?他還要怎樣的前程似錦呢?

冬日的夜風寒意襲人,那人說,灃南和江寧遲早一戰。

遲早一戰?

“再過兩年,我帶你去西瀾江看月亮 ”,“我要讓這萬裏江山重新來過”

他的前程似錦,他的志氣,他的人生,卻是叫她最驚懼的東西。

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遲早會成一枚棋,不是他的也是別人的,或者,都是。

她覺得裹在大衣裏的身子冷透了,她的手微微抖顫著想要拂在腹上,他那天的話猶在耳邊——

“我們先要個孩子,你再去念書,好不好?” “你生個孩子給我,我就由著你走!”

她要怎麽辦呢?

顧婉凝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麽東西迫近,她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她還未及反應已被人用力推了出去,她完全失控地摔在地上,有人倒在她身邊,一抹黑色的車影幾乎擦著他們呼嘯而過。

她剛剛明白過來,霍仲祺已從地上撐了起來,伸手扶她:“你沒事吧?”他雖然關切,卻並不太緊張,他知道剛才她只是被自己推了一把,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磕傷了哪裏,此時此刻,他的心思卻都在剛才的那輛車上。

顧婉凝搖搖頭,扶著他站了起來,不料,剛走出兩步,身子便軟倒下去,她一只手死死攥住霍仲祺的手臂,另一只手去按自己的小腹,雪白的一張面孔幾乎是扭曲的,霍仲祺見狀甚是驚駭,連忙抱住她:“婉凝,你怎麽了?傷到你了?”

巨大的痛楚讓顧婉凝眼中浮出一層水霧,她掙紮著開口,那聲音幾乎已是□□了:“孩子仲祺孩子”,霍仲祺一楞,霎那間臉色已變得慘白:“孩子?你你有了孩子?”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婉凝,你別怕,我們去醫院,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霍仲祺一邊開著車,一邊握著顧婉凝冰涼的手:“馬上就到了。婉凝,不會有事的,你別怕”

而顧婉凝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了。

她只覺得疼,一股冰涼空冷不斷下墜的疼,就在她自己的身體裏拖拽著她,無處可躲,無處可逃,所有的力氣和暖意都被那猙獰的痛楚驅走了。漸漸地,她似乎感覺不到疼了,那痛楚依稀還在,只是她不覺得的了。她最後一眼看見的是霍仲祺焦灼的面容,她想跟他說“你別急,我好像沒那麽疼了”,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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