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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孤莊隱雄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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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神莊在一日之中,便被毀為一片廢墟,這的確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外人所知道的,就是滿地的浮土和屍體,雪與血交融,釀就了另一種淒慘。

兇手是誰並不重要,官府也無法破除這等奇案,雖然財神莊是爾朱家族的產業,在某些場合之中,權力和實力便代表官府,財神莊就是如此,至少在首界,在雙浮這幾塊地方,可以全權代表王法。肇事者連財神莊都掀了個底朝天,地方上的官府又如何能夠與這些人相抗衡呢?他們唯有乞求這些可怕的人物不要弄出太大的亂子已算萬幸了。

起義紛起,朝廷力弱,大軍都忙著對付起義軍,對此肆虐的小股流匪都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實在沒有多餘精力去治理這群流匪,免得激得這些人也反抗起義,可就有些得不償失了。也許正是這種姑息的政策,才會釀就亂世,才會激得風雲四起,民不聊生,但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亂世之中,更無清官,誰也不知自己命斷何時,所有的當權者都腐化不堪,重利盤剝,使整個北朝的局勢更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財神莊之毀,並不能說明什麽,頂多也只能告訴眾人,又有一股腐朽的力量消失了。

百姓們津津樂道,那些農奴們全都恢覆了自由,這的確讓許多人大感痛快。

痛苦和幸福是相對的,有人感到痛快,自然就會有人感到怒恨交加。

這些人,自然是爾朱家族的勢力。

爾朱家族的勢力在黃河以北可以說並不輸於葛家莊,但在黃河以南乃至南北兩朝之間,就要相差極遠了。

財神莊之役中,更讓爾朱家族看到葛家莊的實力太過可怕,那些人似乎全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戰士,無論是戰鬥技巧還是鬥志,都是一流的。

爾朱家族中的人,本還有輕視葛家莊之心,總認為他們再厲害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葛榮也只是一個暴發戶而已,二十多年的時間怎能與爾朱家族近百年歷史相比呢?可是,此刻他們才知道,自己錯得很厲害。

葛家莊的弟子全是以一敵二,卻仍然大獲全勝,這猶如給了爾朱家族一記悶棍,讓他們如食蒼蠅般難受。

爾朱兆受了傷,不僅身體受了傷,心靈也同樣受了傷,他的自信和自尊都受到了無情的打擊,在蔡風的面前,他竟然那麽不堪一擊,唯有狼狽逃命。而論武功,比不過蔡風那還沒什麽,可是他卻連蔡風的屬下三子也勝不了,在這一股中,三子和淩能麗的武功都給了他一記狠擊,破碎了他年輕一輩中第二高手的美夢。而且這次更是負傷而逃,無論鬥智鬥勇,他都比蔡風差一級,使他好強的自尊受到嚴重的挫損。

最讓爾朱兆感到恨怒的,卻是被他信任和重用的財神竟然是個奸細,讓這次行動功敗垂成,不能說與財神沒有關系。若非財神及時破開那道機關,蔡風又怎會及時趕到?那時,他就可輕易揭穿三子的假面具。雖然,這一切都在蔡風的算計之中,但爾朱兆仍不能不將一切的罪過歸結於財神這個奸細,也只有這樣才會使他心裏舒服一些。

財神是南朝的奸細,這點的確出乎爾朱兆的意料之外,其實也出乎爾朱家族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們一直都忽略了南朝。

蕭衍是個極有魄力之人,更不會安於現狀,自然想一統南北兩朝,而北伐的障礙不僅僅是元家和朝廷,更有北朝幾大家族。

鮮卑人最排外,要想奪取北魏,便先得將鮮卑的幾大宗族勢力拔除,沒有了這些勢力的支持,北魏朝廷就像沒有牙的老虎。是以蕭衍絕對不會放棄對四大家族的打擊。

蕭衍執政二十年,能將南梁治理成現在這種局面的確不簡單。這二十年中足夠做很多事,足夠他將自己的心腹滲入想要對付的勢力。

二十年,絕對不是一個短暫時間,財神在爾朱家族中一待就是十八年,可在這一役中才露出了真身,可見蕭衍早在很早以前就作了安排。

而爾朱家族之中究竟還有多少像財神這樣的人呢?其他家族中又有多少奸細呢?一旦有事,這些人會起到怎樣的一種破壞作用呢?這些不得不讓所有爾朱家族的人深思。

飛揚的白衫,激流的雪,殺氣如潮,天地霎時一片昏暗,昏暗始於兩只普通至極的掃把。

勁風揚起漫天雪霧,兩個枯瘦的老頭終於還是出手了,自始至終,他們都沒說過一句話,但卻有著讓人無法揣測的神秘。那是一種無法解釋的氣勢。

沒有人想象得到,這是兩個掃地的仆人,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卑微之輩。

雪本是白的,抑或可以說是淒慘的色彩,寒意四起,破開天地的一點亮芒,將那迷茫虛幻的雪霧生生劈成兩半。

白衣神秘人在最及時的時候出刀了。

只憑那霸烈而肅殺無邊的氣勢,已經讓人心驚。

心驚的是包問和晏京,他們並不是對這一刀的驚駭,而是對白衣神秘人的行動感到驚駭。

白衣神秘人竟然穿過了兩只掃把所織的羅網,自那洶湧如潮的氣勁之中穿了過去。

一滴滴鮮血,染紅了地上潔白的雪層。

那兩個枯瘦的老頭依然在埋頭掃地,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兩只掃把悠閑自得地掃著地上淩亂的積雪。

那白衣神秘人深深吸了口氣,回頭望了兩個枯瘦的老頭一眼,眼中盡是驚詫和駭異之色,明白剛才那瞬間發生之事的人,只有三個——他和兩個掃地的老頭。

白衣神秘人的臉全都蒙在白巾之中,但此刻臉色絕對不會很好,大概他這一生也不能忘記剛才驚天動地的一擊。

畢竟,他還是出來了,自那兩只掃把中走了出來。

“年輕人,你是第二個,一百四十七人中的第二個!”那兩個老頭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對白衣神秘人說話,只是他們的話是那般莫名其妙。

“他們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只出此一擊,就不再出手?”白衣神秘人的心中禁不住一陣疑惑,但他卻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細想,他必須走,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裏。

魔眼晏京和包問已經若幽靈般趨近。

“朋友,想走嗎?”包問冷冷地喝道。

白衣神秘人並沒有回答,他沒有必要回答這些廢話,只是以行動告訴別人——他想走!

白衣神秘人的身法依然快得讓人心驚,在潔白的雪地之上,像一個白色幽靈,甚至與大地顏色渾為一體,已經不分彼此。

血,一滴滴,一路上串成一道別具一格的風景,但不可否認這是一種悲哀。

驀然,白衣神秘人再次駐足,同樣是因為一個人,一個背朝著他的人。

此地離包家莊莊門只有十五步,門口的眾莊丁本來還有些惶恐的神色,此刻卻全都安定了下來。

就因為這個背朝白衣神秘人的人的出現。

白衣神秘人深深吸了口氣,他同樣看不到對方的面目,但他並不是一個五覺盡失的死人。

不是死人,就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對方那絕對不同尋常的氣息。

一個高手的氣息。

蔡風感到有點疲勞,那純粹是一種精神上的感覺,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江湖之中,他可以呼風喚雨,可是他總不明白,生命的真正意義究竟為何?難道就是將自己的權力、自己的一切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難道就是永無休止的殺戮?恩怨、情仇又是何物?紅塵世俗,為何總有這麽多的無奈?

“是自己做錯了嗎?是自己太過幼稚,抑或根本就不該清醒地過日子?不該去尋求生命那虛無的意義?”想著想著,蔡風禁不住澀然一笑。

“世人醉時,我獨醒;世人醒時,我獨行,笑罷紅塵,卻得黯然銷魂,又是何苦呀?”蔡風慨然低吟,然後長長吸了口氣。

元定芳睡意正濃,如海棠春睡,臉上紅雲依然若胭脂之美,昨夜之瘋狂的確讓她夠累的。

窗外,幾株寒梅,香氣怡人,靜靜的,似乎看到了又一個春天悄悄來臨。

蔡風的目光深邃得仿若無頂之天空,清澈之中,微有些茫然。

對生命的茫然,對天意的茫然,對世情的茫然。人生本就有太多的神秘,太多讓人難以理解的東西。

“嚓!”一截梅枝發出一聲輕響,帶著一團積雪,帶著幾朵含苞欲放的梅花輕緩地墜落在積雪上,其中一截更插入雪中。

蔡風手微揚,一股吸力將斷梅枝吸入手中,橫呈於鼻端,深深吸了口氣。

很香,那種清幽而柔和的香意深深躥入蔡風的每一根神經,直達五臟六腑,有一種讓人心醉的感覺。

“暗香幽幽傲寒立,只為佳客踏梅來。若是知音定共惜,若是故人酒相陪。朋友,何不現身一敘?”蔡風低低吟道,目光卻落在熟睡的元定芳身上,心頭湧起無限的愛憐。

“如果不是知音,又非故人,又當如何?”一個蒼老的聲音悠悠傳來。

“那只能見機行事。”蔡風並不感到意外,平靜地應道。

“好,本以為蔡風只是個武學奇才,卻沒想到文采也不落俗流。敢跟我去一個地方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院中響起。

蔡風扭頭外望,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禁不住有些吃驚地道:“是你?”

“是我!”那蒼老的聲音平靜地應道。

蔡風的眸子中閃過兩道淩厲無比的神采,卻轉身來到熟睡的元定芳身邊,將被褥整了整,小心翼翼地,似乎在完成一件極為精致的雕塑工藝。同時將元定芳那露在被外的玉臂放回被中,才輕輕在她額角吻了一下。

蔡風站直身子,長長籲了口氣,轉身靜望著窗外之人,沈聲道:“你帶路!”

“好,跟我來!”

風輕揚,微微的寒意使氣氛變得有些緊張,白衣神秘人靜靜地立著,手更緊緊握住了刀柄,直覺告訴他,眼前之人是他這些年來所遇到的最可怕的對手。

那是一種絕對與眾不同的氣勢,他見過的高手很多,但是擁有如此氣勢的人卻只有一個。那是一種王者的霸氣,一種幾欲讓眾生跪倒的氣勢,也許沒有高山那般巍峨的雄風,也許沒有大海那般浩瀚無邊的氣派,但卻有著一種常人無法攀比的氣勢,平常中又帶著高高在上的優雅。

“你受傷了?”那背朝著白衣神秘人的人淡然道。

“但還沒死!”白衣神秘人冷冷應了聲,並沒有半點領情的意思。

“當一個人死了之後,什麽也都沒有了,那還有何好說?”那背朝著白衣神秘人的人道。

“我沒死,可也是什麽都沒有,豈不同樣沒有什麽好說?”白衣神秘人冷冷地道。

“你就是慈魔蔡宗?”守在門口的那擋路者改變了口吻,淡然問道。

“是又如何?”白衣神秘人一把撕下臉上的白巾,露出滿面滄桑,但卻剛悍的容顏。

“莊主,將這小子交給我來對付!”包問沈聲道。

“你就是包家莊主包向天?”蔡宗冷冷地問道。

那擋路之人,緩緩轉過身來,一張紅潤而充滿光澤的臉似乎仍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正是包家莊之主包向天。

“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能夠自寒梅七友中的梅三、梅四兩人聯手一擊中活下來,你是一百四十七人中的第十個,但能夠自兩人聯手中殺出來的,你卻是第二個!”包向天欣賞地道。

“那第一個又是誰?”蔡宗冷冷地問道。

“這個你沒有必要知道。”包向天吸了口氣,仰頭望天,淡漠地道,心神卻似乎飛越到了第二個世界。

那也是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天氣和此際一樣寒冷,雖然往昔的歲月已經再也無法挽回,但包向天的心已經回到了十年前的歲月。

那一年,包向天四十五歲,也是他極為如意的一年,他的生平宿敵關漢平,終於死在他的手下,他更將關家的所有產業全都歸置於自己的名下。

關漢平乃是無敵莊莊主,其武功的確已達宗師之境,十年前的葛家莊僅與無敵莊和包家莊齊名,為北國三莊。葛家莊甚至排在末位,無論是財力和實力,皆是包家莊為首,可無敵莊卻與包家莊有世仇,爭鬥始終不休,這才使得葛家莊異軍突起,飛速超過兩大名莊。

終於在十年前的一個冬天,包向天以裏應外合之計鏟除了無敵莊,更擊殺了關漢平。

關漢平之女關鳳娥在當時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稱,包向天總想馴服關鳳娥,甚至不擇手段欲得到對方的芳心。

任何男人都絕對不會抗拒美色,更想占盡天下所有美好事物,包向天也不例外,於是擄來關鳳娥,將之囚於地下室中。

出乎包向天意料之外的,卻是他的兒子包傑早就在一年前便與關鳳娥私定終身,包傑知道其父之意,更明白現實中容不下他與關鳳娥結合,於是闖入囚室,帶著關鳳娥殺出包家莊。

包向天絕對是個只講名利之人,他本有兩子,大子包飛,次子包傑,論武功和資質,包傑的確是個不世奇才,雖然比包飛小三歲,可鋒芒已盡蓋大哥,武功更勝之。

包飛和包傑的心性也絕然不同,包傑性格寬和但卻極為倔犟和剛毅,而包飛卻心胸狹窄,對包傑的優秀極為妒恨,更懷疑包向天偏心,是以每每找包傑的錯處。包傑絕對不是個傻子,知道他與大哥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能避免的,這也是他不得不離開包家莊的另一個原因。

那天包向天不在莊中,包飛早知包傑與關鳳娥的關系,就安排了一系列的計劃,想找一個借口除去包傑。

事實上,他的計劃也算成功了,包傑果然按他的計劃一步步走了下去,但他沒有料到,包傑竟然闖過了梅三和梅四的阻擊,帶著關鳳娥沖出了包家莊,成了第一個活著殺出包家莊的人,但這的確是一種悲哀。

自此,包傑和關鳳娥在江湖中失蹤,甚至連半點消息也沒有,若空氣般消失無影。包向天因此大怒,全力出擊無敵莊,裏應外合之下,大破無敵莊,擊殺關漢平,可包飛卻也死在關漢平的致命一擊之下。

一年之中,包向天失去了兩個兒子,雖然包家莊如日中天,但卻無法抹去他心頭的傷痕,也正因為如此,這十年來,包家莊變得極為低調。

十年來,包向天無時無刻不在打探包傑和關鳳娥的下落,可是這猶如大海撈針,始終沒有半點消息。

有人傳說包傑與關鳳娥結合之後,已遠赴西域,在一個沒有半個熟人的地方過著平淡的生活,這才使包向天派人遠赴西域,至吐蕃國尋找,但是仍沒有任何消息。不過,卻結識了西域的一代高手華輪大喇嘛,更得見藍日法王與讚普。這就是西域高手怎會選擇包家莊的原因之一。

“莊主,過去的事情,何必再多想呢?”晏京淡然道。

“唉!”包向天長長嘆了口氣,卻並沒有再說話,因為他實在沒有必要再說什麽,那只是一段傷心的往事而已。

蔡宗有些訝異,似乎料想不到眼前之人,居然也會有一段讓他傷心的往事。

“難道也是與梅三、梅四有關?抑或就是第一個闖出梅三、梅四聯手合擊的人讓他傷心?”蔡宗心中這麽想著。

“小子,你是束手就擒還是要我動手?”包問冷冷地問道。

蔡宗心中暗驚包家莊中的高手之多,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可怕,至少他沒有料到會有寒梅七友那般可怕的高手,而眼前的包向天更是莫測高深。不過,他從來都沒有畏怯過挑戰!

“我並不習慣束手就擒,在記憶深處,也沒有束手就擒這個詞的存在,如果你想留下我,就自己動手好了,只是我得提醒你,任何想對付我的人,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蔡宗的語調極為平靜,卻自然透著一絲不卑不亢的氣魄,強大的戰意自他刀上如潮般湧出。

包問的眸子微瞇,自兩道細小的縫隙之中擠出兩縷鋒銳無匹的厲芒。

蔡宗的兩腿微分,白衣無風自動,猶如波浪般悠揚起伏不休。

地面上的雪如浪潮般湧動,寒風也在霎時變烈。

晏京負手而立,靜靜站在包向天的身邊,他對包問的信任,就像是對自己的自信一般。

包向天也極為相信包問,但他看蔡宗的眼神更多了一絲詫異。

包問身上的關節,一陣“劈啪”作響,望向蔡宗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頭獵物,一頭即將待宰的獵物。

“聽說你是一個很難對付的人?”包問似乎感到有些好笑地道。

“所以你要小心一些!”蔡宗不冷不熱地道。

包問似乎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緩緩地道:“敢對我說這種話的人,十餘年來還只有你一個。年輕人有一點最不好,那就是喜歡得意忘形!”

“老頭子也有一點不好——倚老賣老!”蔡宗的話似乎含有太多的譏諷。

包問和晏京同時一愕,包向天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似是重新認識蔡宗一般。

“該出手了!”蔡宗冷冷地提醒道。

“你似乎膽子很大?”包問並不急於動手,他深感這個對手絕對不是一般的對手,他更希望借拖延時間讓對方感到心中煩躁。

“因為我吃了熊心,也吃了豹子膽!”蔡宗的耐性更好,他能夠在沼澤之中生存下來,其中自然不可能缺少耐性。天下間,能與他比耐性的人,似乎並不多。

包向天負手望天,對眼前的年輕人又多了一絲興趣,更似乎很樂意傾聽這樣的鬥口戲。

包問似乎也深深感覺到,自己的耐性無法與對方相比,若再拖下去,也許只會對自己的心神不利,因此他必須出手。

晏京也松了口氣,他知道,蔡宗正在回氣,剛才與梅三、梅四交手,他已經受了傷,正因為受了傷,他才會如此耐心地與包問對話。否則,一個身在敵營中的人絕對不可能有這麽鎮定。

包問出手也還算把握到了一個好的時機,但就在他跨出第三步之時,忽覺眼前一片昏暗。

是一幕雪霧,出自蔡宗的腳下。

蔡風停下腳步,是因為他身前的人也停下了腳步。

“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蔡風似乎有些不解地問道。

那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蒼老的臉,發如銀,目如電,那矍鑠的精神中,自然流露出一種霸氣。

此人正是半個多月前與蔡風交手的神秘老者,只不過那時候的蔡風仍是絕情。那一次,雙方更是為了爭奪劉瑞平而戰。

那次的記憶並未自蔡風的腦中抹去,而且記憶極為深刻,因為那一戰他差點敗了。而對方更是一個絕對不能忽視的可怕高手,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武功,的確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

蔡風對這位老者的印象並不壞,就因為對方並沒有與他做出同歸於盡的打法,對他始終還算是有些恩情,只是他一直無法弄清對方的身份。

“既然前輩光臨敝住處,為何不一起喝幾杯呢?”蔡風繼續問道。

“老夫今日沒有心情喝酒。”老者淡然道。

“哦,前輩遇到了心煩的事嗎?”蔡風好奇地問道。

“你遇到了心煩的事?”那老者反問道。

蔡風深深吸了口氣,嘆道:“人世間不如意十有八九,我們年輕人遇到心煩的事情應該算是很正常的,不過,這世上的心煩之事也未免太多了。”

“年輕人定是為情所擾了。”老者似乎有些理解地道。

“前輩法眼通天。不錯,感情似乎是人永遠都無法摒棄的煩惱,我也找不到解脫的方法,有時候真想找處清靜之地大醉一場。”蔡風道。

“想醉很簡單,老夫這裏有酒有菜,不如一起來痛飲一場,讓煩心之事隨風而去,化酒而流如何?”老者道。

“哦,前輩竟準備了酒菜?”蔡風一驚,微喜道。

老者微微一笑,伸手一拂,地上的積雪應手紛紛卷飛,露出雪下以油紙層層包裹的食物和一大壇美酒。

“這壇酒乃是正宗的江津白幹,至少有五十年的歷史,這幾味菜更是本地名廚之作,雖然在冰天雪地之中,並不會太冷,因為是剛送來的。”老者指了指雪坑之中那一大堆食物與酒壇道。

“江津白幹?前輩竟從蜀中運來名酒,看來定是一個很懂得生活情調的人哦。”蔡風訝然道。

“若人不懂生活,那他活在世上也是白活,任何人只有先懂得伺候自己,才會懂得伺候別人。”老者淡然道,說話間已將油布包打開,露出香氣和熱氣四溢的菜肴,卻是一頭燒乳豬和幾斤熟牛肉與一些花生,更有糖醋排骨。

蔡風毫不客氣地拿起一柄小刀和一雙筷子,切了一塊乳豬肉大嚼起來。

“好,這裏的廚子手藝果然不差!”蔡風邊吃邊讚道。

“你不怕我下毒?”老者緊盯著蔡風好笑地問道。

“我怕,但我卻不相信你會下毒!”蔡風並不猶豫地道。

“世上的事並不能憑直覺去做,你為什麽肯定我不會下毒呢?”老者極有興趣地道。

“因為我相信一個高手的品格,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以前輩的武功,要勝過我並不是一件很難之事,又何需下毒呢?”蔡風依然大嚼道。

“你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要勝過你,也許有可能,但那所付出的代價定然慘重無比,如果下毒,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老者順手也夾起一塊糖醋排骨道。

“不錯,也許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但我卻知道自己的直覺絕不會錯。來,讓我為前輩倒酒!”蔡風揭開酒壇的泥封道。

一股濃郁的酒香飄了出來,即使像蔡風這樣並不會品酒之人也知道酒的純醇。

油布包中還準備了兩只酒碗,蔡風極為熟練地倒了兩碗。

那老者不由得愕了一愕,淡然一笑道:“你的確很自信,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蔡風信口答道。

“想不想弄清楚我是誰呢?”老者又問道。

“想!來,先喝一碗!”蔡風的回答依然很簡單。

“那你為什麽不問?”老者一飲而盡,奇怪地問道。

“我想要問的太多,因為我知道前輩會告訴我的,而且很快!”蔡風深深望了老者一眼,淡然道。

“哦,你就如此肯定?”老者更為訝然。

蔡風籲了口氣,並不急於倒酒,卻仰天做了幾個深呼吸,舒活舒活筋骨道:“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前輩今次的來意。”

“什麽來意?”老者反問道。

“你是來找我算賬抑或是試招的,對嗎?”蔡風平靜地望著老者問道。

老者的神色微顯震蕩,驚訝地望著蔡風,良久才籲了口氣道:“這是你的直覺?”

“也會是事實!”蔡風道。

“不錯,我也不想再作隱瞞,老夫乃叔孫世家的老祖宗——叔孫怒雷!”老者緩緩地道。

“什麽?”蔡風雖然早就想到對方可能極有來頭,但怎麽也沒有料到對方竟會是叔孫世家的老祖宗叔孫怒雷。以他的修為,此刻也難以抑制心神的震動。

那老者望了蔡風一眼,微微一笑,道:“喝酒!”

包問心神微怔,一抹冷電已破霧而出,若不見首尾的神龍向他脖子上纏到。

然後,包問就看到了一條手臂,不!應該是無數條手臂,幻成一幕靈奇的暗雲。

後發而先至的殺招迸射出無盡的殺機。

“叮……”包問用的是一柄折扇,一柄鋼骨折扇,在間不容發的剎那間,擋住了對方瘋狂的一刀,而他的另一只手便若鶴喙般襲向那條化成幻影的手臂。

包問的眼睛猶如電光,竟然無比清晰地捕捉到那幻成一片暗雲的無數手臂的真實體。

“當!”意外的卻是,那條手臂竟似包上了一層鐵片,金屬般的脆響幾乎讓包問頭皮發麻,這不僅僅是來自手指間的劇痛,更是由於來自陰暗角落的一腳。

真正的殺招並不是刀,也不是手臂,而是致命的一腳。

穿破雪霧,那一直潛隱的勁氣若山洪般狂瀉而出,激得雪花四射。

包問退,退比進更快,可是卻仍快不過蔡宗蓄勢已久的一腳!

“砰!”雪霧再起,卻是因為兩股瘋狂的勁氣在激湧,造成一個個輪回的旋渦,將地面上的雪花旋轉,再次升入空中。

包問的神色有些難堪,他的確是太小看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或許正如蔡宗所說,老頭子最愛倚老賣老,這的確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包問並未骨折,也未曾受傷,蔡宗那要命的一腳並未踢到他的身上,而是踢在另外一只腳上。

正是那只腳解開包問之危,卻是魔眼晏京的腳。

那是一只極為豪華的腳,精致的鹿皮靴上嵌著一顆璀璨的明珠與一顆奪目的寶石,更在靴的周邊鑲上了一層金絲。

晏京的確有這種嗜好,他並不喜裝飾別的地方,唯有一雙腳,是他最看好的。在包家莊中,數晏京的腳最為豪華,連包向天也不得不承認。

晏京的眼睛絕對非同一般,更有著一種異樣的魔力,包問沒有看出蔡宗的殺招,而他卻看到了。是以,他才可以及時擋住蔡宗那奪命的一腳。

蔡宗的功力之高的確有些出乎包家莊幾人的意料之外,也超出了蔡宗的年齡局限。

包問沒有再次出手,對付一個後生晚輩,他並不想聯手對敵。因為他認為這是沒有必要的,以他在包家莊的身份和地位,如果與晏京聯手對付一個後生晚輩,只是丟包家莊的臉。因此,他只是袖手旁觀,目光迥迥有神地註視著蔡宗的一舉一動,甚至不放過每一個動作的細節。他不敢小看蔡宗,至少此刻再無輕敵之心。

包向天依然是那麽優雅,似是在看流雲中掠過的寒鴉,聽那刮起的冷風,更似感受天地間那種異樣的靜謐。

天地並不是靜謐的,靜謐的只是人之心靈,包向天的心境便靜得猶如空寂幽谷。

雪花狂舞,卻並不能侵入包向天周身二丈範圍之內,至少在這方圓二丈中,依然是一片靜謐的世界。

蔡宗的身形完全隱於雪霧之中,他的狼皮衣被黃尊者撕裂,故換成一身白衫,這正是雪的顏色,也便成了他最好的保護色。

蔡宗最善於利用這一點。

晏京的外號為魔眼,其半生修為,在雙眼所下的工夫絕對不少,但他也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雪霧中蔡宗的存在。在雪野中作戰,他與蔡宗這自雪山中走出來的人相比,仍要差上一籌。

雪霧流轉,形成一道道氣旋,卻是被刀氣所牽引。

刀,亮如雪,人、刀、雪,竟然融為一體,不再分彼此。

晏京一楞神之間,所面對的便成了一團巨大的雪球。

沒有刀,沒有人,一切的殺機,隨著巨大雪球的旋動而狂漲、四射,更不斷地有雪花相聚,凝於雪球之上。

晏京還從未見過這般景象,他的眼力再好,也不知道蔡宗的招意如何,但卻可清楚地看到雪球旋動的速度。

“轟!”晏京的袖中竟滑出兩根鐵棍,短小而精巧,閃亮著烏光。

雪球被這沈重的一擊,擊得轟然炸開,晏京的步履竟被那旋動的氣勁吸扯得稍稍滯緩。

雪球炸開,白衣飄飄,卻有著千絲萬縷的寒芒當頭罩下。

刀,在虛空中織成一張網,其實,也不能算是網,竟像是一朵驟綻的睡蓮,鋒芒如電般向四周擴展、暴射。

“好強的一刀!”包向天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便保持著他應有的沈默。

晏京的鐵棒在手中劃了兩個太極圈,竟成兩張烏盾。

“當當……”毫無花巧地硬碰,一陣清脆而悠揚的響聲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能量,使人聽之熱血沸騰。

大雪飛揚,場中一片混亂,更是迷茫一片,唯有包向天等少數幾人可以洞若秋毫。

晏京吃虧在他的絕技根本派不上用場,蔡宗出招根本就不用眼睛,這的確讓他大感英雄無用武之地。

他根本無法找到蔡宗的眼神和目光,更不能通過眼神影響對方的鬥志,相反,他還因此而分心,落於下風。

蔡宗退,揚刀而立,晏京也退,胸脯在劇烈地起伏著,晏京的手臂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蔡宗的刀招猶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暴風驟雨般的攻勢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年輕,有時候更占優勢,年輕正是一種本錢,無論是體力還是活力及鬥志,都不是晏京所能夠相比的。

蔡宗的刀,崩出了一道缺口,竟像鋸齒一般,顯然這並不是一柄稱手的刀。

刀,並不影響人的鬥志,蔡宗睜開眼睛,如夢似幻的眼神,透著一種沈沈的濕氣,就像被沼澤的霧瘴所籠。

晏京終於捕捉到蔡宗的眼神,更接觸到了他的目光,可是他有些失望,因為他並不能捕捉到對方目光中實質的東西。在蔡宗的目光中,只有那無邊的空洞,甚至像是黑暗中的獸眼。

這是一道根本就不可能受制的目光,根本就不可能!

晏京從來都未曾想過,世上會有人擁有這般目光,那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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