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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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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在遠處喧鬧著,這邊的氣氛確實詭異地安靜了一瞬,率先打破這古怪氛圍的竟是姒幽,她看了趙振一眼,又望向趙羨,平靜地道:“我們不回去麽?”

聞言,趙羨笑了,溫和答道:“現在就回去。”

他說著,又向馬背上的趙振頷首笑道:“皇兄,眼下時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不等趙振說話,他便攬著姒幽離開了,不遠處候著的王府仆人立即上前跟隨,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那一抹如雪一般的白色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再也看不見了。

趙振仍舊坐在馬背上,空氣靜默,隨行的兵士侍衛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招了他的黴頭,心裏暗暗叫苦,晉王爺是從從容容地走了,留下他們這一群人,隨隨便便拉一個出來都是出氣筒。

十數人戰戰兢兢地站在寒風中,許久都沒等到安王的一句呵斥,心裏不由疑惑,難不成今日他們的王爺轉了性子了?

下一刻,便有帶著怒意的聲音傳來:“蠢貨,就沒一個人過來扶我下馬嗎?!”

趙振氣急,不知道為什麽,剛剛雙臂突然就麻了起來,失去了知覺,他本以為過一陣子就會好了,卻沒想到這麽久過去了,兩條胳膊還是沒有反應,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了。

若非如此,他豈能那般輕易就放趙羨與那名女子離開?真是見鬼了。

幾個侍衛立刻上前,七手八腳地把安王殿下扶下了馬,趙振仍舊覺得兩條手臂是麻痹的,根本無法動作,遂惡狠狠地道:“先回府,派個人去宮裏請太醫來,剩下的人繼續守在這裏,直到河堤上的百姓都疏散了。”

“是!”

回到晉王府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姒幽洗漱之後,坐在絨毯上,手裏捧著那個美人宮燈,仔細地打量著。

宮燈上的角斷了三個,還有兩個折了,八幅美人圖也破了三幅,宮燈燈架上有一道明顯的裂痕,顯然是被人一腳踩中過,只是幸好做工尚算堅固,沒有給踩成八瓣兒已經是萬幸了,也幸好宮燈被擠掉之前,裏面的蠟燭已經熄滅了,否則恐怕會燒起來。

姒幽捧著那損壞的宮燈仔細看了半天,向寒璧道:“有沒有小木塊?”

寒璧聽了,立即答道:“娘娘稍等,奴婢這就去找一些來。”

不多時,她回轉來,手裏果然拿了許多木塊,還散發出幽幽的木頭香氣,她笑著道:“這些都是上一回給娘娘做木架子的剩下的,娘娘您看合不合用?若是不好,奴婢再去換。”

“夠了,”姒幽接過來,道:“多謝你。”

寒璧笑了笑,見她拿出了刻刀,便沖明月使了一個眼色,兩人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守在門口候著,沒多久,便見有丫鬟提著燈籠進了院子,趙羨來了。

寒璧與明月立刻行禮:“奴婢見過王爺。”

趙羨望了望屋子裏透出來的昏黃燭光,問道:“阿幽睡下了麽?”

寒璧輕聲答道:“還沒有,娘娘在刻東西。”

“嗯,”趙羨輕輕叩了門,三聲輕響過後,這才推門而入,為了防止寒風吹入,他進去之後便立即合上了門,卻見少女正坐在絨毯上,如往常那般,赤著雙足,手裏拿著刻刀,一點點雕刻著什麽。

見了他來,姒幽也沒動,依舊專註地盯著手中的物件,趙羨湊近了,才發現她旁邊放著的那個美人宮燈。

火燭兀自靜靜燃燒著,將姒幽的側臉暈染出一抹溫暖的光,落入眼底,宛如金色的螢火,點點流光,美不勝收。

直到現在,趙羨的心才算真正安定下來,然餘悸猶在,叫他後怕不已。

鋒利的刻刀將木塊削得光滑,漸漸有了些許輪廓,姒幽手中的動作分外靈活,過了片刻,她淡淡開口道:“怎麽了?”

趙羨盯著她的手,道:“阿幽,我今日很擔心。”

刻刀倏然停下,姒幽轉過頭望向他,眼裏有著明顯的不解:“擔心?為什麽擔心?”

趙羨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指,然後無比嫻熟地翻過來,輕輕捂在手心,道:“我以為你不見了。”

姒幽沈默片刻,她感受著那只手掌傳來的暖暖的溫度,道:“你身上有我種下的心蠱,若是我不見了你也不必著急,我總會來找到你的。”

我總會來找到你的。

這看似隨意說出來的一句話,於如今的趙羨來說,不啻於一句情話。

如此矜持而含蓄,卻又十足地動人心魄,令他那顆心都要為之狂跳起來了。

深夜時分,街上已經宵禁了,到處都靜悄悄的,唯有未滅的燈籠還懸掛在街道兩旁,寒風吹過,微微搖晃著,在地上漾出了一片朦朧的影子。

一道灰色的影子飛快地穿過了街角,鉆入了巷子裏,宛如鬼魅一般,速度之快,叫人不由疑心自己花了眼。

今夜本就無月,比起外面的長街,巷子裏更是漆黑無比,伸手不見五指,若是有人進來,兩眼一抹黑,只能摸著墻走了。

而那灰影卻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滿是雜物的巷子,到了一戶人家的後門處,隨手一撥弄,門便開了,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緊接著,一點寒芒挾裹著咻然風聲疾速飛來,在寂靜的夜色裏分外突兀,灰色人影猛地一側頭,只聽咄的一聲輕響,是利物刺入木頭的聲音。

“你還知道回來?”

女子冷冷的聲音在暗處響起,灰色人影猛地松了一口氣,怒道:“江七,你是想殺人滅口嗎?”

那赫然是江九的聲音,江七冷淡地道:“殺人滅口不是這麽用的。”

江九小聲地呸她,才呸完,便聽江七問道:“我的匕首呢?”

江九頓時沒聲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忘了……”

空氣靜默了一瞬,江七道:“你出去之前才說了,若是沒帶回來我的匕首,就提頭來見。”

她說著,走近前來,手中的匕首挽了一朵漂亮淩厲的花,輕飄飄地道:“既然沒有匕首,那頭總該有吧?”

江九頓覺脖子一涼,他猛地往後縮了縮,慌忙喊道:“江七!我可是你親弟弟!”

“你在用一百文錢賣掉我的匕首的時候,還記得我是你親姐姐嗎?!”

江九不由心虛,小聲道:“我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了……”

他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了什麽,立即道:“我今日碰到了一樁事情!你聽了一定會震驚的!”

空氣安靜片刻,江九又信誓旦旦道:“真的,你信我!這件事情可比你的匕首重要多了。”

不遠處傳來女子的一聲輕哼,道:“把門插上,滾進來。”

江九心裏頓時松了一口氣,立刻照辦,屁顛屁顛地跟著進了屋裏,屋子不大,空蕩蕩的沒什麽東西,正中央擺著一張桌子,桌上點了一盞微弱的燈,穿著黑色勁裝的年輕女子正坐在一旁,眼神冷漠。

江九走到她面前,二話不說,伸手就去擼她的衣袖,江七一把拍開他的手,道:“做什麽?”

江九堅持到:“我看看。”

這次江七不再阻攔,袖子被順利挽起,幽幽的燭光下,一道細長的紅線在皮膚上蔓延,一路爬到了手肘附近的位置,很快就要越過去了。

江九的聲音沈了下去,問道:“還有多久服藥?”

江七表情有些不耐煩,但還是簡潔答道:“三天。”

她再次拍開江九的手,將袖子放了下來,擰著眉頭道:“你發什麽瘋?”

卻見江九不答話,把自己的袖子粗暴往上一擼,湊到她面前來,道:“你看。”

“看什——”江七原本不耐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借著燭光,她清楚地看見,少年胳膊內側的紅線,只有一半,她猛然擡頭,道:“怎麽回事?”

江九深吸一口氣,低聲道:“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我們身上的毒,可以解。”

他慢慢地說:“姐姐,只要解了毒,我們就再也不必像現在這樣,如豬似狗一般地茍延殘喘了。”

江九將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來,江七聽罷,沈默許久,才問道:“她想要多少銀子?”

江九:“足夠支撐晉王府二十年的開支,也就幾百萬兩?”

江七二話不說,起身就走,道:“我覺得我這條命並沒有這麽值錢。”

江九連忙一把拉住她,急切道:“姐姐!”

江七掙開他,英氣的眉略微皺起,反問道:“你哪兒來的底氣,覺得我們能弄到這麽多銀子?”

江九的眼底閃過狡猾之意,道:“誰說沒有?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我們想解毒,其他人就不想麽?”

……

次日一早,姒幽醒來的時候不見趙羨,寒璧悄悄打量著她的神情,小聲道:“王爺去上朝了,特意吩咐奴婢們別吵到娘娘。”

姒幽點點頭,她穿戴齊整,寒璧便將昨日的舊衣裳收起來,準備拿去洗衣房去,哪知拿了幾件,便有什麽東西落下來,她疑惑地拾起來一看,驚訝道:“銀票?”

姒幽轉過頭來,道:“是我的。”

寒璧立即不再多問,雙手奉上,姒幽想了想,又叮囑一聲道:“你不要告訴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就很明顯了,寒璧有些驚訝,又有些不解,但是她還是乖順地點頭:“奴婢知道了。”

姒幽將那銀票收起來,心裏卻想著,江九什麽時候會再來找她。

她倒是不擔心對方不來了,畢竟他身上的毒似乎很厲害,若是不解,唯有死路一條,生而不易,誰都想活著,縱然是茍延殘喘,這一點就連姒幽自己也不例外。

卻說趙羨那邊,上早朝時,文武百官皆是如往常那般排序列隊,趙羨的正對面,就是安王趙振,兩人對視許久,確實趙羨率先露出一絲微笑,是趙振一向最討厭的那種笑,不鹹不淡,不遠不近。

這就是他不喜歡趙羨的原因,太虛偽,也讓人覺得太遠了。

在趙振看來,趙羨就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也就趙玉然那個丫頭片子傻呵呵的,什麽都看不出來。

他率先移開了目光,望向金鑾殿上,靖光帝已經坐定了,文武百官們如往日那般,開始議事。

“西山全省去年未降瑞雪,開年至今不見滴雨,恐有旱事,臣以為……”

朝議沈悶無比,趙振身為武將,覺得頗是無聊,上朝實乃人生頭等浪費時間的事情,卻又不能不來,恨不得早點撥軍滾去邊關,也好過在這裏受罪。

不過一旦去了邊關之後,恐怕再想見那個女子便是萬難了……

一想到昨夜的那抹倩影,趙振便不由發起呆來,他二十幾年來頭一回紅鸞星動,怎麽偏叫老四那只笑面狐貍捷足先登了,真是老天不開眼。

趙振神思不屬,一晃眼,一個朝會便過去了,他混在文武百官之中,擡腳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打了個呵欠,心道,這倒黴的朝議總算過去了。

然而才走到一半,就被劉春滿叫住了,他面上賠笑,躬著身道:“安王殿下,皇上宣您去禦書房一趟。”

趙振心裏咯噔一下,頓覺不好,這又是哪個該死的禦史參了他一本?

一扭頭,卻見趙羨站在不遠處,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朝他看過來。

趙振扭頭跟著劉春滿走了,一邊琢磨著那笑,怎麽看,怎麽都覺得他像是在幸災樂禍。

下了朝,趙羨就去了刑部,年初靖光帝一道聖旨,讓他來刑部任侍郎一職,趙羨雖然不是很情願,最後到底還是來了。

他一個胳膊肘,現在還擰不過大腿。

到了刑部之後,無非就是坐著看看案件卷宗,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事情安排給趙羨了,一個上午過去了,很是安逸。

這安逸直到趙羨看到了一份卷宗,是一樁人命案子,臘月十八,山陽省陵南知州被殺,一家五十四口慘遭屠戮,兇手是一夥窮兇惡極的流寇,在當地官兵抓捕之時,拒不伏法,公然反抗,被就地處決,剩下兩名匪寇留了活口,對案子供認不諱,已於臘月二十六日處以斬決。

案發時間為臘月十八,處決犯人是在臘月二十六,一共不到十天時間,就迅速將案子告破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只是一個雞毛蒜皮,偷雞摸狗的小案子。

這些也就罷了,真正引起趙羨註意的,是一張圖紙,地方官員審理命案時,往往會將一些作案兇器與工具等等有關的東西畫出來,放在卷宗裏,作為佐證。

趙羨的目光凝在那張圖紙上,那上面畫的是一把短刀,畫圖的人很仔細,將刀柄上的紋路也畫了出來,那竟是一條游魚的模樣。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條魚,眼底漸漸泛起冷色。

迄今為止,這是他第三次看到這個印記了,第一次是在大秦山附近遇刺的時候,第二次是在姒幽買回來的匕首上,第三次,則是在一樁朝廷命官被滅門的命案卷宗上。

這也未免太巧了一些。

等下午的時候,趙羨正在桌案後坐著,裏間傳來了刑部尚書的聲音:“去年那一樁陵南知州徐如海被殺的案子可結了?”

刑部右侍郎祝元乃答道:“是結了,年後才將卷宗送來,大人可要看看?”

“卷宗你看過沒有?”

祝元乃頓了一下,才有些心虛道:“還,還沒,下官這就去找。”

刑部尚書朱海軒登時怒了,沒好氣道:“堂堂一個朝廷命官被滅了門,這等重要的案子,卷宗送來了你都不看一眼?”

右侍郎頓時不作聲了,任由朱海軒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才氣沖沖道:“卷宗呢?”

右侍郎立刻道:“下官這就去找。”

話音才落,便聽見門被篤篤叩響,他一擡頭,正見著新上任的左侍郎,晉王趙羨站在那裏,手裏舉著一卷厚厚的卷宗,道:“尚書大人,您說的,可是本王手裏的這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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