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天嵐選了一款黑色的車，老戴興高采烈去付錢，正好這時候周浩揚打電話來，問要不要去接他們。

“不用，我自己開新車回來。”戴天嵐回答說。

周浩揚囑咐了兩句諸如“路上開慢點”一類的話，就把電話掛了。

戴天嵐把手機放進包包，一轉身，楞住了。

曹子陽站在她身後。

他看著她，深沈的目光裏隱隱有些期盼，似乎期待著她能對他說點什麽一樣。

只是現在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戴天嵐擡步往裏面走，擦身而過的時候，曹子陽抓住了她的胳膊：“戴天嵐……”

戴天嵐只好停住腳步，垂下視線看著他的手：“你放手，就不怕她看見麽？”

曹子陽並不松手，只是深深地看著她，好像要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麽：“如果……”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我現在說後悔了，你能不能原諒我？”

原不原諒現在有什麽意義？她就要結婚了，他也要結婚了，從此以後，大家就是不相幹的兩個人，陌生的。

“都過去了。”戴天嵐慢慢扯開他的手，“我們以後都會有各自的家庭，原不原諒又有什麽意義？”

不遠處張媛正往這邊過來，戴天嵐不想徒增事端，邁步離開了。

張媛刷完卡後發現曹子陽不見了，後來4S店的工作人員告訴她，你男朋友去外面了，張媛這才走過來。

遠遠就看到戴天嵐和他一起站在落地玻璃外面，心裏頓時又恨又氣。

“你們在幹什麽？”

她一副興師問罪的質問模樣令曹子陽很不爽快，隨口回了句：“說話。”

我們在說話。

張媛當然知道他們在說話，問題是他們到底說什麽了？

曹子陽顯然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張媛跟在他身後有點不依不饒：“你是不是還想著她？”見他不說話，又說，“我看你就是對她念念不忘，既然這樣，你幹嘛要答應和我結婚？”

曹子陽不想和她當眾吵架，覺得丟人，又知道張媛的個性，任性起來是不管不顧的，他索性一句話封死後路：“你如果不想結婚，我會同意。”

張媛果然噤聲。

沒有比這更有效的。

曹子陽最近心裏越來越煩躁，以前他就算初來乍到一點成績也沒做，還是有人願意仰望一臉高貴清冷的他，放個屁人家都要說是香的，但是現在呢？

就算上次的企劃案得到了上面一致的肯定，他在部門裏受到了重用，可是背後傳來的全都是不屑一顧的聲音。

人真是個矛盾的生物。

當他和張媛正式在一起之後，他的才能，他的玉樹臨風，他身上所有的閃光點在那些人的眼裏全都不存在了，他們的眼裏只看到一個吃軟飯的慫蛋。

曹子陽後悔了，他突然覺得幾個月前，他對自己的人生做出了一個錯誤的規劃，這樣的悔意在每一次碰到戴天嵐的時候變得越來越強烈，所以他沖動了，忍不住上去跟她說話，想跟她懺悔。

但是戴天嵐的反應很快又把他打回原形。

她不是以前那個迷戀他的戴天嵐了，而他也不是那個動則引起眾多女生轟動圍觀的曹子陽，他沒落了，腐朽了，變成一個連他自己都瞧不起的賤男。

八月十七號，離周浩揚的公司開業只有一天，離曹子陽和張媛的婚禮同樣只有一天。

戴天嵐像平常一樣上班下班，下班後回了家。

晚上七點多鐘的時候，他接到一個陌生電話，雖說是陌生的，沒有顯示人名，但是戴天嵐總覺得那組數字有點熟悉。

她接聽了。

“天嵐，是我。”曹子陽的聲音從那頭傳來，聲音聽起來有點怪。

戴天嵐想掛電話，曹子陽又說：“你知道我現在在哪裏麽？我在……”

曹子陽打了一個嗝，戴天嵐聽出來了，他肯定是喝酒了。

“曹子陽，我們已經結束了，你明天就要結婚了，請你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曹子陽沒有再給她打來，然而幾秒鐘之後，她卻收到一條短信，點開發現是一張照片。

光線昏暗，戴天嵐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是學校籃球場。

大晚上的，他跑去那裏做什麽？

手機一震，又一張照片進來。

這回地方變了，是學校實驗樓，戴天嵐搞不懂他要幹什麽，照片卻不斷傳來，兩分鐘一張，最後就到了實驗樓的天臺上。

“天嵐，我覺得活著很沒意思。”手機上出現一行字。

戴天嵐心裏一驚，難道他要做傻事？繼而想起幾天前在汽車4S店碰到他時不同尋常的舉動，戴天嵐心裏就有點恐慌。

這恐慌並不代表什麽，只是一個正常人對一條生命的惋惜，無關乎其他感情。

戴天嵐打下一行字：你先下來，有什麽話好好說。

你還願意跟我說話麽？曹子陽很快問道。

戴天嵐咬著嘴唇琢磨了一下，她覺得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刺激他為妙，大晚上的他一個人在學校的樓頂上，貌似又喝了酒，如果真的一時沖動跳了下去，她會不會成為間接兇手？

雖然他曾經對不起她，但她還沒有恨得要眼看他去死也無動於衷的地步。

“你先下來，我們見一面。”戴天嵐打下一行字，或許她和曹子陽的事情確實需要好好談談才能做個了斷。

曹子陽很快答應她：我在籃球場等你。

A大有兩個籃球場，一個位於體育館內，一個位於戶外，戶外的籃球場坐落在一片灌木叢中，三面都被樹木包圍，只有一面面朝大路。

戴天嵐和曹子陽提到的是戶外的籃球場，因為當年戴天嵐就是在那裏看他比賽並被籃球砸中的。

戴天嵐把車子停在了學校門口的路邊，然後步行到籃球場。

沿著水泥路的臺階走下去，戴天嵐看到了坐在看臺邊的臺階上抽煙的曹子陽。

他竟也學會了抽煙。

曹子陽看她來了，站起身把煙頭扔在腳邊，踩滅了。“你來了，坐。”

說完他自己坐下了，戴天嵐覺得如果她不坐，這樣的聊天姿勢的確很奇怪，便在離他一個人的位置上坐下來。

一時沈靜，似乎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裏，當時你就坐在這個位置上……”過了一會曹子陽打破僵局，開口說起從前。

“其實你一進來我就看見了，”說到這他笑了一下，仿佛沈浸在往事的美好之中，“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不情不願地被人拉進來，我當時在想，這個女生是誰？她怎麽能對我視而不見……”

男神也很自戀，也有足夠自戀的條件。

習慣了被人追捧，那些對他趨之若鶩群起圍觀的人，他大多毫無印象，對他視而不見不理不睬的，他反而印象深刻，也許還忍不住會多瞧上一眼。

人就是這樣，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當回事，別人怎麽可能把你當回事。

當時的戴天嵐在曹子陽心裏就有那麽一點點特別。

“後來，我的球就砸中了你，你說是不是很巧？”他說著，轉過頭去看了戴天嵐一眼。

結果看到戴天嵐似乎並沒有搭腔的打算，他心裏有點失望，卻又繼續說：“後來我陪你去配眼鏡，還一起吃了飯，分別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女孩子將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相處，也許我太驕傲了，直到後來我看到學校展示窗裏你的作品，我似乎才找到一個主動找上門去的理由……”

戴天嵐聽到這裏，心裏有一點點驚訝，她想不到高傲清冷的曹子陽，當時的心境竟然是這樣。

被追捧慣了的人，就連喜歡一個人都要找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不知道是該說他驕傲還是別扭，跟自己別扭。

現在仔細想想，有些事情還是有跡可循的，比如布置畫展，留到最後的總是他們倆，同學買來的盒飯不合口味，曹子陽會主動提出跟她換……

或許因為不夠自信吧，當時的戴天嵐有那麽一點遲鈍。

“畢業的時候，我聽說你去了盛宇，我便放棄了去上海投行的決定……戴天嵐，”曹子陽，轉過臉來，“我做這些事，都是為了跟你在一起。”

四周很靜，周圍草叢裏傳來蟲子啾啾的叫聲，戴天嵐在曹子陽一臉期待的眼神裏轉過臉來，四目相對，她輕輕一笑：“可你最後還是舍棄了我。”

戴天嵐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沒有怒氣沒有抱怨，只是一句實事求是的陳述。

曹子陽心裏卻像被針紮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種類似被戳破謊言的尷尬，他扯笑一下，說：“你說老天爺是不是覺得他眷戀我太多了，所以要收回一些……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過得有多艱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來的……”

戴天嵐從他斷斷續續的口吻裏能聽出他的不甘和委屈，然而，這究竟和他舍棄她有多大的關系？

“你覺得我會因此看不起你，還是你在我這兒失去了自信？曹子陽，你別自欺欺人了，你變掉的不是家庭環境，也不是生活條件，而是你的心。”

心變了，就沒得救了。

你曾經喜歡過我又怎樣？

我在你眼裏有多好又怎樣？

然而你，最終舍棄了我。

一個在困難來臨時會舍棄我的人，我怎麽能再信任他，跟他共度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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