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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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牛~肉~面~~~~”高登仰著下巴，一字一頓地念著面館招牌上的幾個字，聲調忽高忽低，稀奇古怪，惹得旁邊桌的大人孩子咯咯笑。
“兩位想吃些什麽？”老板走過來問，手一直在圍巾上擦著。
“哦，還有一個人沒來，先不點。”
“那我先給兩位倒杯茶過來？”
“那敢情好，老板你可真會做生意，該你賺大錢的！”
老板很快就把茶端了過來，笑得很憨厚，“小本生意，不敢說什麽賺大錢。”
“你謙虛而已，對了，看你的招牌寫著周家牛肉面，老板，你姓周吧？”
“是啊，我粗人一個沒什麽文化，當初開面館的時候也不知道該用什麽名字好，索性就直接叫周家牛肉面了，省事。”
“她也姓周，算起來，你們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呢，”高登呲牙咧嘴，“都是一家人了，應該有點優惠吧？”
“這……”本來以為是普通嘮嗑沒想到是一個坑呀，還真沒見過這麽講價的人。
周安喝了一口茶，見老板為難地杵著，說話了，“老板你去忙吧。”
“哎！”
“切！好無聊啊，清清什麽時候才來啊？”
“你能不能別敲杯子？”
剛才作弄人家老板這會又把碗敲得“叮咚”響，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
“要不然我敲你？”
“你就不能安安靜靜坐著等一會嗎？”
“不能！”
像是故意作對一樣，高登把碗敲得更響了，周安無可奈何，端著自己的杯子坐到另一桌，誰知道剛坐下那個人也跟了過來。
“你是不是想說我很無聊。”
“是。”
“該換詞了，你說你來G市也兩年多了，怎麽就學不會一些新詞呢？總是說別人無聊，其實你才是最無聊的，”高登發自內心地說，“你真是我見過最悶最無聊的人了。”
“那你還坐過來？”
“你臉可真大，面館就這麽丁點大，一夥人還分兩桌，你還讓不讓老板活了？幹嘛？為什麽這麽看著我？”高登見她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警惕地問。
“你…….算了。”
“什麽算了，最恨別人說話說一半了！接著說。”
“是你自己讓我說的啊？”別到時候又發脾氣。
“對，我讓你說的，你盡管放膽說就是了！”
“要不還是……”
“說！”
周安不情不願地把話吐了出來，“你真是我見過臉皮最厚的人了。”
“……”
“是你讓我說的。”
“……媽的！”
姍姍來遲的柳清清見高登一副要蔫不蔫的樣子，用嘴型問周安，”他怎麽了？”
周安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不好意思我來遲了，你們想吃什麽，今天我請客。”
“說什麽呢？有我在怎麽可能讓你請客？”
“為什麽你在我就不能請客了？”
“我男的你女的，你說我一個男的能讓女生請客嗎？那我成什麽人了？”
柳清清無語望天，“想不到你是這麽大男子主義的人，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女生付錢很正常！”
“什麽年代了女生付錢都不正常。”
“那你是不是還覺得女生結婚後就應該留在家裏相夫教子，不能出去工作了？”
“留在家裏有什麽不好？一向都是男主外女主內的啊。”
“懶得跟你扯，你這種人就應該生活在古代，現代不適合你，周安你說是不是？”
周安被兩個人，四雙眼睛盯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來吃一碗面而已，怎麽會探討起這種家庭問題來？而且這種問題對他們來說還太早了吧。
“額，我吃牛肉面，你們呢？”
“我也是。”
“我也是。”
周安向老板招手，“三碗牛肉面。”
“馬上來！”
“什麽精工細作，什麽真材實料，什麽湯汁濃厚，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不也是一碗面嗎？我看它和街邊的牛肉面根本就沒啥區別嘛。”高登一邊走路一邊吐槽，嘴裏還含著牙簽。
“你覺得呢？”柳清清問周安。
“一般吧。”
“我也覺得很一般，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都說它好吃，名不副實，以後我們都別去了。”
“那裏的茶還不錯。”
“茶？”
“嗯，很香。”
柳清清一開始還有些費解，不過在看到周安舔了舔唇的時候卻笑了，“你這個人也太好糊弄了吧，一杯茶就把牛肉面不好吃的事情給蓋過去了。”
“一碼歸一碼，面是一般，可茶是好茶。”
“你應該不會做‘為了喝茶而特意跑到那家店吃面’這種事情吧？”
“怎麽可能？”
“哇，你還別說，我剛才不知道多怕你會笑瞇瞇地說，‘會’。”
高登把幽怨的臉放在兩個人中間，“你們在說什麽？”
“說你壞話，行了吧，”柳清清用手推開他，“走開啦，跟黑白無常似的，嚇我們一跳。”
“誰讓你們小聲說話大聲笑的，不知道這樣對另一個人很不公平的嗎？！”
“大男子主義的人根本就沒資格說公平兩個字。”
高登覺得很冤枉，“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說我大男子主義，我怎麽就大男子主義了？我那樣說還不是為你們女的著想？”
“謬論就是謬論，說一千道一萬它還是謬論，周安，你說對不對？”
又開始了，周安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指了指天，“……好像快下雨了，我們走快點吧。”
兩個人不自覺得擡頭，天空晴朗，萬裏無雲，下雨的機率應該跟被水嗆死的機率差不多。
“噗噗……”
“嘖，這種人……”
周安羞愧地低下了頭，人被逼急了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他們剛剛又逼著她表態，左右看過都沒什麽東西可以用來做擋箭牌，情急之下看都沒看就指著上面準備借雨遁了，誰知道今天的天氣會這麽好？
“失敬失敬。”
“失敬你個頭啊！”
“安啊，你太好笑了，簡直就是我的開心果。”
這是周安來到高家的第三年，蘭姨和高叔對她一如既往的好，高登和她的相處也漸入佳境，小盛長高了許多，柳清清待她情同姐妹。
一切都在向好的發展，周安覺得很滿足，殊不知這令她感到滿足的現狀正悄悄地改變著。
☆、虎父無犬子
大年初一，鞭炮聲響個不停，周安捂著耳朵站在小盛後看他玩炮，輕輕一劃，白煙冒起的時候就扔在空地上，“嘭”的一聲，紅紙漫天飛舞。
貼著張飛關羽的門被踹開，周安聽到蘭姨在屋裏面罵罵咧咧，“大年初一你也要我罵你嗎？把門踢壞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愛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橫豎我就這樣子了。”
“你沖我發什麽火？你要是有本事就留下她，留不下就認了這個死理！家裏人做錯了什麽要受你這種氣？”
“我沒本事行了吧？我沒本事！”
“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別說人家柳清清，就是你親娘我都不樂意看你一眼，高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媽！”
正月初一是不能吵架的，要不然一整年這個家都會倒黴的，周安雙手合十，嘴裏念到，“各位神明有怪莫怪，千萬別動怒了，有怪莫怪……”
“孫悟空也有求神的時候？”
睜開眼，是穿著大紅色棉衣的柳清清，她打扮過了，梳了一個淑女的發型，腳下套著的是半高的靴子，這是她的父母從香港帶回來給她的，周安在年前就已經見過了。
“好看嗎？”柳清清在她面前轉了一個圈。
“好看。”
“我媽說香港的女生都這麽穿。”
“挺好看的。”周安很真誠的再說了一遍。
“傻了，就會說好看，”柳清清用腳點了點屋子的方向，“今天的份吵完了？”
“吵完了。”
“高登真是小孩子脾氣，我是勸不了了，希望他自己慢慢能接受這個事實吧。”
“姐姐，炮沒有了。”
“哎呀，小盛今天真帥。”
“清清今天也帥。”
柳清清聽了孩子的話直樂，他應該也想稱讚她，只是不知道用什麽詞語好，聽到自己對他說帥後就直接借用了，還真是可愛。
“給你錢自己買，不過要回來才能放，”周安把五塊錢放進他衣服的兜子裏面，想到他剛才的話，糾正他，“應該要叫清清姐姐。”
拿到錢的孩子很高興，根本就沒有聽周安在說些什麽，“姐姐我去買炮了，清清我去買炮了！”
“好，買多一點啊。”
周安不太明白，“為什麽他叫我姐姐卻不叫你姐姐呢？”
“因為你很像大人啊。”
“我和你一樣大的。”
“我說的不是年齡，是給人的整個感覺，”柳清清有板有眼地開始分析，“你呢，很自律，知道什麽事情可以做什麽事情不可以做，不可以做的事情你絕對不會逾越半步，還很有擔當，在你身上絕對不會有推卸責任的事情發生，不止這樣還相當的有分寸，你自己說你像不像大人？”
“是這樣的嗎？我怎麽沒這種感覺。”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
“我問一下啊，你剛才說的那些，應該是好事吧？”
柳清清狂點頭，”當然了！這種類型的人都是很好的人。”
類型？看來還有其他人也跟自己一樣被她劃分為“很像大人”的人，不過既然是好事，那多點這樣的人也沒什麽。
“你爸你媽是明天就回香港了嗎？”
“嗯嗯。”
周安又問，“那你呢？什麽時候過去？”
“可能還要半個月吧，說是這麽說，誰知道到時候會怎麽樣？”
“也是。”
關於她要去香港的事情其實父母早就問過她幾次，之前她都下不了決心，但是奶奶身體有事，香港的醫療比這裏的要好很多，一家人長談後的結果就是全家搬去香港定居。
一直不敢跟周安和高登說，一來是舍不得二來就是怕像是現在這樣。
高登的性格太急躁了，要他一下子接受，根本就不可能。
想到這裏，柳清清的心裏七上八下的，很不好受，她故作輕松地問，“怎麽，我還沒走就開始想我了？”
“一路順風。”
“說的也太早了吧？”
“到時候我會再說一遍的。”
“感謝你，”一輪嘴炮過後柳清清抓起周安的手，幽幽地說，“那什麽，我走了你要看著點高登，讓他別再犯傻了，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聽說大學裏面都是美女。”
周安對於這個忽然而來的重任很是抵觸，“你怎麽不自己跟他說？”
“也要他肯讓我說話才行啊，沒說兩句就發神經，我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來，進來，之前還沒來過高叔叔家裏吧？”
“來過一次。”
“是嗎？年紀大了不記事了，既然來過那就更加不用客氣了，快進去坐吧。”
連團圓夜都要工作的高叔忽然回來了，還帶了一個人回來，周安有些驚訝，“高叔你回來了？”
“回來了，哦，清清也在啊。”
“嗯，”柳清清也沒想到會這這裏見到趙連勤，短暫的發楞後連忙找其他的事情說，“祝叔叔……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好，利利是是，”高志坤掏出兩個紅包，“那我就祝你們兩個學業進步，心想事成。”
“謝謝叔叔。”
“謝謝高叔。”
“這個是連勤，說起來他也是在一中念書的，你們有見過嗎？”
周安把紅包收進袋子裏，點頭，“見過的。”
“那大家都是熟人了啊，哎，都別站著了，進屋聊吧。”
柳清清指了指家裏的方向，“叔叔我就不進去了，我媽還在家裏等著我呢。”
“哦，這樣啊，那你快回去吧。”
“嗯。”
“新年快樂。”
趙連勤楞了楞，回頭，柳清清已經跑走了，他最後能看到的就只有她因為跑動而飛起來的衣角。
那聲新年快樂很小聲，可他還是聽到了，總覺得她今天好像不太一樣，可是到底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
或者是自己的到來讓她不方便了吧。
高志坤像很多中年男人一樣一回到家就找另一半出來招待客人，“你蘭姨呢？”
“好像在閣樓。”
“跟她說有客人來了，哦，高登也在那裏吧，讓他也下來。”
“哦。”
趙連勤雙手遞上水果籃，“高叔，這個。”
“你這孩子，我說了來我家不用帶禮不用帶禮你非要帶，我們又不是外人。”
“今天過節，應該的。”
“你啊，什麽都好，就是太客氣了。”
“哎呦呦，這是誰？”謝美蘭貓著腰從樓上下來。
“阿姨好。”
“好好好，好長時間沒見了，你好像長高了很多呀。”
“有一點吧，”趙連勤臉帶歉意地說，“我應該多來看阿姨的。”
“老高你聽聽，這孩子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高志坤哈哈大笑,”虎父無犬子，趙大哥的孩子怎麽可能不會說話？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嗎？”
“看看你高叔叔，也不知道有他什麽事，笑成這副樣子，”謝美蘭叨咕了丈夫一句又熱切地問，“今天在阿姨家裏吃飯吧？嘗嘗阿姨的廚藝？”
“那就麻煩阿姨了。”
“這有什麽麻煩的？我現在就去準備，你先和你高叔叔坐一會。”
謝美蘭把裝著各種各樣小零食的盒子放在趙連勤面前後便回了廚房，因為有客人，要做的事情也比平常多，周安也過去幫忙了，客廳裏就只剩下高志坤，趙連勤，還有一聲不啃的高登。
“你怎麽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還沒睡醒？”
高登抹了抹臉，“沒有，我出去找高盛。”
“他玩著呢不用你去找，”高志坤凝著他，“連勤來了也不知道打聲招呼，我是這麽教你的？”
“高叔叔，洗手間在哪？”
“洗手間啊？那邊，走到盡頭就是了。”高志坤用手比劃方向。
“哦，好的。”
高志坤當然知道趙連勤在這個時候去洗手間是為了什麽，這個孩子也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心性品行他都很清楚，簡直是趙大哥的翻版，八面玲瓏，人情達練。如果說趙大哥的圓滑是在官場多年歷練的結果，那這孩子大概就是耳濡目染了。除了學到父親為人處事的方法也遺傳到了母親的那份悠然從容，所謂人中龍鳳，大抵就是說這種孩子吧。
回頭再看看自己的兒子，一樣的年紀，和別人相差的何止是一點兩點？他從不奢望高登能有多大成就，可至少待人接物這種事情，他應該是可以做好的。
“臉比鍋底還黑，你想幹嘛？”
“我幹嘛了？”高登反問，“一回來就看我不順眼，又不讓我出去，事情都讓你一個人全幹了，我還能幹嘛？！”
“你，你這是什麽態度？”
“我就這種態度，你要是看不下去我就走。”
“給我坐下，”高志坤把人攥到凳子上，”現在有客人在我先放過你，遲點看我怎麽教訓你!”
周安本來以為趙連勤吃完午飯就走了，可是他沒有，直到晚飯結束，她連碗都洗完了他還坐在客廳，而且和小盛玩成了一堆，感情好得不得了的樣子。
藍色的飛行棋登頂，小盛歡呼，“我贏了，我已經贏了四，不，五局了！”
“對啊，你已經贏了五次了。”
“哥哥，我們再玩，這次我讓讓你，讓你贏一局。”
天真的話逗得一屋子的人都在笑。
“謝謝你了，不過這樣不太好，這樣吧，我回去練習練習，等我練好了我們再玩，怎麽樣？”
“一言為定。”一根短短的手指勾了出來。
趙連勤笑了，也伸出自己的手指，“一言為定。”
“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你真的不用和高叔叔這麽客氣的，反正車子還停在外面。”
“不用了，”趙連勤搖搖頭，“而且我也不是客氣，阿姨做的飯太好吃了我好像有點吃撐了，走走就當作是消化了，更何況又不遠。”
聽到這話謝美蘭笑得合不攏嘴，”喜歡吃以後就多點來，阿姨做給你吃。”
“好，今天讓你們費心了，我就先回去了。”
“那什麽，高登，你送送連勤吧。”高志坤沖裏面的人喊了一句可是坐在電視機前面的高登好像沒聽到，紋絲不動，周安在高叔第二聲喊出之前毛遂自薦，“要不我送吧？”
“你送？”
“嗯，我們是同班同學，我來送吧。”
☆、心跳
西街到大院確實不算遠，走路的話大概需要二十幾分鐘，但是他走得實在是太慢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到那裏。
春節應該是所有節日之中最熱鬧最有氣氛的一個節日了，放眼望去，紅通通的紙屑鋪滿了地，並且還有越堆越厚的跡象，街道並不寬敞，兩旁卻擺滿了琳瑯的攤子，各種香味飄在空氣中，油炸的滋滋聲，頭頂上煙花的轟隆聲，此起彼伏。
在這個紅色的日子裏一個小孩吸引了周安的註意，她蹦蹦跳跳地從另一面走來，手上提著一個黃色的燈籠，金黃金黃的，在這條街上很是紮眼。
“喝糖水嗎？”
旁邊的人忽然停下腳步，地方正好是那個小孩在的糖水攤子，周安覺得可能他誤會了。
“不喝了。”
“喝一碗吧，我也想喝。”
“可是，”周安想到他剛才的話，“你不是吃撐了要走路消化嗎？”
趙連勤把手從袋子裏抽了出來，“雪梨山楂糖水，幫助消化的。”
她沒有回話也沒其他反應，趙連勤再問，“喝嗎？”
“嗯……把一碗糖水喝進肚子裏面，然後希望這碗糖水可以幫助消化……”
“你想說這樣做很奇怪？”
“不奇怪嗎？”
“奇怪。”趙連勤踢了踢腳邊的鞭炮紙繼續走，他百分百肯定山楂真的有幫助消化這個功能的，可是他的百分百在聽到她的話後卻不再是百分百了，她說的確實也有道理。
既然吃撐了卻還要往肚子裏面塞東西，然後再讓這東西幫助消化……
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笨，簡直笨死了。
“剛才有個小孩子提燈籠了，你看到沒有？”
“看到了。”
“那你說她奇怪嗎？”
“不奇怪啊。”
“為……為什麽？”趙連勤轉頭看她，有些不明白她對“奇怪”的判斷標準了，“是春節又不是中秋，她拎著一個燈籠出來難道還不奇怪嗎？”
不就是說了他一句奇怪嗎又不是很過分的話，竟然還要拉人家一個小孩子出來墊背，這個人可真是夠別扭的。
周安低低地說，“她還這麽小。”
這麽小的孩子懂什麽呢？別說拿燈籠了，就是拿燈管也有可能啊。
“……”趙連勤無話可接，事實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提那個小孩，不提還好，這樣一提反而顯得……顯得他小氣吧啦的，為了不讓自己小氣的形象再蔓延下去，他的手指從糖水攤轉移到煙花爆竹攤，“你想放煙花嗎？”
周安不想放什麽煙花，可是看著他臉上的不自然終是點了頭，事不過三，她剛剛已經一連反駁他兩次了，要是再反一次，也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惱羞成怒，畢竟他總是無緣無故就生氣。
“我去買。”
煙花有了可是放煙花的地方很難找，周安跟著他七拐八彎地走了一通，最後來到了一塊空地上，光禿禿的，確實適合放煙花，不會有什麽安全隱患，她能想到做什麽別人自然也能想到，她們來到的時候已經有好些人在那裏玩耍了，兩手拿著數不清的煙花棒揮舞，絢麗多彩，璀璨奪目。
“咳，沒有打火機。”
“啊？”周安呆了，沒有打火機怎麽放煙花？
“我去問別人借。”趙連勤話還沒說完就急急忙忙地走開了，他在心裏暗暗責怪自己，怎麽搞的？怎麽一到她跟前就出亂子？平時他可不是這麽粗心的人啊？越是想做好就越是做不好，他感覺自己都快被這焦灼的火給燒糊塗了！
和其他把煙花玩得淋漓盡致的人相比，周安他們這一夥簡直可以說是“靜如處子”。把煙花點燃，拿在手裏，看著它燒完，沒有了，燒到第五根的時候周安覺得這樣實在是太浪費，於是慢悠悠地轉起圈來。
“為什麽說，所有事情都要等上了大學才能決定？”
“噢，你……”
燃燒著的火花映在她的眸子裏面，明明燒得這麽旺這麽盛，可到了她眼裏卻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光，零星得如同大海中那似有似無的塔光。
“你偷看我的作文？”
“我沒有！”趙連勤有些急地解釋，“老師讓我幫忙改作業，我剛好改到你那本而已。”
用《我的夢想》為題寫的文章，從初中開始就沒有停止過，也不知道為什麽老師們會對這個題目一如既往的厚愛，從不厭倦。
不過就是這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題目卻讓趙連勤窺探到她的一個做人標準，那就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到上了大學才能做決定。
她感興趣的事情有很多，夢想也有很多，可是文章的最後卻說，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到上了大學才能做決定。
他不懂這是為什麽。
“這不是很正常嗎？”雖然說已經這麽大了，可是像她這種年齡的人哪一個不還是由父母掌控著的嗎？上了大學才能自己做決定，聽起來嚇人卻是實際。
趙連勤看了她一眼，“一點都不正常。”
“比如說你今天不想回家了想在外面通宵，你能自己決定嗎？”
“能啊。”
“嗯……今天過節，不算！如果你有一天忽然不想回家了要在外面過夜，你父母會答應嗎？”
“會啊。”
“……那是你而已，其他人的父母可不會答應。”
趙連勤大概聽出了她的弦外之意，他問，“高叔叔他們不答應？”
“我的煙花快滅了，快給我一根。”
打火機已經還給別人了，要是火熄滅了就得再去問別人要，周安吹著暗下來的火星子喊，幸運的是在火即將熄掉之前新的煙花遞了過來。
“我知道了。”
那人沒頭沒腦地忽然說了這麽一句，周安也沒在意，繼續緩慢地揮著手上的煙花棒。
“真是奇怪。”
“什麽？”
“包裝上面明明寫著一捆二十根，可是我剛剛數了，只有十九根木棒，還有一根不知道去哪裏了？”
所有的煙花已經燒完了，周安也站了起來準備要走，結果就聽到他這麽說，這個倒是沒什麽，問題是自己，幾乎全部煙花都被她玩完了，可是收拾垃圾的卻是別人。
呃，這樣看起來自己可真是夠無良的。
“讓我來收拾吧。”
“我已經收拾完了，就是沒找到最後一根木棍。”
趙連勤說話的時候還在低頭找木棍，這下周安就覺得自己更加無良，趕緊也低頭找，眼睛都酸了還沒有看到什麽木棍，她選擇放棄，“別找了，沒有。”
“可是真的差一根。”
“是這樣的，可能大家都沒錯。”
趙連勤不明所以，“什麽大家都沒錯？”
“包裝沒有寫錯，初衷確實應該是二十根一捆，你也沒數錯，確實只有十九根木棒，包裝，你，這個就是大家，大家都沒有錯。”
把包裝和他統稱為大家？雖然這個說法奇怪卻沒有消減趙連勤繼續聽下去的欲望，“然後呢？”
“初衷和結果都沒有錯，那有問題的應該就是過程了，可能捆這捆煙花的人數錯數了又或者他在打瞌睡，然後……”
“然後就少了一根？”
“對！
“啊。”趙連勤感嘆一聲擡頭望天。
她有一種讓他豁然開朗的能力，不論她說些什麽，就算是胡言亂語的也好，他總是能從她的話裏面悟出一些道理來，可是事後仔細再回憶，他又說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麽道理。
今晚的夜色很美，黑得像墨一樣的天空繁星點點，一閃一閃的，仿佛在跳動一樣。
和他的心一樣，在不停跳動。
或者，他悟出的從來不是什麽大道理，再淺顯不過了，他的心早就告訴他那是什麽了。
☆、十八歲
周安回到家的時候高登又蹲在了辣椒樹旁邊，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喜歡蹲著，以前是蹲在柳清清家門口的石板凳上，後來可能是嫌她做的鐵籠太醜了，有事沒事就蹲在旁邊，手也不閑著，她的鐵籠至今不倒也算是奇跡。
“呦，服侍完趙大公子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漫不經心的話都讓周安很不舒服，從前他雖然愛鬥嘴但是總是有分寸的，像是剛才那些不堪入眼的話，周安想都沒想過會出自他的嘴巴，看來他今天的心情真是壞到極點了，可以理解，本來柳清清的事情已經夠讓他生氣的了，這種時候又碰上了趙連勤來家裏，偏偏趙連勤和柳清清是那種關系，偏偏趙連勤又是趙部長的兒子。
平時他都不樂意高叔和蘭姨提到他們一家，更何況現在是當著他的面在討好。
十幾歲的男生，尊嚴和面子比命都重要。
“你不冷嗎？”
“你不冷嗎？哎呦呦，”高登大力拍掌，“溫柔得啊，我都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人了，怎麽樣？打算用這招進豪門？”
“你應該知道貶低我你並不會好受多少。”
“我貶低你？你全身上下有哪個地方值得我去貶低的？難不成剛才上趕著要去送趙大公子的那個花癡不是你？笑話！”
周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你這個人真是沒救了。”
“我用不著別人救！我好得很，誰稀罕你們救了？我說要你們救了嗎？！”
“你……清清讓我離你遠點真是沒錯。”
高登扯著她外頭上的帽子把人拽到自己跟前，咬牙切齒地說，“她說什麽？”
“你應該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緒，別人沒有義務站著給你罵的。”
本以為他會勃然大怒，但是周安想錯了，他沒有，反而是笑了，是那種輕飄飄的笑，看得人毛骨悚然。
“你又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如果你不是坐在姓趙的旁邊，你看她會不會搭理你！”
春節過後就是新學期了，報道那天周安是自己一個人去的，以前都是和柳清清一起，可是現在她已經申請了轉學，看來她得開始慢慢習慣一個人上學放學的日子了。
想到了柳清清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高登那天的話。
如果你不是坐在姓趙的旁邊，你看她會不會搭理你！
意料之外，但卻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這話其實早在高登說出之前周安就已經聽過了。
在柳清清和她講故事的那天，故事結束後周安的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句話就是那一句。
只不過這個念頭稍縱即逝，一閃而過之後周安再也沒有理會它。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只知道做人最要不得的就是自尋煩惱。
門口停了一輛車子，不是高叔工作的那輛，看起來有點耳熟，再側頭看了看車牌，周安想起這是誰的車子了。
“周安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蘭姨。”
謝美蘭主動走過去牽過了她的自行車，“這個給我吧，快進屋去，你爺爺來了。”
“哦。”
爺爺來了，而且還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過來，整個客廳都放滿了，周安進屋的時候小盛正往嘴裏塞著蛋糕，滿嘴都是奶油。
“爺爺。”
“回來了？”
“是。”
喬爺爺打量了周安一會，滿意地說，“臉色看著還行。”
“老太爺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們家都把周安當成自個親人一樣在照顧的。”放好車回來的謝美蘭攬著周安的肩膀呵呵笑。
“對高嫂子我肯定是放心的，我剛才那話也沒別的意思。”
“是是是，老太爺說的是。”
喬爺爺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然後掏出自己的懷表，“高嫂子，我想帶周安出去吃個飯，晚上再送她回來。”
“當然好啊，周安你陪你爺爺……哎呀，”謝美蘭望著周安一身的校服，把她推進房間裏，“老太爺，我讓孩子換身衣服就出來，您稍微等等。”
“不著急。”
“哎！”
換好衣服出來的周安發現門口忽然多了很多人，見到她出來，原本小聲的議論沒有了，鴉雀無聲，在這些人當中有一個人沖她笑著，還揮了揮手，周安也對她揮了揮。
“你的朋友？”
周安點頭，“是的，爺爺。”
“那挺好的，上車吧。”
“嗯。”
周安和爺爺一起坐進了後座，司機在他們坐穩後便發動了車子，人群慢慢散開讓出了一條路，小盛卻忽然從屋子裏面沖了出來，他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掰著車子的門把，周安趕緊把車窗搖了下來。
“小盛……”
“風大，周安你快把窗戶放下吧，不用管他，我等會哄哄他就好了。”謝美蘭催促著周安，把孩子拉回了家。
車子慢慢駛走，周安隔著玻璃看著沖她笑的柳清清，哭鬧不停的小盛，還有一直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高登，直到他們越來越小，最後看不到了她才回過頭來坐直。
“你在這裏住得還習慣嗎？”
“習慣的。”
“習慣就好，我看你好像還挺喜歡這裏的。”
“是啊，”有些日子沒見到爺爺了，周安顯得有些局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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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想吃些什麽？”老板走過來問，手一直在圍巾上擦著。
“哦，還有一個人沒來，先不點。”
“那我先給兩位倒杯茶過來？”
“那敢情好，老板你可真會做生意，該你賺大錢的！”
老板很快就把茶端了過來，笑得很憨厚，“小本生意，不敢說什麽賺大錢。”
“你謙虛而已，對了，看你的招牌寫著周家牛肉面，老板，你姓周吧？”
“是啊，我粗人一個沒什麽文化，當初開面館的時候也不知道該用什麽名字好，索性就直接叫周家牛肉面了，省事。”
“她也姓周，算起來，你們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呢，”高登呲牙咧嘴，“都是一家人了，應該有點優惠吧？”
“這……”本來以為是普通嘮嗑沒想到是一個坑呀，還真沒見過這麽講價的人。
周安喝了一口茶，見老板為難地杵著，說話了，“老板你去忙吧。”
“哎！”
“切！好無聊啊，清清什麽時候才來啊？”
“你能不能別敲杯子？”
剛才作弄人家老板這會又把碗敲得“叮咚”響，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
“要不然我敲你？”
“你就不能安安靜靜坐著等一會嗎？”
“不能！”
像是故意作對一樣，高登把碗敲得更響了，周安無可奈何，端著自己的杯子坐到另一桌，誰知道剛坐下那個人也跟了過來。
“你是不是想說我很無聊。”
“是。”
“該換詞了，你說你來G市也兩年多了，怎麽就學不會一些新詞呢？總是說別人無聊，其實你才是最無聊的，”高登發自內心地說，“你真是我見過最悶最無聊的人了。”
“那你還坐過來？”
“你臉可真大，面館就這麽丁點大，一夥人還分兩桌，你還讓不讓老板活了？幹嘛？為什麽這麽看著我？”高登見她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警惕地問。
“你…….算了。”
“什麽算了，最恨別人說話說一半了！接著說。”
“是你自己讓我說的啊？”別到時候又發脾氣。
“對，我讓你說的，你盡管放膽說就是了！”
“要不還是……”
“說！”
周安不情不願地把話吐了出來，“你真是我見過臉皮最厚的人了。”
“……”
“是你讓我說的。”
“……媽的！”
姍姍來遲的柳清清見高登一副要蔫不蔫的樣子，用嘴型問周安，”他怎麽了？”
周安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不好意思我來遲了，你們想吃什麽，今天我請客。”
“說什麽呢？有我在怎麽可能讓你請客？”
“為什麽你在我就不能請客了？”
“我男的你女的，你說我一個男的能讓女生請客嗎？那我成什麽人了？”
柳清清無語望天，“想不到你是這麽大男子主義的人，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女生付錢很正常！”
“什麽年代了女生付錢都不正常。”
“那你是不是還覺得女生結婚後就應該留在家裏相夫教子，不能出去工作了？”
“留在家裏有什麽不好？一向都是男主外女主內的啊。”
“懶得跟你扯，你這種人就應該生活在古代，現代不適合你，周安你說是不是？”
周安被兩個人，四雙眼睛盯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來吃一碗面而已，怎麽會探討起這種家庭問題來？而且這種問題對他們來說還太早了吧。
“額，我吃牛肉面，你們呢？”
“我也是。”
“我也是。”
周安向老板招手，“三碗牛肉面。”
“馬上來！”
“什麽精工細作，什麽真材實料，什麽湯汁濃厚，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不也是一碗面嗎？我看它和街邊的牛肉面根本就沒啥區別嘛。”高登一邊走路一邊吐槽，嘴裏還含著牙簽。
“你覺得呢？”柳清清問周安。
“一般吧。”
“我也覺得很一般，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都說它好吃，名不副實，以後我們都別去了。”
“那裏的茶還不錯。”
“茶？”
“嗯，很香。”
柳清清一開始還有些費解，不過在看到周安舔了舔唇的時候卻笑了，“你這個人也太好糊弄了吧，一杯茶就把牛肉面不好吃的事情給蓋過去了。”
“一碼歸一碼，面是一般，可茶是好茶。”
“你應該不會做‘為了喝茶而特意跑到那家店吃面’這種事情吧？”
“怎麽可能？”
“哇，你還別說，我剛才不知道多怕你會笑瞇瞇地說，‘會’。”
高登把幽怨的臉放在兩個人中間，“你們在說什麽？”
“說你壞話，行了吧，”柳清清用手推開他，“走開啦，跟黑白無常似的，嚇我們一跳。”
“誰讓你們小聲說話大聲笑的，不知道這樣對另一個人很不公平的嗎？！”
“大男子主義的人根本就沒資格說公平兩個字。”
高登覺得很冤枉，“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說我大男子主義，我怎麽就大男子主義了？我那樣說還不是為你們女的著想？”
“謬論就是謬論，說一千道一萬它還是謬論，周安，你說對不對？”
又開始了，周安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指了指天，“……好像快下雨了，我們走快點吧。”
兩個人不自覺得擡頭，天空晴朗，萬裏無雲，下雨的機率應該跟被水嗆死的機率差不多。
“噗噗……”
“嘖，這種人……”
周安羞愧地低下了頭，人被逼急了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他們剛剛又逼著她表態，左右看過都沒什麽東西可以用來做擋箭牌，情急之下看都沒看就指著上面準備借雨遁了，誰知道今天的天氣會這麽好？
“失敬失敬。”
“失敬你個頭啊！”
“安啊，你太好笑了，簡直就是我的開心果。”
這是周安來到高家的第三年，蘭姨和高叔對她一如既往的好，高登和她的相處也漸入佳境，小盛長高了許多，柳清清待她情同姐妹。
一切都在向好的發展，周安覺得很滿足，殊不知這令她感到滿足的現狀正悄悄地改變著。
☆、虎父無犬子
大年初一，鞭炮聲響個不停，周安捂著耳朵站在小盛後看他玩炮，輕輕一劃，白煙冒起的時候就扔在空地上，“嘭”的一聲，紅紙漫天飛舞。
貼著張飛關羽的門被踹開，周安聽到蘭姨在屋裏面罵罵咧咧，“大年初一你也要我罵你嗎？把門踢壞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愛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橫豎我就這樣子了。”
“你沖我發什麽火？你要是有本事就留下她，留不下就認了這個死理！家裏人做錯了什麽要受你這種氣？”
“我沒本事行了吧？我沒本事！”
“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別說人家柳清清，就是你親娘我都不樂意看你一眼，高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媽！”
正月初一是不能吵架的，要不然一整年這個家都會倒黴的，周安雙手合十，嘴裏念到，“各位神明有怪莫怪，千萬別動怒了，有怪莫怪……”
“孫悟空也有求神的時候？”
睜開眼，是穿著大紅色棉衣的柳清清，她打扮過了，梳了一個淑女的發型，腳下套著的是半高的靴子，這是她的父母從香港帶回來給她的，周安在年前就已經見過了。
“好看嗎？”柳清清在她面前轉了一個圈。
“好看。”
“我媽說香港的女生都這麽穿。”
“挺好看的。”周安很真誠的再說了一遍。
“傻了，就會說好看，”柳清清用腳點了點屋子的方向，“今天的份吵完了？”
“吵完了。”
“高登真是小孩子脾氣，我是勸不了了，希望他自己慢慢能接受這個事實吧。”
“姐姐，炮沒有了。”
“哎呀，小盛今天真帥。”
“清清今天也帥。”
柳清清聽了孩子的話直樂，他應該也想稱讚她，只是不知道用什麽詞語好，聽到自己對他說帥後就直接借用了，還真是可愛。
“給你錢自己買，不過要回來才能放，”周安把五塊錢放進他衣服的兜子裏面，想到他剛才的話，糾正他，“應該要叫清清姐姐。”
拿到錢的孩子很高興，根本就沒有聽周安在說些什麽，“姐姐我去買炮了，清清我去買炮了！”
“好，買多一點啊。”
周安不太明白，“為什麽他叫我姐姐卻不叫你姐姐呢？”
“因為你很像大人啊。”
“我和你一樣大的。”
“我說的不是年齡，是給人的整個感覺，”柳清清有板有眼地開始分析，“你呢，很自律，知道什麽事情可以做什麽事情不可以做，不可以做的事情你絕對不會逾越半步，還很有擔當，在你身上絕對不會有推卸責任的事情發生，不止這樣還相當的有分寸，你自己說你像不像大人？”
“是這樣的嗎？我怎麽沒這種感覺。”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
“我問一下啊，你剛才說的那些，應該是好事吧？”
柳清清狂點頭，”當然了！這種類型的人都是很好的人。”
類型？看來還有其他人也跟自己一樣被她劃分為“很像大人”的人，不過既然是好事，那多點這樣的人也沒什麽。
“你爸你媽是明天就回香港了嗎？”
“嗯嗯。”
周安又問，“那你呢？什麽時候過去？”
“可能還要半個月吧，說是這麽說，誰知道到時候會怎麽樣？”
“也是。”
關於她要去香港的事情其實父母早就問過她幾次，之前她都下不了決心，但是奶奶身體有事，香港的醫療比這裏的要好很多，一家人長談後的結果就是全家搬去香港定居。
一直不敢跟周安和高登說，一來是舍不得二來就是怕像是現在這樣。
高登的性格太急躁了，要他一下子接受，根本就不可能。
想到這裏，柳清清的心裏七上八下的，很不好受，她故作輕松地問，“怎麽，我還沒走就開始想我了？”
“一路順風。”
“說的也太早了吧？”
“到時候我會再說一遍的。”
“感謝你，”一輪嘴炮過後柳清清抓起周安的手，幽幽地說，“那什麽，我走了你要看著點高登，讓他別再犯傻了，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聽說大學裏面都是美女。”
周安對於這個忽然而來的重任很是抵觸，“你怎麽不自己跟他說？”
“也要他肯讓我說話才行啊，沒說兩句就發神經，我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來，進來，之前還沒來過高叔叔家裏吧？”
“來過一次。”
“是嗎？年紀大了不記事了，既然來過那就更加不用客氣了，快進去坐吧。”
連團圓夜都要工作的高叔忽然回來了，還帶了一個人回來，周安有些驚訝，“高叔你回來了？”
“回來了，哦，清清也在啊。”
“嗯，”柳清清也沒想到會這這裏見到趙連勤，短暫的發楞後連忙找其他的事情說，“祝叔叔……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好，利利是是，”高志坤掏出兩個紅包，“那我就祝你們兩個學業進步，心想事成。”
“謝謝叔叔。”
“謝謝高叔。”
“這個是連勤，說起來他也是在一中念書的，你們有見過嗎？”
周安把紅包收進袋子裏，點頭，“見過的。”
“那大家都是熟人了啊，哎，都別站著了，進屋聊吧。”
柳清清指了指家裏的方向，“叔叔我就不進去了，我媽還在家裏等著我呢。”
“哦，這樣啊，那你快回去吧。”
“嗯。”
“新年快樂。”
趙連勤楞了楞，回頭，柳清清已經跑走了，他最後能看到的就只有她因為跑動而飛起來的衣角。
那聲新年快樂很小聲，可他還是聽到了，總覺得她今天好像不太一樣，可是到底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
或者是自己的到來讓她不方便了吧。
高志坤像很多中年男人一樣一回到家就找另一半出來招待客人，“你蘭姨呢？”
“好像在閣樓。”
“跟她說有客人來了，哦，高登也在那裏吧，讓他也下來。”
“哦。”
趙連勤雙手遞上水果籃，“高叔，這個。”
“你這孩子，我說了來我家不用帶禮不用帶禮你非要帶，我們又不是外人。”
“今天過節，應該的。”
“你啊，什麽都好，就是太客氣了。”
“哎呦呦，這是誰？”謝美蘭貓著腰從樓上下來。
“阿姨好。”
“好好好，好長時間沒見了，你好像長高了很多呀。”
“有一點吧，”趙連勤臉帶歉意地說，“我應該多來看阿姨的。”
“老高你聽聽，這孩子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高志坤哈哈大笑,”虎父無犬子，趙大哥的孩子怎麽可能不會說話？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嗎？”
“看看你高叔叔，也不知道有他什麽事，笑成這副樣子，”謝美蘭叨咕了丈夫一句又熱切地問，“今天在阿姨家裏吃飯吧？嘗嘗阿姨的廚藝？”
“那就麻煩阿姨了。”
“這有什麽麻煩的？我現在就去準備，你先和你高叔叔坐一會。”
謝美蘭把裝著各種各樣小零食的盒子放在趙連勤面前後便回了廚房，因為有客人，要做的事情也比平常多，周安也過去幫忙了，客廳裏就只剩下高志坤，趙連勤，還有一聲不啃的高登。
“你怎麽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還沒睡醒？”
高登抹了抹臉，“沒有，我出去找高盛。”
“他玩著呢不用你去找，”高志坤凝著他，“連勤來了也不知道打聲招呼，我是這麽教你的？”
“高叔叔，洗手間在哪？”
“洗手間啊？那邊，走到盡頭就是了。”高志坤用手比劃方向。
“哦，好的。”
高志坤當然知道趙連勤在這個時候去洗手間是為了什麽，這個孩子也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心性品行他都很清楚，簡直是趙大哥的翻版，八面玲瓏，人情達練。如果說趙大哥的圓滑是在官場多年歷練的結果，那這孩子大概就是耳濡目染了。除了學到父親為人處事的方法也遺傳到了母親的那份悠然從容，所謂人中龍鳳，大抵就是說這種孩子吧。
回頭再看看自己的兒子，一樣的年紀，和別人相差的何止是一點兩點？他從不奢望高登能有多大成就，可至少待人接物這種事情，他應該是可以做好的。
“臉比鍋底還黑，你想幹嘛？”
“我幹嘛了？”高登反問，“一回來就看我不順眼，又不讓我出去，事情都讓你一個人全幹了，我還能幹嘛？！”
“你，你這是什麽態度？”
“我就這種態度，你要是看不下去我就走。”
“給我坐下，”高志坤把人攥到凳子上，”現在有客人在我先放過你，遲點看我怎麽教訓你!”
周安本來以為趙連勤吃完午飯就走了，可是他沒有，直到晚飯結束，她連碗都洗完了他還坐在客廳，而且和小盛玩成了一堆，感情好得不得了的樣子。
藍色的飛行棋登頂，小盛歡呼，“我贏了，我已經贏了四，不，五局了！”
“對啊，你已經贏了五次了。”
“哥哥，我們再玩，這次我讓讓你，讓你贏一局。”
天真的話逗得一屋子的人都在笑。
“謝謝你了，不過這樣不太好，這樣吧，我回去練習練習，等我練好了我們再玩，怎麽樣？”
“一言為定。”一根短短的手指勾了出來。
趙連勤笑了，也伸出自己的手指，“一言為定。”
“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你真的不用和高叔叔這麽客氣的，反正車子還停在外面。”
“不用了，”趙連勤搖搖頭，“而且我也不是客氣，阿姨做的飯太好吃了我好像有點吃撐了，走走就當作是消化了，更何況又不遠。”
聽到這話謝美蘭笑得合不攏嘴，”喜歡吃以後就多點來，阿姨做給你吃。”
“好，今天讓你們費心了，我就先回去了。”
“那什麽，高登，你送送連勤吧。”高志坤沖裏面的人喊了一句可是坐在電視機前面的高登好像沒聽到，紋絲不動，周安在高叔第二聲喊出之前毛遂自薦，“要不我送吧？”
“你送？”
“嗯，我們是同班同學，我來送吧。”
☆、心跳
西街到大院確實不算遠，走路的話大概需要二十幾分鐘，但是他走得實在是太慢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到那裏。
春節應該是所有節日之中最熱鬧最有氣氛的一個節日了，放眼望去，紅通通的紙屑鋪滿了地，並且還有越堆越厚的跡象，街道並不寬敞，兩旁卻擺滿了琳瑯的攤子，各種香味飄在空氣中，油炸的滋滋聲，頭頂上煙花的轟隆聲，此起彼伏。
在這個紅色的日子裏一個小孩吸引了周安的註意，她蹦蹦跳跳地從另一面走來，手上提著一個黃色的燈籠，金黃金黃的，在這條街上很是紮眼。
“喝糖水嗎？”
旁邊的人忽然停下腳步，地方正好是那個小孩在的糖水攤子，周安覺得可能他誤會了。
“不喝了。”
“喝一碗吧，我也想喝。”
“可是，”周安想到他剛才的話，“你不是吃撐了要走路消化嗎？”
趙連勤把手從袋子裏抽了出來，“雪梨山楂糖水，幫助消化的。”
她沒有回話也沒其他反應，趙連勤再問，“喝嗎？”
“嗯……把一碗糖水喝進肚子裏面，然後希望這碗糖水可以幫助消化……”
“你想說這樣做很奇怪？”
“不奇怪嗎？”
“奇怪。”趙連勤踢了踢腳邊的鞭炮紙繼續走，他百分百肯定山楂真的有幫助消化這個功能的，可是他的百分百在聽到她的話後卻不再是百分百了，她說的確實也有道理。
既然吃撐了卻還要往肚子裏面塞東西，然後再讓這東西幫助消化……
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笨，簡直笨死了。
“剛才有個小孩子提燈籠了，你看到沒有？”
“看到了。”
“那你說她奇怪嗎？”
“不奇怪啊。”
“為……為什麽？”趙連勤轉頭看她，有些不明白她對“奇怪”的判斷標準了，“是春節又不是中秋，她拎著一個燈籠出來難道還不奇怪嗎？”
不就是說了他一句奇怪嗎又不是很過分的話，竟然還要拉人家一個小孩子出來墊背，這個人可真是夠別扭的。
周安低低地說，“她還這麽小。”
這麽小的孩子懂什麽呢？別說拿燈籠了，就是拿燈管也有可能啊。
“……”趙連勤無話可接，事實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提那個小孩，不提還好，這樣一提反而顯得……顯得他小氣吧啦的，為了不讓自己小氣的形象再蔓延下去，他的手指從糖水攤轉移到煙花爆竹攤，“你想放煙花嗎？”
周安不想放什麽煙花，可是看著他臉上的不自然終是點了頭，事不過三，她剛剛已經一連反駁他兩次了，要是再反一次，也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惱羞成怒，畢竟他總是無緣無故就生氣。
“我去買。”
煙花有了可是放煙花的地方很難找，周安跟著他七拐八彎地走了一通，最後來到了一塊空地上，光禿禿的，確實適合放煙花，不會有什麽安全隱患，她能想到做什麽別人自然也能想到，她們來到的時候已經有好些人在那裏玩耍了，兩手拿著數不清的煙花棒揮舞，絢麗多彩，璀璨奪目。
“咳，沒有打火機。”
“啊？”周安呆了，沒有打火機怎麽放煙花？
“我去問別人借。”趙連勤話還沒說完就急急忙忙地走開了，他在心裏暗暗責怪自己，怎麽搞的？怎麽一到她跟前就出亂子？平時他可不是這麽粗心的人啊？越是想做好就越是做不好，他感覺自己都快被這焦灼的火給燒糊塗了！
和其他把煙花玩得淋漓盡致的人相比，周安他們這一夥簡直可以說是“靜如處子”。把煙花點燃，拿在手裏，看著它燒完，沒有了，燒到第五根的時候周安覺得這樣實在是太浪費，於是慢悠悠地轉起圈來。
“為什麽說，所有事情都要等上了大學才能決定？”
“噢，你……”
燃燒著的火花映在她的眸子裏面，明明燒得這麽旺這麽盛，可到了她眼裏卻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光，零星得如同大海中那似有似無的塔光。
“你偷看我的作文？”
“我沒有！”趙連勤有些急地解釋，“老師讓我幫忙改作業，我剛好改到你那本而已。”
用《我的夢想》為題寫的文章，從初中開始就沒有停止過，也不知道為什麽老師們會對這個題目一如既往的厚愛，從不厭倦。
不過就是這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題目卻讓趙連勤窺探到她的一個做人標準，那就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到上了大學才能做決定。
她感興趣的事情有很多，夢想也有很多，可是文章的最後卻說，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到上了大學才能做決定。
他不懂這是為什麽。
“這不是很正常嗎？”雖然說已經這麽大了，可是像她這種年齡的人哪一個不還是由父母掌控著的嗎？上了大學才能自己做決定，聽起來嚇人卻是實際。
趙連勤看了她一眼，“一點都不正常。”
“比如說你今天不想回家了想在外面通宵，你能自己決定嗎？”
“能啊。”
“嗯……今天過節，不算！如果你有一天忽然不想回家了要在外面過夜，你父母會答應嗎？”
“會啊。”
“……那是你而已，其他人的父母可不會答應。”
趙連勤大概聽出了她的弦外之意，他問，“高叔叔他們不答應？”
“我的煙花快滅了，快給我一根。”
打火機已經還給別人了，要是火熄滅了就得再去問別人要，周安吹著暗下來的火星子喊，幸運的是在火即將熄掉之前新的煙花遞了過來。
“我知道了。”
那人沒頭沒腦地忽然說了這麽一句，周安也沒在意，繼續緩慢地揮著手上的煙花棒。
“真是奇怪。”
“什麽？”
“包裝上面明明寫著一捆二十根，可是我剛剛數了，只有十九根木棒，還有一根不知道去哪裏了？”
所有的煙花已經燒完了，周安也站了起來準備要走，結果就聽到他這麽說，這個倒是沒什麽，問題是自己，幾乎全部煙花都被她玩完了，可是收拾垃圾的卻是別人。
呃，這樣看起來自己可真是夠無良的。
“讓我來收拾吧。”
“我已經收拾完了，就是沒找到最後一根木棍。”
趙連勤說話的時候還在低頭找木棍，這下周安就覺得自己更加無良，趕緊也低頭找，眼睛都酸了還沒有看到什麽木棍，她選擇放棄，“別找了，沒有。”
“可是真的差一根。”
“是這樣的，可能大家都沒錯。”
趙連勤不明所以，“什麽大家都沒錯？”
“包裝沒有寫錯，初衷確實應該是二十根一捆，你也沒數錯，確實只有十九根木棒，包裝，你，這個就是大家，大家都沒有錯。”
把包裝和他統稱為大家？雖然這個說法奇怪卻沒有消減趙連勤繼續聽下去的欲望，“然後呢？”
“初衷和結果都沒有錯，那有問題的應該就是過程了，可能捆這捆煙花的人數錯數了又或者他在打瞌睡，然後……”
“然後就少了一根？”
“對！
“啊。”趙連勤感嘆一聲擡頭望天。
她有一種讓他豁然開朗的能力，不論她說些什麽，就算是胡言亂語的也好，他總是能從她的話裏面悟出一些道理來，可是事後仔細再回憶，他又說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麽道理。
今晚的夜色很美，黑得像墨一樣的天空繁星點點，一閃一閃的，仿佛在跳動一樣。
和他的心一樣，在不停跳動。
或者，他悟出的從來不是什麽大道理，再淺顯不過了，他的心早就告訴他那是什麽了。
☆、十八歲
周安回到家的時候高登又蹲在了辣椒樹旁邊，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喜歡蹲著，以前是蹲在柳清清家門口的石板凳上，後來可能是嫌她做的鐵籠太醜了，有事沒事就蹲在旁邊，手也不閑著，她的鐵籠至今不倒也算是奇跡。
“呦，服侍完趙大公子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漫不經心的話都讓周安很不舒服，從前他雖然愛鬥嘴但是總是有分寸的，像是剛才那些不堪入眼的話，周安想都沒想過會出自他的嘴巴，看來他今天的心情真是壞到極點了，可以理解，本來柳清清的事情已經夠讓他生氣的了，這種時候又碰上了趙連勤來家裏，偏偏趙連勤和柳清清是那種關系，偏偏趙連勤又是趙部長的兒子。
平時他都不樂意高叔和蘭姨提到他們一家，更何況現在是當著他的面在討好。
十幾歲的男生，尊嚴和面子比命都重要。
“你不冷嗎？”
“你不冷嗎？哎呦呦，”高登大力拍掌，“溫柔得啊，我都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人了，怎麽樣？打算用這招進豪門？”
“你應該知道貶低我你並不會好受多少。”
“我貶低你？你全身上下有哪個地方值得我去貶低的？難不成剛才上趕著要去送趙大公子的那個花癡不是你？笑話！”
周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你這個人真是沒救了。”
“我用不著別人救！我好得很，誰稀罕你們救了？我說要你們救了嗎？！”
“你……清清讓我離你遠點真是沒錯。”
高登扯著她外頭上的帽子把人拽到自己跟前，咬牙切齒地說，“她說什麽？”
“你應該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緒，別人沒有義務站著給你罵的。”
本以為他會勃然大怒，但是周安想錯了，他沒有，反而是笑了，是那種輕飄飄的笑，看得人毛骨悚然。
“你又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如果你不是坐在姓趙的旁邊，你看她會不會搭理你！”
春節過後就是新學期了，報道那天周安是自己一個人去的，以前都是和柳清清一起，可是現在她已經申請了轉學，看來她得開始慢慢習慣一個人上學放學的日子了。
想到了柳清清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高登那天的話。
如果你不是坐在姓趙的旁邊，你看她會不會搭理你！
意料之外，但卻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這話其實早在高登說出之前周安就已經聽過了。
在柳清清和她講故事的那天，故事結束後周安的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句話就是那一句。
只不過這個念頭稍縱即逝，一閃而過之後周安再也沒有理會它。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只知道做人最要不得的就是自尋煩惱。
門口停了一輛車子，不是高叔工作的那輛，看起來有點耳熟，再側頭看了看車牌，周安想起這是誰的車子了。
“周安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蘭姨。”
謝美蘭主動走過去牽過了她的自行車，“這個給我吧，快進屋去，你爺爺來了。”
“哦。”
爺爺來了，而且還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過來，整個客廳都放滿了，周安進屋的時候小盛正往嘴裏塞著蛋糕，滿嘴都是奶油。
“爺爺。”
“回來了？”
“是。”
喬爺爺打量了周安一會，滿意地說，“臉色看著還行。”
“老太爺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們家都把周安當成自個親人一樣在照顧的。”放好車回來的謝美蘭攬著周安的肩膀呵呵笑。
“對高嫂子我肯定是放心的，我剛才那話也沒別的意思。”
“是是是，老太爺說的是。”
喬爺爺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然後掏出自己的懷表，“高嫂子，我想帶周安出去吃個飯，晚上再送她回來。”
“當然好啊，周安你陪你爺爺……哎呀，”謝美蘭望著周安一身的校服，把她推進房間裏，“老太爺，我讓孩子換身衣服就出來，您稍微等等。”
“不著急。”
“哎！”
換好衣服出來的周安發現門口忽然多了很多人，見到她出來，原本小聲的議論沒有了，鴉雀無聲，在這些人當中有一個人沖她笑著，還揮了揮手，周安也對她揮了揮。
“你的朋友？”
周安點頭，“是的，爺爺。”
“那挺好的，上車吧。”
“嗯。”
周安和爺爺一起坐進了後座，司機在他們坐穩後便發動了車子，人群慢慢散開讓出了一條路，小盛卻忽然從屋子裏面沖了出來，他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掰著車子的門把，周安趕緊把車窗搖了下來。
“小盛……”
“風大，周安你快把窗戶放下吧，不用管他，我等會哄哄他就好了。”謝美蘭催促著周安，把孩子拉回了家。
車子慢慢駛走，周安隔著玻璃看著沖她笑的柳清清，哭鬧不停的小盛，還有一直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高登，直到他們越來越小，最後看不到了她才回過頭來坐直。
“你在這裏住得還習慣嗎？”
“習慣的。”
“習慣就好，我看你好像還挺喜歡這裏的。”
“是啊，”有些日子沒見到爺爺了，周安顯得有些局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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