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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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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大忙還沒開始,公社就破例提前下達了今冬各隊開荒,擴大耕種面積的硬指標。

且不談來年風光,對外還得保持集體生產的原有形象。齊巴子把目光,投向遠離本土的塊飛地。說起它的歸屬,還得追溯到二十年前的土改,以及早已仙游的本隊絕戶,且按下不敘吧,接著說這拓荒。

天亮就出發,二、三十號人、個把小時的遠征,止於我們大隊與東頭相鄰大隊邊境上。

我擡頭打量,小路邊,一座相對獨立的山巒。這塊三年未曾謀面的領地:半山下灌木雜草叢生,路旁青蒿比人還高。看得出已撂荒多年。而半山以上,則全是密密的杉樹林。

得此少有的去老林邊幹活的機會,人們無不心懷鬼胎。瞧瞧全是有別平日的配備,無疑都早有盤算。策劃、準備,怕是一夜沒睡好。

那腰掛亮晃晃彎頭杉刀的,混到收工才大展拳腳,不是架挑好柴回,就扛捆難得的四季豆、豇豆插桿。這是只在遠離人跡的深山野灌矮林裏,才可能尋集到的菜園裏的管用家當。

那背著大小背簍的,挖荒假公濟私,回時不是嫩豬草滿簍,就美味的茶樹菇半簍,外加一捧捧可拿去供銷社賣錢的鮮紅的五倍子。須知,這都是平素可遇不可求的驚喜。

也有就扛把鋤晃蕩蕩,啥都不帶的,你以為準是一心為公、正能量充足的好社員?錯。他的巴巴心才最大。那把平日不用的寬嘴利鋤,洩露了天機——歇息時加收工後,在一路早尋著的好地,玩命大幹一場。指望天黑前紮實扛捆蕨根回,打蕨粑。

瞧,哎呦呦……才剛到,就潰兵般自散開來。趁長途跋涉,稍事休息的片刻,搶占先機。

見勢,齊巴子起身撂話了,殺氣撲面:娘хх,你們啥都莫想。今天連燒帶挖,挖不完都莫回!

挖完這一山?索命吶……全嚇傻。這是要把人個個逼死的節奏啊。

間歇性突然亮出的恐怖面目,叫人們又一次領教了齊巴子手辣。對他一點轍都沒有。美夢全落空。都悻悻而回。沒人敢觸碰齊巴子的逆鱗,怕被拿來當眾練手,卻無不在肚子裏罵遍他祖宗三代。

但死令果然奏效。共難無逃,再不待分工,全都熟套的往半山接林地帶、沿山腳路旁,自覺開始了行進式割砍。約莫個多鐘頭,全搞定。人們下到山腳坐開來。再沒人說話。倍受壓抑,都感觸到齊巴子不可挑戰的霸氣。遭洗劫過似的,都陰著臉,來表達他們的憤怒。等著點火燒荒。

我則留在半山,割完雜禾的接林邊最佳位置,蹲候著觀火。也沒打算弄柴。生柴重,太遠,不劃算。

陸續燃起的火點,在山腳沿路邊展開。砍荒後不留些時曬青,搶著燒荒,只可在這秋高物燥時。火不大,卻煙不小。慢慢有了聲勢,連成一片。逐漸再就只聽見叫喊,看不見山下人了。

好看的,不是開始沿山腳星火連線,有煙少火;也不是而後風助火勢,火燒連營;而是最後烈焰成墻:劈裏啪啦燃爆,高溫挾著尖厲風嘯、狂怒火吼迎面圍來,萬般感受,勝似氣勢磅礴的交響樂的狂濤,撼人心魄。

火雖還有些距離,但威力漸顯,陣陣灼熱襲人。

沿著砍出的約七、八米寬隔離帶,我邊走、邊看、邊等待。偶一低頭,我發現腳下不可思議的情景:大大小小的甲蟲、山□□、舴艋、蜈蚣、螞蟻……微觀世界,浩浩蕩蕩的難民潮,向山上沒命漫沒。

各種鳥兒都來了,歡噪著,趁火打劫。要麽在成片的煙火上方英勇翻飛,不時俯沖下來。要麽在沖天烈焰旁緊張忙碌。大大小小,幾乎全不避人。開心大啖,品種豐富的露天燒烤。

提腳退讓,我忽覺著似踩了啥軟軟的。小腿上,即被荊刺拉掛般一疼。見條細細的蛇尾,迅即消失草叢裏。

腿肚上,已經滲出點血。被蛇咬了。

意外讓人雅興盡失。蹲下,我用手擠壓傷口周邊。尋著山火間隙,我一踮踮地跑下山去。

“麽蛇,該不是巖蛟(五步蛇)吧?”

“趕緊拿繩系,腫上大腿就麻煩了。”

“就站著,千萬莫蹲……”

都七手八腳,給我腿彎處緊紮根誰的褲繩,傷口敷上坨摘耳根(學名“魚腥草”)嚼成的糊。友善待蛇、凡事信命的人們,千百年與毒蛇共處,竟這點自衛手段。

雖神情自若,但我心裏很怕。巖蛟奪命的例子,在這並不少見。它毒性特別大,還曾聽說,因救人吮傷除毒而丟命的,以及砍柴人斷指求生的悲慘事例。

謝絕了齊巴子派人陪我去鎮上就醫的好意。沒事,我能走。因緊張,還是真有中毒反應了,覺得有點頭暈。坐著只倒扣的背篼,我歇歇。人們都陸續離去,挖荒就要開始。

“我看看。”

身後,誰輕聲地說。是幺妹。

我早註意到,從那夜後就總避著我的她,今天也站在不遠一直關註著。這時她攏來了。我難堪地強笑著,無言以對。她蹲下來,手指在我紅腫的傷口邊輕輕按壓,又拿掉敷傷的摘耳根糊。她臉有些發紅,緊蹙著眉頭細看。

還往坡上喊,要他哥也趕緊下來。她突然埋頭,在我傷口上吮吸起來。

“這麽臟,你……危險!”我慌亂地……

“莫動。”她連血帶涎的吐了一口,繼續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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