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鈴睜開眼, 天已大亮，唐琛的愛貓正睡在她的被子上。她揪了揪這只貴族老爺的耳朵，安琪兒睜開眼，不滿地瞪了她一眼，跳下床溜走了。

唐琛已經上班去了。吃完吳姨精心準備的早餐, 見時間還早，莫小鈴正準備洗碗, 吳姨擺了擺手：

“謝謝你，還是我來吧, 不過我這兩天腰不好, 你能幫我打掃一下嗎？除了上鎖的房間, 其他的都麻煩你了。”

“好的，吳姨。”

莫小鈴從陽臺上取來幹凈的抹布和拖布, 主臥的門被唐琛上了鎖, 她吐了吐舌頭，沖著刻在腦海裏的他翻了個白眼, 由遠及近，先從自己的房間開始打掃, 然後書房, 客廳, 剩下的就是主臥對面吳姨的房間了。

莫小鈴猶豫了, 跑去廚房征求吳姨的許可：

“吳姨，您的房間我可以進去嗎？”

吳姨戴著手套的手在洗碗池裏停下了動作，回頭望著她說：

“當然可以, 我房裏東西多，小心別磕著碰著了。”

“知道了。”莫小鈴嘴裏答應著，一邊扭動門把，走進了吳姨的房間。

老太太的房間裏有很多古古舊舊的東西。雕花的木床，畫著花鳥圖案的痰盂，老式的床頭櫃，五十年代的黃色臺燈，已經看不出原色的梳妝臺和戲臺上小姐們才用的那種梳妝盒，靠窗還有一架市面上罕見的飛人牌縫紉機，縫紉機上方掛著個空無一物的鳥籠。這些物件整齊有序地排列房間裏，纖塵不染，連同蓋在疊得方方正正的被子上鉤花的臺布，搭配公寓本身西洋化的裝修風格整體感覺上竟沒有絲毫的違和。

莫小鈴推斷這些應該不是唐琛自己的東西，而是吳姨帶來的，很少有做家政工作的阿姨會將這麽多屬於自己記憶的東西帶到雇主家，看來吳姨和唐琛的淵源非同一般。

莫小鈴小心翼翼地打掃起來，生怕一不小心就會碰到藏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的舊物，當她用拖布將床頭櫃底下的灰塵拖出來的時候，本能地擡起眸光，與床頭櫃上一張鑲著銀框，上了顏色的老照片不期而遇。

相片上有兩個穿著花襯衫的女人相偎在一起，一個看上去年紀偏大，而另外一個生得唇紅齒白，貌美如花，尤其那一雙眼睛，像寒星似的，任是無情也楚楚動人。

莫小鈴盯著那美貌的女人看呆了，仿佛三魂六魄都被她的目光吸了進去，心裏甚至生出一種憾恨，要是可以回到那個能與她相遇的年代就好了。

“莫小姐，打掃好了嗎？我要去超市買菜了，要不要一道走？”

門外，傳來吳姨蒼老的嗓音。

莫小鈴一驚，發現自己的手指居然摸著那位美女的臉，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按年齡推算她應該算是長輩級的人物了，怎能如此地大不敬呢？

直到坐上唐老板給她準備的專車，到達書屋之前，相片上的美人兒竟然一直飄蕩在眼前，怎麽也揮之不去。隨後訝異地發現李瑾雯正站在書屋外的院子裏。

白色風衣，淺藍色的單肩包，披肩的秀發，淡妝素裹的李瑾雯與原來那白T恤牛仔褲的幹練模樣判若兩人。

“阿雯，怎麽上午就來了。”

李瑾雯笑了笑：

“今天是來辭職的。”

“什麽？”莫小鈴瞪大了眼睛，雖然她明白像李瑾雯這樣的大學生不可能一直在小書屋裏打工，可沒想到她會這麽快離開，現在距離畢業還有一段時間。

李瑾雯朝屋裏瞧了瞧，壓低嗓門，悄聲說道：

“我已經找到實習單位了，本來打算在書屋多呆一段時間，到下個月再去上班，可你看看現在的情形，要是再共處一室的話，得多尷尬啊！”

“湯元本分老實，實心實意地喜歡你，真的不給人家機會啊！”

李瑾雯的神色有些覆雜，嘆了口氣說：

“你先進去吧，我在外面等崔經理過來結算工資。”

“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莫小鈴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

李瑾雯笑了笑，避而不答：

“小鈴，別立刻就忘了我，要經常聯系哦！”

“好。”莫小鈴悶悶地走進書屋，湯元正拿著拖把拖地，見到她打了個招呼，笑得卻有些勉強。

望著湯元郁郁寡歡的臉，想著屋外杵著不肯進來的李瑾雯，莫小鈴心中五味雜陳，只能沈默地走進吧臺。

整個書屋的氣氛一瞬間變得既尷尬又冷凝。

莫小鈴後悔沒把安琪兒帶來，有了那個調皮生動的小家夥在場，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地難受。

正這麽想著，耳邊傳來高跟鞋的腳步聲，一擡眼，發現身穿米色長風衣的崔嵐走了進來，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憂愁，眼鏡後面那雙細長的眼睛看起來既幽深又古怪，也不知道為什麽，每當崔經理出現，周圍的氣氛立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

“崔經理，早。”

莫小鈴恭恭敬敬地和崔嵐道了安。

崔嵐朝她點了點頭，緊跟其後的李瑾雯垂著頭隨同崔嵐走上了二樓。

二樓傳來了關門聲，湯元放下拖把，呆站了片刻，對她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爾後輕手輕腳地上了二樓。

莫小鈴無奈地嘆了口氣，當她回過神來，衣袋裏的手機發出輕微的震動。

又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不過，她沒有多想，就按下了接聽鍵：

“餵？”

“許諾，是你嗎？我是爸爸啊，這幾年你跑哪裏去了，為什麽不願意見我？！”

莫小鈴的劣質手機常常出問題，要麽信號不好通話有雜音，要麽聲音小得聽不見，要麽說著說著自己會莫名其妙地掛斷。她剛聽了兩句，不知是不是不小心碰觸到掛斷鍵，結果通話就真的切斷了！

唉，無語問蒼天！

許諾的父親許默言竟然真的給自己打電話了，想到莫昭和唐風的心情，莫小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回撥了過去。

手機不一會兒就通了，卻是個女人極不耐煩的聲音：

“餵，哪位？”

“您、您好，我是莫小鈴，方才許默言先生給我打了電話，我不小心……”

話還沒說完，通話就被切斷了。

就在這時，李瑾雯從二樓走了下來，朝莫小鈴揮了揮手，便匆匆往外走去，湯元向前追了兩步，卻又在門前停下了腳步，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一臉的傷心和不甘。

“湯元，等崔經理走後，要不……你上樓歇一會兒吧。”

“不用。”湯元搖了搖頭，“歸根結底，還是我沒用，不就失個戀嘛，難道我一個大老爺們還會哭嗎？！”

莫小鈴親眼看見淚水滑過他的臉頰，她只能別過臉，不去看他，留給湯元最後一點自尊。

湯元用袖子粗魯地擦了擦臉，重新拿起拖把，賣命地拖起地來，結果這一天“Charm”書屋的地板水光可鑒到了新的高度，在第二個顧客不幸滑了個四腳朝天之後，莫小鈴不得不在門口加了個告示牌：

“天幹物燥，小心地滑”。

下班後，唐琛照例來接莫小鈴，看見女人沒精打采地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位上：

“怎麽了？”

“李瑾雯離職了，你怎麽都不告訴我？”

“一般的人事變動都是崔嵐在負責，我很少過問的。”唐琛說罷，揉了揉太陽穴。

莫小鈴立刻心疼起來，將李瑾雯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是不是很累啊？”

“還好，只是——”唐琛睨了莫小鈴一眼，“忙了一整天，就指著女朋友的笑臉治愈一切，沒想到卻看到一張能掛油瓶的小嘴。”

看在唐琛難得撒嬌的份上，莫小鈴勾起唇角，露出閃光的大門牙，回以璀璨一笑。

唐琛樂了，又指了指臉頰：

“笑容不夠真誠，還要再加一點安慰。”

莫小鈴想起上回唐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了自己的便宜，那這回幹脆就輪到她占便宜好了，於是二話不說，幹脆利落地在男人面頰上印上了一吻。

雖然撤退得極其迅速，可那個吻就像拉絲蜜棗似的，輕輕一拉，就帶起了千絲萬縷的甜蜜。

如此甚好。

莫小鈴郁悶了一天的心情瞬間平覆了。

兩人一時間沒有說話，沈浸在甜蜜裏一心無法二用。

莫小鈴吻的時候大膽，可隨著時間的推移，車廂裏那不斷醞釀著的甜絲絲的氣氛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挖空心思轉移了話題：

“對了，下月發工資我要買個新手機。”

“哦。”唐琛用戀人特有的眼神瞅了她一眼。

“手機太舊了，今天許諾的父親打電話找我，剛說了兩句，通話就斷了。”

“許默言找你？”

“他認定我是他的女兒，想見我一面。”

“那你——想不想去見他？”

莫小鈴睨了他一眼，男人的側臉專註而嚴肅，卻比不正經的時候更吸人眼球。

“我才不想呢。”莫小鈴提高的尾音本能地帶了撒嬌的意味，“我又不是許諾，我是莫小鈴，就像你說過的，我們誰也無法替代誰，既然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去見許默言有何意義？打電話跟他說清楚就行了。”

唐琛勾起唇角，帶著意味深長的微笑著看向莫小鈴：

“醋壇子。”

要不是唐老板正在開車的話，莫小鈴真想以下犯上，賞給唐老板一記狠狠的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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