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舒看起來十分有耐心，也很溫柔，她說：“寶寶不喜歡奶奶呀？唉，奶奶有些傷心呢，星星能親奶奶一口嗎？”

梁小舒眨了眨眼，行為動作竟宛如妙齡少女一般俏皮，實在無法令人生厭。

蘇韻有些驚奇，也的確對梁小舒有好感。

孟允安輕呵一聲，孟世珒也嗤笑一聲。父子兩人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同樣的諷刺。

孟允安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孟世珒十分不悅。

梁小舒低下頭，把臉湊到星星面前，聲音嬌媚如少女，說：“寶寶親奶奶一下，奶奶就不傷心了。”

星星天生就喜歡漂亮的東西、漂亮的人，梁小舒上了年紀，保養再好容貌也不可能和年輕姑娘一般，但她的氣質、動作、神態，甚至是聲音都不會讓人註意到她的年齡，年輕而富有朝氣。

蘇韻笑著說：“星星你平時都是怎麽安慰爸爸媽媽的呢？”

平時？哦，叭叭叭。

梁小舒溫柔而慈祥地看著她，星星仰起頭，終於在對方那張精心保養的臉上親了一口氣。小孩子沒有分寸，梁小舒也沒露出絲毫嫌棄的表情，只是取了紙巾輕輕將臉頰的口水擦掉。

星星一直好奇地望著她。梁小舒將她抱到懷裏，坐在她腿上。

“寶寶，這是你爺爺，”梁小舒指了指孟世珒，笑容看起來沒什麽異常，“爺爺帥不帥？”

星星猶豫幾秒，道：“帥！”

梁小舒捂著嘴笑了兩聲，說：“爺爺這麽帥，說不定外面還有好幾個奶奶呢。”

蘇韻楞住，孟允安則一臉習以為常、看好戲的表情。

孟世珒也楞了幾秒，然後大怒，道：“梁小舒你什麽意思？在孩子面前胡說什麽！”

梁小舒表情溫柔，抓著星星的手揮了揮，柔媚道：“哎呀，爺爺生氣了呢。寶寶哄哄爺爺？”

蘇韻繼續楞，看著前一秒還“伉儷情深”的夫妻突然就掐了起來。孟允安擡手摟住她的腰，臉上似笑非笑。

孟世珒被氣的說不出話來，喘了好一會兒粗氣才恢覆如常，嘲笑道：“呵，好幾個奶奶？難道就沒有好幾個爺爺？嘖，孟家三夫人在外誰人不知呢？傾世佳人，嫵媚動人，這麽多年，說不定星星早就有弟弟妹妹了呢！”

梁小舒身上的端莊優雅立馬消失，她怒目相視，道：“你閉嘴！”

孟世珒挑眉，勾著唇角。

梁小舒抿緊唇，反擊，“我們女人可不像你們男人，下半身行走的生物，留下的種怕是遍布全世界了吧？我的感情可是幹凈純潔的。哪裏像你，追求肉.體之欲，庸俗而惡心。”

孟世珒大笑，“惡心？你不惡心？跟你談純潔戀愛的男人不惡心？帶著我孟三爺老婆的頭銜出去，還敢爬上你床的男人，你認為很幹凈？”

梁小舒手指收緊，差點控制不住怒火，然後才發現她新出爐的孫女兒還在懷裏。梁小舒把小丫頭還給蘇韻，回過頭繼續罵道：“至少你比幹凈！玩了幾十年，戴.套了沒啊？別等哪一天孫子孫女排隊找上門，贍養費賠的你褲子都不剩呢！哈！”

孟世珒：“都說這女人過了三十，就如狼似虎了。瞧你這年齡，現在怕是要求更高了吧？現在是哪位年輕小夥子伺候呢？有空帶出來給我看看啊，男人嘛，還是我們比較了解。我給你瞧瞧，要是合適呢，就定下一個，也別四處尋摸了，這麽大年紀了，有個合適的不容易呢。”

梁小舒皮笑肉不笑，絲毫沒被打擊到，“呵呵，彼此彼此。也把你床.上那位帶出來，我幫你看看。要是不圖錢、不圖我這位置，那我就給她開個後.門，幹脆帶到老爺子面前去好了，和我平起平坐。這以後呢，星星還有兩個奶奶呢，多好啊，是吧？”

梁小舒看向星星和蘇韻。

蘇韻早已傻掉，如果不是孟允安放在她腰間的手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她早就懵得說不出話來了。

蘇韻尷尬道：“這……”

孟允安毫不留情地笑出聲來，然後拉著蘇韻站起來，說道：“您二位繼續，我們給您二老騰地方。”

“站住！”孟世珒和梁小舒同時出口。然後彼此厭惡地看了一眼，又都閉上嘴。

孟允安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裏，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孟世珒看看梁小舒，梁小舒一雙美目瞪得老大，溫婉氣質早已蕩然無存。現場唯一一個看他們吵架，看得不亦樂乎的就只有星星了。

尷尬的十幾秒過去，孟世珒單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沈聲道：“你們坐下，我和你媽還有事情沒有說。”

“好。”孟允安極為好說話，又拉著蘇韻坐下。

蘇韻一腦袋漿糊，行為舉止完全聽孟允安的安排。星星歪著腦袋趴在蘇韻身邊好奇地望著孟世珒和梁小舒。

孟世珒的目光不經意地和小丫頭對上，星星咧開嘴沖他笑了一下。

孟世珒楞了兩秒，然後移開目光。

“對於你的這段感情，我和你媽不同意。”孟世珒說。

蘇韻瞪大眼睛：哦，來了。

梁小舒恢覆端莊優雅的模樣，溫柔而冷靜地說：“是的。蘇小姐，我們認為你和允安不合適。”

“你很好，只是不適合他，也不適合孟家。”

梁小舒聲音平靜，說出來的話卻直接而冷漠。在這一刻，蘇韻才看出來她的確是孟允安的母親，那種出身富貴、養尊處優的豪門太太。

的確溫柔端莊，卻戴了面具。

蘇韻沒有說話，也沒有因為這話而驚慌。這讓孟世珒和梁小舒都十分驚訝，他們面面相覷——怎麽和他們所想的不一樣？

孟允安笑了一聲，道：“還有嗎？”

梁小舒說：“……什麽？”

孟允安看向父親，道：“您和媽說有事情要說，還有其他的事嗎？”

孟世珒反應了兩秒，明白了——原來方才他和妻子說的，對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啊！

孟世珒沈下臉，冷聲道：“這是你和父母說話的態度？沒人教過你規矩和禮教？父母的話，你就是這樣對待？”

孟允安臉上的笑容消失，口氣平平淡淡，道：“是的，沒人教我。”

孟世珒似是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一時間也怔住，氣氛又詭異起來。

蘇韻剛到心臟突然收緊，同時竟有些憤怒。沒來之前，她以為孟允安從來不提父母，是因為他們這種家庭或許親情觀念淡薄，父母都很忙，彼此之間感情生分。可來到這裏，短短的幾十分鐘，她突然就明白了——原來並非如此。

他們生了允安，卻沒有養過他。他們之於允安，只有生育之恩，卻沒養育之恩。她看到那兩位衣著華貴、氣質優雅，卻如同大街上的普通人一樣面容憎惡地吵架，毫不留情地把刀往對方胸口紮，揭開所有的傷疤，再往上面淋一層鹽。對方但凡露出一個弱點，便毫不猶豫地追上去繼續捅刀……

蘇韻過往的二十多年，包括在沈家，都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夫妻、父母。

愛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父母親情也不該是這個樣子。

蘇韻感到心疼，也感到憤怒。她敬他們是孟允安的父母，卻不是要他們來這樣傷害他。

良好的教養和脾氣讓蘇韻很艱難地克制住沒有開口，但她已經無法露出笑容，嘴唇緊緊抿起，目光也不再溫柔，仔細去看，可以發現那目光裏有著無法掩飾的怒氣。

蘇韻緊緊握住孟允安的手，偏頭對他溫柔地叫了一聲，“允安。”

孟允安沖她笑笑，並沒在意的樣子。

蘇韻放下心來，可還是平息不了怒火。

孟世珒沈默下來，梁小舒擋了上來，不滿道：“沒人教你？！你這是在埋怨我們嗎？埋怨你的父母？！”

孟允安平靜，“不敢。”

右手握成拳，卻被身旁的女人溫柔的手心包裹著。

梁小舒：“不敢？你看看你這是不敢的態度嗎？我看你是完全不把父母放眼裏啊！”

孟允安沈默不語。梁小舒又繼續道：“你姓孟！你吃的是孟家的，用的是孟家的！就算我和你爸從小不在你身邊，可沒有我們，你以為你能擁有現在的一切！你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試試——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你能有哪一樣？！”

孟允安回她一個輕笑，這直接激怒了梁小舒，她瞬間撕下所有溫柔和善的面具，站起來指著孟允安怒道：“沒有我們就沒有你！別以為現在孟氏由你做主，將來就不會換人！”

“你能坐到那個位置！我們也能把你拉下來！”

蘇韻只感覺手被一痛，就看到孟允安也謔地一下站了起來。他個子高，站在梁小舒面前，直接高了一個頭。

孟允安單手插兜，冷冰冰地俯視他的母親。

梁小舒瞪大眼睛，沒有防備地後退一步，肩膀一緊，是孟世珒站起來扶住了她。

孟允安沒有說話，臉上表情冰冷駭人。半響，他平淡地開口，說：“好啊。你們拿回去，把我現在的一切都拿回去。”

他的語氣太過平常，梁小舒和孟世珒一時楞住，沒有說話。

“你們以為孟家對我有多重要？”孟允安勾唇反問，“只有我不想要，沒有可以從我手裏奪取一分一毫的。”

梁小舒眼中閃過驚懼，連孟世珒都有些驚住。

“我可以不要孟氏。但是你們確定孟氏換了主人，能保你們一輩子衣食無憂？”

“尋歡作樂、周游世界，尋找自由的愛情、純潔的愛情？”

嘲諷的目光不留情地掃過對面兩人。

孟允安冷漠地嘲諷，“沒有金錢的愛情，‘真愛’或許就沒那麽值錢了呢，呵呵。”

蘇韻捂住嘴。梁小舒則面色慘白，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孟世珒同樣臉色難看。

蘇韻將星星抱到懷裏，將小丫頭子的頭埋在自己懷裏，輕輕捂住她的耳朵。

在那一瞬間，孟世珒和梁小舒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氣勢，表情變幻，不知心裏在想什麽。

孟允安道：“當然，您二老可是先試一下。”

梁小舒只感覺冷意爬上背脊，就聽孟允安繼續道，“爺爺雖然還健在，但我想孟氏目前由我做主還是不會改變的。爸媽在外太久，可能都不懂家裏的規矩了。我想爺爺應該不會反對讓您二位回家來陪他。”

“或者，外祖母或許有什麽好的意見？梁家會歡迎您回去？”

冰冷的眼神直直射向孟世珒和梁小舒。那一刻，梁小舒是真的感到了恐懼，她楞楞地看著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那是她的兒子，是她十月懷胎艱難生下來的兒子。雖然她對他沒有太多感情，可畢竟是親生骨肉，孟允安之於她——也比其他人重要許多。

雖然，在她的心裏只有沒有任何人停留過。金錢和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多麽可笑，又多可悲。

這不是她的兒子，不是當年那個怯生生拉住她衣角，懇求她不要離開的孩童；也不是青年時期見了她眼中還會有淡淡渴望和溫情的兒子；更不是幾年前匆匆一面，在繼承人競爭中筋疲力盡、向他們求助的兒子……

他已長大，已變強大。強大到她竟感到恐懼，身體發抖。腦海裏和兒子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重覆閃現，她逐漸發現……原來，他們見面的次數真的不多。或者，有些見面太久遠，她早已忘記……

梁小舒突然心口疼，眼圈通紅，化著精致眼妝的美目中蓄滿液體。孟允安看著她，有些不解：那是淚水？

她眼中竟然也有淚水。

沒有報覆的快感，孟允安只感覺疲憊和無力。

孟世珒一直沒說話，孟允安的每一句話如同巴掌一般，同樣狠狠地扇在他的臉頰，帶著尖銳的刀鋒，刮在他臉上的每一道都劃出鮮血。

鮮血淋漓，痛感直達心臟，卻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

孟允安不想多說，他俯身拉起蘇韻和星星，握著女人的手，口氣平靜無波：“對了，您大概不知道——那一次求救，我差點就死了。”

“大概命硬，天不亡我。守著您二位的榮華富貴歡渡餘生吧。”

“我並不心慈，說不定哪一天不開心了，就這些都收回來了。”

梁小舒不敢置信，喃喃道：“允安……”

身側女人溫柔安靜，小丫頭乖巧聽話。孟允安笑，“我的人生，早在您二位離開的那一天，就只屬於我自己了。包括爺爺。”

孟世珒艱難開口，“你這說得什麽話……”

眼眸突然轉冷，孟允安最後道：“這位置是我用命換回來的。要我放棄也可以，拿另一條命來換。”

“孟氏現在由我做主，只要我想——將來也不會換人！”孟允安似笑非笑，“不過，我也歡迎您二老重新選靠山。或者直接換個兒子。您不是都說了麽，我的弟弟妹妹說不定遍布全世界呢。”

最後一席話將孟世珒和梁小舒震得目瞪口呆、表情驚駭。孟允安則牽著蘇韻和星星揚長而去，絲毫沒有多看他們的反應。

作者有話要說： 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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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一下孟天成的年齡，是八十三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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