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顧曼君明顯沒有珍惜這次的機會，或者說她完全是無視陸景毅給的這次機會，假裝看不見。

“陸總，麻煩你的人讓開。”顧曼君冷聲重覆道。似乎在顧曼君的語言系統中，她只會這幾個字組成的一句話，反反覆覆只是一個意思，那便是讓陸景毅離開。

清楚的看到顧曼君眼底的冷漠和堅決，陸景毅冷冷一笑，“好，很好。”他面帶笑意的看著顧曼君。

可是這樣的笑意，卻讓顧曼君想到從地獄而來的魔鬼，那魔鬼是來索命。

顧曼君向後退了幾步，她也笑了，白皙的臉蛋上嘴角微微上揚，一個幹凈明朗的笑意，“謝謝陸總。”

再甜美不過的聲音，在這一刻對陸景毅來說如同砒霜致命，陸景毅的心底漸漸被失望和憤怒掩埋。

“開車。”陸景毅出聲。

這話不再是對顧曼君說的，而是對正坐在駕駛位置上的方澤說的。聽到陸景毅的命令。方澤放在方向盤的手抖了抖，他擡起頭終究是忍不住看了眼車窗外的顧曼君。

顧曼君察覺到方澤的視線，她朝著方澤淡淡一笑，明眸皓齒巧笑嫣兮，微笑的弧度是顧曼君最美的樣子。

這樣的笑讓方澤心下一顫，然後他便迅速低下頭發動了車子，心裏卻擔心了起來。

見過煙花綻放的瞬間，就像剛剛看到顧曼君臉上的笑意，最美卻也只是一瞬。極致美麗綻放的瞬間，下一秒便是湮滅。

顧曼君的笑讓方澤想到的便是綻放的煙火，虛幻的美之後便是永久的寂靜。方澤看到顧曼君眼底的孤擲一註。

汽車發動的一瞬間，四周的空氣都焦灼了起來，方澤輕輕踩下油門，終究將車子開離顧曼君，留下漂浮在空氣中的灰塵和孤零零的顧曼君。

陸景毅的車子率先離開，隨即其他的幾輛車跟在陸景毅的車後相繼離開。顧曼君看著一輛輛車從自己的眼前經過，直到一輛不剩。

可是顧曼君卻依舊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剩下的只有軀殼。

一直坐在車裏沒有下車的穆卓昂一直看著顧曼君的背影，即使沒有靠近，他也能清楚的感知到陸景毅和顧曼君對視時，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

明明大家都在一個空間，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大家都進不去陸景毅和顧曼君的世界，在他們的世界裏，只有他們對方。

不管是愛還是恨，也都只有他們兩個人，別人進不去，他們出不來。

當穆卓昂被這樣的情緒所感染時，他自己都忘了一貫的信條和作風，那就是不要靠近，離危險的東西越遠越好，要保持絕對的安全距離。

穆卓昂打開出門下了車，他緩步走到顧曼君的身邊，看到的是顧曼君慘白的失去血色的臉，“你還好吧？”

聽到穆卓昂的聲音，顧曼君這才清醒過來，她沒有去看穆卓昂，而是直接說道，“我沒事，我想回去休息。”

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和精力再去面對其他事情，見一次陸景毅便花光她所有力氣。

看著顧曼君毫無血色的臉，穆卓昂開口說道，“我送你去醫院，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穆卓昂作為醫生的潛質在這一刻很不時宜。

“我沒事。”顧曼君搖頭，但是她卻一直沒有去看穆卓昂，即使知道穆卓昂的眼神一直看著她，“抱歉，我不能去見穆老爺了，你幫我向穆老爺道歉。”

此刻顧曼君一切如常，甚至連說話也多了幾分理智和客氣。可是這樣的顧曼更讓穆卓昂莫名的心疼。

“不用，我送你回去。”穆卓昂說道，直到這話說出來，穆卓昂也沒發現他竟然這樣毫無條件的妥協了，這是在穆卓昂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從未有過的事情。

聽到穆卓昂的話，顧曼君還是在原地站了許久，她放空了自己的情緒和視線，封存的是哪個懦弱不堪的自己。

即使顧曼君站在原地很久，一旁的穆卓昂也沒有絲毫催促的意思，他靜靜的站在一邊，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也漸漸暗淡了下來，顧曼君才移動自己的腳步。似乎是因為站了許久，顧曼君發現自己有些走不穩，剛剛第一步差點摔倒在地。

看到顧曼君微晃的身體，穆卓昂伸手準備去扶，手伸到一般卻又停了下來，片刻的遲疑顧曼君已經站穩，穆卓昂伸到半空的手緩緩握拳，卻只能握住一點點的空氣。

顧曼君慢慢走回穆卓昂車上，打開車門的這點力氣都沒有，她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有些細細密密的疼痛，卻還是咬牙狠狠一用力將車門打開。

站在顧曼君身後的穆卓昂一直看著顧曼君的動作，即使知道顧曼君開門極其艱難，他卻一直站在後面沒有動靜，仿佛是完全無動於衷。

只是穆卓昂放在身側的手狠狠握拳，手背上的青筋出賣了穆卓昂最真實的情緒，可是連穆卓昂自己都不清楚，他的這份情緒來自何處，又該去向何處。

穆卓昂在顧曼君上車以後，他才上車，一言不發的將車在原地調轉車頭，向來路開去，呼嘯而過的汽車帶起一地塵埃，浮在空中然後又落入柏油地面。

將顧曼君又原路送回，全程穆卓昂一句話也沒有，他沒有安慰顧曼君，也沒有責備顧曼君出爾反爾，穆卓昂成了一個稱職的司機。

而他該做的就是將顧曼君帶到半路和陸景毅見上一面，然後在原路返回。

“顧曼君，”穆卓昂在顧曼君打開車門準備下車的瞬間說道，“好好休息。”說這話時，穆卓昂的臉上帶著淡淡得體的笑意。

只是這笑更像是一個符號而已，不代表任何的情緒，連客套都不是。

“抱歉。”顧曼君輕聲說道，她依舊沒有去看穆卓昂一眼，這一句抱歉仿佛更像是自言自語對自己說的一般。

看著顧曼君下車的背影，直到顧曼君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內，穆卓昂才收回一直註視著顧曼君的視線，發動汽車離開。

穆卓昂一個人回到金山別墅區，進門的時候便看到爺爺正坐在客廳，面前的桌子上正擺著一副象棋。

聽到穆卓昂進門的動靜，穆老爺擡頭看了眼穆卓昂的方向，視線只看到穆卓昂小腿的位置，穆老爺便收回視線，“回來了，過來陪我下一局。”

穆老爺一直都很喜歡象棋，卻不會輕易和穆卓昂下棋，不像別的人下棋是娛樂。對穆老爺來說，下棋有著它的特殊含義。

穆卓昂的象棋是穆老爺教的，從小穆卓昂就在穆老爺身邊長大，穆卓昂沒有見過父母，或者他見過父母，但是他自己都忘了父母的樣子。

在穆卓昂小時候，穆老爺就教會穆卓昂象棋的基本技巧，卻不會強求穆卓昂陪他下棋，以至於穆卓昂的象棋水平一直不高。

所以只要穆卓昂和穆老爺下棋，穆卓昂都是輸的那一方，可是即使這樣，穆卓昂也不會拒絕和爺爺下棋，或者穆卓昂很享受輸棋的感覺。

畢竟在穆卓昂的記憶裏，他是很少有過輸，從小到大穆卓昂似乎都是事事順利，所有事情在穆卓昂的眼裏都只是小菜一碟。

“來吧。”穆老爺再一次開口說道。

“好。”穆卓昂應道，他幾步便走上前，在顧老爺的對面坐下。

沒有人說話，自然而然的開始了一場棋局，默契的和往常一樣，穆卓昂先走，穆老爺後走。

十幾分鐘，一盤棋結束，自然是穆卓昂落敗，但是穆卓昂反倒輕松了下來，他輸了棋心情反倒安定了下來。

一局落敗，提醒著穆卓昂，他還是從前的自己，依舊輸棋，然後心安。

“你輸了。”穆老爺這才開口說話，他將手中的“車”放回原位，原本那個“車”是準備吃掉穆卓昂的“帥”。

“我輸了。”穆卓昂重覆道，似乎是無奈，有似乎是輕松和解脫。

“什麽感覺？”穆老爺問道，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似乎在問穆卓昂輸棋的感覺，又似乎是在問其他。

“我還可以再輸一次。”穆卓昂說道，這話一出他自己笑了起來，像是想到這麽值得開心的事情。

“爺爺，我還可以再輸一次，所以我沒輸不是嗎？”穆卓昂看向穆老爺，眼神中有著難得的單純，像是想要得到糖果的小孩。

穆老爺卻沒有說話，他伸手將棋盤上的棋一一收回，擺成最初開始的模樣，這件事不慌不忙的做完之後，他才擡頭看向穆卓昂，“你能輸多少次？”

穆卓昂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輸多少次，不知道他對輸棋這事能堅持多久。

“為什麽要玩象棋呢？”穆老爺繼續說道，“既然你不擅長，為什麽要玩象棋呢？”

是啊，他為什麽要玩象棋呢？他明明不喜歡象棋，他選擇不玩，可是他從來沒有拒絕過爺爺的下棋的要求，即使開局的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輸。

“因為爺爺你喜歡象棋。”穆卓昂回答道。這是他唯一的理由，他是為了陪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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