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王炯沒再說下去，顧曼君也沒有再問，艾滋病的患者身體防禦機制被破壞，可能對普通人的傷風感冒都很有可能要了他們的命。

不知道這個小班長知不知道這一點，若是知道，他還會下去救人嗎？

許久，顧曼君和王炯都沒有說話，正午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空隙漏下來，照在王炯的臉上帶著星星點點的光亮。

“王炯，其實你不用這麽愧疚……”

“我不愧疚，只是一開始的時候覺得難受，我不該給他取那樣的外號，那時候的我們都是孩子，誰又是一生下來就是那樣的性子呢？他或許也不想那樣，也想像其他人一樣。”

“現在我已經不難受了，他說理想是當警察，可是他是不可能了，所以我就幫他完成這理想，他應該會很高興。”

顧曼君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對一個逝去的生命，對王炯，她發現有些時候語言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知道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這些嗎？”王炯看向顧曼君。

兩人視線相對，顧曼君看到王炯漆黑的眸子，此刻卻帶著些水潤，像是被浸泡在水裏的玻璃球。

顧曼君搖了搖頭，她確實不知道。

“若當時我沒有去找小老頭的家，我也不會知道有這些事情，也會像其他同學一樣漸漸忘了他這個人，可是我知道了，這也改變了我的一生。”

“你從前的理想是什麽？你小時候想過自己以後要做什麽嗎？”顧曼君問道，要是不知道小班長的事情，現在的王炯會是什麽樣的呢？

“我啊，”王炯想了想，“我不記得了，那時候還沒想過吧，那時候的我們沒誰像小老頭一樣，他也許是唯一一個想好自己以後要做什麽。”

或許小班長也知道自己沒法像其他人一樣，可以有長久的未來，所以他只能靠想象，可是就算沒有救人的事情，現在小班長也做不了警察。

顧曼君低下了頭，她滿眼都是青青草地，心緒都是紛亂的。

“顧曼君，我知道你心裏有事，但是很多時候，事實和你看到的不一樣。”王炯看著低著頭的顧曼君，語氣溫和。

“在我眼裏的陸總，他雖然強勢，雖然不近人情，雖然霸道甚至不講道理，但是有一點不能否認，他是真的喜歡你。”

這才是王炯最想說的話吧，顧曼君在心裏一聲嘆息，這些她都知道，或者她雖然知道但一直故意去忽視，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很多時候，只有喜歡是不夠的。

她母親喜歡或者能說是愛她的父親，可是又能怎麽樣呢？最後再多的喜歡和愛，都會敗給現實罷了。

“其實你也喜歡陸總的吧，我能看的出來，但是我也能感覺到你不願意去承認，你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決定。”王炯說道，他的語氣還是很輕松。

身為警察的他總是會去猜測犯人的真實想法，他卻將這個用在了顧曼君的身上，或許是顧曼君從來都沒有刻意對他有防範，才讓王炯這樣輕易便察覺到顧曼君的心思。

“你很厲害，”顧曼君說道，“也很適合做警察。那你能猜到我做的是什麽決定嗎？”

聽到這話，王炯偏過頭認真的看向顧曼君，此刻顧曼君的臉上是淡淡的笑意，眉眼間的堅決顯得有些薄涼，片刻後他嘆了口氣。

“你知道了？”顧曼君問道。

“我不知道。”王炯說道，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面向顧曼君伸出手，“走吧，我們回病房。”

顧曼君將手放在王炯的手心，借著王炯的力道站起身，松開手後，她看著王炯笑道，“謝謝你，王炯。”

王炯卻搖了搖頭，“我什麽都沒做，甚至改變不了你的決定，你看，你還在為你的決定傷心。”

“不是你說的嗎？你說現在你已經不難過了，難道我不能先難過一段時間？”

王炯沒有回答顧曼君的話，他直接轉身朝醫院走去，顧曼君緊跟其後，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看著王炯的背影，顧曼君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個真心的笑意，她知道王炯是好心，王炯只是在擔心她而已，現在的王炯反倒像在鬧脾氣，因為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糖果？

還真的還只是一個孩子呢。

到了病房，王炯推開病房的門卻站在了門前不再進去，跟在後面的顧曼君走過去，看到顧成天病床邊正坐著一個女人。

一頭沙宣短發，一身幹練的職業裝，正是海倫。

“海倫姐。”顧曼君走了進去。

聽到聲音，海倫偏頭看向顧曼君，臉上帶著親切的笑意，“曼君，你回來了。”

看著如此態度的海倫，顧曼君心裏一閃而過厭煩，面上也很冷淡和疏離，“海倫姐，你有什麽事情嗎？”

“我們去外面說吧。”海倫似乎察覺不到顧曼君的冷淡，臉上的笑意不減反而更甚。

“好。”顧曼君應道。一旁的王炯似乎不放心也想跟著過去，卻被顧曼君留了下來，“你留下來照顧我爸爸，我等會就回來。”

臨走前，海倫特意看了眼王炯，她現在知道這個王炯是陸景毅專門去警察局調來保護顧曼君的人，她神色莫測的看了眼王炯。

王炯回應海倫的是一張正氣凜然的臉，沒有絲毫的笑意，看上去剛毅中帶著些冷硬。

兩人在醫院附近的咖啡廳的角落坐下，海倫直接點了兩杯咖啡，等咖啡上來以後，海倫在開始說話。

期間顧曼君的視線一直看向窗外的街道，過往路人行色匆匆，很少看到有人的臉上帶著笑意，多多少少都有些苦悶之色，這裏是醫院附近，來醫院的大多不會太高興。

這樣直接無視了海倫，顧曼君也沒有多做掩飾，她知道海倫喜歡陸景毅，她也不相信海倫能這樣大方的一點不在意她和陸景毅之間的事情。

“你看到了什麽？”海倫問道，她順著顧曼君的視線看下去，只看到街道汽車和行人，沒有任何值得關註的東西。

“人。”顧曼君說道，她收回視線，看向海倫，“我看到很多人，卻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

顧曼君的語氣輕柔，但是眼神卻淩厲，她盯著海倫的眼睛，神色間有著固執的意味。似乎用這樣的方式，便能看清楚海倫的心思。

“不用去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海倫笑了，這次的笑很是肆意，眉眼間全是自得和自信。“讓他們來猜你在想什麽不好嗎？”

兩人視線相對，話沒有明說，但已經是硝煙彌漫，隱隱能察覺到戰火的氣息。最終海倫撇開視線，說道，“我是來告訴你一個消息。”

顧曼君沒有說話，甚至連一點點好奇都沒有，她低著頭靜靜的看著桌上的咖啡，咖啡拉花做的很是精致，是一朵玫瑰的形狀，讓顧曼君想到那晚滿地的玫瑰和鼻息間玫瑰的香氣。

一切都好像是發生在眼前，顧曼君低頭看向自己左手無名指的地方，那裏曾經有一個戒指，只不過她將它放在了別墅臥室的化妝桌上。

“景毅準備了一場婚禮，就在後天，欽天大酒店。”海倫說道，她語氣平靜，甚至在說完以後端起眼前的咖啡喝上一口。

“你是主角嗎？”海倫問道，問句說的更像是陳述句，她的眼神直直的看著顧曼君。

“海倫，”顧曼君出聲，她沒有再喊海倫姐，連最表面的掩飾都不屑於去做，“你希望我是主角嗎？”

“不希望。”海倫直接說道，這話說的比任何時候都要直接和幹脆，撕掉偽裝的海倫不屑於再去掩飾自己的心思。

“你會讓我去嗎？”顧曼君問道，“還是說會像上一次一樣，將我騙到工廠？再找一群人過來？”

這樣試探的話從前顧曼君不會去做，但是現在她不想再浪費時間，總是懷疑和猜測讓她覺得疲憊。

聽著這話，海倫只是笑，不承認也不否認，她搖了搖頭，“曼君，你性子要是能再容忍一點，說不定你就能和景毅結婚了。”

“你不用去猜，所有事情景毅都知道，而且不管你是什麽打算，景毅都不會讓你去做，是我還是顧雨萱，景毅心裏清楚，但是無論是我還是顧雨萱，他都不會動，你信不信？”

“陸景毅之所以是陸景毅，是因為他的雷厲風行，至少對你的感情沒有他的事業霸圖來的重要。”

這話從海倫的口中說出來，顧曼君不得不說有些難過，她以為自己從來不在意這些，因為自己從來沒有打算長長久久的陪著陸景毅。

可是當陸景毅一次次的拋下她，為了各種原因，會因為陸母而讓她一個人在荒蕪一人的街道上走很久，會不分青紅皂白的認為錯的是她，甚至連她去探究原因的權利都沒有。

其實顧曼君大可以不在意的，但是陸景毅一遍遍的要求她愛他，既然愛他怎麽可能不在意呢？

對未來的失望和恐懼，從來不是顧曼君一個人的問題，而在於陸景毅從來沒有給過顧曼君信心，一起走下去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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