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是個很有計劃的人，做學生的時候永遠是第一，畢業後找工作也非常輕松，生活更是安排得井井有條，她從來不會有把控不住或者無可奈何的感覺，除了顧巖。

不過那是三十歲之前的狀態，她死後時時有遺憾，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好好陪陪方勇，給他養老。

第二個遺憾，則是不能和顧巖再試著走下去，長大後的顧巖成熟內斂，是個非常有擔當的男人，他甚至提出和現在的她繼續下去，初聽見這樣的話，她不是不感動的，可感動過後，也讓這遺憾變得愈加沈重，她開始一次次地想，如果自己沒死多好？

可如果她沒死，工作和生活，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永遠會像奔騰的河流朝她洶湧而來，她和他也永遠不會將“去見一見初戀吧”這個念頭付諸行動，於是如果就成了個笑話。

可笑在人只有在見到棺材時才會落淚。

現在的時容讓她非常觸動，很多人對不起她，於是她選擇自我了結，留下自己的女兒，旁觀自己的女兒。

方雨默默地離開，留下時容陪著她女兒，她在樓下花園裏坐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憋悶。

十點鐘的豎禾市區仍舊喧嘩熱鬧，她躲著人漫無目的地走，等反應過來就到了顧巖公寓的樓下。

這兩天顧巖都沒去上班，也是因為今天咳嗽比較厲害，又下樓去街對面買感冒藥，回來就看見方雨呆呆地站在那裏。

他站在後面看了看，她低著頭，表情看著有些沮喪，本來還打算板著臉刺她幾句，這下也不舍得了，到她旁邊，只說了句——來了就上來坐會。

自顧自往前走。

方雨是真沒想到他就在後面，話也就講一句，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都進大門了，她癟癟嘴跟上去：裝什麽酷，明明昨天還說喜歡她呢。她自己倒忘了昨天她還說不會再見他。

上了樓顧巖也沒理她，自己倒了熱水，然後咳兩聲，就著熱水吃了幾顆藥。

方雨原本臉色有些僵，這時候倒也沒忘了關心他，看他臉色紅得有點不太一樣，“感冒了？”

他這才看向她，眸光閃了閃，然後是一陣咳。

方雨冷漠的表情就有些端不住了：“家裏有體溫計嗎？”

“有。”嗓子聽上去就啞了，剛才在樓下她分心沒聽出來。

“在哪裏？”

方雨問他，這下他不說話了，她再看他，他才開口：“電視機下面的櫃子裏，左側那個。”

方雨找出來給他量，三十八度七。

“有點高，你要不要去醫院掛鹽水？”

“不去。”

方雨嘆口氣：“那多喝熱水。”

顧巖：“……”

他放下熱水水杯：“餓。”

真是……為什麽吃藥之前不說！方雨捏了捏拳頭，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

顧巖：還好下樓的時候扔了外賣盒。

廚房沒什麽食材，她只能隨便弄點炒飯，顧巖倚在廚房門旁看她：“你去哪了？”

“就隨便走走。”她也不知道怎麽回答，看兩只鬼打架以及一場鬧劇一出家庭倫理劇？

顧巖：“你走後我就開始感冒了。”

所以這什麽意思呢？語氣這麽委屈做什麽？故意要引起她的愧疚？方雨有扔鏟子的沖動。

到底還是炒完了飯，顧巖坐在那裏，吃得很慢，方雨就坐在他對面，這很像他們那天爭論的情景，但兩個人都不想對對方擺出咄咄逼人的樣子，尤其是方雨……她面前的還是個病人。

顧巖吃完了，方雨要收盤子，他說：“我不會再說要和你在一起的話了。”

方雨頓了頓，繼續去拿盤子：“你終於想通了？”

“沒有。”他說：“但我不會為難你，我也會正常地去和女性相處，遇到真正喜歡的也會和她共度一生，在此之前，你還是住我這裏，和以前一樣，好嗎？”

方雨剛想拒絕，顧巖又說道：“你走後我說不定還會更加想不通，你在我面前我心態才會好，要不然我會一直想著你，不去接觸別的女人。”

嘖，她估計他以前沒少有女人，現在擺出這副樣子，再配上他那表情和語氣，她真是……

這人可真會說！

“我可以在別的地方，偶爾來看看你。”她說。

顧巖苦笑：“你不相信我？我這麽不可信？”

要在一天前，她一定會義正言辭地拒絕，可她看到了時容和女兒天人永隔，明明就在眼前卻看不到，她還有顧巖能看見她，盡管她現在因為他能看見她，有想覆合的念頭而覺得耽誤了他……可也是他能看見她這件事，她私心裏，還是慶幸的。

還有就是……他嗓音沙啞得像粗礫劃過地面，聲音很低，環繞在她耳邊，鉆進她的大腦，勾出她幾縷莫名其妙的不舍。

“我不會一直在這裏，我也不會等你什麽時候有合適的女性朋友才走，顧巖，我等你真正想清楚，你對我的感覺只是錯覺我就走。”

這是她最後的讓步，一直逃避也不是個辦法，方雨這樣想著，因為解決這件煩躁的事而感到輕松，洗碗的時候如釋重負，就差哼首歌。

顧巖坐在那裏，看著她忙碌的背影，聽著廚房裏傳來的水聲與碗瓷碰撞的聲音，心裏卻在想：這樣一直下去多好，錯覺？錯你妹！

不過，能先把她留下來就好。

顧巖吃了飯，看了會電腦，方雨就來催他去睡覺：“你吃了藥，要快點睡覺藥效才發揮得好，早點去睡。”

他於是站起來，要去洗澡。

方雨又說：“你今天還是別洗澡了，萬一涼一涼又燒嚴重了呢？”

顧巖漆黑的眼眸註釋著她：“出了點汗，不洗難受。”

嘖，大姑娘似的，想她當年查案在警局加班一個月，洗的澡兩只手都可以數得過來，更別提頭發泛油光了，不過她也沒硬攔著他就是了。

結果洗完後他頭發沒吹幹，去樓下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看電影。

“看你大爺的電影，滾去睡覺！”方雨額頭青筋都要爆出來了。

顧巖皺眉頭：“太早，睡不著。”

“相信我，你吃了藥，躺一會就睡著了。”這位大爺是怎麽活到這麽大的？

顧巖就去躺著，方雨想了想不對啊，去樓上看他，果然，頭發都沒吹幹就靠在床頭看手機。

方雨氣得衣服上的血都鮮艷了幾分。

讓他吹幹了頭發，看著他躺下去蓋好被子，她還在問自己：我活著的時候是警察，死了之後專職老媽子？

一不留神還抱怨出了口，顧巖解釋：“不是說人民警察愛人民麽，我是人民，所以你……”

看著方雨臉色鐵青地揮著自己的拳頭，他才住了口：嗯，感受到了洶湧澎湃的殺氣。

他從被子裏伸出手，笑著拉了拉她的拳頭，他手心很熱，抓著她冰涼的手，溫差十分明顯，方雨想縮回去，沒成功。

顧巖笑了笑：“挺涼快。”

方雨：呵呵。

“我就握一會兒，有點熱。”

“捂出汗就好了。”

“散熱才是對待發燒的正確方式。”

方雨低頭盯著他的手，只要捏著他的手腕，輕輕翻轉一扭，他就能感受到強烈的痛感，然而……他是病人啊，還是個她對其心有虧欠的病人。

下次絕對！再有下次絕對要用防狼十八招！

其實他一開始真沒什麽睡意，他和她聊天來著，聊這些年的事。

他比較按部就班，從前偶爾來去過的、沒情感交流的幾個女人提都不敢提，能說的也就是別的同學同事發生的事，方雨則不一樣了，她剛做警察那會兒，被派著去豎禾各個區巡邏、調解糾紛，期間遇到過幾個他只有在新聞裏能看到的被連續報道的大案子，她講前輩查案的思路、過程，講那些案件背後的事，講訓練的趣事，後來獨當一面又是怎麽樣的，吃了哪些虧，得過什麽功勳，能對外說的，她比誰都仔細地說。

“原本現場找不到任何殺人的線索，後來我聞到了死者身上有香煙味，可死者是不抽煙的，在死者家後門草叢裏找到了包煙殼，按著指紋找到了她的情人，也就是兇手，兇手清理了她家裏的煙，甚至把煙灰缸也帶走了，誰讓我對煙味敏感呢！結果兇手坦白了，他向死者要錢，她不給，爭吵之下就殺了她，那包煙還是死者給情人買的，結果倒幫了她一把。”

“這麽多年，很少遇到窮兇極惡的罪犯，大多是一時想不開動手傷人，可能一開始並沒有抱著要對方死的念頭。”

“我有個同事，從金三角回來，那才叫真正的英雄，還有個，臥底二十年，最後剿滅毒販的，很多事你可能在新聞裏看到，不知道他們背後付出了多少鮮血，真正的鮮血。”

“也有遇到過好的事，有個小姑娘，二十來歲，大學還沒畢業，地鐵上看到個嬰兒一直哭，嬰兒衣服光鮮，抱著她的人穿著卻普通，於是報警，還跟著那人一起走，後來真的跟不上了，就大喊著：有人搶我兒子！當時一群民眾攔著人不讓走，你知道這種人都是有團夥的，她也沒證明，小姑娘一個，就敢這樣出頭，等到我們過去，那人被民眾圍著逃也逃不掉，孩子當天就找到了父母。”

他默默地聽著，知道錯過她的這些年裏她精彩紛呈，從前的那些遺憾慢慢退去，覺得自己離她更近了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嗯，今天看了湄公河，很精彩啊電影兩個小時都沒覺得看了那麽久。

哎我有說過本文腦洞來自《寒戰2》嗎？不是打廣告真的是看電影的時候崩的腦洞，就隧道裏槍戰，嗯，不提你們可能也沒反應過來女主在隧道死的。

下章繼續甜……反正我也不知道下章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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