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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春江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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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門的大壽越來越近了,青城也跟著越來越熱鬧了:又大又漂亮的擂臺在校場中間搭起來了,供師傅和貴賓們觀戰的彩棚也正在緊鑼密鼓的搭建,這讓弟子們高興了,因為校場堆滿了木屑和木料,所以早操取消了,那裏成了木匠師傅們比武的場所;漆匠、瓦匠們如同螞蟻一般在建築物上面爬來爬去,爬到哪裏,就剝去那裏老房子上附著的歲月塵埃,使得它們看起來變得如嬰兒皮膚一般的鮮亮;石匠們則總是低著頭蹲在地上,讓華美的石板大道在叮叮當當的敲擊聲中和石屑飛舞下悄悄延伸;裁縫們也如同圍著鮮花的蜜蜂繞著笑逐顏開的教官和弟子亂轉,他們要用威武帥氣的服裝武裝每一個青城男兒。

在喧鬧中,青城的每個人都很開心:教官們很高興,因為盛典就要來了,那意味著休息、會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和額外的花紅;弟子們有的因為有了新的衣服和簇新的長劍而得意洋洋;有的因為多年刻苦的訓練就要開花結果而激動不已;就連外來的工匠們因為有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入帳也是眉歡眼笑、幹勁十足,王天逸也很開心,因為他最近過得很順。

一個人得到不應該得到的地位,往往會讓人嫉恨。

但一個人得到他應該得到的地位,則讓人敬佩。

自從他犯禁毆人以來,弟子們心裏雖然對這個人隱藏在平庸外皮下的強悍有些恐懼和驚奇,但無疑都承認了王天逸確實應該在甲組,雖然他的青城劍法還是糟糕的一塌糊塗,甲組的精英認可了他,戊組的陪襯承認了他,和王天逸的關系自然也都融洽起來。而且王天逸把大筆的銀子給了自己的兄弟應急,這種幫助別人度過困厄的贈與感和能夠助人的能力帶來的自豪感如同一杯好酒入腸,讓他舒服的很。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好消息:他聽說岳中巔在南方吃了大虧,同去的八個人除了蔣丹之外全部被殺,他自己也受了挺嚴重的傷,背上被砍了一刀,是躺在車裏回華山的,王天逸有時候偷偷的想這是不是就是古日揚大哥說的「給自己的說法」,但這種強豪之間的沖撞就是想一想也是讓人恐懼,更何況自己就是那導火索,所以王天逸也怯於多想這事,只是知道岳中巔岳公子很可能來不了青城了,那麽自己也就不用再和他碰面了,心情怎能不好?!

加上掌門和教官們看得出來的提攜和關護,春風得意的王天逸練武的勁頭也高了起來,但是他不太會在練習的時候餵招,因為他對青城劍法的感覺太差,不能提高對手對劍法的認知,於是餵招還不如不餵,別人餵他招也吃不了他那不自覺的忽慢忽快的怪異節奏,所以他只好還是天天一個人在角落裏自己打自己的。

「天逸,甄仁才今天為何沒來?」拳法教官在大家休息的當口走了過來。

王天逸一笑:「高教官,他今天陪父母下山去了。兩位老人家還沒有好好游玩過青州。他說他昨天已經向王教官告假了。」

教官「哦」了一聲,很嚴肅的說道:「父母來了,盡盡孝道是應該的,但不能荒廢了大事。告訴甄仁才,還有一個月就是掌門壽誕了,讓他提點神。」

王天逸趕緊點頭稱是。「我去過甄仁才住的院子,住不開四個人的,他父母來了,你住哪裏?」教官又問了一句。

「我和仁才在外屋打地鋪,兩位老人家住裏屋的床。」

「寢室空床有不少,何必睡地上?」教官有些不解。

王天逸先是苦笑了一下,心裏又是一熱:他本來打算先搬走,但是兩位老人死活不同意,說他有大恩,又都是鄉裏鄉鄰,一定要住一起熱絡熱絡,還提出自己睡地上。王天逸和甄仁才哪能同意,最後半勸半強迫的讓他父母睡了床,自己和甄仁才睡了地上,幸好現在已是五月,天氣轉熱,睡地上倒也無甚大礙,但畢竟不如搬走睡床舒服,所以這兩位老人的熱情讓他苦笑,但鄉親的這種真情卻讓他心熱。

「不礙事,我們都是一個鎮子的鄉親,可以一起嘮嘮家長。」王天逸答道。

就在此時,計百連走了過來,把一杯涼茶塞在了王天逸手裏,笑道:「這是家父昨天帶來的好茶,今天我特意拿來給兄弟們嘗嘗。」

最近幾天,來青城的不僅有各路江湖豪傑,也有很多富家弟子的親長特意過來看弟子的雄風,計百連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京城巨富帶來的茶葉當不是凡品,王天逸看那水中茶葉顏色翠綠,清脆欲滴,茶湯卻是清澈透明,知是價值不菲的好茶。

他正要道謝,那邊弟子們已經嚷開了:「拙樓買的啊,好茶啊。」

「好茶,好茶,簡直太好喝了。甜滋滋的。」

「你懂屁茶啊,你不過是看著貴就說好喝!」

「你懂?你除了拿茶葉漱口還知道什麽!哈哈。」

「入口苦,但馬上就喉底一股甜意就沖上來了,確實好。」

……

王天逸感激的拍了拍親自給他送茶的好兄弟,喝了下去,但入口之後卻覺的甜中包裹著一絲細微的辣氣,不僅微感詫異。

「天逸說怎麽樣?還可以吧?你可是去過南方的,見識多廣,說說看。」一群同門圍了上來。

「不錯。真是好茶。」王天逸笑道,怎麽能駁別人的好心腸,說好像有點辣呢。

不過過了沒多久,王天逸的肚裏就開始咕嚕咕嚕的亂響,然後就漲鼓鼓的微痛,他忍了一會,但很快連從牙縫裏吸進來的氣都變成了涼風在肚裏亂竄,有東西簡直要從肚裏沖出來,憋的面紅耳赤的他只好告假去茅廁,在他連續去了兩趟茅廁回來後,有些吃驚的高教官拍著他的肩膀問道:「你怎麽了?」

「拉肚子。」王天逸捂著肚子抽著涼氣說道。

高教官馬上讓王天逸回去休息,王天逸如同兔子一樣奔回住處。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燒水,一杯熱水入肚,炙熱的水流把腹中的涼氣一掃而光,王天逸清楚的感覺到渾身又熱了起來,真是舒服,過了一個時辰肚子也不痛了。

「真奇怪,突然拉肚子,來的也快去的也快,莫不是早飯吃壞了東西。」王天逸從床上站了起來,嘆著氣要回去練武,「哐當」大門開了,甄仁才和四五個弟子走了進來。

「仁才,你不是晚上再回來嗎?怎麽了?老人家呢?」王天逸吃驚問道。

「別提了,倒黴死了。」甄仁才搖著腦袋:「正在陪爹媽看戲,發現銀袋漏了,沒錢怎麽吃午飯?我讓他們先在戲院聽著,回來再拿點錢。」

「更倒黴的是遇到這幾個家夥,他們也要一起下山去玩,我們拿了銀子就走了。哎,你怎麽沒去練武堂?」甄仁才有些奇怪的問道。

「我也很倒黴,剛才拉肚子,不過喝了口熱水就好了,奇怪。」王天逸搖著頭嘆氣。

「哦。」甄仁才應了一聲,突然又「咦」了一聲,目光呆呆的看著墻壁,問道:「我的龍鳴劍呢?」

王天逸跟著他的目光往墻壁上看去,果然潔白的墻壁上空蕩蕩的只有一顆鐵釘,那本來是甄仁才掛劍的地方,他雖然不富裕,但買的劍絕對是高級貨,雖然比不上李孝先送王天逸的飛鷹劍,但對於一個普通青城弟子而言,那龍鳴劍絕對價值不菲。正因為如此,甄仁才特別愛惜那把劍,連用它比武都舍不得,總是用一把生了銹的劍練習武藝,參加宴席典禮時候才配龍鳴劍的,他每天都小心翼翼的把它掛在最顯眼的地方。

甄仁才自己也是一副滿臉不解的神情,自言自語道:「我今天什麽劍都沒帶啊。」然後開始左看右瞧,東尋西找,連桌子底下都鉆進鉆出好幾回,滿口的「咦」「咦」。

王天逸今天走得比甄仁才晚,他清楚記得甄仁才他們早上走的時候,什麽武器都沒帶,那把劍確實掛在那個地方。所以看到空無一物的墻壁也是發楞,他還沒回過神來,甄仁才已經跳腳大叫了起來:「不好了!」

大家一楞,就見甄仁才瞪著兩只眼睛沖進,好像一頭猛虎朝著床邊的櫃子撲了過去,一把扯掉了鎖,猛的拉了開來。

王天逸和幾個師弟一起擠在裏屋的門口,目瞪口呆的看著甄仁才瘋狂翻動裏面的東西,然後他慢慢的停止了動作。幾雙眼睛死盯住了這背影,好像是焦急的父親在等待抱著嬰兒的接生婆告訴他是男是女。

過了好久,甄仁才才慢慢的扭過臉來,他張著嘴,眼睛像哭又像笑。

「我這裏遭賊了。」甄仁才瞪大了眼睛說道。

甄仁才住處遭賊的消息雖然沒有腿,但恐怕有著江湖最好的輕功,半個時辰以後,小院裏已經擠滿了弟子,都是聽說有人被偷了趕過來的。墻頭上都上了同門,有的甚至端著飯碗一邊坐在墻上吃飯,一邊看一大幫同門在不死心的在院裏亂搜,現在是夥房吃午飯的時間了。

「別戳了,沒有用。」甄仁才滿臉沮喪的坐在院裏,看一個師兄正撅著屁股用劍在地上的泥土裏亂戳,甄仁才無奈的對他說道。那師兄大概是認為賊有可能把贓物埋在地裏,但是這種可能恐怕和樹上長出銀塊差不多。

「王天逸你丟什麽了?」一個教官分開眾人走上前來。

「我一個包裹丟了,裏面有我改良劍……改……幾件衣服,幾兩碎銀子,還有……」王天逸看了看抱著頭的甄仁才,他本來想說借據也沒有了,但他不想把一個朋友的難處暴露出來,這肯定會讓好面子的甄仁才感到難堪,所以他馬上改口說道:「其他的沒有了。」

「甄仁才丟了什麽?」

「一把值一百兩銀子的劍,還有,還有,一千四百兩銀子。」

「什麽?」教官跳了起來:「你這麽有錢?!我早說過了,現在咱們這裏進來外邊的人太多太雜,有別的門派的,有弟子的親戚朋友,還有很多工匠和商人,讓你們註意鎖門,你們怎麽不聽呢?」

甄仁才仰起了頭看著教官,苦笑了起來:「教官,所有的鎖、門窗、櫃門都是好好的啊,沒有撬過的痕跡……」

這時,屋頂上傳來一個弟子興奮的叫聲:「劍!劍!我找到劍了!」

……

誰偷了那個院子?

很快這成為所有弟子議論的話題:甄仁才的小院很安靜,也就是說處在很偏僻的角落裏,所以沒有人看見賊,門窗完好,鎖完好,很像是盜賊高手做的,但為何龍鳴劍被放在了屋頂,還被用屋角的遮雨草氈隱的蔽藏了起來,賊不想要兵器?這個很容易理解,什麽也不如銀票和銀兩更好花用;但藏那麽好幹什麽,不想要扔在地上不就行了,難不成他還想回來取?難不成是……

議論的弟子每每到了這裏,高昂的語調都會降下來,高談闊論變成了竊竊私語:「青城到處是武林中人,我想不會有外邊的小偷敢來這裏偷東西吧?而且來無蹤去無影,莫非是內賊?」

「甄仁才回去的時候王天逸還在屋裏呢,你們不知道他嗎?練武白癡,咳咳,不是,勤奮的要死的人,自從他入了青城,誰聽說過他早退遲到過,更別說請假了,怎麽那天突然拉肚子?」

「聽說是吃壞了東西?」

「奇怪啊,他早飯和甄家人一起吃的,在練武堂喝了點茶水,大家都喝了,怎麽就他拉肚子?那天中午看上去氣色很好啊,不像是拉肚子生病的模樣,而且他武功那麽……」

「是啊,要知道甄仁才的鑰匙他也有的……」

「我聽說他就丟了一件衣服,五兩銀子,嘖嘖,人家丟了一千多兩銀子呢……」

「他怎麽這麽有錢?瞎說的吧?」

「沒有,計百連的老爹不是來了嗎,他開著錢莊嗎,丟東西前一天,甄仁才求計百連幫忙,說不想下山多跑一趟,把很多張不同錢莊的小額銀票和一些銀塊在計老板的管家那裏兌成了兩張銀票,不是一個人在場的,王天逸在場呢,他知道……」

「而且為什麽把劍藏那麽好,難道想趁人不註意再拿出去換錢?外賊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情?」

「別瞎說了,王天逸哪裏有這個心?他何必自毀前程,不是以後要去木商行嗎,都定了啊!還在乎這點銀子?屋裏不也沒有贓物嗎,就是藏能藏到哪裏?」

「青城這麽大,那地方又僻靜,隨便找個石頭縫掖進去……」

「哪有為了偷銀子故意請假的?那不是擺明了是自己幹的嗎?他不至於那麽蠢吧。」

「兩邊都有道理啊,真是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了。」王天逸這兩天吃飯都氣悶的吃不下飯去,這不是飛來橫禍嗎?甄仁才丟了那麽多錢,他替他難過,但最讓他氣悶的是那個賊那麽可恨,做的太幹凈了:恰好自己拉肚子跑回來了,恰好門鎖什麽的都完好而自己有鑰匙,恰好自己肚子痛的沒註意屋裏有地方不對勁,恰好那病來的快去的急,恰好自己剛把錢借給甄仁才,恰好晚上自己剛和甄仁才一起把銀票兌成了整的,恰好小偷無影無蹤,所有看門的弟子都說沒見到奇怪的人進出青城,進進出出的外來人都要登記造冊,但是到現在也沒有發現誰可疑……

但是自己實在沒有偷錢的動機啊,不過就算如此,畢竟這事好像自己也有嫌疑啊,他渾身的不自在,好像吃了一百只死蒼蠅,郁悶到死。

前幾天剛剛學會意氣風發的擡頭走路的他,這兩天又不得不在同門們詭異的眼神和指指點點中低著頭裝聽不見了。

更讓他傷心的是甄仁才好像也懷疑他。那天甄仁才掉著眼淚囑咐王天逸不要告訴他父母,因為買前程的錢沒有了,王天逸陪他一起落淚。但這是幾天來甄仁才最後一次和他好好說話,此後的大部分時間,甄仁才明顯在躲著他,不再和他同入同出,就算王天逸想和他說話,甄仁才也抿著嘴唇不說話。甄仁才父母看出不對,問兒子怎麽回事,甄仁才索性壓著嗓子說自己喉嚨上火了,說不得話。

這更讓王天逸好像被冰火一起煎烤,最難受的是這種狀態你怎麽努力也改變不了,就像嘴裏塞著蒼蠅還吐不出來,又郁悶又難過又傷心又無計可施。

「師兄,天色已晚,走,練武去。」範德遠笑嘻嘻的拉住了王天逸,自從見識到了王天逸的武功後,這個戊組年紀最小的師弟不僅崇拜王天逸,更是認為王天逸可以教他武功──他是這麽想的:「王天逸能從戊組練出來,那麽他應該也能。」所以他不像其他人談起王天逸那不像招式的招式就談虎色變,而是主動求王天逸教他怎麽練武功。

王天逸當然是毫不藏私,每天都和範德遠一起在山上練到很晚,把自己的練習方法和想法教給這個小師弟。

「怎麽?師兄你還在想那事?」範德遠知道王天逸在想什麽,因為最近大家談論的就是這個:「不要管那些亂嚼舌頭的小人,你又沒做什麽,天天憂心忡忡什麽?!」

「對!」王天逸咬了咬牙,笑了:「我這人瞎擔心!走!」

「師兄,你搬回來吧,在那裏你怎麽開心的了?」範德遠一邊走一邊說。

王天逸嘆了口氣,他確實想過搬走,因為甄仁才明顯在懷疑他,但兄弟遭了難,怎麽能夠一走了之?就算兄弟不相信自己,自己也總得仁至義盡吧。

現在的王天逸害怕回去甄仁才的小院,在他這樣的心情下,那裏成了王天逸遭受地獄烈火燒烤的地方,他看見那個地方就難受,所以現在他再也不回去吃午飯了,也不去睡午覺了,下午練完,就在山上和範德遠苦練,直到很晚才回去,然後就會見到行屍走肉一般的甄仁才盤膝坐在地鋪上,一句話也不說,他不會理會王天逸的關心的。

「仁才!你不能再這樣了」王天逸這次踏著月光回來,見到甄仁才又是這樣一副模樣,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個箭步沖到甄仁才面前,用力搖晃著甄仁才的肩膀說道,同時心裏不由的一陣絞痛:甄仁才對父母很好,雖然自稱嗓子上火不說話,但對父母都是強顏歡笑,每天晚上都會笑嘻嘻的給父母洗腳,服侍二老上床之後,他的笑容就會突然消失,宛如失了魂的活屍一般坐在外屋的地鋪上,楞楞的看著天。

大好的前程就被一個小賊偷走了,誰能不傷心?!

甄仁才白了王天逸一眼,半閉起了眼睛,低下了頭,王天逸用手捧住了甄仁才的頭,把他的臉擡了起來,他定定的看著甄仁才,一字一頓的說道:「仁才,你這樣會毀了自己的。不就是一個名額嗎?明年還有機會。我說過了,那九百兩銀子算我丟的!你在擔心什麽?!男子漢、大丈夫這麽一點挫折就這樣了?!」

「呵呵,」甄仁才突然低聲笑了起來,好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他擡起了臉,眼睛裏滿是一種嘲弄,又好像是一種鄙視,王天逸看到這種眼神,不由的一滯,慢慢的放開了捧著甄仁才臉龐的手,身體向後傾了過去,他感到甄仁才要說話了,但是此刻一種恐懼突然充滿了王天逸的胸脯,他預感到現在這個失魂落魄的年輕人說出來的話恐怕是王天逸最不想聽到的。

「你……你……」因為幾天沒有開口,甄仁才說話時候嗓子有些嘶啞:「你要是有誠意,我想借據是不會丟的。」

「唉!」王天逸重重的嘆了口氣,這口氣好像一團粘泥一樣,尾巴還粘在王天逸的胸膛裏,讓他無比的不舒服:「你還是懷疑我!我不是那種人!這種事情我怎麽會……!你……!唉……!你得相信我!兄弟啊!我那樣做,我還算人嗎!」

甄仁才又低了頭,不去看王天逸的眼睛,但一聲輕笑之後,他繼續說道:「我納悶,偷銀子偷劍偷衣服都可以,怎麽還有賊會偷債的!」

王天逸知道甄仁才指賊連借據都偷了,他辯解道:「也許他是把包裹都拿走了。」

「呵呵,你的包裹我知道,裏面有些紙片,那是你發明的招式,有你那從南方穿回來的滿身是洞的武士裝,這樣一個包袱,賊居然不知道拿了碎銀子掖懷裏,而是整個包裹都拿走了,不知道您是不是少林達摩院的高人,畫的一張劍譜就值幾千兩銀子?!還是他喜歡破衣服!」甄仁才冷笑起來。

甄仁才最後用了「您」來代表王天逸,這明顯是諷刺,王天逸楞了一會,靜靜的說道:「仁才,我當你是兄弟,你不要侮辱我。」

「我不敢,」甄仁才擡起頭,笑的很燦爛,露出了滿嘴的牙齒:「我怕您打死我。」

王天逸胸口一陣氣悶,眼淚差點留出來,他閉起了眼睛,兩個人就這樣在黑暗裏一個坐著一個蹲著;一個低著頭看地,一個仰面閉眼。兩人相距不過二尺,卻宛如之間有一條懸崖絕壁。

過了很久,王天逸站了起來,他什麽也沒說,把懷裏的鑰匙掏出來輕輕放在甄仁才身邊,然後卷起了地上的另外一個地鋪向外走去,在走出房門的那一刻,王天逸停住了腳步,扭回頭來問道:「我不值得信任嗎?」

甄仁才在黑暗裏低著頭,再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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