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廖飽飽睡了一覺，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打電話約校長在朱雀街的“巴布魯斯”咖啡廳見面。

都什麽年代了還有商店取這麽低俗的名稱。話雖如此，這裏可是朱雀街消費最便宜的咖啡廳。點了一杯熱牛奶，四份草莓奶油蛋糕，吃得一幹二凈，擦擦嘴唇，校長出現了。

老騷貨特意染黑了略有些灰白的頭發，抹上發乳，整整齊齊梳攏在腦後，油光閃亮，就連蒼蠅叮上去也能摔斷大腿。一件淺藍色條紋的阿曼尼西裝搭配上綠色印花領帶格外顯眼，堅硬的皮鞋跟敲在地板噔噔而響。整個人很精神，看起來比原來年輕了起碼十歲。

“有沒有體會到我上次說的騎士風度？”老廖替他點了一杯十二塊的廉價咖啡。

校長不悅地敲著桌子：“餵，沒看到我這身打扮嗎？這可是最正式的，難道你想讓我穿緊身西裝、牛仔褲和尖頭皮靴啊？那是西部牛仔的行頭，與我年齡不配，否則不倫不類，效果恰得其反。”

老騷貨倒說得挺有道理，確實，他那個年紀如果打扮不小心就會很像小醜，這點非常重要，不能破壞史密斯夫人心目中的形象。

“嗯，我明白了。校長，先得跟你說清楚，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也不是一聲招呼一句問候就能贏得夫人好感的，你要做好攻堅戰的準備。”

校長一口把整杯苦咖啡都喝幹了，說：“當然了，就是要慢慢來才有味道，追逐才有生趣。當我老了以後坐在陽臺上回想這段往事，該是多麽美妙的回憶。”

“你現在已經老了。這樣吧，我們來制定計劃，一個小時後我會約夫人出來喝茶閑聊，就在這裏吧。我將會調到臨窗的位置，方便欣賞風景和街邊景色。到時候我發出信號，你從那個角度，就是那條街出現，夫人可以看到你。這時你千萬不要緊張，要裝作不知情，無所謂地走過來。”老廖邊說著，伸手比劃，並做出動作演示該怎麽走才更顯得有陽剛之氣。

“要我裝做偶遇夫人，然後兩人寒暄天氣，然後你再尿遁嗎？”校長自以為是的說。

“錯了，當你接近咖啡廳時，門口有大約三到四名流氓在侮辱一個女孩子，這時，你要趕上去……”

校長趕緊插嘴說：“對了，要我在夫人面前英雄救美，留給她一個充滿騎士精神的印象對嗎？”

廖學兵啞然失笑：“哈哈，還是等我把話說完吧。你這身子骨還想以一挑四，也太假了吧？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是在演戲。聽我說，等下你看到那一幕，記得大喝一聲，這時幾個小流氓就會楞住不知所措，你馬上上前喝斥他們，記住，說話要義正詞嚴，氣勢要凜然，態度要端正，把你平時在全校師生大會上發言的水平拿出來，再提高十倍。那幾個小流氓會被你震住，然後灰溜溜地逃走，那個女孩會萬分感激你。你在夫人心目中的形象……嘿嘿，到底怎麽樣不用我羅嗦了吧？”

校長拍桌子讚道：“妙計啊！小廖，你真是孔明再世，曹操覆生啊！”

“那好，我先去請幾個臨時演員。”廖學兵溜進廁所給葉小白等人打電話，好說歹說，終於讓南弟同意帶那個新泡的馬子一起過來。“記住，你們是流氓，給我他媽的裝得專業一點。目標是個穿淺藍色條紋西裝、很精神的老頭子，到時候我給你們發暗號你們就沖到窗口前開始表演。”

老廖回到位子，當著老騷貨的面給史密斯夫人打電話：“夫人，您好，我是廖學兵。”

“親愛的廖，是你，有什麽事嗎？”

“哦，夫人，是這樣的，今天是我國的傳統中秋佳節，照例是要與親人團聚的。夫人你孤身一人，如果沒別的事的話，我想邀請你喝咖啡，共度一個寧靜而安逸的下午。”

史密斯夫人已經在中國呆了三年，只有聖誕節才飛回倫敦與家人團聚，關於中國的春節、端午節、中秋節，已經逐漸有所體會，每多呆一年，心中便多一種滋味。當別人春節圍坐在火爐邊吃餃子、端午節吃粽子劃龍舟、中秋節賞月吃月餅，她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在家裏看書，其實，她也想有個人陪她說說話的。

“親愛的廖，我想我們應該在晚上賞月吧？而不是像西方習慣那樣喝咖啡。”夫人說。

啊……這回可糟了，原來夫人也想過過傳統節日，對了，先把她約出來再說，剩下的留給校長那個老騷貨去搞定，想必他不是傻子，如果進展順利一定會提議晚上去看花燈什麽的。

廖學兵斟酌著說詞：“夫人，難道你不願意享受這個靜謐的下午嗎？帶上一本小說，在客人很少的咖啡館裏望著窗外的行人與風景，感受太陽逐漸西沈的美妙，是一個多麽值得期待的下午，難道非得等到晚上嗎？”

校長心裏說：“天才，小廖真是天才，要是我再年輕二十歲，也不一定能做到這般揮灑自如。”

史密斯夫人果然很期待：“那麽我們該在哪一家咖啡館裏消磨時光？”

“朱雀街的巴布魯斯咖啡廳，我會一直等在這裏。”

若不是年齡相差懸殊，校長會以為是他泡妞而不是自己：“小廖，我鄭重地告誡你，等會兒千萬不可以搶我的風頭，有任何話題盡量往我身上扯，往我臉上貼金，如果有夫人喜歡而我不懂的話題，你也要提到我對那個什麽什麽很感興趣，很有研究似的。”

廖學兵看看時間說：“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半，圓湖路離我們這裏大概半個小時車程，中午時間人流車流高峰期，可能會慢上一些，估計一點十分會趕到。校長先生，請你從現在開始深呼吸，放松……對了，把你牙齒縫裏的菜葉剔掉。”

“不好意思。”校長道歉。

“等等，校長，我逐漸發現了一些問題。看來你還沒真正體會到泡妞的真諦，趁著還有十幾二十分鐘，我詳細跟你講解講解吧。你太不關註細節了，細節是決定一個人成敗的關鍵，從著裝到一個動作、眼神都能影響夫人對你的看法。”老廖倒是特能掰大段的理論，尤其會讓校長這種有所欲求的人信得一塌糊塗。

校長籍著玻璃窗的反光整理儀容，左看右看，就是體會不到他所說的“細節”。

要是課堂上有這麽駑鈍的學生，早讓他到走廊外提水桶罰站了，不過眼前的人物是比較有重量的校長，老廖不得不耐心說話：“細節包括很多方面，第一，當然是儀表儀容了，時刻註意你的頭發有沒有亂，鼻毛有沒有修剪，胡須有沒有刮幹凈，另外就是穿著的得體程度，搭配的顏色，縫合處絕對不能有線頭露出來，皮鞋一定要擦亮。站姿坐姿，盡量端正挺拔，不能彎腰駝背。”

“早說嘛，我都知道了，不就是打扮得工整點嗎？這不就是最基本的禮儀課嗎？去年我也去旁聽過一節，學到不少東西，比如，註視對方最好不要超過五秒鐘，共同就餐要為女士拉開椅子……”

廖學兵不得不打斷他的話：“好吧，就算你已經學會了，可是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要學會觀顏察色，不能不知進退，平白惹人厭惡。”這話說得很直白，完全沒有顧及聽眾感受，幸好校長已開始習慣他的說話方式，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小廖，我想我慢慢領會你的意思了。你是說無論怎麽做最終都要以夫人的態度為準，她喜歡什麽我就做什麽，她討厭什麽我就遠離什麽。不過，你說得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上加難。試問誰有通靈之心可以察覺他人所思所想？”

“多觀察！多思考！你當年沒當上校長的時候一定也這樣教育過學生，現在該輪到你了。比如說，她突然沒有任何前兆的皺眉或是眨眼，有可能是你說的話引起了她的反感，當然了，更有可能的是她的咖啡喝起來比較苦。”

“嗯，好好，我回憶一下三十年前的那場初戀，”校長說：“那時我可比現在謹慎多了。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連空氣的流動、光線的折射也計算在內，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

“對不起，談戀愛不是華山論劍，巔峰對決，太過小心容易導致適得其反。所以你只需要做回你自己，在總體上偽裝，但是在細節上可以真實一點，自然一點。”

校長茅塞頓開，嘆道：“小廖，你真是禽獸！……哦，不，你真是情聖！”

廖學兵看看手表：“時間快到了，該是你消失的時候了。到對面街上的矮樹花圃裏躲起來，切記別讓樹枝刮壞了衣服，註意躲避小鳥往你頭上拉屎。行動也不要太過猥瑣，否則巡警會把你當做小偷的。”

校長憋悶之至：到底我是電燈泡還是你是電燈泡？老是指手畫腳，當我還是三歲小孩嗎？老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多，認識的女人……肯定也比你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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