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夢擡頭看去， 被懷舟在夜色中的模樣嚇了一跳。

他薄唇緊抿， 眼中泛著冷光，像是結了一層霜，最讓孟夢心驚的， 卻是對方眼中全然不掩飾的厭惡。

“從今以後， 別讓老子再看見你一眼。”

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會被孟夢給纏上。

孟夢追了懷舟快一年。

以往懷舟總念著對方是個女生，即便是用厭煩的姿態拒絕孟夢， 也始終沒有對她惡言相向， 最多只是避著她走。

可他給足了面子， 對方卻得寸進尺。

早知道會有今天這一出，他當初就不該顧忌女孩子臉皮薄，早早徹底斷了孟夢的念想。

現在可倒好，一回想起寧秋今晚的態度，他心裏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得喘不過氣來。

“別再纏著我了，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煩。”

“你要不是個女的， 我早想動手了。”

“舟哥，你就這麽討厭我？”孟夢紅著眼睛看他，神色不安。

懷舟說她很煩，類似的話孟夢聽過千百遍， 但一直沒當回事，因為他脾氣不好， 不高興的時候看誰都心煩。

可對方如此直白地表達對她的厭惡而非厭煩， 這還是頭一次。

懷舟半個字都不想跟她多說， 甚至連看都不想看她兩眼。

“以前那些跟我表白過的女生，你背地裏怎麽欺負人家的，別以為我都不知道。”

結成小團體孤立別人，惡意開侮辱性的玩笑，還有支使對方替自己寫作業做值日。

懷舟人雖不在榮昌，偶爾看看學校貼吧，也對孟夢做過的事略有耳聞。

“你們學校的事我管不著，但如果你敢跟孫貝貝一樣，欺負到寧秋頭上來，管教所等著你。”

懷舟沒有放狠話，只是每個字都說的極為認真。

“我說到做到。”

留下這兩句話，他看了李安陽一眼，沈著臉頭也不回地走了。

孟夢瞳孔微縮，心虛又震驚。

她以為自己“警告”其他女生的事做的很隱蔽，沒想到懷舟全都清楚。

這就是懷舟討厭自己的原因麽？

不，不止如此，還有另一個原因。

孟夢驚異於懷舟言行中對寧秋的維護，錯愕地看向李安陽，眼神中帶著詢問的意味。

“舟哥正追寧秋呢，你別來瞎摻合了。”

李安陽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高一入學認識孟夢的時候，他哪裏知道這外貌漂亮的女孩子是什麽性格。

如果早知道孟夢的情商低到令人發指，他當初絕對不會讓孟夢結識懷舟。

“千萬別打寧秋的主意，別怪我沒提醒你。”

得到李安陽的回答，孟夢坐在長椅上發呆。

這時，被支使到超市買飲料的孫貝貝終於回到了小公園，李安陽便也不再久留了，撇下孟夢轉身離去。

“你們怎麽走了都不等我的？”

孫貝貝語氣中帶著抱怨，她去超市買飲料也就十多分鐘的功夫，回店裏一看人全沒了。

打電話一問才知道，孟夢去了小公園。

她正抱怨著，忽然發現孟夢左臉靠近鼻子的地方微微發腫，神色驚異。

“你臉上怎麽腫了？”

孟夢摸了摸孫貝貝指的地方，臉色難看。

寧秋砸她的時候沒有絲毫手軟，抽紙盒子雖是塑料做的，被砸到後也很疼。

孟夢沈著臉簡單敘述下烤串店裏的事，孫貝貝神色莫名。

她很討厭寧秋，當初教訓程小婉的時候，她就挨過寧秋的雞毛撣子。

回去後第二天起來，手上都是一道青痕，疼得不行。

偏偏懷舟護著寧秋，她們也無可奈何。

雖然討厭寧秋，但孫貝貝也不喜歡孟夢。

見她一向目中無人，卻也在寧秋手裏吃癟，心裏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不過孫貝貝一點都沒表現出來，試探道：“那怎麽辦啊，就這麽吃個悶虧麽？”

孟夢心裏憋屈，沒好氣地道：“不然呢，能怎麽辦？”

懷舟不準有人動寧秋，誰又敢跟他作對呢。

寧秋一路牽著寧冬回了家。

“回去以後，我們把今天的事情告訴爸爸媽媽。”

寧秋知道孟夢不是善茬，她也擔心對方記恨上寧冬。

如果身邊發生校園暴力這種事情的話，受害者一定要告訴老師和家長，絕不能沈默。

寧冬怔怔地看著寧秋，猶豫了一下，忍不住道：“……可以不告訴爸爸媽媽麽？”

“為什麽不願意說呢？”寧秋不解地看向她。

“……我弄臟了別人的羊毛衫，她還叫我賠錢，我怕媽媽知道了罵我。”

寧冬咬唇，沒有說出內心真正的原因。

寧秋皺眉抿唇，見寧冬今天實在是嚇得不輕，便也沒有強求。

“也可以，但是如果回頭路上碰見她們，對方要是欺負你的話，千萬不能瞞著，知道嗎？”

寧秋說完，還是覺得不放心，“以後每天放學，你還是跟我一起回家吧。”

寧冬看了看寧秋，又很快垂下頭。

“嗯……”

她不願意把這件事告訴父母，其實是因為寧秋和別人打架了。

多年來，寧致遠和寧秋的關系一直很僵硬。

曾經的寧冬不懂寧秋為什麽那麽拼命，凡事都要求做到最好，只覺得是對方太過要強。

後來與媽媽在房間裏說悄悄話，她才漸漸明白其中的原因。

她們姐妹二人雖不是從一個娘胎裏出來的，但從小一起長大，早些年感情也是非常要好。

寧冬還記得，小時候寧秋不管得到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總是要先拿給她。

直到寧秋上了初中，姐妹間的感情才變得越來越生疏。

寧冬一直以為寧秋嫌自己蠢笨，加之長大後得知自己不是陶琳的親女兒，才會與她產生隔閡。

但從寧秋今天維護她的舉動來看，其實姐姐並不是真的討厭她，只是在難過和生氣。

同樣是父親的女兒，寧秋那麽乖巧認真又出色，可寧致遠從不會誇她一個字，也很少對寧秋笑。

十六年來，他甚至沒有去過寧秋的家長會，一次都沒有。

寧致遠所有的父愛，幾乎都只給了自己一個人，這是導致寧秋對她態度忽冷忽熱的真正原因。

寧致遠對寧秋永遠都是漠視的態度，她之所以拼命變得那麽優秀，只是為了讓父親可以多關註她一些而已。

寧冬不想讓讓父母知道今天發生的事。

如果寧致遠知道，一向乖巧的寧秋竟然和職高的女生在烤串店裏打架，一定會很失望的吧。

寧冬胡思亂想著，回憶起今天烤串店裏發生的事，對榮昌職高已經有了心理陰影。

她忽然想起懷舟來，忍不住道：“姐，你跟許哥哥他們幾個，和懷舟很熟麽……”

寧秋微怔，沈默了兩秒。

“還好吧，年級裏不是弄了個以優帶差的學習小組活動，我跟懷舟是一組。”

“兩個班的體育課也是同時上的，他們經常一起打球。”

“難怪。”寧冬小聲嘀咕了一句，“我說你們怎麽會跟他的走那麽近。”

“你不喜歡他？”

寧冬撅著嘴點了點頭，“他看起來脾氣很壞，還跟孟夢那種人混在一起。”

面前她對懷舟的好感度為負數，還是對許清瀾這樣的男生更有好感。

“他……”寧秋低喃一聲，欲言又止。

她相對寧冬說，其實懷舟人不壞。

但想起今晚寧冬在烤串店裏的遭遇，以及對方強烈的抵觸情緒，嘴唇動了動這句話終是沒說出口。

回到家裏，姐妹兩人的袖子都弄的臟兮兮的。

寧秋只說是桌子上的醬料灑了，陶琳也沒有懷疑，嘮叨了兩句便將校服外套給扔進了洗衣機裏。

夜深人靜，寧秋躺在小床上，遲遲無法入睡，望著窗外的夜空出神。

她是個很理智的人，一向公私分明。

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麽了，竟會情緒失控，做出遷怒這種舉動來。

燒烤店的事情是孟夢的錯，實際上與懷舟並無關系。甚至他也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逼著孟夢道了歉。

更何況，孟夢是李安陽帶過來的。

她沒有對李安陽生氣，卻向懷舟甩了臉色，甚至將怒火發洩到了他身上。

理智告訴寧秋這樣不對，感情上卻又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寧秋垂眸，她深深嘆了口氣，把臉埋進被窩裏，強迫自己入睡。

心裏有些亂，夾雜著幾絲愧疚，不知道怎麽面對懷舟好。

莫名其妙被別人遷怒，換做誰心裏都不會好受。

她在失眠的同時，卻不知另一個人今夜也同自己一樣，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懷舟面色落寞地看著墻壁上那副亮著燈光的畫作，孤獨地聽了一整夜的賀卡鈴音。

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寧秋冷若冰霜的面孔，以及她毫不留情甩開自己的畫面。

他睡不著，心亂如麻。

事情糟糕到一塌糊塗，先前努力追來的柔情和甜蜜，仿佛都在一夕之間化為灰燼。

周二的自習課，饒是蘭灣灣再粗神經，也察覺到了身邊氣氛的不對勁。

寧秋臉上掛著的微笑比平時淺很多，看起來有種心不在焉的敷衍。

她嘴角輕彎，眼睛裏卻沒有一絲笑意，像譚波瀾不驚的湖水。

懷舟亦不太對勁，蘭灣灣記得他近來變得很愛笑，卻忽然間一下子又變回了剛開學那會兒時的樣子。

面無表情，微沈的臉色，隱隱夾雜著藏不住的煩躁和陰郁。

整堂自習課，除了講解英語的語法之外，寧秋與懷舟沒有其他任何交流。

包括講題的時候，寧秋也是能一句話能解釋清楚的事，絕不說兩句。

懷舟察覺她有意避開自己的目光，一顆心沈入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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