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似乎雪特多，上一場雪剛化幹凈，又下雪了，雪粒打在窗戶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蘇末端著水站在窗戶前有些發呆，周南風突然進來，讓蘇末去一家從不接受訂位的餐廳幫他預訂兩個靠窗的位置，據說那裏的牛排從下飛機到客人嘴裏絕對不超過兩個小時，蘇末一直不理解在這個一堵車便寸步難行的城市，機場距離餐廳又有將近60公裏，他們是如何做到的。明明是不接受訂位，可他依然讓蘇末去訂，擺明了是刁難。蘇末在他身邊工作了這麽久，已經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她辦不到的事，所以她依然是簡潔的回答了一個好字。然後在餐廳軟磨硬泡了一下午，就在她威脅要獻身給餐廳經理的時候，餐廳經理應該不是被喜悅沖昏了頭，因為他當時的表情十分驚悚，立時就接受了蘇末這不合理的請求。臨走時，蘇末提出自己心中的疑問，“我難道長的不符合你的審美要求嗎，為什麽會把你嚇成這樣。”

該經理低頭扶了扶眼鏡框，溫柔的道，“我不喜歡女人。”

那一刻，蘇末簡直要一口老血噴出來。

蘇末回去的時候，已經過了下班的點，連最忙碌的業務部也沒人在，沒想到周南風竟然還在，辦公室沒有開燈，只看見他站在辦公室窗戶前出神的看著外面，雪還沒停，已經從粒狀變成了片狀，飄飄揚揚的，扯絮一般。

蘇末站在門口，輕聲叫道，“周總。”

周南風並沒有回頭看她，也沒有打斷她。於是她繼續說下去，“位置訂好了。”

周南風依然沒有說話，她頓了下，繼續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可以下班了吧。”

周南風的聲音幽幽的傳過來，“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他突然問這個，蘇末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老實的搖搖頭。

周南風轉過了身，逆光而站，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好靜站原地。他卻突然問道，“顧城為什麽會在塞班遇見你？”

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他卻還記得這件事，看來記性果然不錯。

“可能是巧合吧。”蘇末知道以顧城和周南風的關系的密切程度，他知道顧城在塞班的事，並不意外。。

周南風冷笑了一聲，說，“你知道周寧是我堂妹嗎？”

蘇末什麽都沒說，只是靜靜的站在那兒，她不打算解釋，也沒必要解釋，她的事與他無關。

周南風揮了揮手讓她出去。

餐廳經理打電話過來時，蘇末剛洗完澡準備上床。餐廳經理那溫柔的聲音，在蘇末耳朵裏如同釘子劃過玻璃一樣刺耳難受，“蘇小姐，因為電話是留的您的手機，所以我只能聯系您，您那位用餐的客人酩酊大醉，我們聯系不上任何人，我們已經快要關門了，請問您能過來把他接走嗎？”

蘇末想說不，可是又想起新聞裏經常有新聞醉漢嘔吐把自己憋死，她可不想她的領導突然出現在新聞聚焦裏，那樣她會失業。

蘇末開著車過去，周南風正趴在桌子底下睡的呼嚕聲震天響。餐廳經理如看見救兵一樣，緊緊拉著她的手，不住叨叨，“幸好您來了，我們這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

蘇末站在桌子前居高臨下的看著醉成一灘泥的周南風，桌子上的餐具是雙人份，蘇末問道，“那位客人呢？”

“那位小姐跟這位先生不知道因為什麽吵了起來，後來那位小姐就走了，然後這位先生就不停的點酒，我們勸不住，我們這是不允許發生這樣的事的，當時我正好不在……”

經理還在不停的叨叨。蘇末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幫我把他弄到車上吧。”

經理急忙叫來了兩個年輕力壯的服務生過來。

雪已經停了，寂靜的夜顯得格外的寒冷，偶爾有車輛的輪胎與路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蘇末開著車在環路上一圈圈的繞著，連她也不知道是第幾圈了，她不知道要把他送哪去，便只是毫無目的的開著。從後視鏡裏看見周南風似乎是覺得不舒服，翻了個身從座位上滾了下去，發出沈悶的□□。蘇末嘆了口氣，去了姚千裏的四合院。周南風雖然並不胖，可他畢竟是個男人，蘇末咬著牙，把他從車上拖下來，還好，周南風還有意識，扶著他還可以搖搖晃晃的走路。把他扔到西廂的房間裏，蘇末累的腰都快斷了。已經是冬天，因為蘇末並不打算冬天在這裏住，所以並沒有燒暖氣，再加上剛下過雪，房間裏有些陰冷。蘇末將被子拉出來將周南風裹成個粽子，周南風在這時十分不安分的從被子裏爬了出來，趴到床沿就似乎要吐。

蘇末的困意被驚醒，急忙跑去衛生間拎了個桶來，結果為時已晚，周南風已經吐了一地。蘇末忍不住扶額，我上輩子是欠了你什麽債沒還啊。於是又跑去拿來墩布之類的清理地上的汙穢，皺著眉一邊打掃，一邊強忍著讓自己沒有跟著吐出來，等終於忙完，她已經是出了一頭細汗。從包裏拿出香水瓶在房間裏噴了幾下，遮掩掉剛才的異味。擡頭看，周南風吐完了，似乎十分舒服，竟又翻身回床上去睡了。蘇末靜坐在一旁，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走還是留，直到自己的眼睛也有些睜不開，於是決定回家去睡覺。剛起身要走，身後傳來他的聲音，“水，端水來，我要喝水。”

蘇末回頭看，周南風斜靠在床頭，瞇著眼看著她 ，一副大爺的派頭，顯然剛才睡了一會兒，已經讓他恢覆精神了。

蘇末皺了皺鼻子，還是轉身出了房間。已經是深夜，街上幾乎沒有行人，撲面而來的空氣帶著幹燥的寒冷。街上有家24小時便利店，蘇末隨便挑了些水出來，然後坐在路邊，心煩意亂的點燃一支煙，抽完了才回來。

周南風依然靠坐在床頭，腦袋耷拉著似乎是睡著了。蘇末有些不放心，放下水，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卻不料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稍微一用力，蘇末順勢倒入了他的懷裏。

蘇末擡頭看見的是一雙清醒的眼睛，眼眸中的深情似乎要將自己淹沒。頓時覺得自己也是好笑，怎麽就被蒙蔽了。這個男人怎麽輕易就能被人灌倒，她太小看他了。

“周總，你如果好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周南風聽著她清冷的話，就有些不滿，“你看我像是沒事的樣子嗎？你訂的什麽破餐廳，那蝸牛是不是有毒，吃的我反胃到現在。”說著做勢又要吐。

蘇末想，面對她，他已經習慣了沒事找茬的，甚至連下班時間也不放過。於是並不言語也不做任何辯解。周南風抽了抽鼻子，”你偷抽我的煙？”

蘇末用力掙開了他的雙手的禁錮，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淡淡回答，“沒有。那我們現在走吧。”

周南風擰著眉頭似乎是思索了一會兒，才沖她伸出手，“扶我一下，我有些暈。”看蘇末站著沒動，有些不滿，“我能吃了你嗎？你離我那麽遠幹什麽，剛才不是還對我投懷送抱的，怎麽這會兒就開始裝清高了。如果這會兒是顧城在這兒，你估計早把他扒幹抹凈了吧……”

聽周南風越說越離譜，蘇末終於打斷了他，“周總，你家的地址?”

周南風沒理她，自己從床上爬下來，打開房門左右打量，笑道，“房子不錯啊，金主給你買的？挺有錢的啊？怎麽連個暖氣都不燒，媽的差點沒凍死我。”

蘇末順著他回答，“買完房子，剩的錢就不夠燒暖氣的了。”

周南風說，“那我還真是得快點走，如果被你的金主看見，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是不是就不好了。”

“是啊。你知道就好。”

周南風看著蘇末漫不經心的樣子，咬牙切齒的說，“我怎麽那麽恨你，恨不得咬掉你幾口肉，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周總，我這麽盡職盡責的為您工作，您可以不獎勵我，也沒必要這麽對我吧？”蘇末擡眼看外面，還是漆黑一片，天還有兩個小時就要亮了，這一夜還沒怎麽著就過去了。

周南風白了她一眼，說出了一個地址。從衣兜裏摸出煙盒，叼著煙點上，“你抽和我一樣的香煙，是為什麽？”

蘇末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如實回答，“我的金主也抽這個香煙，為了想他。”

“喲，喲，喲。”周南風冷笑，“蘇末，你還能再酸點嗎？你到底是想他還是想我啊？”

蘇末沒理他，徑自出了房間，以周南風現在的狀態追上她很容易。所以她剛坐上車，周南風已經麻利的坐到了副駕駛，還在不依不饒，“你是想他還是想我？”

蘇末發動了汽車，聞著那熟悉的煙草味在狹小空間彌漫開來，才緩聲回答，“我誰也不想。”

這個時間的道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到了周南風說的那個小區，周南風捂著腦袋說頭疼，除非她送他上樓，否則死活不下車。蘇末靜坐三秒之後，下車打開副駕駛的門將他拽了出來，周南風一個踉蹌險些摔到地上，氣的大叫，“蘇末，你他媽是不是個女人，能不能溫柔點？”

“周總，我覺得做為您的秘書，我已經很盡職盡責了，昨天晚上是我的私人時間，我已經做出了我能做的，其他的恕我無能為力。”

“如果是顧城，你會不會是另外一個態度？”周南風突然發問，語氣有著從未有過的認真。

蘇末正要轉身上車，聽到這句話，身體明顯的僵住，她沒有回答，只是快速的開門上車，發動了汽車離去。周南風看著汽車遠去，將手裏的煙頭在腳下狠狠的撚滅，恨恨的想，人的天性就是下賤，總想要自己得不到的，譬如顧城於你，譬如你於我。偏偏我還念念不忘，甚至不知道是為什麽。越想越覺得火大，擡腳踹了旁邊花圃一腳，卻疼的自己幾乎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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