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風意識到她的心不在焉後，更加憤怒，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蘇末，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來這裏應聘，來這裏上班，是不是就是為了讓我生氣，你是哪個公司派來的臥底，你說，你到是說啊，你看你的樣子跟一塊木頭有區別嗎？作為一個秘書，你到底能做什麽，你從來不能討你的領導高興，你是個廢物嗎？……”

蘇末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波動，周南風說了半天，覺得累了，而他所有的攻擊都仿佛擊打在一團棉花上毫無回應。這讓他覺得很失敗，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作勢要朝蘇末潑去，蘇末嚇了一跳，伸手去擋。周南風哈哈笑了起來，“你也會害怕？”

蘇末低下頭並不分辯。周南風覺得無趣，又道，“我一向認為我的人生不會有後悔這兩個字，但是我今天突然覺得，錄取你來這裏，是我人生中最失敗的一個判斷。我真是他媽的悔的腸子都青了。”

蘇末心中一驚，擡起了頭，周南風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閃即過的驚慌，有些報覆的快意，“你走吧。”

蘇末站著沒動，終於道，“我？”

“你被解雇了，我現在看見你就說不出的煩。我要換秘書。不然影響我心情，影響我的工作。”周南風重新坐回了座位，冷冷的將她的細微舉動盡收眼底。

蘇末蹲下去將地上的文件一頁頁撿起，重新站起身來，臉上卻又恢覆往昔的平靜，“工作上的失誤，我會盡力去改。希望您不要辭退我。而且您說過，您答應了顧總他們兩年之內不換秘書。”

“你在求我還是在威脅我？”

蘇末沒有回答。

周南風冷笑“你留下來的目的是什麽？是因為喜歡和我在一起嗎？你既不喜歡和我在一起，也不喜歡工作，並且我也不認為這裏微薄的工資可以支付你高昂的開銷，你留在這裏做什麽，你給我個理由。”周南風明知故問，他想，蘇末心裏肯定殺了他的意思都有。

“我會努力改的。”蘇末低聲回答。

“改，好哇。”周南風冷笑，“那你今天晚上陪我。”

蘇末垂下了眼不去看他，“陪你一晚上，你就不辭退我嗎？”她聲音清冷的仿佛只是在匯報一件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

周南風點燃了手上的煙，透過裊裊飄散的煙霧打量站在他辦公桌面前不過一米遠的女人，穿著淺藍色的針織上衣，深灰色的及膝窄裙，舉止打扮得體的挑不出任何毛病，可為什麽他看見她就覺得心煩意亂。這個女人每天都畫著精致的妝容，卻更多的是面無表情，因為看不見她的眼神，並不知道裏面是怎樣的情緒流動，厭惡還是欣喜，也無從知道她在他面前到底是演戲還是真心如此，是她先撩的他，那不是錯覺，可是她現在對他這樣的態度到底是什麽原因，還有一個他始終不願意去面對的原因，她利用了他，周南風狠狠的吸了一口煙，利用，從來還沒有人可以利用完他而不付出任何低價，她，也是。

“你答應？”

“不，我不答應。”蘇末臉上又恢覆了往日的鎮定，直視著周南風的目光並不退避，“周總，您不是這樣的人？”

“哦？”周南風有了興致，“什麽人？”

“會勉強別人的人。”蘇末這句話說的很對，周南風風流成性，但是沒有一個不是自願爬上他的床，他無需也不喜歡用手段哄騙強迫女人。只是，每天面對這個望而不得的女人，他或許也是會變的吧。

“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什麽來這裏工作？”

“是您聘用我的。”

“哦？是我的錯了，如果我不聘用你，你應聘的是總經理秘書，你的意思是你是為了總經理來的？”

“不，我只是需要一份工作。”

“工作？你父母雙亡，求學半途而廢，誰給你買的車，金主嗎？你是被人包養了嗎？既然是這樣，你讓他給你找工作不是更好，你來這裏做什麽？”周南風說出一堆與自己身份及不符合的帶著賭氣意味的話，他期望聽到蘇末的否定。

蘇末卻真如他形容的一根木頭一樣，靜站不語。

周南風等不到他期待的回答，有些不耐煩，揮手道，“出去。”

周南風那一刻真是對她厭惡到了極點，如果她只是玩把戲，那麽到她入職已經兩個月了，她還沒玩夠，他卻早已沒有耐心陪她玩了，即使她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她哪怕對他態度熱情，他也不會這麽生氣。蘇末欲再說些什麽，看看周南風的表情，還是閉上了嘴。好在周南風或許只是說氣話，她出去後，他再未說過關於辭退她的事，只是下班的時候，由於她自己的失誤，她要留下來加班。外面的辦公室已經陸續安靜下來，直到聽到有保安巡視的動靜，蘇末才發現竟然已經是晚上9點了，沒有周南風啰裏啰嗦的打擾，她難得清靜，甚至都沒感覺到時間流逝的這樣快。她關上電腦，準備回家，與巡視的保安走了個正著。保安笑道，“蘇小姐下班了。”

蘇末嗯了一聲，順口問道，“樓裏還有人嗎？”

“顧總還沒走。”保安邊關燈，邊回答。

蘇末楞了下，轉身朝茶水間走去。茶水間並沒有像樣的茶飲，甚至連咖啡都是速溶的，所以周南風才每天不辭辛苦的要她出去給他買咖啡。

她抱著一大杯拿鐵出現在顧城面前的時候，顧城驚愕的看了她許久，他以為敲門的是保安，卻想不到會是她，不待他發問，蘇末先解釋道，“我剛忙完，聽保安說您也在加班，所以我想您可能會需要這個。”

蘇末將咖啡放在了他的桌角，註意到他的桌上，幹凈整齊，並不像是伏案工作的樣子，而他似乎剛才一直在盯著手裏的一個東西發呆。蘇末想知道有什麽理由讓他逗留在這個清冷的辦公室不回家。顧城若有所思的望著那杯咖啡，沈聲問，“你也在加班？”

“是，剛忙完。”

顧城笑了，“他怎麽舍得？”

他深知這個公司裏誰都可能加班，只有周南風的秘書不可能，因為他的秘書的工作重點只是將他哄的開心便足夠。

蘇末知道他何出此言，低下頭靜靜的站在那兒，身後的燈光傾瀉而下，將她整個人籠罩在淺色的光芒中，她也仿佛變成了虛幻的，只要一陣強風過來，她便會突然如一陣煙消散掉，她的聲音低的幾乎稍有動靜便聽不見似的，“那我先回去了。”

語氣卑微的仿佛是她做錯了什麽事，明明是他在取笑她。顧城向來吃軟不吃硬，看到她的樣子，心裏又覺得不忍，他突然站起身來，“那就一塊兒走吧。”

蘇末看到顧城手裏原來拿著一條項鏈，那條項鏈的墜子是個圓形的金屬盒，蘇末覺得心中一陣刺痛。顧城將項鏈放回了抽屜，起身和她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蘇末默默走在顧城身側，謹小慎微的樣子讓人看了心疼。她平時不是這樣的，他猶記得第一次見她，那是她第一天來上班，他正在跟李林交代工作，透過半開的門便看見了她，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職業套裙，長發高高束起，下巴微揚，整個人自信而又張揚，在人群中顯眼耀目，他被那抹藍吸住了目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只是沒想到原來這個人竟然是周南風的新秘書。

之後的日子，她給他留下的印象總是淡淡的，不管發生什麽事，即使有幾次周南風當著他的面毫不留情的訓斥她時，她也是面無表情，平靜的仿佛一淵深潭，讓人望不到底，明知道不會有什麽，卻總忍不住多望上幾眼。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怎麽會這麽巧，她會買杯拿鐵，她知道他喜歡喝拿鐵嗎？那已經是他大學時候的事情了，距離現在已經近十年了，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可以回憶，雖然是那麽久遠的記憶，可是回想起來，似乎還能感覺到教室裏縈繞的香味，久久不散，陪伴在身邊的是那個明眸皓齒的女孩，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又在哪裏？他早已戒掉了咖啡，可是在她抱著咖啡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他怎麽會突然恍惚，他以為那是她。多麽可笑的事情，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他以為拔掉了，已經這麽久都不再想起她，可為什麽看見蘇末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原來那根刺不是拔掉了，只是斷在了深處，時間越久，傷口化膿，偶爾觸碰，竟然是撕心的疼。

轉眼卻已走到電梯前，顧城看蘇末摁下了一個按鈕，順口問道“蘇秘住的遠嗎？”

“還好。”蘇末淡淡的道，“顧總是要送我回家嗎？”

蘇末的主動，讓顧城聽了一楞。密閉空間裏 ，蘇末身上的香水味便愈加濃烈起來，魅惑飄逸，那是MidnightPoison的香味。蘇末今天將長發高高的盤起，斜著插在發髻上一支小小的發簪，梔子花的造型，精致小巧，讓人移不開眼，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很喜歡梔子花，連香水都是梔子花的香甜味，這麽巧，顧城有些心猿意馬，人活著為什麽不能隨心所欲呢，他曾經壓抑了那麽久，於是笑道，“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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