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嘉銘，你昨天夢見什麽了嗎？”

“啊，什麽？”

“我問你話，不要讓我再重覆一遍。”

“這個啊。”

柯西用手纏繞在住我的脖子，掐得我好難受。他的目光燃燒著熊熊烈火，不，是怒火。

“好，我說我說。我夢到了……你不要驚訝……我去食堂點菜，點得是滿滿一盤的春卷，一不小心全部掉落在地上了。”

此時柯西的臉上倒不是憤怒，而是長時間的面無表情，傻呆呆地瞪著我。就在幾秒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我砸來幾記重拳，速度之快我毫無反應。接著他掐住我的脖子使勁按壓。

“你做的都是什麽唧唧歪歪的夢啊，這到底和兇殺有什麽關系。還有為什麽會出現春卷，你是不是餓著肚子睡覺的。”

我被掐得熱血上湧面頰通紅，根本沒有力氣說話。“呃，呃……快放開……我也不知道怎麽會做這樣的怪夢，大概是我太喜歡春卷了吧。”

沒等我說完，柯西又是一頓毒打，左勾拳右勾拳齊上陣。

“算了，我還是和你說我的發現吧。”他終於松開手，滿臉嚴肅地說著，我再一旁慶幸逃過一劫。

“我調查過了，警方將這起命案基本定為自殺了。肖凱是一個輟學生，被退學了想不開回到學校裏結束生命。從他的口袋了搜出一把六樓大門的鑰匙，這是很好的證據。他的父母這幾年和他鬧得很僵，對他平時的活動毫無了解。或許他在社會上混得不如意，和別人吵架被逼得走投無路，這是小混混身上經常發生的事情。所以，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現在肖凱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痊愈的幾率越來越小。”

我和柯西無奈地靠在墻壁上，毫無頭緒地思考，靜默了許久。

“好吧，現在也只能從他的前女友夢琪下手了。我會和聊聊的。”

“只好這樣。”柯西象征性地點點頭，同時表示他的無能為力。

“還有，你幫我調查一下肖凱有過什麽前科，可能會查出什麽。”

我們各辦各的活去。

又是一個枯燥無味的夜晚，我對著煩人的作業沒有下筆的興趣。真是一個奇怪的夢，我從沒如此失敗過，在柯西面前丟盡了臉。強忍一口氣沒地方出。一個念頭瞬間閃過，我望向櫥窗裏那本附著灰塵的《夢的解析》，很早以前粗略地讀後就把它遺忘在書櫥裏，以前我沒想到要解析自己的夢境，因為自己的夢一直都是簡單形象容易理解的，從沒有過像夢見春卷如此棘手的情況。

翻開《夢的解析》，無限閃耀的光芒將我吞噬。沐浴在醍醐灌頂的理論教導中，被晨曦的曙光照得好溫暖。無數念頭像閃爍的字符密碼在我腦海飛快掠過，洶湧的潮汐揚起的風沖入耳根，內心萌發一股無法遏制的激情。

“夢不僅是一種願望的達成，準確地說是一種受抑制的願望經過歪曲而達成，循著解析的手法我發現我們可以由夢的顯意看出更具意義的夢的隱意，夢的顯意就是以另一種方式將隱意傳譯出來。”

整個晚上借著昏黃的燈光我閱讀了大量釋夢的例子，也掌握了最基本的技巧。現在我該試圖闡釋昨天的夢境了。首先是夢的中心，不應該只是因為我的偏愛才夢見春卷，如果說春卷的形狀像用繩子捆綁的棉被。而棉被常被用來代替從高臺跳下的人，來模擬案件的過程。也就是說春卷代表肖凱。春卷掉落的方式和他一樣都是橫躺著滾下的。至於讓春卷滾落的人，是我自己。為什麽會是我呢，難道我與兇手有關系？

弗洛伊德說做夢者在向他講解時，會根據個人的情感隱去案件的細節，而這些千絲百結的細節正是解釋夢的關鍵。

看來我不必再隱瞞什麽了，過去我曾對夢琪有過好感，從前她還算是清新脫俗的好女孩，但自從她和肖凱在一起後，變化得太大，再也不是那個單純的好女孩了，於是我不得不放棄她，只是心中充滿了嫉妒心。於是在夢中我成了殺害肖凱的元兇，這就是夢的意義。但我又不是兇手，這只能說肖凱的確是他人所殺的。

今天夜晚做的夢更好地解釋了這一點，我沒有夢見春卷，而是夢見了肖凱橫躺在六樓平臺的邊緣上，不小心一翻身就滾下樓層。不遠處的草地上，同學們驚慌失措的樣子重現在眼前，所有人的臉都泛著恐懼，唯有夢琪的臉上是濃重的悲傷，含淚啜泣的她癱倒在地上，悲慟欲絕的樣子反而讓人奇怪。

回想這一點，案發當天，我的註意力全都在掉下來的肖凱身上，完全忽略了夢琪的一舉一動，現在看來她的行為十分可疑，因為普通人看到掉落的肖凱時，潛意識裏應該是驚慌而絕非悲傷。

到了第二天，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柯西，他十分讚同我的看法。我想是時候去會會尚在家中靜養的夢琪了。

周三的下午，我漫步在校園外的一條香樟小道上，梧桐樹落葉飄落只剩下斑駁光禿的枝幹，偶爾滿溢過桂花的淡雅芳香，總能使人有神清氣爽的感受。

長年來行走在古色古香的小路上，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初一遇見夢琪的時候。那時她長發飄逸，清新自然宛若高雅的畫中女子。我遠遠地望著她的背影，只覺得自己是俗氣透骨的市儈，完全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她。這是對她最初的映像，可以說是一見鐘情吧。只不過三年下來，她的清新形象蕩然無存，臉孔也變得越來越扭曲，終於變得和大部分女孩一樣，相似的劉海，相似的衣著，相似的感覺，再沒有當初那種令人迷戀的風姿。

我越過古樸的小道，一家歐式咖啡館映入眼簾。夢琪已經端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此時的她蒼白而無助。

我約她到這家極受歡迎的咖啡館裏，詢問關於肖凱的情況。雖然她的身體剛覆原不久，本來應該讓她靜下心來，可是當我說出正在調查肖凱的案子的時候，她還是勉強答應了。

眼前的她目光渙散，呆呆地望著前方，潤濕的眼珠不知漫過了多少眼淚。我不想打擾她，於是安靜地坐下，喝著飲料看著窗外路過的人群。

依舊有源源不斷的悲傷從她的內心湧出來，鳴噎，哽咽，哭喪著臉。

“我知道是我的錯，我不該對他說那樣的話，不然他怎麽會……”夢琪克制不住不安的情緒，身體顫抖哭出聲音。

“不要難過了，肖凱不是還活著嗎？事情不是你所能控制了的。那麽你對他又說了什麽？”我盡量壓抑住自己的情感，開始對她提問。

“我對他說我們分手吧，我實在受不了看見他整天自我墮落自我毀滅，上課也不來了，遇見他的時候總是叼著煙一副脾氣大難伺候的流氓模樣。他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隨便就會裂口大罵，我不想要和他維持這種槽糕的狀態，我和他在一起也只是無休止的爭吵……可是，現在看來悔不該當初對他說那樣的話。”夢琪說完又陷入了沈重的悲痛之中。

“那麽你怎麽會喜歡上他呢？”我並不了解他們的具體情況，只能一步步深入下去。此時的夢琪將頭轉向窗外，緘默不語。

“有些事情你不了解。最初遇到他的時候，他是個熱情誠懇，真心真意的人，至少對我是這樣。雖然叛逆不思進取但也絕不是滿嘴臟話、囂張狂妄、動不動就拳打腳踢的人。甚至他還為了我被幾個流氓打成重傷。只是從那時開始他才知道自己個人力量的渺小，於是他拉幫結派，和學校裏許多混混搞好關系。他的勢力不斷擴大後，對當初打他的人還以顏色，報仇雪恨。從此他的性格受到了巨大的影響，原本那個肖凱逐漸被被另一個肖凱所取代，所消亡了。至此我再也沒看見他那單純的眼神了。”

聽著夢琪接連的講述，我默默不語。想著肖凱的成長過程，到底是他自己毀了自己還是被逼無奈。又有多少人同他一樣只能從一個簡單的學生轉變為無所事事的混混，都是如此相似。

難道我也不是如此嗎？沒有闖出大禍但自己總是平平淡淡，庸庸碌碌。可惜肖凱比我強多了，他對夢琪的愛意要比我深沈得多，我只不過是將這種愛慕毀滅在了繈褓之中。

“對於以上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並且表示無奈。你還知道最近有什麽事發生在他的身上，比如說和人發生爭執被威脅生命安全，或者欠錢沒有歸還而遭到恐嚇嗎？這對解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很重要。”

“他認識的人太多了，經常對我講又和誰鬧矛盾了，不過應該都沒有嚴重到威脅生命吧。說到錢的話，他三番五次向呂偉借了好多錢，還錢的時候推搡著說還不起，兩人就會大罵一番，惡語相向。”

“哦，我想聊到這裏差不多了，麻煩你了，回去休息吧，不要太自責了，你還有美好的未來呢。”

“嘉銘，如果是我殺了肖凱，我會判什麽罪，終身監禁，還是……死刑。”夢琪突然蹦出這句話，著實嚇了我一大跳。此時她的表情竟是如此平靜，毫無緊張與恐懼感。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沒有回答就離開了咖啡館。門外的大風吹過，我感到無比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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