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新學期的第一堂課拉下了帷幕。

班級裏的同學都懶洋洋的樣子，依舊處於寒假假期的心情中，上課時間完全不在狀態。嘉銘和文睿坐得近，時不時鬥嘴幾句。郭瑞、任飛等人還適應不了早起的時間鐘，似睡不睡地趴在桌上。小良斜眼看向小雨的位置，她倒是很精神地聽著第一節課，還朝自己笑了笑，這一臉迷人的微笑倒是讓小良含羞了，轉回頭。

“哼哼……”耳邊響起幾聲輕細的低語，小良潛意識裏知道這是徐瑤瑤提醒他認真上課。

“你寒假過得怎麽樣了？”小良和她接觸多了，倒也發現她並不是只會學習，時不時向老師打報告的乖乖女形象，秀氣的外表下還有一股聰慧的靈氣，偶有還會幽默的和自己聊天。

“看了很多本課外書，這一點收貨不少。對了，我好像看到你經常去老街裏的小巷裏。”

“我去那裏參加一個美術培訓班。”小良倒是好奇怎麽徐瑤瑤會知道他的行蹤，也就不隱瞞了。

“那你真是過了一個豐富的寒假生活。”徐瑤瑤露出一臉羨慕的樣子。“對了，這個學期，我們7M動漫協會進入了全國動漫大賽，過不了多久就要去上海比賽了。”

經瑤瑤一提，小良也想起了去年十一國慶長期時候，去市展覽館參觀動漫展的事情，還有莫名其妙地加入7M動漫協會的表演中，在舞臺上被小雨所救下時候的感動。

“你們去上海比賽的時候，我一定會去加油。”小良回答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那就一言為定了，我會叫上小雨。還是我們五個人的隊伍，厲瓊姐看到你們也會很高興。”

平淡無奇的課堂時光很快就過去了，鬥畫社的日常社團活動還未開始，小良難得有了喘息的時間。有時候走在路上，遇見策劃部部長周翔，或者是平易近人的李華，都會和小良說上幾句關於鬥畫社接下來的安排，無非是普通社團都有的日常授課和社員聯誼會。其中最讓小良激動的就是一個月後的鬥畫比賽半決賽。而鬥畫決賽的時間安排在五一勞動節前後的啟墨社團文化節上面，還有很長的時間要等待。

又到了尋常一周兩次的美術課，小良和任飛、嘉銘等人走過思訓橋，來到丹青畫室的大房間裏。想起上學期的美術課，都是那位飽經滄桑的夏老師，平淡無奇地講解著一堂堂枯燥乏味的美術課，欣賞古典美術也好，課堂練習素描還是校園戶外速寫也好，她貫徹著幾十年來一成不變的教學方案，都是恒定在一個既定的風格和腔調中，實在難以激發大家的活躍性。

這次聽小雨提起，夏老師受了點外傷要在家中靜養，接下來的美術課都由別人代教。

高一四班的同學懶散散地集中到一起，空蕩蕩的畫室裏逐漸開始回蕩起嘈雜的聲音。

似乎又是巧合、或是命中註定，一個中年男子走到講臺桌上，翻開了他的授課本，開始簽到。小良望去，就是那位最後一天出現在吳大西美術培訓班上的中年男子，中長頭發，略顯禿頂，兩撇胡子，五官棱廓分明，帶著那幅寬邊的眼鏡，怎麽看都散出一股濃郁的藝術氣息，咋一看不像是藝術大師，更像是一位在外漂泊、落拓不羈的浪子形象。

“我是你們接下來美術課的任課老師，我叫做章逸。”中年男子沙啞的嗓音，低沈的聲音帶著一股雄渾的高原氣息，好似看透了人世間的紅塵往事，獨自騎馬奔波在廣袤的草原上，自由自在。

“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而時常有個問題，學美術能有個屁用？當時我也成天泡在畫室裏，畫那些個沒用的蘋果啊，花瓶啊，還有一個個連名字都叫不上的破爛石膏頭。那時候我總覺得還不如多看幾本完本的小說，多升幾級游戲裏的角色等級，或者多寫幾封華麗的情書給那位姑娘。對，最後一句是重點。”章逸上課前並不是宣揚什麽上課的紀律或是課程安排，而是在臺上肆無忌憚地講起了自己和美術的往事，言語中盡是自嘲自諷、粗俗鄙陋之詞，卻顯得親切而真實。瞬間捧得班級同學們嘻嘻大笑，一邊笑一邊凝神關註地聽著。

“後來我考上的首都太陽宮公園旁邊的一所普通的美術高校，在那裏我遇到了很多天賦極高的學子，一個個水品都遠超於我，讓我倍感壓力。”

大家全神貫註地聆聽著章逸的故事，絲毫忘了這是件普通的美術課。嘉銘突然心生疑問，對旁邊的人問道“太陽宮公園旁邊有什麽學校？”

大家紛紛搖頭表示不知道。

小雨似乎想起了什麽，脫口而出，“中央美術學院……我好像聽到過。”

“什麽！”

“靠，這麽厲害！”

四下騷亂聲群起，議論紛紛。

小良也想起和章逸先前有一面之緣，和身後的小雨交流：“這就是你和我說的美術課上新的美術老師，我倒是見過幾面，他是什麽來頭？”

“我只是聽之晴姐提起過，據說他是中央美術學院的學生，也是墨城本地人，怎麽就來我們學校任教了，我都一概不知。表面上看他年齡很大了，聽說他才30歲出頭。”從小雨模棱兩可的語氣裏，小良大抵上熟悉了這位突如其來的任課老師，再加上培訓班上他和自己講述的聖喬治石膏像的故事，此時對他好奇心更加濃厚了。

章逸聽聞臺下亂哄哄一團，連忙“哼哼”兩身示意安靜。

“什麽學校就不要深究了，大家仔細聽我講。到了大學之後，我比之前任何一個時期更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更加地花時間到畫畫這件看似沒有意思的事情上，夜以繼日，包括後來讀到了研究生，還是如此。可是有時候一想起，學美術到底有什麽用的時候，我仍然找不出答案。你們說呢，你們為了什麽？”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無從回答，畫室裏鴉雀無聲。過了很久，才有幾處輕微的聲音。

“都是被爸媽逼的啊。”

“我只有畫畫這一特長了。”

小良心裏掙紮了很久，戰戰兢兢地低聲諾道：“因為我很喜歡畫畫。”

原本以為自己脫口而出這句過於虛假的理由後，全班同學會笑話他，可是此刻安靜無比，沒有人要奚落他的樣子，小良如釋重負。

章逸望向小良，淺淺一笑，繼續說道：“自從我到了大學還有研究生階段，我能見識到全國各地最具水準的繪畫技藝，能夠結交許多德高望重的前輩，這就是我的榮幸，也應該是我這麽些年來美術帶給我的成就。也可以說算是滿足我的虛榮心。那時候我真是這麽覺得，而且我還算幾位師兄弟之間水平不錯的人了。”說著章逸仿佛露出了年輕時候的自豪感。

“直到有幾次，我的導師給我們幾位布置了一項任務，他把幾幅繪畫構思的樣本說給我們聽，讓我們順著他的意思進行創作。那幾幅作品也算是傾盡我們全力。過了不久，我的導師拿著一筆豐厚的獎金送給我們，悄悄地和我們說那幾幅畫是掛在他的名下賣給了幾位只懂名家不懂真畫的暴利商人，這筆交易就順利地進行了。起初，我們的幾位師兄弟並不接受，慢慢的他們發現這樣反而能拿到更多的金錢，何樂而不為。只剩下我，決不加入到他們之中，還被嘲笑不懂世故。”

章逸突然轉變了語氣，敘述著過往的點滴，丹青畫室內一片死寂，大家都陷入了沈思，有的同學感到非常壓抑難受，對前途頓生絕望之感。有的同學則無所謂，心想這不過是他的危言聳聽，到頭來還不是勸我們好好畫畫，於是自顧自拿出手機玩。

“今天我倒不是想多說什麽有名的美術家會變得怎麽樣，我只想再次告訴你們，你學畫畫的真正目的，可能是這樣：只有畫技好的人才能有成名的資格，才能站在更大舞臺上向別人展示自己的努力也好、夢想也罷。而那些畫得不好的人都只能站在臺下默默地仰望著他們。”

章逸語重心長地說完，深吸了一口氣，“我來這裏教你們的目的，我不管你們繪畫底子怎麽樣，不管家境情況好不好，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只要你肯學，我都會讓大家重新改變對畫畫這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最原始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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