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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必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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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意思是要我放了你,好讓你與李昇繼續折騰下去?”在聽完謝銘之話後,敬新磨閉起了眼,再不讓謝銘從其中看出自己的心意。

屋子裏一時間死靜下來,除了呼吸聲,再也聽不到任何響動。空氣似乎也凝滯了,這讓謝銘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要成大事,先得在這生死一線間行走,這其中的壓力與危險,遠遠超出了他以往的預料。他情知生死存亡就在這一刻,先前自己所做的努力,究竟會換得個如何的結局,便要由這最後一刻他的表現來決定了。

“究竟該說什麽好?”他心中不住盤算,臉上神色卻是不變。是該繼續說服敬新磨,還是跪地求饒?他覺得難以抉擇。既是無法選擇一個最好的方式,他最終只得采取最笨的手段,那便是默不作聲。

死一般的沈靜持續了足有一盞茶功夫,敬新磨詫異地睜開眼,只見謝銘靠在椅子之中,竟然如他一般閉目養神。

“看來你是不想活了……”敬新磨冷冷笑道:“已經在閉目等死了麽?”

“當說的,本人都已經說過了,如何抉擇已非是本家能左右的,決定權在大人手中。小人生死雖然事關大人百年之計,但小人的生死卻在大人的一念之間。”謝銘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微微一笑,這笑容雖然很無力,但卻讓敬新磨卻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謝銘卻實沒有什麽好再說的了。

“你記著,我饒你一命。”敬新磨緩緩道,身後屏風那邊傳來只有他才明白地聲音,他若無其事地道:“但卻並非你言辭打動了我,事實上我即便是殺了你,李昇也一樣會攻打武順節鎮,他絕不會為失去你這一個說客細作而中止大計。只要他給各方施加一定壓力。那麽那些意欲扳倒我者便會迫不及待地跳出來。”

謝銘根本無法插嘴進去,此刻他能做的。便只有聽這奸臣說下去,這奸臣能得李存勖的恩寵,能橫行朝野,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可比擬的。

“我只不過要借你之口,讓李昇退兵罷了。你且去告訴他,要他見好就收。”敬新磨嘴角往上輕輕撇了下,“他聽了你說的話。便會退兵了。象李昇那樣的人物,我比你們更要了解。”

當全身乏力地謝銘踏出了相府大門時,晚風一吹,他覺得混身冰冷,方才察覺到自上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濕透。同敬新磨這般地奸臣鬥智鬥嘴,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尚差了許多。但最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並不是敬新磨最終還是饒了他,而是敬新磨最後的那句話。

“象李昇那樣的人物。我比你們更要了解。”

現在的謝銘,絕不敢再把敬新磨只當作一般的弄臣,因此也不敢把他的這句話當作一般地大話。這一句話讓他陷入深思之中,世界上最了解一個人,除了他自己或者是他的同類,便是他的最好的敵人。敬新磨究竟是李昇最好的敵人,還是李昇的同類?

這個想法讓他心中覺得極為不舒服,身上也更為寒冷,他輕輕打了個寒顫。

……

“妙極!”

李昇打開自溪州傳來的信報,只看了兩眼,便喜得叫出聲來。

“如何了?”敬翔驚奇地側過頭來,想看看那信報中的內容,李昇將快報遞與他,目光炯炯望著正北方向,臉上地欣喜之色緩緩收起。道:“不唯王處直已經同意歸順於我。而且王處存,哦不。如今的王郜身份大明,今後再無阻隔,這實在是太好了,太好了……”

敬翔沒有急於看那信報,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李昇,李昇向來極少這般感情外露,反而是一個不太重要的王郜讓他異常激動,可想而知李昇是個十分重情義的人。

“恭喜統領!”當他看完信報之後,也禁不住歡欣鼓舞,得到王處直允諾歸順只是其一,更是為了王郜的重新投入麾下,為大業又舔了一份助力。

他又看了一遍那快報,禁不住嘆道:“這真是老天欲助統領一臂之力啊!”

“老天欲助我一臂之力?”李昇被他這句話從沈思中喚醒:“說來這賊老天還真幫我不少,哈哈哈……哈哈哈哈……”

見李昇開懷大笑,敬翔忍不住也同聲大笑起來,他卻不知,李昇心中從來沒有相信過這些虛無縹緲地東西,他從來只相信自己,李昇從來直信奉拳頭硬才是道理。

王處直的歸順,讓李昇在南征的戰略手段上能夠更為靈活。當得知王處直也擎起李昇的燕軍旗幟之後,不但義武節鎮易、定、祁三州及周圍各縣州全數歸降,另一方面更讓晉、梁兩方面則對於燕軍的軍威更為忌禪。

痛恨也好恐懼也好,該來的總是要來,想避也無法避開,人生之中許多事情便是如此。

初冬的冷風輕輕吹拂著戰士們崩得緊緊的臉,臉上的煙灰與血汙還未來得及洗幹盡。屍骸相拄的戰場之上,他們尚能站立,便已經讓他們心滿意足。而那躺在地上地戰友與敵人,絕大多數都要如此,永遠地長眠下去。

高行周用鐵槍拄著地,大步走了過來,他地戰馬在遠方不安地打著響鼻,似乎對於自己的主人棄自己不顧感到不滿。高行周摘下自己地頭盔,微垂著頭,從屍體與屍體間的間隙走了過去。

鎮州井陘關乃是通往河東的險要關隘,和飛狐關一起成為幽州西南部地兩道屏障。大約是沖積平原的關系。此地沒有什麽高山峻嶺,除去寬千丈的河面,能夠作為防禦掩體者,便只有井陘關鎮的城垣。

自奉命來到這井陘關之後,高行周便陷入了與敵軍的苦戰之中。不但是晉軍和武順軍,還有梁軍也十分恐慌,近十餘萬軍隊的通路被切斷。就猶如被人掐住了脖子,全軍上下都是一片嘩然。因此豁出性命想攻破高行周在這的防線。

但高行周在到來之前,便派精銳敢死之士百人,偷偷渡過沱水(沱河),將河對岸地大小船支燒去了十之七八。因為變故起得極快,所以晉軍及鎮州軍聞訊趕到之時,便只能望河興嘆了。因此,空有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晉軍卻無法發揮出來。

雙方隔河對峙了五日,五日裏高行周不斷調動兵馬,讓河對岸以為自己有充足地兵力而不敢輕舉妄動。但五日時間過去之後,敵人已經弄到了一些船只,而且偵察出高行周只有兩萬人的部隊,雙方如絞肉般的拉鋸戰便在井陘關鎮展來。

一連數日,洶湧而來的並非沱水的河水,而是比河水更猛烈的鎮州軍隊。河水漲了又落落了又漲。幾日裏原本清澈見底的沱水變成了一條紅色地河,堆積起來的屍體雙方都無暇去清理,日與繼夜的戰鬥,讓河水都為之阻塞。若非初冬的天氣,只怕方圓百裏之內都要聞到屍臭味了。

高行周在屍體之間穿行而過,從昨晚子時開始。敵軍發動了最為猛烈的攻擊,在巨弩車與弓手的掩護之下,約有三千人的敢死隊沖上了河岸,河岸上的燕軍陣壘幾乎被他們沖破,最後是高行周親自領兩千人地預備隊反沖鋒,方才穩住了陣腳。雙方在河岸展開拉鋸戰,最終先後渡河的萬餘晉軍官兵,只有不足千人逃回了船上退了回去。眼前這滿目的狼藉,便是這些日子戰鬥後的遺跡。

“將軍……”一群圍在一起的士兵見到高行周,起身行了軍禮。高行周畢恭畢敬地回了一個軍禮。這些人都是好男兒。都是值得他全心去尊敬的戰士,在血刃紛紛之中。他們也膽怯過,也畏縮過,但卻沒有一人逃跑地。

“他怎麽了?”

這群士兵當中,一個年輕的戰士懷裏抱著個胸部中了數箭已經氣絕了的燕軍戰士屍體,哭得淚眼朦朧。高行周濃眉一擰,此時如此痛哭,對於士氣是極不利的。

“他兄長戰死了。”一陣沈默之後,有人回答道。

高行周心中微微突了一下,這一戰他以兩萬人擋住了晉軍十萬大軍,讓對方阻於沱水之畔不得前進一步,而且遺屍兩萬,傷者三倍於此,他的威名定然在短時間內便會傳遍中原。他當年蝸居於武州,充當一小小校尉,只有在夢中才有名揚天下之日,到如今,他終於同燕軍的武威一起舉世聞名,但這舉世聞名的結果,卻是用了兩萬敵人與五千燕軍戰士的屍骸換來的,對於已經長眠不醒者而言,那威名又有何用?

在心中暗自嘆息了聲,高行周慢步來到那哭泣的戰士身邊,他原本不善於舌辯,此時就更不知要說些什麽地好。他只能從那戰士手中,輕輕拉過他兄長地遺骸。

那戰士掙開他的手,將自己兄長抱住,緊緊不放,似乎在與什麽無形之物爭奪著自己地兄長。高行周長長嘆了聲,將他兄長的頭盔摘了下來,這張年輕誠實的臉此時顯得極為蒼白,臉上那驚悸的表情凝固如石。高行周將自己那銀光閃閃的頭盔給他戴上,然後戴上了他遺下的頭盔。他無需再多言,周圍的燕軍將士中,已經傳出了壓抑的哽咽聲。戰鬥之中,雙方都殺紅了眼,已經顧不得恐懼與傷感,如今戰在這死人堆中,即便是最堅強的人也難免感嘆人生命的卑賤。

“好好安置我們的弟兄,我將提請節度大人,在這井陘關為我們的弟兄建一座墓園。”上了一處小坡,高行周頂著那尚有血跡的頭盔,目光炯炯,這五千餘燕軍將士的生命,並不是沒有代價的,不僅僅敵人的傷亡數倍於己,而且南面的梁楊師厚軍也像有所默契似的在連繼十日同時發起攻勢之後,晉軍屯集的十餘萬大軍以及武順節鎮本地軍隊,已經隱隱開始有崩潰的跡象。戰爭便是如此,勝利一方可以在戰後痛哭,而敗者連痛哭的機會都沒有。

高行周可以想象得到亂成一團糟的武順軍軍營,此時定然連哭都哭不出來。歸路被斷,而且損失慘重,軍心此時已經渙散不堪,從這幾日捕獲的對方逃兵數量不斷增長來看,此戰自己的勝局基本已定。

“這井陘關,果真為兵家必爭之地,武順軍統帥大意,不以重兵扼守於此,給了我軍可乘之機,也不知現在的統帥是不是王镕。”身旁的副將自語道,“只是明知我精兵扼守此處,武順統帥尚且傾力來攻,這未免太過愚蠢了吧。”

“他不得不爭。”高行周目光閃閃,望著被鮮血染紅的滔滔河水,“這井陘關猶如他們的咽喉,後有楊師厚近十萬大軍虎視眈眈,飛狐關不保,以至於義武節鎮讓我軍奪下,如果井陘關再失的話,河北將要重新劃分勢力範圍了。”

回頭看了看雙目盡赤的部下,高行周向來極得部下愛載,便是因為每每能從細微之處發現部下的內心。他笑了笑道:“節度大人令我全力來守此處,絕非冒險之舉,他選了在上一戰中求功心切而被責難的我,也是有深意的。”

“節度大人與將軍,都非尋常人可比擬,倒是末將見識淺陋了。”

“節度大人確非尋常人可比擬,以他年紀,便如此精通用兵用人,有朝一日,他定能成就大業。象我這般的人,只有在他帳下效力,才最舒心暢快。”高行周盯視著部下良久,心中的話卻沒有說出來,他並不是個喜愛吹捧自己敬愛者的人,因此他微笑道:“連著搏殺許久,大家都累了,短時間內敵軍是不會卷土重來,眾將士除去警衛崗哨外,都回去好生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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