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白羊羊哭得酣暢淋漓，那頭郎霆宇笑得無聲無息。

“好了好了。”他把她的頭輕輕按入懷中，溫柔地給她順著毛，“本來是高興的事，哭什麽。”

白羊羊抽泣著，在他的T恤上擤掉了鼻涕，“我……明明當初是我自己有點膽怯才不公開的，可是......可是這時候忽然就公開，我怎麽……就是很想哭啊！”話還沒說完，那哭聲又洶湧起來。

郎霆宇這次是真憋不住笑了，眼看著懷裏的二貨又把鼻涕哭出來了，連忙撩起自己的衣襟給她擦了一把。她很喜歡在他身上擦鼻涕，有意或無意，他也不知什麽時候就被她把這毛病給慣出來了。

“你等我哭一會兒啊！”那二貨擡頭道，“哭完了你就可以宣布了。”

郎霆宇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拭去了她眼角的淚，“不急。”

“啊！”白羊羊猛地從他懷裏掙出來，臉上還被鼻涕和眼淚糊得一團糟，卻已然停止了哭泣，“你耍我呢！”

郎霆宇幾乎笑噴，“你真哭假哭？”

不提醒還好，一提醒白羊羊鼻子裏的那股子酸勁立馬又上來了，眼一低眉一皺，眼淚又決了堤，“哭還能有假嗎......”

眼見這梨花帶雨收不住了，郎霆宇不再打趣她，只緊緊擁著，讓她的情緒能盡快平順下來。她現在在劇組呼風喚雨，群眾基礎很好，連霍導都給她三分薄面，要是被人聽見以為自己欺負她，自己的局面會很被動。

好不容易等到她只是在抽抽了，郎霆宇才再次開了口：“宣布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情得處理。”

“什麽？”

“先去你家給我丈母娘和老丈人鄭重賠禮道歉。咱倆不跟他們打招呼就領了證，對外公布了都不跟他們說一聲，做父母的，該有多生氣。”

他這一番話倒真的點醒了白羊羊。

她跟著郎霆宇出來這麽長時間，只和父母通過一次電話。那時她剛進組，羊爸爸羊媽媽知道她不顧他們的反對，不顧自己的名聲跟著郎霆宇跑了，語言間對她失望透頂。那時的她認定了郎霆宇是她唯一的愛和希望，只想奮不顧身地撲向有他的世界，哪還顧不上其他。

以前她總覺得父母沒有體諒自己，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又何嘗體諒過他們。

可考慮到現實，條件似乎不太允許。

“你現在還得拍戲不是嗎？”

“我跟霍導請個假。”

“霍導會批嗎？”她記得之前聽冰清姐說過進度挺趕的。

“婚假都不批我去勞動局告他。”郎霆宇一本正經地胡扯道，“就一天，當天晚上就趕回來。”

白羊羊點點頭，“那得多給我爸媽買點東西，盡量讓他們開心點。”

“放心，我已經讓阿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郎霆宇和白羊羊都許久沒有踏回過這個已經有些破舊的家屬院了。從他把車開進小區的時候起，倆人各自都沒有再說話，默默地被周邊的光景吸引著。

在他十來歲的時候，隨著經濟體制的改革，紡機廠大批職工下崗了。他的父親是個很有眼界的人，早早辭職下了海，所以他家的生活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反倒越過越富裕。白羊羊的父母都是老師，子弟小學被保留下來，老師們自然也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但院子裏大部分人家日子就不那麽好過了。

所謂倉廩足而知禮節，一旦人的生活都成了問題，其他的也就顧不得什麽了。

院子裏的人紛紛想著法子掙錢活下去，一樓的住戶把屋子改成了小賣部、小餐館甚至麻將館，占道擺攤的比比皆是。有戶型稍稍大點的，便把其中的一間房租出去，全家老小就擠在另一間房子過日子。按摩館、水療館、刺青館、藝術培訓……做什麽的都有。

原本這院子裏都是熟人，後來生面孔多了，外面的人也往裏進，亂的很。好在近幾年政府整治，加強了老小區的管理，現在這大院雖然斑駁了些，生活氣息倒是格外濃厚，隱隱約約，還帶著些兒時的影子。

自從跟著爺爺走了之後，四年多的時間，白羊羊再也沒踏進過這個院子。車子停在那個曾經熟悉的樓道前，她眼底忽然有些溫熱。

下了車，她牽起了身邊人的手，他們一起來到了防盜門前。樓道的防盜門換過，原來那個是用鑰匙開的，鑰匙她有，可眼前的這個是刷磁條的。

她擡手，正準備去按自家的門牌號，腦中卻忽然閃過了一串數字。

“你手機密碼是什麽意思？”

郎霆宇毫無防備，微微一楞，笑了起來，竟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閃躲。

白羊羊一下子明了了，心中歡喜，嘴上卻依舊不依不饒，“說，7204，什麽意思？”

郎霆宇抿嘴笑著把她往前推了推，“好啦好啦，你家門牌號碼，高興了吧，快去叫門。”

白羊羊知道那密碼在他倆還沒有在一起的時候就在用，心中一陣狂跳：“你到底喜歡我多久了？”

“嘖！你這女人有完沒完！”郎霆宇佯裝生氣道，“趕緊叫門還得辦正事呢！”

“暗戀人家，好討厭！”

“……”

當倆人拉著手上了樓，羊媽媽已經等在門口了。看見他倆緊握的雙手，她沒有說什麽，只是臉色也不太好看。白羊羊剛想喊聲“媽媽”，她已經轉身進了屋。

小心翼翼地進了門，羊媽媽已經把拖鞋擺好了。為郎霆宇準備的那雙一看就知道是新的，而自己那雙還是那年她沒離家的時候穿過的綿羊拖鞋，洗得幹幹凈凈，只不過那白色的毛已經有些發黃了。

她擡眼，偷偷環視著這間不大的房子，一點都沒變。就連那年羊爸爸拿皮帶打她時，她躲閃間不小心撞裂的墻面鏡也都沒換，只拿透明膠貼著，看著挺紮眼的。

羊爸爸站在沙發邊，表情顯得有些拘謹，像是要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出口。倒是羊媽媽走到了郎霆宇身邊接過了他手裏的袋子。

“這大包小包的，是什麽呀？”她的聲音感覺不出有多熱情，卻也不是沒有溫度。

“是給您和白老師帶的一點小禮物。”郎霆宇言談舉止還算大方，白羊羊卻也能感覺出他比平時要拘謹些。

“來就來了，還買什麽東西。”羊媽媽說著，往袋子裏瞟了一眼，忍不住叫出了聲，“這都什麽呀？”

“是給您買的護膚品和給爸爸買的五花肉！”白羊羊趕忙解釋道。

“……你給我買五花肉幹什麽？”羊爸爸終於被震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其實對於這一點白羊羊也有些尷尬，“爺爺說你最近老在家倒騰肥肉，我覺得......吃得太肥了不太健康，所以就給你買的五花肉……”

“什麽肥肉？”羊爸爸莫名其妙。

“爺爺說……你陽臺上都是肥肉……”

羊爸爸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那叫多肉！你當我殺豬呢！給我過來！”

白羊羊從小就最怕她爸，他這一聲吼又把白羊羊嚇得一個哆嗦，唯唯諾諾趕緊追了過去。

不看不打緊，一進陽臺，白羊羊還真的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陽臺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好多小花盆，她大致估算了一下，上百盆是有的，顏色和形狀各異，各個小巧玲瓏，十分可愛。

“多肉植物你都不知道，你說你一天到晚都在幹什麽！”

白羊羊縮了縮脖子，嘟囔著：“我以為你灌香腸呢！”

“沒腦子！”羊爸爸氣道，“灌香腸哪有這個好玩！你過來，看看這個，像不像個熊爪子？”

他指著一盆綠油油帶毛的小植物，望向白羊羊的時候，臉色已經柔和多了。

白羊羊一看，還確實，活像一個個綠色的小熊爪，還染著紅色的指甲油。

羊爸爸一看她那新奇的樣子，開始得意起來。

“好玩吧？”他問。

白羊羊拼命點著頭。

“你再看這個，像不像個小兔子腦袋？”

“像！好可愛！”

“就知道你們小姑娘喜歡這種。你再看這個，像不像個屁股？”

“爸......”

“嘿嘿嘿~多好玩！”羊爸爸望著那一盆盆小花，欣慰地笑著，“跟你是一樣的，都是我一點點養大的。”

心中猛地一酸，白羊羊眼底的溫熱一下子便搖搖欲墜了。羊爸爸似乎更專註地欣賞著自己的花花草草，始終沒有轉回頭來。

眼見著白羊羊要哭出來了，郎霆宇趕緊打圓場道：“我就說不是肥肉，你非說是，還好我有準備。”說罷便笑著向羊爸爸道：“白老師我下去一下，給您準備的禮物還在車裏。”

羊爸爸微楞，一時也不知道怎麽接話。

郎霆宇大方一笑，“您肯定喜歡。”

他沒有說錯，當他抱著一個小箱子在羊爸爸面前打開的時候，羊爸爸的眼裏瞬間放出光來。

“這是什麽品種？”他情不自禁地端起一盆來回打量著，“我還真沒見過這個品種的。”

不僅這一盆，羊爸爸低頭看了看箱子裏其他的小盆，都是自己沒見過的品種。

“這些是我托朋友從日本和韓國帶回來的，我其實也不太懂，我朋友比較懂，都是他推薦的好品種，國內應該還比較少見。”

羊爸爸幾乎要欣喜若狂！

玩多肉的人都知道，日本和韓國在多肉的培育上更加成熟，很多好品種都是在日本和韓國培育出來之後，才慢慢傳到國內。這期間，也至少要兩三年的時間才能普及起來。這些品種且不說價格高昂，想買還不一定能買得到。玩肉的人手裏但凡能有那麽一兩個這種貴貨，那在肉友跟前就是大神一般的存在，更何況這一下子有了這麽多！

白羊羊見自己爹望著那一盒子的盆盆罐罐幾乎快要老淚縱橫，心裏其實是有一丁點兒的小失落的。

嗯，只有一丁點兒！畢竟她老爸見到她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

最初的尷尬打破之後，話匣子慢慢也打開了，但畢竟四年沒有好好交流過，又多了個郎霆宇，這家庭間的小聚會，氣氛總是有種莫名的僵硬。

羊媽媽把郎霆宇送的護膚品拿得遠遠的，瞇著眼睛看上面的字。可惜她是教語文的，那上面的語種她不擅長。

“這東西貴吧？”她像是自言自語。那牌子她見過的，只是沒什麽研究。

郎霆宇笑著搖搖頭，“還好的。”

白羊羊其實對護膚品也不太懂，她很久不打扮了。這東西是冰清姐幫忙弄的，據說是女明星們的心頭肉，國內專櫃根本就不發售。

羊媽媽擺弄了一番，終究沒瞧出個名堂來，只是面上還是帶了些許喜色。

“改天拿去給朱杏蓮瞧瞧去。前幾天她還跟我炫耀她閨女給她買的那個什麽蘭黛的霜，我看就不如這個！”

朱杏蓮朱阿姨是羊媽媽的老姐妹，從十六七歲一起下鄉時就認識，倆人比完工作比愛人，比完愛人比孩子，爭來鬥去的，也比了大半輩子了。

白羊羊想，因為自己，這些年媽媽在朱阿姨面前應該是擡不起頭來的，如今到了比姑爺的階段，她很有信心幫媽媽扳回一局。

見父母二人各自捧著心愛的寶貝歡喜著，白羊羊扭頭和郎霆宇交換了個眼神，暗自清了清嗓子，正想著怎麽開口，郎霆宇卻已搶先了。

“白老師，羊老師，我們今天來，是特意跟您二老賠禮道歉的。”他坐得很端正，表情前所未有地嚴肅，“其實，我和羊羊之前已經領證了。”

羊爸爸正饒有興致地把玩著新得的寶貝，聽他說完擡頭瞄了他倆一眼，便繼續玩他的肉肉去了。

“我們早知道了。”他平靜地說，“你爺爺已經告訴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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