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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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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塑料小管裏,晶瑩的小水珠還在“滴答滴答”地掉落,陸鳴眉頭微皺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即便雙眼緊閉著,仍能從他眼下的烏青和蒼白的臉色中看出深深的疲憊。醒酒針吊了小半瓶了,他仍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我今晚在這守著,你們先回去吧。”白羊羊轉頭對芮芮和郎霆宇說道,“你們一個要訓練一個要上班,趕緊休息去吧。”

“讓霆宇回去吧,我陪你待著。”芮芮答道,“待會兒要是太累了我就去翠景園睡會兒。”

翠景園是阿元的家,離醫院也就公交車一站地兒,去那邊方便是方便,可大晚上的真的合適嗎?

白羊羊一臉不可思議地望向芮芮,她倒是滿不在乎,“又不是第一次了!”

嘴不知覺地變成了一個“噢”的形狀,震驚之餘,白羊羊的視線緩緩飄向了郎霆宇。

他倒沒吃驚,只笑得玩味。

“我也待著吧,你們兩個女孩,待會照顧陸鳴怕有不方便的地方。”

芮芮的工作挺清閑的,上班不累,但白羊羊真的很擔心郎霆宇。他平時一練一天,即使晚上總愛賴在她的小屋開個小型演唱會再睡,可往常這個點,他也早已睡熟了。

正在猶豫間,陸鳴的方向卻傳來了電話鈴聲。

芮芮趕緊沖白羊羊擺了擺手,“你去摸摸電話在哪兒,我們仨就你摸過他。”

白羊羊白眼都懶得賞她,輕輕掀開被角,終於在陸鳴的褲兜裏找到了他的手機。看了一眼屏幕,卻為難起來。

芮芮見狀夠著看了眼,欣喜道:“給我!咱們幾個終於可以解放回家了。”

沈霖風塵仆仆趕來的時候,白羊羊下意識地往郎霆宇身後挪了挪。並沒有經過太多的衡量和思考,她覺得或許是因為郎霆宇個子高,能擋光,躲在他背後莫名地安心。

沈霖的目光並沒有在三人身上過多的停留,她徑直走到陸鳴床邊俯下身去,輕柔地推著他的胸膛呼喚著他的名字,那樣子,倒更像個伏在男友胸膛撒嬌的女孩。

一下子又擠進來一個人,用簾子圍出來的小空間頓時更加擁擠了。白羊羊看見沈霖本就格外緊張,逼仄的空間讓她更覺得無所適從。幸而郎霆宇跟感覺到了似的,手臂微微往後護了護,他身後便像多了個無形的保護罩似的,白羊羊瞬間覺得踏實了許多。

“別推了,羊羊都叫不醒你能叫得醒?”芮芮面上笑得春光燦爛,語調卻陰陽怪氣。

沈霖聽完也不惱,哼笑了一聲,道:“呵,不是不願意跟他結婚嗎?怎麽,吃著碗裏的,鍋裏的也沒打算放下啊?”她擡眼,在郎霆宇和白羊羊身上來回掃著。

“你可得弄清楚了,是你老公自己打電話給羊羊的,我們本來可以不管他的。”芮芮說著,竟低頭悶悶笑起來,“你說這事兒也挺逗啊,你老公醉成那樣不給你打電話,倒打到羊羊那兒去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白羊羊會勾人唄!”沈霖抱起胳膊,從芮芮身上收回目光,再次望向了躲在郎霆宇身後的白羊羊,“你看這一個個前赴後繼的,躺下一個,又勾來一個,那就是人家羊羊的本事。”

“謔!論勾人的功夫您可千萬不能謙虛!當初陸鳴和羊羊多少年的感情都經不起您床上那幾下子。”

“你說什麽?!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

“哦~我忘記了,這麽說話真是誣陷你了,罪過罪過!你哪是那種靠姿色勾男人的膚淺女人。”芮芮捂著嘴,像讀到了一個特別好笑的笑話,“要說你最大的吸引力,主要還是有個當院長的爹。”

“芮芮,別說了。”

眼見著兩個女人的爭吵即將失控,郎霆宇出聲打斷了兩人。雖然沒有轉身,他也能感覺到身後的白羊羊已經有些瑟瑟發抖了。不管倆人間的鬥法最終是誰勝出,白羊羊都不會好受。

爺爺跟他提過白羊羊自我封閉的問題,也提過是因為當初和陸鳴的分手鬧得很不愉快,但具體經過爺爺沒有說,他也沒有問。這些日子的觀察和今天芮芮、沈霖二人的只字片語,他也大概勾出了事情的輪廓。只是他總覺得一場簡單的戀人間的背叛和分手總不至讓白羊羊沈淪至此,這其中想必還有他並不了解的隱情。只是當下,還是盡快把她帶離這個是非之地為妙。

“我們回家。”郎霆宇轉身對著身後的白羊羊輕語著,又望了芮芮一眼。

芮芮自然是明白的,也不多言,起身撩開簾子走了出去。

郎霆宇往前邁了兩步,卻發現身後的白羊羊沒有跟上來。他轉頭,見她又緊張地搓著衣角,望著他的眼裏溢滿了膽怯。

白羊羊真的很討厭現在的自己。

這是一間寬敞的急診留觀室,每個床位之間用布簾分隔著,雖然互不影響,但卻完全不隔音。剛才芮芮和沈霖的爭吵,無不肯定,被留觀室裏的其他人聽得一清二楚。那個混亂而絕望的傍晚又在她的腦海裏慢慢清晰起來。

此時她腦海裏滿是一雙雙或驚訝或嘲笑的眼睛,它們就在她周圍,簾子上,天花板上,地面上,到處都是。還有那雙猙獰的手和濺起的血花,竟也清晰起來。她不敢走出簾子,邁出去之後,明亮的燈光下定是一張張探究的臉,或好奇或鄙夷,和那個時候一樣。

“我都不怕被人認出來,你怕什麽?”

郎霆宇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白羊羊擡眼,暗暗驚嘆於他竟象個自己肚子裏的蛔蟲。

只見他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了自己的墨鏡,微笑著低身,小心地架在了她的臉上,“瞎子阿炳。”他玩笑著,悠悠地哼起了《二泉印月》的調子。

他總是這麽荒唐!

白羊羊緊咬著下嘴唇幾乎要笑出來。

眼鏡大了點,帶上不由有些往下滑。她擡手把眼鏡往上推了推,看著眼前微笑著的郎霆宇,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也挺荒唐的。

這留觀室裏的每個人都是不期而來,到了時間便又匆匆離去,她又不是什麽大明星,偌大的北京城裏,有幾個人知道她白羊羊是誰!說到底,還是自己矯情了。

雙腳似乎也不似剛才灌了鉛般的沈重了,白羊羊試著調整自己的呼吸。她摘下了墨鏡,邁開步子朝郎霆宇大步走去。

芮芮看見這個樣子的白羊羊內心無比欣喜,忍不住上前勾起了她的脖子。白羊羊覺得她此時的樣子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痞子,卻也沒打開她的手,只由著她拉拉扯扯地把自己往門外拖。

三人還沒走出留觀室,陸鳴的手機便又響了。沈霖很快接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為之,那聲“媽”叫得又乖順又洪亮。

那電話隔老遠都能聽見對方尖利的嗓音,一猜就知道是陸鳴的媽媽廖阿姨。沈霖乖巧地和電話那頭的人聊著,時不時擡眼,帶著勝利者的微笑瞟瞟白羊羊。

“走吧,人家婆媳情深呢!”芮芮最見不得沈霖那個惺惺作態樣子,勾著白羊羊的脖子把她拖了出去。

芮芮最終還是沒去阿元那兒,郎霆宇和白羊羊把她送回了家,便開著那輛破車繼續著回家的路。

“這些天我得抽空回去開輛車過來了,這車開得太提神了,待會估計都睡不著了。”郎霆宇轉頭望向副駕駛上的白羊羊,卻發現她把頭扭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想開,今晚於她而言終究是個不愉快的夜晚。郎霆宇便也不再多言,兀自開著車。

“你說,咱倆從幼兒園到高中都是一個學校,受同樣的教育,為什麽你總能把自己的生活過得井井有條,而我卻能把生活過得這麽荒唐呢?”半晌,白羊羊忽然開口道。

她心裏終究還是難受的。

“經你這麽一說,我忽然覺得我找到原因了。”郎霆宇笑說,“我的生活也挺荒唐的。”

“哪有!”讀書的時候當學霸,進了娛樂圈也順風順水,這話明顯是在安慰她。“那你舉個例子。”她扭過頭來爭辯道。

郎霆宇想了想,道:“原來我聽別人的建議,在深圳買了套海景房,投資的。”

“後來呢?虧了?”

“填海,那房子看不見海了。”

白羊羊暗暗悶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噗”得笑出了聲,“還有嗎?”

“有次我在錄音室裏面趕一個曲子的demo,連著做了三十多個小時終於弄完了,結果太困了,發給公司的時候發錯了,把我自己原做得好玩的一首歌發了過去。”

“什麽歌?”

“搖滾版的《黑貓警長》。”

白羊羊雙手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那怎麽辦別人都聽了嗎?”

想起好笑的,郎霆宇自己也忍不住笑開了,“科藝唱片的老板,現在每次碰見我,還總不忘壓著嗓子對著我嚎一句’啊~啊~黑貓警長!’”

他冷不丁地,竟真的來了那麽一嗓子。白羊羊猝不及防,笑得直拍大腿。

“這歌太好笑了,改天你一定得讓我聽一下。還有嗎?”她追問道。

“你還上了癮了!”郎霆宇佯裝抱怨著,又沈默地,似乎是思考起來。“還有……我原來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我想了好多種方式,怎麽去告訴她,什麽時候去告訴她。我患得患失地為她考慮了好多,環境啊,我的身份帶給她的影響啊什麽的,希望盡量不要去打亂她的生活,結果就在我還在糾結著怎麽表白的時候,她成了別人的女朋友。”

“是汪小魚嗎?”白羊羊敏銳地抓住了重點,趁機打聽下自己好奇多時的八卦。

郎霆宇差點被她一口氣憋死,幾乎沒有思考,擡手狠狠地推了白羊羊的頭一把。

“沒腦子!我說你能不能活得機靈點!”

白羊羊心想自己難道還不夠機靈嗎?!書上都說一個人下意識的反應是最真實的,她這樣突然的一個發問,果然就套出了郎霆宇對於汪小魚最真實的反應——看來他倆還真沒有!

“你和汪小魚真沒什麽?那她為什麽老說那種模棱兩可的話?不過你之前接受采訪的時候說你倆沒什麽,我是信你的!”她轉頭認真而誠懇地望著郎霆宇,眼裏透著不容懷疑的好哥們兒般的義氣之光!

若不是到家還有好一段路,郎霆宇此時真的很想把手裏那個本來就有些晃動的方向盤扯下來一把砸她腦袋上。可一旁的白羊羊似乎還沈溺在自己的小得意裏意猶未盡。

“誒誒,你說的那女孩是明星嗎?我認識嗎?”

郎霆宇不再搭理她,板著臉自顧自地開著車。

剛才還好好的,說生氣就生氣了,白羊羊悻悻收回了目光,心想平時看不出來他氣性還挺大。轉念又覺得自己可能確實是有點太八卦了,便嘟囔著說了聲對不起,也自顧自地望向窗外去了。

車窗外霓虹閃爍,那是色彩的狂歡。城市的夜晚大抵都是這翻光景,北京作為首都,自然不會遜色。白羊羊已經很久沒有在夜晚出來看看這些曾經必經的道路了。陌生中,熟悉卻也還在。

不遠處,高樓大廈的外立面變成了一塊塊大熒幕,有的映著摩登女郎,妖嬈地扭著腰肢,把人的目光都快吸過去了;有的是各種各樣的小魚游來游去,那大樓倒活像個巨大的魚缸;當然還有放廣告的,郎霆宇代言的汽車廣告便在她們右前方的那棟樓面上。

廣告裏的他坐在一輛看起來十分威武的越野車的引擎蓋上,穿著棕色的皮夾克,淺藍的牛仔褲紮在馬丁靴裏,在風中微微瞇著眼凝望著遠方。他的眼神和背景裏的沙石一般地沈穩而堅定,那其實才更貼近於白羊羊原本印象中的郎霆宇。

從窗外收回目光,她轉頭看向還在為不明原因生著悶氣的某只大灰狼。他眉頭微皺薄唇緊抿,五彩的光影在他的臉上掠過,明暗的交織讓他本就俊朗的五官顯得更加立體了。

長得好看就是好,亂耍脾氣都讓人生不起氣來。

忽然感覺夜色其實挺美好的,白羊羊想,或許以後,她真應該多出來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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