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之後, 幾人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雖然暫時還不曉得仙尊大人為紀錄片做了配樂這件事, 不過現在厲琸清已經知道了程老的身份以及他所研究的朝代。

厲琸清覺得，自己大概已經猜到了煜兮是為了什麽而來b市。

這座遺址是在地下水系統升級改造時候被發現的，遺址之上原本是一個小型廣場，周圍則是b市的一塊老住宅區。現在遺址發掘已經結束, 據程老說, 當地馬上要在這裏建造一座博物館。看著自己工作許久的地方, 老人家的目光也不由的覆雜了起來。他過來對煜兮和厲琸清說道：“我先去工作，就不陪你們了, 要是有問題的話給範婕打電話就好。”

此時發掘和保護工作已經結束, 整個現場只有他們四個人與幾名工人在。盡管一墻之隔的不遠處就是吵鬧的街道, 可在程老和範婕走後，安靜下來的現場忽然顯出了幾分蒼涼的意味來。聽到程老走了，下車時被厲琸清塞進背包裏的白白又一次掙紮了起來。雖然現在附近沒人, 但是厲琸清依舊沒有將它放出來的意思。

兩人坐到了遺址邊上的一張長木椅上，過了好大一會, 煜兮終於開口了，他問厲琸清：“你知道這個遺址是什麽嗎？”

盡管心裏已經隱約有了答案，但是厲琸清依舊輕輕的搖頭說：“不知道。”

“墓主人叫做洛文唳，你知道他的。”

……

那是煜兮進入無上觀後第一次回家, 但是那時候的他卻不知道，此次也是自己此生最後一次回家。盡管後來洛府仍在，但是對於煜兮而言，“家”早已經隨著那幾個人的遠去而消失了。

這是一個非常老套的故事——直到現在煜兮仙尊依舊這樣覺得。

七名丞相, 十二位皇後，足以看出歷史上的洛氏是一個多麽顯赫的氏族。他們的家族發跡的時候昇朝還未誕生，而在千年之後的現代，a國的中學生依舊會在歷史書上讀到屬於他們的故事。

只可惜，不管曾經有多麽顯赫，洛氏依舊逃不過“盛極必衰”的這個命運。當曾經的五皇子皇帝在奪嫡之戰中取勝並登基之後，身為洛家掌權人以及當朝丞相的洛文唳就已經預感到了一場浩劫將至——他在奪嫡之戰中站錯了隊。不過這早早來到的預感並沒有將洛氏從泥沼中拉出，畢竟政－治這個舞臺，無論是登臺還是下場都不是一個人能夠說了算的事。

史書上寫道，為了減少皇帝的猜忌，洛文唳並沒有像一般達官貴人一樣娶三妻四妾求子孫滿堂。相反，他一生只有一位夫人，後代也僅僅是那位夫人所生的一兒一女。這位權臣的大兒子一反常態的早早出家，並沒有在史書上留下什麽痕跡，而獨女則是昇朝當時的太子妃。

洛知蘭的大婚為洛氏的故事添上了最後一筆亮色，而她的消失則也代表著這個百年大族的傾頹。

……

無上觀裏的每個弟子一年都有一月多的時間外出歷練，尚是個少年的煜兮在頭一天快速完成任務之後便留在了家裏。順帶著，就連他的“朋友”厲琸清也被洛老爺和洛夫人給留了下來。

因為已經好些年沒有見過兒子了，洛夫人這段時間對於煜兮說是溺愛也不為過。她明明是一個從小就被嬌養長大的名門貴女，但是這幾天卻在一直自己下廚換著花樣的給煜兮做各種東西吃。向來覺得兒子不能慣著的洛老爺竟然都對此沒有辦法，他除了每天催著兒子同厲琸清一道勤加修煉外便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於是在洛府裏面就經常會看到這樣的景象——天還沒亮的時候花園中的那塊空地裏就會有兩個少年手持長劍進行比試。兩人並沒有使用靈力，而是單純的用劍做最基礎的對抗。可盡管如此，他們身上所帶的劍氣依舊將花園毀了一半，不過幾天時間，園子正中那棵足足有三人合抱粗的柳樹樹幹早已經被劍氣劃花。

和往常一樣，煜兮與厲琸清兩人過了七八百招才停了下來，這一次的比試他們又以平局告終。穿著黑色勁裝的厲琸清收起劍之後就一點兒也不顧及形象的坐在了柳樹旁邊的空地上，並順帶著將一瓶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的酒遞給了煜兮。

無上觀雖然並沒有禁止飲酒，但是煜兮之前卻從來沒有機會接觸過這種會令人著迷的液體。這幾天每次練完劍之後厲琸清都會將酒壇遞給他，起初煜兮還拒絕飲酒，並且認為這液體過於辛辣一點也不好喝。可是在幾天下來，這位相府的公子卻已經被厲琸清給徹底“帶壞”了……

幸好煜兮是一個有築基修為的修士，厲琸清給他的酒只是凡間的普通飲品，而非修士所釀。這酒的味道雖然好，但是卻不會讓人喝醉。

……

只見煜兮無比自然的從厲琸清的手中將酒壇接過了過去，動作間竟然還有幾分俠客的瀟灑感覺在。不過盡管是喝酒了，煜兮的動作比起厲琸清來說還是文雅許多的，他輕輕抿了一口酒接著說道：“你的劍法狠厲有餘，但是精巧不足。要是我剛才的勁兒再大一點的話，你便要輸了。”

聽到煜兮的評價之後，厲琸清也喝了一大口酒說：“話可不能這麽說，凡是已經發生過了的事情，就不能再做假設。我還可以說，你的劍法精妙有餘，但是力量不足，要是我對劍譜再熟悉一點的話，你估計也要輸了。”

煜兮和厲琸清兩個人都互相不服氣對方，這樣的對話幾乎每天早上都會上演。正在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喝酒的時候，洛夫人忽然帶著一個侍女出現在了這裏。此時煜兮的修為還沒有後來那麽高，如果是熟悉的人，且自己又不怎麽註意的話，是不會在第一時間發現對方出現在自己身邊的。

“知煜。”在被母親叫到自己名字的之後，煜兮才慌慌張張的將酒壇藏在了自己的身後，不過這時候已經晚了。看著他這狼狽的樣子，坐在一旁的厲琸清忍不住笑出了聲來。他出生在九天教又成長在九天教，在那裏喝酒一件再普通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絕對不會有修士因為被人發現自己偷偷喝酒而露出如此慌張失措的樣子。

尤其是當這個無措的修士變成剛剛與自己打個平手的厲害劍修後，畫面便更加好玩了。

看到兒子這樣，洛夫人一邊笑一邊搖頭說：“你早有二十歲了，這在凡間已經是能夠成家的年齡，喝個酒有什麽慌張的？”

聽到母親的話之後，煜兮方才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實在是有一些過頭。他看了一眼洛夫人身後那個侍女端在盤子裏的糕點，接著試圖轉移話題道：“這是什麽？”

洛夫人去將糕點端了下來說：“這是雲酥，我方才做好的，你同琸清一起嘗吧。”拿到手裏微熱的糕點之後，厲琸清不由的有些晃神，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與父母相處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卻真的有一種自己與眼前兩人是一家人的錯覺。

看著煜兮和厲琸清拿起了點心，洛夫人也笑著說道：“要不是琸清也還要回宗門去，我真想叫你也留下來同煜兮當兄弟。”

……

盛京冬天常被厚厚的陰雲籠罩，可在此時罕見的暖陽卻從樹頂投了下來。這一刻的厲琸清想，自己或許真的有些羨慕身旁的這名少年，並且喜歡上了這段單純的時光。

但是可惜的是，這段單純且快樂的時光竟然現在就要結束了。

說話間，一名身穿灰衣的男性家仆忽然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花園中，煜兮還沒有見過自己家家仆如此不顧禮節過。

“怎麽了？”看到這人後洛夫人不由皺眉問道，“怎麽如此慌張？”

女人的話音剛落，那名仆人便撲倒在地，這時候煜兮才看到這人臉上竟然全部都是眼淚。他哭的實在是太狠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夫……夫人，小姐她……她快不行了。”

小姐快不行了？

為什麽這幾個字自己單獨都知道意思，可是連到一起卻又讀不懂了呢？

家仆嘴裏說的小姐又是誰？

煜兮睜大眼睛慢慢的從地上上站了起來。只有二十幾歲且對凡間了解幾乎全部來自於話本的厲琸清沒有想到，自己第一回真正踏入凡人的家中便遇上了這樣一件事，他也楞在了那裏。相比於雖有道行但是仍顯稚嫩的兒子，洛夫人就鎮靜多了——盡管厲琸清看到女人垂在身側的雙手已經控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話說清楚，知蘭她怎麽了？”洛夫人深吸一口氣說。

仆人吸了吸鼻子再一次說道：“小姐她……恐怕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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