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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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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大學新生是九月九號報道,屠蘇先到大姨家住了幾天,然後就去學校辦理入學手續,這幾天很忙,一直沒有來得及與游方聯系。她讀的是社會與人類學學院人類學專業,當然是身為外交官的父親替她挑選的高考志願。

中山大學有四個校區,除了珠海校區之外,其餘三個都在廣州市,在大學城一帶的東校區新生最多,但屠蘇的宿舍卻在大一新生很少的南校區,也就是中山大學的康樂園校本部。這裏的宿舍樓比較舊,氣氛稍顯陰郁。她分配的是四人間,一年住宿費一千二,水電上網費用另算,相對而言比外面租房便宜多了。

屠蘇的姨媽家位於東山湖公園對面的東湖西路,在中山大學北邊隔著一條江不太遠的地方。這套房子本來是屠蘇母親的,在她調動到北京之後,以很低的價格賣給了姨媽,不僅比市場價低,而且以現在看來1997年的房價本就不是很高。

在屠蘇來廣州之前,大姨在電話裏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對她的父母說:“小蘇來到廣州,住學校幹嘛?就住我家得了!離中山大學那麽近,又不是沒空房間,還是她小時候長大的地方。……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像照顧親閨女一樣照顧好小蘇的。”

有時候親戚忽悠人比外人更有欺騙性,或許她並不是存心忽悠,就是為了表達一種親情或要個面子,話趕話就得這麽說。屠蘇的父母當然沒有太多的疑慮,就對女兒說:“如果宿舍住的不舒服,就住姨媽家裏,反正那裏是你小時候住過的老房子,不會不習慣,生活上還有人照顧。”

屠蘇提前來到廣州就住進了姨媽家,這套房子是老式的三室一廳一衛,姨媽與姨父住一間,表哥住一間,也給她單獨收拾出來一間,就是屠蘇小時候住的那間。剛開始幾天屠蘇還挺高興,等興奮和新奇勁過去之後,就覺得很不自在了。

姨媽今年四十六,做為中年婦女來說保養的很好,身段皮膚都不錯,人長的很像屠蘇的母親十分標致。她結過兩次婚,十幾年前嫁給了現任丈夫胡行健。胡行健是做家裝產品與建材生意的,在本區城建單位還有些小關系,雖算不上什麽大款但生意還不錯。表哥今年二十六,並不是姨媽親生的,而是胡行健的前妻所生。

姨媽家不僅有車,在新城區還有一套房子對外出租。之所以住在現在這套老房子裏,是因為這裏生活方便,環境又不算很亂。自從去年從單位內退之後,姨媽就不上班了,除了白天買菜與江邊散步之外,經常招集一幫街坊鄰居在家中打麻將,有時候打到很晚,反正她閑著也沒什麽事。

但這種環境對屠蘇來說就顯得很嘈雜了,姨媽畢竟不是親媽,她也不能說人家什麽。姨父的生意很忙,每天起的很遲,但很晚才開車回來。表哥今年二十六,在區地稅局工作,是姨夫費了好大的勁托關系才把他弄進去的,每天好像很忙的樣子,經常在外面吃晚飯,回家時已經喝的差不多了。

家裏的裝修雖然新,但房子的結構已經比較老了,只有一間不大的衛生間。起床後、睡覺前一家人的洗漱都在這裏,進進出出確實有點不方便,有幾次屠蘇晚上洗澡,表哥喝多了回家,差點就撞進來了,搞的好不尷尬。

屠蘇甚至有點懷疑,表哥是不是故意想偷看自己洗澡?也許這僅僅是一個誤會,無辜如游方者,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真不是故意的,也許也有故意的成份,誰也不敢保證。但這些話沒法說出口,誰也不好主動解釋什麽。

就算這些問題都可以克服,但還有一件事是屠蘇最忍受不了的。來到廣州沒幾天,姨媽就開始張羅著給她介紹對象。時代真是不同了,屠蘇今年只有十八歲,剛剛上大學,要是放在以往,長輩都會防著她早戀呢。

但是現在的大學生,上大學的重要“任務”之一就是找對象,畢竟畢業之後到了社會上接觸人的範圍不可能再有這麽大、關系這麽單純,所以在大學裏這種現象已是習以為常,甚至受到某種鼓勵,很多人一上大學就開始琢磨或被琢磨了。

來到廣州短短一個星期,姨媽借著介紹牌友孩子的名義,給她介紹了好幾個對象,年紀從二十多到三十多的都有,都是區裏城建部門有關領導家的孩子。姨媽對這件事顯得相當熱衷,並且對屠蘇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麽呀?就是嫁個好老公能過舒服日子!上大學嘛,一方面是為了將來有個好出路,更重要的,還不是為了條件更好、能碰上更好的男人?”

屠蘇對姨媽在這方面過分的熱情有些不知所措,她根本就沒想,也一點都不感興趣。接連拒絕了好幾次所謂的“相親”之後,姨媽反倒有些不悅了,開玩笑似的問她:“小蘇啊,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姨媽給你介紹,該不會是看上我們家小銳了吧?”

小銳就是姨父與前妻所生的表哥,這雖是一句玩笑話,也讓屠蘇心裏感覺十分膈應,這裏沒法住下去了。

姨父胡行健倒是個厚道人,也看出屠蘇不自在,私下裏對她說:“你姨媽這個人,就是成天閑的多事,倒也沒什麽壞心眼。而我生意太忙,也沒空多關照你,如果你在家裏住的不太習慣,可以回學校宿舍住,平時或者周末隨時回來,房間就給你留著。想吃什麽就說一聲,衣服床單也可以拿回來洗。”

就算姨父不這麽說,屠蘇也打算找個借口搬回學校了。此時已經開學兩天,到了宿舍卻遇到另一件很意外的事,她那張床被人占了,不是別的同學,而是同寢室的另一位學生的母親。

說起同屋的這位女生,其實也挺不容易的,來自湖北的一個小縣城,父親已經去世,母親已從工廠中內退,每月大概有八、九百塊的退休金。女兒考上了中山大學之後,母親就收拾東西把家裏的房子租出去了,然後和女兒一起來到廣州,打算就在這裏伴讀順便在校園裏做些小生意。

申請了助學貸款,覺得還不夠,母親又自作主張在宿舍與女兒擠一張床。剛開學的時候,學生宿舍這種事情不少見,有些送孩子來報道的家長就在宿舍裏將就一、兩天隨後就走了。但這位母親的打算卻是安營紮寨,能住多久算多久。

第一天她和女兒擠一張床,後來她見屠蘇的床位空著沒人睡,就搬到了屠蘇的床上。等屠蘇回到宿舍,不僅床被人占了,而且床底下也堆滿了大包小包,裏面裝著襪子、坐墊、電池、文具等學生常用的小商品,是那位同學的母親準備在校園一帶擺攤做小生意置備的。

一見屠蘇回來了,同學顯得很尷尬,而同學的母親卻非常鎮定老練,主動與這個小姑娘商量。首先強調自己家裏的條件有多麽困難,送女兒來上大學有多麽不容易,反正屠蘇在親戚家住,就讓她在宿舍裏將就將就,至於這一年的住宿費屠蘇已經交了,她會給的,並且當場掏出了一千二百塊錢。

像這種情況,屠蘇可以直接告訴輔導員,或者通知管理宿舍的後勤部門。但是這麽做也等於趕這位家長出去,而她本人不提意見的話,學校輔導員以及宿舍管理員往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主動把事情做的太絕。

去年就出過這方面的事,在上海一家高校裏,一位女生的母親也是住在女兒的宿舍裏好幾個月,學校通知她搬出去,結果母女倆不知因此鬧了什麽矛盾,女兒在宿舍裏自殺了。這件事當時鬧的沸沸揚揚,學校十分被動。有前車之鑒,反正屠蘇一直住在親戚家,只要她不強烈反對,校方也就佯作不知。

屠蘇是第一次一個人離家出遠門,沒有處理這些覆雜事情的經驗,又沒法向同學解釋姨媽家的私事。按照屠蘇的性格,她要回宿舍住,也不能趕同學的母親走,只能讓這位家長與自己的女兒擠一張床,而她仍然住在宿舍裏自己的床位,雖然地方已經有些亂。

但此刻這丫頭卻莫名有了另一個想法,自己到學校旁邊租房子去。這個純真少女怎會自作主張有這種打算?一方面她這種年紀的孩子,剛剛脫離父母的翼護,總想做些什麽證明自己有獨立的能力,能獨自處理生活中遇到的事,另一方面,就得“怪”游方了。

上次在流花賓館大堂分手前,游方提醒她別忘了買彩票,雖是開玩笑但屠蘇印象深刻。大學報道那天從學校出來恰好路過一家彩票點,她就花十塊錢買了一張五註彩票,沒有自己挑號就是機選,結果第二天真的中獎了。

不是什麽大獎但也不少,一共三萬左右,扣稅之後還剩兩萬多。這對於屠蘇來說可是一筆意外橫財啊,游方在她的心目中簡直成了“神仙哥哥”。

屠蘇沒有告訴姨媽,卻打電話告訴了父親。父親這時已經知道她在廣州站的經歷,對屠蘇說這筆錢就留著自己零花吧,再買一部手機還有電腦什麽的,家裏也不用她負擔額外的上學費用。父親還特意提醒屠蘇,要找機會謝謝那個救過她的人,可能的話不妨給一筆酬金表達心意,就從這筆獎金裏出。

屠蘇的父親可沒想到,女兒因為遇到的事情,竟然打算自己出去租房子。屠蘇的想法很簡單,就在學校旁邊租一年的房子,只花幾千塊就可以了,手裏正好有錢。等到下一學年,她就申請新的宿舍,也就沒有這些麻煩事。而且她還打算租了房子買了新手機之後,就立刻聯系游方,好好謝謝人家。

第一天出來看房子,屠蘇就遇到了游方,而且人家也是來租房子的,這種意外的驚喜難以形容,那聲“游方哥哥”叫的是發自肺腑的親切。

不僅游方詫異,張大姐驚愕,就連林音都覺得很意外,在一旁插話道:“游方,這是你朋友嗎?”

在這種場合游方也沒法追問屠蘇到底出了什麽事,只得笑著答道:“在火車上偶爾認識的朋友,中山大學的新生,今天真是太巧了。”林音隨即招呼屠蘇過來坐下,由於是女孩子,而且是朋友的朋友,很親近的拉著胳膊讓她坐在身邊。

張大姐問了個最關心的問題:“小夥,這房子你租不租?”

游方:“我租,當然租,租金多少?現在就可以付。”

沒等林音說話,張大姐搶先道:“這整套房子租金每月兩千七,熟人打折最低可以算兩千五,價格很便宜了,換一家三千多都下不來。分成三間出租,有兩個衛生間,可以分男女,總之方便的很。小夥,你看中哪一間了?”然後又扭頭問屠蘇:“同學,你們是朋友真是太好了,如今在外面租房子,最怕與陌生人合住不方便,你又看中哪一間了?”

屠蘇還沒說租不租呢,她已經問人家看好哪一間了。這位張大姐說話帶著生意人特有的小精明,但並不惹人討厭,游方看著她莫名想起鄉下熱心腸的媒婆。

他並沒有說自己看中了哪一間,正在等屠蘇的回答。假如屠蘇不租,自己就把整套房子都租下來,然後私下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看看能幫什麽忙?假如屠蘇願意與他合租,那是最好不過了,游方也希望這樣。

在謝小仙面前,他不自覺想避開;對於齊箬雪,他不想多招惹;假如事先知道這裏是林音的房子,他根本就不會來。但他對屠蘇的印象卻是完全不同的,這位少女純真善良、秀美端莊、溫柔可愛,而且與他太有緣了!

更重要的一點,在屠蘇面前,游方發現自己總是不自覺的說“真話”,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他對她需要警惕或有什麽戒心,而是一種身心相當舒適放松的狀態下才會有的感覺。人與人之間能找到這種感覺不容易,尤其對於游方這種小小年紀就過於老成世故的江湖游子來說,更加難得。

游方是地師傳人,精通風水擅察地氣。吳老說過,風水的內涵就是環境以及人與環境的關系,而很多風水研究者都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環境不僅僅是河流山川,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環境中對你影響最大的因素,就是與你相處的人!有些是你無法選擇的,但更多是你自己選擇的。

吳屏東教授還說過一句話:“談墳頭宅基自有必要,但前提是大家都好好做人,否則的話,世上處處窮山惡水。”

這套房子所處的大環境已定,是行家狂狐選的,不知情的游方也看中了。假如屠蘇也住在這裏,那麽小環境對於游方來說就更好了。游方甚至在考慮,假如屠蘇猶豫不租的話,是否使個手段幫她租?說有私心確是私心,但也不是邪欲,說實話,假如這丫頭一個人跑到別處去租房子,游方還真不放心,幸虧今天遇上了。

假如沒有遇上游方,屠蘇可能不會租這裏的房子,盡管以條件看林音要的租金已經很便宜,但屠蘇原先的心理價位在一個月五、六百左右,不打算租更貴的地方,而這裏的一間房要八百多。可是看見游方她的想法又變了,與陌生人合租相比,能與游方哥哥合租在一起當然是最好不過了,貴點就貴點吧,而且看情形游方與房東還是朋友,那就更不好意思不租了。

屠蘇稍有猶豫,但很快就決定了,很有禮貌的說:“游方哥哥,是你先來的,你先挑一間,我再挑剩下的兩間。”言下之意她當然要租了,屋子裏另外三個人聞言都很高興,開心的原因各不相同。

游方掃一眼就清楚這套房子的格局以及設計者的思路:朝南的大間應該是主臥;朝北的一間面積稍小但也差不多,應該是客臥或副臥;還有一間更小一些也朝南,在主臥的隔壁,應該是書房、兒童房、健身房一類的地方。

游方順手一指最小的房間:“我就挑這間吧。”這位風水高手第一次沒有按環境選擇,而是將條件明顯最好的主臥留給了屠蘇。

林音終於說話了:“按朋友價,大臥室一千,對面的八百,你租的房間最小,租金是一月七百,加起來正好兩千五。”

張大姐聞言卻有些驚訝,游方一看這個反應就猜到是怎麽回事。林音在中介登記,一套房子總價兩千七,每間都是九百。張大姐知道她這個人好說話臉皮又嫩,來的是熟人就怕她打折太低,事先拿話封死了,朋友價最低也就二千五,已經夠便宜了!

而林音還真的想給游方打折,本來就挺感謝他的,見他挑了最小的那間,把更容易出租的另外兩間留下了,心裏就更加感激了。於是“靈機一動”,來了個分檔次出租,單純的人未必智商低,誰都有耍小聰明的時候,她腦筋轉的很快、錢數湊的也很合適。

游方笑了,站起身來走到朝南的兩間屋子門口道:“我又看了看,還是覺得這間大的更好,我就租一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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