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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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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染取完膳食, 顏遲直接把盒子接過來,對青染道:“多謝。”

青染訝異了下,隨即退了出去。

顏遲把錦盒抱到小桌上,打開。

裏面是陸致吃的那幾樣小菜。青染拿的是陸致的膳食。清淡至極, 唯一的葷菜就是魚。

他也喜歡吃魚的麽。她瞟了他一眼。她把菜擺出來, 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時發現陸致皺著眉看著她。

她也皺了皺眉, 隨後繼續吃。在夾中間的魚時, 她登時楞住。

銀筷上刻著一個字。

七。

她恍然記起來,府裏每人都配以專門的碗筷, 那麽這筷子……是陸致的。

她如受大驚, 哐當一聲丟下了筷子。

她舔了舔牙齒,又舔了舔唇,立即去倒了一杯茶,想要把那種奇怪的感覺沖散下去。茶一入口, 濃烈的苦味在嘴裏橫沖直撞起來。

從未嘗試過的苦味淹沒了她所有的感觀。她咧著舌頭。喝完才意識到她剛剛竟然把加了料的茶喝下去了。

她忍著,等待那陣苦勁兒緩過去。

顏遲皺著一張小臉, 露出粉粉的舌尖一點,鼓鼓的腮幫比之前更鼓,面上如有紅昂昂的艷霞。

陸致望著她, 緩緩地勾起了唇。

那陣苦勁兒終於緩下去後,顏遲長舒了一口氣。飯也不想吃了, 只想出去喝點水,漱漱口。

“不吃了。”她要出去喝水。

話音剛落,她就走出了門, 這次陸致沒有叫住她。

陸致從長案邊離開,他來到小桌旁,凝著桌面上交錯在碟子邊的筷子許久。然後坐下去,擡起帶著牙印的手,執起筷子,夾起碗裏的還沒吃完的東西,送進嘴裏。

顏遲急急忙忙地回到小屋,倒出一碗水,嘩啦嘩啦地灌下去。

灌完後,再漱了好幾遍口。

口裏再也沒有那苦味後,她才歇下來。

也不知道陸致方才是怎麽喝下去的。這簡直比黃蓮還要苦幾十個度啊。她哆嗦一下,一輩子都不想再嘗試那味道了。

她又喝下幾杯水,水喝多了之後,也不怎麽餓了。她就洗漱了一番,躺到了床上去。

躺了一會兒,睡不著。她想起來自己把書拿過去後忘了拿回來。

反正是他的書,就放那兒吧,她不想再去書房裏。

一刻鐘後,她聽到窗臺上一響。她扭頭看去。

是阿貍。

她把門關著,阿貍不能進來,所以才從窗子裏爬進來的。它從窗臺上爬下來後,就直奔著顏遲。

跑起來都能感覺到它帶起了一陣風。

顏遲就待在床上等它過來。

“喵!”

阿貍鉆到了她的被窩裏。暖烘烘的圓球貼在了她的肩膀邊上。

有阿貍貼著她睡,她就仿佛有了睡覺的感覺,抱著阿貍,沈沈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猛然睜開眼。環顧了一下四周,沒發現什麽異常後,她躺回去。

她被陸致弄得精神都有些緊張了。老是覺得會有人出現在房間裏。她扶了扶肩頸邊的阿貍。阿貍靠在她的臉頰邊,把她的臉烘得熱熱的。

她往外面動了動。哪知她稍微一動作,熟睡中的阿貍就跟著她黏了過來,仿佛知道她在移動一般。

她也懶得動了,就讓阿貍貼著吧。此時也不知道什麽時辰了,反正外面的天已經黑盡,屋裏的燈也燃得差不多了。

今日睡覺前,她沒有把燈熄滅,就是怕某些人再來她這裏。眼看著燈就要燃盡了,她起身,換了燈,然後回床。

點完燈一回身就瞧見趴在床上,迷蒙著惺忪的眼睛的阿貍看著她。她猛地憶起她說過晚上時要把阿貍送到陸致那裏的。

但是經過之前發生的事情後,她就已經全然忘記了這件事。

現在她也不想把阿貍送過去。她已經無所畏了。

見顏遲走近床後,阿貍本來欲要探下去的肉墊放到了耳朵上。它撓了撓黑黑的耳朵。

顏遲見它呆蠢的模樣,不禁笑了一下。隨即掀開被子,重新回到被窩。一回到被窩,還在撓耳朵的阿貍趕緊挨了過來。

她闔上眼睛,再次入睡。

許久後,燈火通明的室內,突然出現一個人影。人影在燈火的照映下,顯得特別明亮高大。

陸致站立在床邊,影子遮在了顏遲的身上,遮住了她的大半邊臉。

早已經發現陸致的阿貍緊張地炸起了毛,它揚了揚自己的爪子,就要把爪子放在顏遲臉上,意圖將她喚醒時,陸致在它身上點了一下。阿貍睡過去之前嗚咽了一聲。

陸致點完阿貍後,順勢又將顏遲點住。他坐到床上去,先用手撫著她的臉,然後翻身躺下。

他躺在被子外面,高大的身軀屈在小床上。片刻後,他把被子打開,把自己放進去。他摟住她的腰,柔若無骨的腰肢仿佛一只手都能握住,他收緊手上的力道,將她牢牢圈在懷裏。

清淺甜馨的香氣圍繞在鼻端。他的臉貼近她的脖子,在她脖子上輕輕吸了一口氣。

靠著她的脖子好一會兒後,他的唇碰了碰她頸上的肌膚。

又一次從全身僵痛的感覺中醒過來,顏遲遲滯地揉了揉腰身。而後又聞見那熟悉的味道。

陸致又偷偷進了她的房間。

她側臥著,用力磨了磨牙。頃刻後,她才發現阿貍好像不見了。難道是他把阿貍抱走了?她才這麽一想,就聽見床尾處的一聲喵 。

她支著上半身,向床尾投以一瞥。

阿貍團成一張黑溜溜的圓餅,似乎醒了過來。醒來後就立馬朝四處一尋。看見顏遲後,迅速蹬一蹬腿後腿,躥到了顏遲的肚子上,又從肚子上挪到她的胸膛上。

怎麽跑到後面去了?顏遲摸摸它。

突然,阿貍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呲了呲牙,露出銀亮的牙尖,小腦袋一歪,湊到了她的右頸上。

顏遲觸了觸它靠近的那塊皮膚,怎麽了?看它又有要舔她的架勢,顏遲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

阿貍又扒上來,顏遲:“別鬧。”

梳洗完後,她去取早膳吃。路上碰見青染,青染對她道:“怎的起這麽晚?”

顏遲看了下才升起來沒多久的晨陽,道:“不晚啊。”

青染唉了一聲,“你如今作為伺候王爺的貼身丫鬟,在王爺未起之前就要守在房門外的聽候吩咐的。”

她今日見顏遲久久未來伺候著,還有些擔心王爺動怒,但是王爺卻什麽也沒說,早早地就出了王府,去了宮裏。

“明兒你可得記著早些起來。”青染囑咐道。

顏遲輕飄飄地應了一聲,便要去取早膳,青染卻突然出聲道:“誒……”

顏遲:“呃?”

青染的眼睛盯著她的脖子,有些猶疑道:“你的脖子上……”

顏遲皺起眉,扶上自己的脖子。她的脖子怎麽了?方才醒來時,阿貍也使勁兒蹭著她的脖子,現在青染也眼帶異樣地看著她的脖子。

“怎麽,上面有什麽東西嗎?”

“你那兒被蟲子咬了?怎麽青紫青紫的。”青染道。

顏遲聞言撚了撚那塊地方,“可能吧。”

這個季節蚊蟲很少,所以她晚上睡覺時也沒放過帳子,興許是被蚊子咬了。

她放下手,道:“我去膳房了。”

青染頷首,走之前又叮囑一遍,“明日早些起來,還有,今日王爺一進大門,你就要趕緊來書房伺候著,可不要別再忘了。”

“知道了。”

取完膳食,顏遲先給阿貍餵東西吃。阿貍一邊嚼骨頭,一邊掃拂著尾巴。顏遲餵著餵著,突然停下來,她把它的小碗放下,來到銅鏡前。

銅鏡不甚清晰,只能看見她的脖頸上有一塊模糊的青紫。她把水盆端起來,用水作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脖子。

淺淡的青紫呈長長的一小塊,印在肌膚上,特別明顯。什麽蚊蟲咬了會是這個樣子?

顏遲越看越覺得奇怪,倏然間,她眼睛瞪大,這塊青紫的痕跡很像一種東西。憶起早晨起來時熟悉的痛感和冷然的氣息,她咬了咬牙,彎下.身,撈起清水,往脖子上淌。

清洗幾遍之後,又用幹布仔細擦洗了好半天,她才扔下幹布。

王八蛋。

神經病。

一陣一陣的烈火在她胸中燃燒起來,她咬牙切齒地低喃著。

阿貍察覺到顏遲心情不大對,立馬丟下嘴裏咬了半截的魚骨頭,圓滾滾的小身板兒貼過來,喵嗚了一聲。

“開門。”忽然,有人在外頭喚道。

這聲音很耳熟,不過這時候誰會來找她?她把阿貍放到一邊去,打開了門。

看見屋外的人時,她微微頓了頓。

“怎麽,還不迎接本公主進去?”

顏遲讓開道,讓陸昀進去,鈴蘭守在了外面。

陸致進來後,環視一下四周,然後柳眉一顰,“這麽簡陋的屋子?”她邊說著邊自己去尋了一個坐處。

坐來後,她道:“本公主聽說你又不做膳房丫鬟了?”

顏遲點頭,繼而回到木桌旁,把阿貍還沒吃完的東西收拾好。收拾好後又自顧自地吃起自己的早膳來。

陸昀這個時候才發覺裏側的阿貍,她不自覺地遠離了它一些,看向顏遲,道:“你還未用膳?”

“不曾。”顏遲小口小口地吃著,隨後面朝向陸昀,說:“找我做什麽?”

陸昀抿了一抿嘴,“本公主是來找七哥的,但來了之後才發現他已經進宮了。”

這個理由實在是太蹩腳。

陸昀又不是不知道他這個時候會去宮裏,而且她要去找陸致,直接在宮裏等著他不就行了,何必要來這裏一趟,簡直就是多此一舉。

約莫陸昀也知道這理由說不過去,於是板了一板臉,道:“本公主賞賜給你的衣裙呢?怎麽不穿?”

陸致見顏遲還穿著上次那樣的粗布麻裙就來氣,明明就讓她穿她賞賜給她的,怎麽不聽她的話?

“我在這裏做事。”在府裏做事,一個奴仆,穿公主的衣裳,像個什麽話。顏遲不穿倒也不是為著這個原因,她只是不願穿別人的東西,所以才這麽說。

“哼!”陸昀掩了掩面。想想也是,她讓她穿那些衣裳,讓別人看見了,成何體統。

她只想著顏遲違背她的命令不穿她送的衣裙,一時也沒想到這些。她清清嗓子,覆又把目光投向顏遲。

顏遲穿著水綠色的布裙,長發如同從前見過的那樣,簡單地束在後面,一鼓一鼓地動著面頰。淡色的眉毛與清素的面孔,不施脂粉也很是好看。

她看了一下小半會兒,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來。她是個想到什麽馬上就付諸行動的性子,立刻出去,令鈴蘭去宮裏拿些東西來,並要求她要快。

鈴蘭不敢怠慢,是以趕著馬車,快速地回到宮裏。又到了王府時,來回不過只用了一刻鐘。

“公主,東西帶來了。”

陸昀聽得鈴蘭歸來,立即讓她入內。

顏遲疑惑地看著向著她走來的陸昀。

“你,去那裏。”陸昀指著梳妝臺,命令道。

“做什麽?”

“梳妝打扮。”

“不需要。”

“你竟敢不聽本公主的命令!”

“不需要。”顏遲還是這兩個字。

陸昀虛著眼睛,看了她許久後,道:“看過戲麽?”

話題驟轉,顏遲不知道她怎麽突然問這個,“沒有。”

“本公主今日心情好,帶你出去看看戲,你現在這副打扮,跟在本公主身後,別丟了本公主的臉面。”

“出去看戲?”其實顏遲關註上重點在“出去”這兩個字上。

出去……不正合她意麽。

“好。”

她登時答應。

陸昀眼角翹起來,仿若不甚在意地“哦”了一聲。

“鈴蘭,給她梳妝打扮。”

“是,公主。”

顏遲坐到鏡子前,感覺到鈴蘭在解開她的頭發。

“這頭發是假的,小心把它弄掉了。”

鈴蘭握著她的頭發,先是一楞,爾後道,“好的。”

鈴蘭怕真把她的頭發給弄掉了,就小心翼翼的,也沒綰多覆雜的髻,插上淺白色的珠花,和碎玉釵子後,她到前面去,執起眉筆,正要給顏遲描眉,卻被公主喝止。

“慢著!”

公主過來,道:“本公主許久不曾自己描過眉,有些手生,讓本公主來試試。”

鈴蘭退到一旁。

陸昀拿起眉筆,單手挑起顏遲的下巴。

碎玉釵鏈落到顏遲的額邊,銀翠的珠子撒在白凈光潔的額頭上,十分好看。陸昀楞神,繼而回魂,將珠子勾到她的頭發後面。

顏遲的眉毛很淡,眉形卻很好看,稍微一描,就勾出了兩道黛色彎眉。畫完眉毛,她要收回眉筆時,目光觸及顏遲的額間。

想了一想後,她在梳妝盒裏選出一個東西,道:“貼個花鈿吧。”

她方才在花鈿裏挑選時,一眼挑中了一枚紅蓮。想著紅蓮貼在她額上,一定很適合。

將花鈿貼上後,她後退半步,看了看顏遲的臉。

三片蓮瓣印在顏遲的額中央,殷紅的蓮瓣如同綻放在雪地裏,妖冶冷艷至極。

與她顏尾的紅痣極為相襯。

只是……陸昀凝視著紅蓮。

紅色是很好,但是,好像有什麽更適合她的顏色。一種顏色閃現在眼底,她即刻回身,在盒子裏找了找,沒有。

沒有她想要的顏色。

“沒有金色的?”她問鈴蘭。

鈴蘭道:“公主,金色的只有美人嬌。”

“算了。”陸昀回了一句。

沒有就算了,反正紅色也挺好看的。

顏遲聽到陸昀的話,卻很詫異。

金色的蓮花花鈿麽。

她下意識地摸到自己的小臂中央。

在陸昀要給她撲香粉時,她蹙了蹙眉,道:“這個就不用了。”

有毒的東西,還是不要用的好。

陸昀看了看顏遲如凝脂般的肌膚,心說不要香粉也好,上了也許還不若不上。她把香粉盒丟到了一邊,順手又拿起唇脂。

“這個也不用。”

顏遲怕塗在嘴上會吃進去。

“不行!”香粉也不讓上,唇脂也不讓描,那還上個什麽妝。

顏遲不再說話,塗就塗吧。早點弄完,早點出去就行。

陸昀看著顏遲不點而朱的唇,拿著唇脂的手沒有放下去。

在聚山時她與她……

陸昀的臉噌地一下紅了個透,她一把擲下唇脂,“鈴蘭,你來!”

她像是在躲什麽東西一般急急背過身,不再看顏遲。

顏遲不明所以,但也沒問她什麽。

“我自己來吧。”她把唇脂打開,很是生疏地抹在嘴唇上,抹完了淡淡的一層後,她把盒子關上,道:“可以了。”

“哦。陸昀仍舊沒看她,只是道:“換身裙子,本公主上次賜給你的裙子。”

顏遲去把裙子拿出來,挑了一條很素淡輕簡的煙羅裙。她去裏屋換好,換好一出來,阿貍就朝她沖了過來。

她抱好懷裏的小圓球,沈思一會兒,道:“我得把阿貍哄睡。”不然阿貍跟著她出去,就不大方便了。

“那你快些哄。”陸昀語氣有些不耐煩。

顏遲沒把阿貍放到它的小窩裏,而是把它埋在了她的被子底下。它從被窩裏擠出一個頭來,毛毛的小臉靠過來,像是要舔她額間的花鈿,顏遲立馬撤開。

“喵!”阿貍看到她避開的動作,仿佛很不高興地在被窩裏滾了一圈,又抓了幾下。

“阿貍,乖,睡吧。”

她知道怎麽把阿貍弄睡過去。

只要一遍一遍地順著它背上的毛,再輕聲哄它,它絕對能睡得著。這還是她再次被陸致抓回府裏時發現的事情。

果不其然,不過多久,阿貍就一點一點地磕著腦袋,闔眼睡了過去。

把阿貍安置好後,她輕聲道:“可以走了吧?”

陸昀看著她不回應,神色似乎在發呆。

“不走?”顏遲走到她對面。

陸昀猛然一個激靈,正要哼一聲,卻又顧及到床上才睡著的阿貍,最後只點了下頭。

她們出了房間,一路無阻,直至府外等候著的馬車上。

離王府越遠,人聲就越來越嘈雜。

顏遲一直被關在書院和王府裏,已經很久沒有到大街上看看了。

從前在寺裏時,雖然每個月都會跟著師兄出來采買,但也鮮少有出去逛的機會。

她悵然地笑笑。

好像她一直處於一種被禁錮被包圍住的生活當中。

而以她從前的生活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顏遲收回思緒,靜默地掃量了一眼車廂內。

還是那一次去月半湖時乘坐的那輛馬車,裏面的擺設和香味都還留在顏遲的記憶中。

這讓她升起一種惶然的感慨。沒想到每一次要逃出去,都會與陸昀扯上幹系,都要通過陸昀來逃出去。

陸昀此番行為讓顏遲很是訝異。都已經只道她是女子了,那麽先前該有的心思也該消散了吧。為何她總感覺陸昀對她還存著那些心思。

其實對她來說,陸昀如若對她還存著那些心思,她也好辦一些事情。比如現在。

雖然有些愧疚,但是這丁點兒的愧疚抵不過她想要逃出去的決心。她撩開車簾,看了一看外面。

而後道:“能出去走走嗎?”

“出去走走?不行!”陸昀一口拒絕。

怎麽能出去?怎麽能讓那些賤民看到她的樣子。

“我想出去看一看,一直待在府裏,都沒有出來過。”顏遲放低聲音,耷拉著肩膀,癟起嘴。

見到這樣的顏遲,陸昀的心上如同有什麽東西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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